克里斯托弗里夫演讲(公共知识分子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里夫演讲(公共知识分子克里斯托弗)(1)

《致愤青》

克里斯托弗里夫演讲(公共知识分子克里斯托弗)(2)

内容简介

《致愤青》是美国著名公共知识分子克里斯托弗·希钦斯的经典著作。在书中,希钦斯以写给青年的信的形式,为未来的激进主义者、独立思想者和一切“愤青”提供了必要的指导。他探究了各种类型的“愤青”在关键历史时刻所采取的"对抗立场",也让我们进一步认识了曾经给他带来无数灵感的埃米尔·左拉、 罗莎·帕克斯和乔治·奥威尔等杰出人物。在意识形态领域,希钦斯总是毫不含糊地站在一切僵化传统的对立面,这已成为他特有的个人标志。在当今时代,几乎没有哪个思想家能比他更加了解不同意见的重要性——这既是为了个人的完整性和有价值的讨论,也是为了真正的进步以及民主事业本身。本书是希钦斯犀利的思考、批判的激情和雄辩的文风完美的结合。

作者简介

克里斯托弗· 希钦斯(1949—2011)被誉为世界上最狷狂的知识分子与作家、当代最才华横溢的新闻媒体人、美国最负盛名的专栏作家、记者、评论员,“新无神论运动四骑士”之一。他是《名利场》杂志、《纪事》杂志、《新政治家》杂志、《纽约时报书评》和《大西洋月刊》等杂志的特约编辑、撰稿人,在 2005 年《外交政策》和《展望》组织的“全球百大公知”评选中排名第五。曾与英国前首相布莱尔就宗教是否有益于世界公开辩论。代表作有《致愤青》、《人之将死》、《有待商榷》、《审判基辛格》和回忆录《Hitch 22》等。

书籍摘录

01 需要一点勇气

亲爱的 X ,

好了——你问我激进派或者“叛逆”的人生应该如何度过,只让我觉得尴尬,觉得是种过分的恭维。这恭维过分在暗示我可以作为任何人的“榜样”,而照题中之义,单个的生命是提供不了任何范式的(而且,如果真是生活在反叛之中,那所谓“模仿”更是无从谈起)。尴尬则是在你提的那几个头衔上。说来也奇怪,这些你想要成为的人,我们的语言和文化居然没有合适的字词来形容。“异见者”(dissident)太高贵,要靠实在的事迹来挣取,而不能自封;它的含义更多在于牺牲与冒险,而不单单只是反对,而且有那么多无畏的榜样在前,让这个头衔不可亵渎。“激进派”(radical)倒算是个光荣的好词——我很多时候用的就是它——但它里面带着各种对于健康的威胁,我会之后写信与你探讨。剩下的那些——“脱缰者”、“失控的大炮”、“反叛分子”、“愤青”、“牛虻”——都微微带着些亲昵和轻巧,或许也因此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从这些词里看得出,社会和一个宽厚的家庭一样,不但包容乖张之人,甚至有些宠爱。即使像“反传统”(Iconoclast)这样的词也很少是贬义的,往往暗示打破偶像作为释放精力的途径并没有什么坏处。甚至还有些冠冕堂皇的说法来褒扬这种性情,最新的一种叫做“思维不受条条框框所限”(think outside the box),大概认为这也是种优点。我自己则希望我能活到从“坏小子”——我曾经的确是——成为一个“老顽固”。一旦入土,谁还管他“后世无限同情”——这个说法是E·P·汤普森创制的 ,在我少年时,在离经叛道上他已经是个老兵了。

当然了,冲出“条条框框”太远,迎接你的那组语汇就没有那么“包容”了;这时候的关键词成了“狂徒”、“惹麻烦的人”、“不容于社会之人”、“愤世嫉俗者”。但在这两种态度中间,我们还能找到无数自鸣得意的回忆录,把“逆流而上”或者“逆势而行”这样宽泛的词作为标题。[哈罗德·罗森伯格(Harold Rosenberg)描绘和他一起的那些“纽约知识分子”,曾经用过一个集体称谓叫“一群自由的思想”。]

与此同时,娱乐工业所提出的无止境要求也在剥夺我们一些其他的批判风格,或是对这些风格的鉴赏力。现在“讽刺家”或者“反讽家”这样的称谓也带着某种同情;讽刺家只是语速过人的犬儒,而所谓反讽家,要么只是讽刺家被错认了,要么指的就是那些言谈局促或自作聪明之人。“反讽”本是个珍贵到无可替代的词,但要是我们不加甄别,只当它等同于“泯灭一切社会准则”,那创造力可以施展的空间就所剩无几了。

不过,我们不要抱怨。一个真的会让异议者“吉祥如意”的时代是不会来的。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总是更愿意选择安全,选择被认同。对此我们也不用觉得意外(顺便提一句,这两种欲望本身也并不可鄙)。只是,在每个时代,都有一些人以某种方式感到自己“与众人异”。要说这些人对整个人类有恩不算夸大其词,不管后者是否承认这份恩情。(也不要期待被感谢。一个反对派的生命艰难一些理所当然。)

我刚才差点就想用“反对派”(dissenter),只是它里面有太多宗教、宗派的涵义,否则作为定义倒很合适。“自由思想者”(freethinker)也是同样的问题。但后面这个大概更胜一筹,因为它所表达的一点触及本质,那就是要独立思考。独立思考者的关键不在于他想的是什么,而是他如何想。“知识分子”这个词的始作俑者,是当初法国那些相信阿尔弗雷德·德雷福斯上尉(Captain Alfred Dreyfus)有罪的人。他们以为自己捍卫的是一个自然、和谐、有序的社会,让它不受虚无主义的荼毒,把这个词带着鄙夷用在那些他们认为腐坏的、顾影自怜的、不忠的、不健康的人身上。即使是今天,这个词还是没有完全摆脱上述联想。[另外,像“托利党”、“印象派”、“主张妇女参政权的女子”(suffragette)起初都用来辱骂和嘲讽,但它们一些攻击的对象却骄傲地将它们收为己用了。]一个人要声称自己是个“知识分子”还是有些尴尬,就像之前谈起“异见者”时一样,但埃米尔·左拉(Emile Zola)这个人物是种鼓舞,他那次为公正而发起的非凡运动是又一个不可磨灭的例证,告诉我们一个人单枪匹马能完成怎样的事。

事实上,要为那样一位含冤者辩护,并不需要左拉动用多少一个知识分子的才智。首先,他可以用到小说家在处理社会背景时的法理知识和新闻手段;这样一来,他已经拥有了无可置疑的事实。但光有事实还不够,那些“反德雷福斯者”的论断并不真的建立在被告是否有罪上。他们公开宣称,为了国家,最好还是不要重启案件;否则只会驱散公众对于秩序和制度的信心。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而且说到底,为一个犹太人更不值得。于是,对德雷福斯的支持者们的攻击,不仅称他们掌握的事实有误,更指责他们用心险恶、不爱国、没有信仰;这足以让不少小心的人避而远之。

克里斯托弗里夫演讲(公共知识分子克里斯托弗)(3)

古罗马有句谚语:Fiat justitia ruat caelum。“行正义之事,管他天崩地裂。”每个时代都有一群人会提出这样一种论点,即“更高利益”——比如,族群的团结或社会凝聚力——高于公平和正义。个人,或真理,不可以为了“秩序”这类假定的好处而牺牲,本算是“西方”文明的一条自明之理。但实际情形中,类似的献祭却屡见不鲜。纵使人们对那些崇高远景只是口头上效忠,但个人的反抗和大家想要平安度日的本能冲突,结果还是一样的。任何一个坚持人本主义的严肃激进派都可将埃米尔·左拉作为榜样,他所坚持的不仅是不可剥夺的个人权利,而且他把教权主义、种族仇恨、军国主义和对“国家”和政权的盲目崇拜,都纳入到他的抨击范围之内。1897至1898年期间,左拉用那些尖锐却又才情洋溢的书信掀起的运动,可以说为翻搅二十世纪的大多数重要对峙拉开了序幕。

人们已经忘记,在向共和国的主席寄出那封最有名的信——《我控诉》(克里斯托弗里夫演讲(公共知识分子克里斯托弗)(4)

能抒发得如此精湛的 saeva indignatio ,恐怕斯威夫特本人之后就再没有见过。所以,等左拉在《震旦报》首页把收信人定为总统菲利·福尔之时,那只是给诉讼状做了些小小的查漏补缺而已,他控诉的是一整个极端保守主义的团伙所犯下的双重罪——既陷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又放过了一个罪犯。(当局者喜欢把此类事称为正义“处理不当” ,如此中立,如此文雅,但我们要永远当心,冤枉一个无辜的人,不言而喻就已经在替有罪之人开脱。这是堕胎,而不是流产。)

如果你读左拉读得仔细,那么对于之后——从凡尔登到维希——席卷法国乃至整个欧洲的种种愚蠢和罪行:例如假公审、拘留营、阅兵和永远正确的领袖等等,那就不会那么惊异了。你也更能明白,为什么罗马教廷现在像是每天都要炮制些新的说法,掩饰自己对犹太人、清教徒和无神论者的所作所为。而要领会所有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坚定、有原则的人实践自己说“不”的权力,而且在被告席中(我们常说在“法庭上”,也同样太“中立”了)立场不改,就像左拉做到的一样。

另一条源远流长的道理是,虽然勇气不能算最重要的美德,但没有勇气,其他美德也无法践行。于是讨论就不仅仅只限于“智识”了。伽利略的发现或许推翻了基督教传统中沾沾自喜的宇宙观,但刑虐的工具一出,他立马放弃了自己的主张。日月星辰自然是不怕被他抛弃的,不管梵蒂冈怎么说,行星依旧围绕着太阳旋转。(伽利略念完声明,可能低声补了一句:“epur si muove.”——“它依然在转。”)

不过伽利略的楷范作用,不是体现在他违抗宗教的勇气,而在于毫无功利心的探求之心。其他人必须替他勇敢,就像左拉替德雷福斯所做的那样。(顺便提一句,我们现在似乎越发确信,左拉是被人谋杀在自己床中的,而不是失火再加烟囱恰好堵塞;伟人大多不在自己的时代和国家里被尊崇,这又是一个例子。)

我时常想起一个朋友,罗恩·莱登诺尔(Ron Ridenhour);他参加过越战,因为收集、披露了 1968 年美莱村大屠杀的证据,还曾一时间小有名气。“自己”的一方在战争里做错了事,这个结论谁都很难面对。保持沉默、集体主义都是实在的压力,因为一旦发出异议,很快就会被指责为怯懦或变节。“背后捅刀子”、“给敌人提供弹药”这样的阴毒短语,最初怕就是在这样的抉择中产生的,而且永远可以用来让人不敢打破一致。莱登诺尔拒绝这种压力,坚持美国的军人和百姓都要遵守通行的战争法则,很多比他更少后顾之忧的人应该为此感到羞惭。他曾告诉我,自己成长在亚利桑那州一个正直的家庭,家里少书卷气,也没有书生的多愁善感,这可能也塑造了他的性情。他回忆自己作为一个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新兵躺在床铺上,偶然几个战友正筹划着夜里要如何欺负一下营房里唯一的黑人士兵,这是后来所有事情的开端。罗恩坐了起来,只听得自己说道:“你们要这么干,得先把我放倒。”很多时候,个人的决心能击溃乌合之众互相怂恿而来的所谓勇气。但不要忘了,在关键时刻到来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那样行事。

我曾经有幸见过几个其他国家和社会中勇敢的异见者。他们的事业(从某种意义上是事业选择了他们,而不是被他们选择)不少可以追溯到早年的一件小事,当时他们所选择和坚持的立场几乎都是不由自主的。有时候,是他们收获的某条箴言留在了心里。伯特兰·罗素在自传中说他祖母是个严厉的清教徒,“给了我一本《圣经》,扉页上写着她最喜欢的经文,里面有一句是:‘你不可随着众人作恶。’她对这句话的看重让我在之后的人生里再没有惧怕过成为那‘极少数人’。”未来敲打基督教的大锤当年是这样接受“洗礼”、确立“信仰”的,的确让人感慨。这也证明了在最意外的地方也可能出现可靠的真理。

日后的异见者接受“洗礼”是在某件偶发之事上,很多是下意识反抗欺凌或偏见,有时是挑战师长的愚昧;这样的反应与其说是被灌输的,我们倒更有理由相信那是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危急关头到来之时,尼克尔贝自己也不知道他会替斯麦克出头 。乔姆斯基(Noam Chomsky)忆起年轻时听到广岛毁于一夕之间,只想走开、独处,因为身边无人可供他倾吐心声。想到这样的反应是天生的,对我们是种鼓舞,因为我们就能确信这样的事情还会不断发生,不管有没有榜样或训诫故事去传播。

或许你,亲爱的 X ,在这些事例中读到了你自己影子;或许性格里是对于专断的权威和盲目的大众或多或少总有些抗拒,或许是一个自由的心智打磨出了精妙的语句让你心有戚戚。如果是这样,那就让我们继续通信,就在你恭维我,希望从我经历里学到东西之时,其实我也可以从你的经历中收获新的体会。现在,我只提醒一点,那些犬儒主义者看轻“把说‘不’当饭吃”的人,或许也不是完全无意义的。做一个反对者并不是信仰虚无主义,要靠此谋生也并没有任何有章可循的体面途径,这并不是你做或不做的事情,而看你是或不是这样的人。

题图来自: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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