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洞宾四个弟子(吕子固小女系何人)
张舜民,邠州(今陕西省彬县)人,是宋代中后期颇负盛名的诗人和画家。他有一首题为《吕子固小女哀辞》的诗,哀悼一位冰雪聪明却不幸早逝的女子,但这位女子到底是谁,有何故事,千百年来一直是个谜。而2010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陕西蓝田北宋吕氏家族墓园”项目的考古报告《蓝田吕氏家族墓园》(文物出版社2018年版)的出版,为我们揭开了这首诗背后的真相。《吕子固小女哀辞》中所言的吕子固应是元祐宰相吕大防之子吕景山。吕氏家族墓第7号墓墓主吕嫣应即为张舜民诗所称“吕子固小女”。
《吕子固小女哀辞》原诗为:“伯道无儿可典刑,中郎有女最聪明。季拏却返商山葬,阿软空留洛下情。令祖六男皆磊落,名孙一女又凋零。茫茫此理终难问,忍听人间哭子声。”李之亮《张舜民诗集校笺》(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笺注此诗“吕子固”条:“名未详。据赵令畤《侯鲭录》卷六载张舜民为吕子固所作挽诗,知其为丞相之后。以《宋史》吕端、吕夷简、吕蒙正考之,吕子固当为吕蒙正的后代。吕蒙正有子七人,又是河南人,与诗中‘令祖六男皆磊落’‘季拏却返商山葬’正合。”
赵令畤与张舜民同时,《侯鲭录》所载应可靠,故吕子固确为丞相之子无疑。但宋代吕姓丞相甚多,北宋时期除吕端、吕蒙正、吕夷简外,尚有吕公著、吕大防。吕端为宋初宰相,与张舜民时代相差太远。吕蒙正为太宗、真宗朝宰相,年辈较早,有子七人,与诗中“令祖六男”并不相合。对此,《张舜民诗集校笺》著者亦感难以说通,故在“令祖六男”条笺注:“《宋史·吕蒙正传》载其七子为:从简、惟简、承简、行简、务简、居简、知简。除吕子固外,恰为六子。磊落,此处指陨落、死去。”
但“令祖六男”为何要“除吕子固外”?既然是“吕子固小女哀辞”,“令祖”显然是指所悼女主的祖辈,而吕子固为所悼女主的父亲,怎么和“令祖”并列了呢?笺注把“磊落”一词解释为“陨落、死去”之义,试图将数字的差异以生死别之,认为“令祖六男皆磊落”是指除吕子固还活着,其他六个都死了。但“磊落”一词形容人,或指形貌俊伟,或指胸怀坦荡,并无“陨落、死去”之义。据张方平《吕夷简神道碑》,吕夷简为吕蒙正之侄,有子七人,但两位早夭,五位成年,其中一位即吕公著。吕公著有子三人,分别为:希哲,字原明;希绩,字纪常;希纯,字子进。并无字子固者。历数北宋吕姓丞相,最符合的当为元祐宰相吕大防。
吕大防为陕西蓝田人,与张舜民有乡邦之谊。大防兄大忠、弟大钧、大临与张舜民同学于张载,都是“守横渠学甚固”的关学传人。熙宁、元丰年间,张舜民与吕大防、吕大忠、吕大钧都曾在陕西路任职,熟谙西北边防事务,政见一致。元祐年间吕大防拜相,吕大忠帅秦凤路,张舜民则为秦凤路提点刑狱。出土的吕大忠夫人樊氏墓志是张舜民书丹。张舜民有《和吕与叔观藉田三绝》,吕与叔即吕大临。张舜民与吕家关系如此密切,为吕大防孙女撰写哀辞合情合理。
据蓝田吕氏家族墓地出土墓志,吕大防兄弟六人依次为:大忠、大防、大钧、大受、大临、大观。其子侄一辈名均从“山”,字均从“子”。吕大防墓志虽未出土,但据《宋史·吕大防传》:“(大防)至虔州信丰而病,语其子景山曰:‘吾不复南矣!吾死汝归,吕氏尚有遗种。’遂薨,年七十一。”可知吕大防有子名景山,字虽不详,可推断亦应从“子”。因此,子固应为吕景山字,吕子固即吕大防之子吕景山。
根据出土吕嫣墓志,吕嫣字倩容,为吕景山第四女,“元祐元年(1086)九月十日生于丞相府”,“为人明慧异于常童,凡女工、儒释、音乐之事无不洞晓,孝友婉娩尽得家人之欢心”,因此极为吕大防和夫人所钟爱。绍圣年间,吕大防因祸南贬,吕嫣和父亲吕景山一路追随。吕大防病卒于虔州信丰,“返葬关中,往复万里,艰难百为,嫣实与焉”。吕大防临终前,将一套冠帔面交吕嫣,吕嫣极为爱惜,仅在行加笄之礼时穿过一次。吕嫣曾有婚约,许嫁仁宗朝宰相章得象之曾孙章寿孙。不幸的是,吕嫣患上了“足弱之疾”。“足弱之疾”即俗称脚气病,症状表现为疲劳、心悸、气急,严重时患者可在数小时或数天内死于急性心力衰竭。眼看女儿病情一天天严重,吕景山催促章家尽快迎亲,“病既革,趣之成礼”,希望女儿能穿上嫁衣,做上新娘。但可惜新郎迎亲刚行至华阴,年仅22岁的吕嫣即“卒于长安升平坊之第”,最终也没能等到新郎到来。吕嫣临终前,吕景山只能“以死生浮幻之理”来安慰女儿。吕嫣合掌听受,“遗言大抵惧怡父母伤悲之情,复语自宽而已”。吕嫣死后,吕景山亲笔为女儿撰写了墓志,并将女儿安葬在钟爱她的祖母墓侧。
将吕嫣墓志与张舜民《吕子固小女哀辞》联系起来看,历历不爽,若合符契。诗首联“伯道无儿可典刑,中郎有女最聪明”,用晋邓攸无子和东汉蔡邕有女这两个典故,说明吕子固没有儿子,无法按有儿子的常规行事,但好在有一个像蔡文姬那样聪明的女儿。由吕嫣墓志可知,吕景山嫡子郑冀、小四皆早夭。而吕嫣明慧异常,在吕大防卒于贬途后,和父亲一起处理祖父后事。这自然是因为父亲吕景山“无儿可典刑”。
诗颔联“季拏却返商山葬,阿软空留洛下情”,吕嫣为吕景山第四女,正可称“季拏”。吕嫣未嫁即卒,不能归于夫家,只能葬回娘家墓地。阿软的典故一般认为是张舜民错用,《四库全书考证》考证此诗:“阿软系妓名,见香山诗序。又香山女名金銮,集中有哭金銮数诗,恐舜民误记,今姑仍其旧。”阿软是白居易诗中所写妓名,而白居易集中有好几首哭女儿金銮的诗歌,张舜民很可能是误记了白居易女儿的名字,错写成阿软,意在以此典故来表达吕子固失去女儿的痛切之情。吕景山“泣而铭”吕嫣墓志,处处渗透着痛失爱女的悲切心情。
诗颈联“令祖六男皆磊落,名孙一女又凋零”,是说你的祖辈六人皆磊落坦荡,却均已凋零,而你作为名门孙女又早逝。吕景山所撰吕嫣墓志,写于“著雍困敦之岁”,即大观二年(1108)。此前吕大防兄弟六人已相继离世。崇宁年间,吕大防、张舜民等人被打入“元祐党籍”,其子弟亦“不得与在京差遣”。这也是吕景山作为故丞相之子,不在京城汴梁,而在“长安升平坊”府第的原因。诗尾联“茫茫此理终难问,忍听人间哭子声”,则是直抒胸臆,感叹世事不公,同情吕子固的丧女之痛。
蓝田吕氏家族墓园出土墓志为我们揭开了《吕子固小女哀辞》背后的故事,吕嫣这位历经坎坷的名门之后,这位逝于芳华之年的聪慧女孩,这位没有等到新郎的美丽新娘,她的故事千载之下仍然令人感伤。
(作者单位:聊城大学文学院)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李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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