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城烧炕(晋南记忆烧炕)
烧炕
回到峨嵋岭,我又重新住上了炕。
在晋城的三年,经历三年寒冬,虽然火炉发出的热暖洋洋的,住在旁边木板搭成的床上,还是感觉到阵阵寒意,丝丝担心。总之就是心里不踏实,一方面担心炉火晚上熄灭,房间的寒意如同一件沉重的东西压迫着身体。另一方面,不能随意翻动身体,床实在太窄了。
在峨嵋岭,来到程樊村和新的学校,就是陌生但心里感觉到踏实温暖。在程樊村住炕,在北杨村的学校依然住在炕上,无论在春冬还是夏秋。
寒冬乏味枯燥,炕的温暖我的记忆尤深,它传递给身体的暖由外到内,那样慢条斯理,最后身体内部也感到特别明亮。依靠炕来取暖最大的优点是不容易煤气中毒。
我的生活已经离开炕好多年了,甚至依赖现在的煤气和电器取暖。但我还是在每一个寒冬来临之时想到炕,想到烧炕。
炕全是由黄土经过不同工序的处理而组成的,烧炕的材料也是清一色庄稼秆。
当我们身上裹上厚厚的棉衣,烧炕也就堂而皇之走上峨嵋岭上的家家户户。
来北杨村学校读书的第一个寒冬,我们住的一排通铺的实心炕,是无法烧的。其实想想,学校怎么可以盘可以烧的空心炕,哪里有柴火可以烧。即使有柴火,学校会让我们烧吗?容易引起火灾不说,火灾又由谁来负责。
但依旧住在炕上,心里还是暖暖的。
幸运来的也特别突然,天上仿佛掉下了馅饼,美味香甜。我端着从学校灶房打来的开水,拎着蒸热的馒头向宿舍走去,一瓶油泼辣子等着我,饥饿和寒冷让我感到它们带给我们的诱惑。武老师(顺便说声,我来北杨学校读书就是叔叔托武老师帮的忙)站在办公室门口喊住了我,说北杨村上经营供销社的那家人晚上需要人帮忙和他们家孩子一起看管他们村西头的房子。
我满口答应,也就是说我可以不用挤在脚臭味浓烈的宿舍中了。而且武老师告诉我还可以再找一个同学一起,人多有个照应。我就邀请了昝万强,一个家在乐善村的同学。当然他和我关系相当要好。
晚上,那家的孩子就和我们一起帮着把我们宿舍中的铺盖一起搬回了他村西头的家,村西池塘北边第一家。
炕,宽敞的土炕欣然接纳我和昝万强。更何况炕烧得特别热,热气已经氤氲了大大的房间。看来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在北杨村是一流的,否则不可能有这样大的房间。
这时我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位老年人,与程樊村张爷爷的年龄相仿。他是站在我旁边孩子的爷爷,他的热情与炕上的温度不相上下。这就是我无比热爱的父老乡亲,用他所能表达的友善,迎接我们的到来,我能想象到 他烧炕时的专注和耐心。
电灯并不亮,我可以通过炕窑盖缝看到里面燃烧的火焰。如幻影一般,渐渐地,就越来越具体了。热意渐渐清晰,把寒冷安顿在室外。
窗上玻璃似乎也有了灵性,感动得挂上了泪珠。
那一晚,我们睡得特别香,彷佛忘了我们还担负得那点职责。清晨还是闹钟叫醒了我们。这家孩子和我们一个学校,北杨村就这一所学校,他当时读小学三年级。
我们三个一起晚上放学回家,早上去上学。老人的专注和耐心一直持续着,直到我们完成了我们所谓的使命。看护房子,在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噱头,一个倍让我感到温暖的借口。
其间,发生两件我现在还没有忘记的事。
第一件事是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晚上,那位不善言辞的老人等候我们的归来。这一个月,他除了第一天和我们见面几乎没见过面,他默默帮我们烧炕,我们感激地享受。看来他要给我们叮嘱什么,我们急切等待他的开口。
老人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你们在我这里住,我给你们烧炕,能不能每月给我一块钱?”
“不行”我和万强异口同声回答。一块钱作用很大,学校灶房给我们热馍和供应开水也就每月两元。
我看到老人脸涨得通红,似乎想把刚才自己说的话咽进肚子。老人的孙子也没有说话,他尊重爷爷,同样也敬佩我们。
我一边腹诽:我们是你们请来看护房子的,不然谁来啊。一边又忍不住想安慰下被我们断然拒绝而伤心的老人,他给我们带来的温暖显而易见。也许一元钱是我们应该给的,至少不让他那么伤心难受,那么自责。
老人难受地离开了,我们依然享受温暖的炕热。老人和我们再也没提此事,似乎完全没有发生过。
第二件事是第一件事大约又过了一个月的一个晚上。我们从学校回来,看到院门没有关。推开门,我们居住的房间还亮着灯。
走进房间,炕前堆了一堆柴火,老人正帮助我们烧炕。
他看我们回来,怯怯地说:“到邻居家闲坐,忘了时间,烧炕晚了。”
我和万强因为上次的事正想给老人道个歉,于是就说:“我们帮您来烧。”
蹲下身子,把少量麦草和玉米叶塞进炕洞,用火柴点燃,然后再加多些麦草。火燃烧旺后,再加些玉米芯和棉花秆。最后再加些麦秸、树叶等细碎的柴火,主要是让经烧的玉米芯和棉花秆慢慢燃烧,产生的热持续传给土坯。
也不知那天晚上操作不当或者是房顶上的风倒灌进烟囱,盖上窑盖,浓烟挤过窑盖与炕壁间的缝隙,一股脑充斥在房间内,呛得我们只打喷嚏。
折腾了很久,烟囱总算顺畅冒烟了。老人抱歉地说:“是我帮你们烧炕晚了。”
眼神中,似乎所有的责任都是他引起的,与我们毫不相关。
我和万强真不知该说些什么见谅的话,学校里学到的不应该全是数理化的深奥,更应该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房间空气是暖暖的,手脚变得特别灵活。炕的热度持续一个晚上,包含老人的专注和耐心,还有热情。
老人后面碰到我们总说:“炕给你们烧好了。冬天家里冷,炕烧得热些,你们回家睡觉就不冷了。”
当麦苗肆无忌惮生长时候,漫长的冬天悄然离去,我们搬回学校的宿舍。在学校还见到那家的孩子,那位可亲的老人在一个小巷碰到过一次,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后来我就离开了北杨学校到更远的地方读书,再也没有看到帮我们烧炕的老人,还有和我们一起睡过热炕并一起上下学的男孩。
责任编辑:王良娟
作者简介
武 斌,1971年9月出生,男,汉族。1996年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固体地球物理理学博士,副总工程师。2007年开始业余写作,著有散文集《地质人在旅途》《乡土乡音》《成都拾遗》《回不去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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