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冤者许金龙重返社会)
许金龙一家三口。(许金龙供图/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12月26日《南方周末》)
针对刑满释放人员,相关部门还制定了帮扶政策,但政策并不覆盖蒙冤的无罪释放人员。
许金龙吃不了辣,也吃不了油腻的,一吃就爱放屁,这都是长期监狱生活所带来的后遗症。
在多方“轰炸式”劝说下,许玉龙开始“接受现实”。他的择偶标准不再是“未婚未育”,而是女方要比自己小7到10岁。
张丽琴认为三哥许金森挟恩图报,许金森则指责弟媳妇破坏兄弟感情。许金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夫妻经常为此吵架。
45岁的许金龙本想当快递员,老婆孩子陪着他去求职。
妻子张丽琴担心他不好意思开口,每次都冲到前面询问,他则抱着19个月大的女儿在后面等。
2019年11月中旬,夫妻俩跑遍了周边所有快递点,问了8家,只有一家肯收。
得到了“试岗”的机会,但听到快递的“规矩”后,许金龙自己打起了退堂鼓。他记忆力不大好,担心丢件赔不起。他想找份新工作,但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许金龙是福建莆田秀屿区人。1994年,东浦镇一老者在家中被杀,许金龙等四人被认定为凶手,蒙冤入狱,被判死缓,直到2016年才改判无罪,得以释放。
进去时是20岁的小伙子,出狱时已年过不惑,许金龙就这样与社会脱了节。
出狱三年来,他卖过茶叶、卖过酒、送过外卖,都不大顺利。近三百万元国家赔偿金已经花完,还欠下十几万外债。
想找工作,用工单位总嫌他年龄大,不愿录用。截至目前,他已待业在家超过一年。
曾为多位重大冤错案当事人代理国家赔偿的北京律师屈振红认为,除了给予国家赔偿,无罪者出狱后,同样需要在心理建设和就业方面得到关怀。毕竟多年的监狱生涯磨钝了他们的感知力,不通人情世故,缺乏专业技能,身体机能下降,出狱后能快速适应社会的还是少数。
但综合现有政策与规定,屈振红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可以解决许金龙们的困境。
“对他们关注不够,认为平反就应该是最大的恩惠了。”屈振红觉得这是一个遗憾。
2019年12月13日,许金龙(左)和另两个蒙冤者张美来(中)、许玉森(右)在一起。 (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图)
关灯睡不着觉
2015年腊月二十六,离春节还有4天。福建高院宣告许金龙无罪,他被当庭释放。
晚上8点左右,许金龙回到了心心念念的老房子里。多年没有坐过车的许金龙,下车后有点头晕,走不稳当,但还是在亲人们的簇拥下,放鞭炮、摔罐、跨火盆。
拜过父母灵位,二哥许金桂端来长寿面,他没胃口,还是扒了几口。
二十多人将屋里塞得满满当当。许金龙的面前是一张张陌生面孔,他们挨个问他“认不认得自己”,再一个个揭晓答案。
他被关得太久,早已认不清了。1994年发生的一起凶杀案毁掉了4个年轻人的人生,许金龙是其中之一。
那年1月,莆田市前范村66岁村民郑金瑞在家中被杀,15公里外联星村的4人被控有作案嫌疑,21岁的补锅匠蔡金森首先进入警方视野,他随后将同村的许金龙、许玉森与张美来牵扯其中,蔡被判死缓,其余3人被判死刑,后也改判死缓。他们都声称自己没有犯罪,遭到了刑讯逼供。
这盆污水在22年后方才洗清。斗转星移,已是中年的许金龙一时难以适应。在监狱都是开灯睡觉的,回到家里,关上灯他就睡不着。
出狱第二天,侄子给许金龙买了一部1900多块钱的华为手机,先教他怎么用电话和微信。他加了一位在场记者的微信,正月初二晚上,主动发起了一场视频通话。发信息时,许金龙不会用拼音和五笔输入法,只能选择手写,在狱中不停写申诉状的许金龙,练出了一手漂亮的楷体字。
生活中各种琐碎细小的困难迎面扑来,需要一桩一桩地克服。
许金龙吃不了辣,也吃不了油腻的,一吃就爱放屁,这都是长期监狱生活所带来的后遗症。狱中难以吃上一次荤腥,回家后,许金龙不挑食,什么都吃。有了剩饭,舍不得倒,全都硬扒进嘴里,经常撑得胃疼。
狱中也没有筷子,没有瓷器和铁器。习惯了用塑料调羹,出狱后,许金龙最怕上酒桌吃饭,担心出丑,因为筷子拿起来“都会发抖”。
跟人聊天也是困扰。别人讲生意经,他听不懂,只能讲讲被冤枉的经历,然后陷入沉默。
一年相亲三十多回
法院通知开庭再审后,家人就推测许金龙即将被无罪释放。
在他出狱前,相亲已被排上日程。没有与许金龙商量,三哥许金森提前帮他说定了邻村一位女士,对方答应等待许金龙出狱。
许金龙出来的第二天,三哥说了这件事,许金龙询问对方条件,三哥说“文化程度不高”。
他不乐意:“我自己没文化,再娶个老婆也没文化,那不完蛋了?”
三哥又说,还生过两个孩子。
许金龙更抵触了,“那等于是结过婚的,我还去什么。”他没结过婚,没孩子,对伴侣抱有同样期待。
两个记者在一旁劝:不管成不成,先去见一面,表示尊重。
第三天,许金龙被强赶到邻村相亲,只想应付了事。
女人又瘦又矮,许金龙看不上。俩人在卧室聊了十几分钟,他主动抹黑自己:“非常感谢你能等我,但咱俩真不合适。我脾气不好,在牢里关着,脾气性格就更差了。”
女人问,“电话能留一个吗?”他说“,不合适,不需要留了。”
这种故意破坏气氛的举动,惹得女方不快,她很快再次相亲,嫁给了别人。
许金龙被抓前,没有恋爱经历,只相过一次亲。他在看守所时,通过收音机的夜间节目,交到一个异性笔友。他当时已经被判死刑,只觉得“这一生也没有遗憾了,还给女孩子写过信”。
他渴望找到爱情,但不愿将就。三哥劝他,年龄相似的女人,不可能没结过婚,如果没结过,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在多方“轰炸式”劝说下,许金龙开始“接受现实”。他的择偶标准不再是“未婚未育”,而是女方要比自己小7到10岁,可以有女儿,不能有儿子,要会做家务,两人能谈得来。
接下去一年里,许金龙都在频繁相亲,见过的女人“超过30个”。密集时一回见三四个,互留电话,回去再联系。同时跟几个人聊天,他“应付不过来”,有时聊“晕”了,会将女方信息记混,酿成笑话。
一些相亲对象会言语伤人,歧视他的经历。许金龙印象最深的话是:“你关里面那么久,虽然是被冤枉的,但你跟那些坏人在一起,多多少少会学坏。”
媒人建议他暂时隐瞒真相,就说老婆跑了,两人还没孩子。但他不愿隐瞒,他觉得,如果两人将来要走下去,说谎会出大问题。
他还会直白地提到,自己能拿到一笔国家赔偿款,数额未知,但其中200万要给自己的三哥,因为三哥为了帮他伸冤,欠了一大笔钱。有些相亲对象不愿意,双方就掰了。
最后一次相亲是在2016年10月19日。那天,他遇到了现在的妻子张丽琴,张是餐厅服务员,工资两三千,有婚史,有孩子。
许金龙对比自己小7岁的张丽琴印象不错,觉得她长得很漂亮,性格直爽。张丽琴对许金龙的身高、长相和年龄都不满意,一开始没看上他。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被年龄限制了,在莆田的婚恋市场中,只能嫁给有孩子的男人。许金龙是个稀有的例外。
两人加了微信,第二天开始约会,聊自己的过去,许金龙还送了张丽琴一朵花。
谈了两年恋爱后,2018年5月,许金龙与张丽琴的女儿出生。同年年底,他们领了结婚证。
“命钱”被花光
与张丽琴相处期间,农历2017年腊月,许金龙拿到了290万元国家赔偿金。但三笔大开销后,钱就用完了。
“他的赔偿金接近300万,就买了这件衣服最贵,一千多块。”张丽琴指着许金龙身上那件棕红色皮衣说,2017年11月商场搞活动,这件衣服打折,他就“狠下心买了”。他还给张丽琴买了件价格上千元的白色西装。
村里人都知道这笔“巨款”的存在,人们只是好奇,许金龙是怎么花掉这笔钱的。
一大半是给了三哥许金森。许金龙说,“我刚出来就知道我哥欠了190多万。我不知道我能赔多少钱,就是想把他的钱给还上。”许金森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当初为了救弟弟借了很多高利贷,自己实际上是欠了397万元外债。许金龙前后给了三哥一百五十多万元。
剩下的钱,几乎全部用在房子上。2018年11月,他在市区买了一套面积一百多平方米的商品房,同年12月底,又在村里老宅基地上,盖起了一栋三层的楼房。
“是我逼他买的。我就怕他钱给人家骗了,快点花了,我心里才踏实。”在张丽琴看来,敦促丈夫买房、盖房,都是为了“保护他的财产”。
张丽琴认为三哥许金森挟恩图报,许金森则指责弟媳妇破坏兄弟感情。许金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夫妻经常为此吵架,在2019年6月办了离婚手续。
许金龙发现,赔偿金带来的烦恼甚至超过好处。
屡次爆发的矛盾中,许金龙逐渐倒向妻子。夫妻俩听见侄媳妇(许金森的儿媳)说,“这条命都是我爸救的,那些钱都给我爸也不为过。”这句话伤了他的心。
夫妻俩后来和好,又生活在一起,但未办理复婚手续,在妻子的坚持下,许金龙与三哥的来往越来越少。他们经历了“共苦”,但在“同甘”处差不多已消磨掉多年的手足之情。
带着困惑,许金龙询问了一起蒙冤的张美来和许玉森。他们都拿到290万赔偿金,之后的情况殊途同归。
张美来的赔偿金在一年半里就花光了。他拿出一片摊开的烟盒,纸片上密密麻麻写了三列账目。
只上过小学一年级的张美来,几乎不识字,托女儿将能想起来的花销全记了下来,不为别的,专门给儿子看。
唯一的儿子前段时间跟他大吵,问他钱都花到哪里去了,近三百万怎么就花光了。
他索性都列清楚,第一列花费是置办物件,张罗宴席,买手机、电视、床铺、桌椅、冰箱、空调、洗衣机、三轮车、电动车等物,花了接近13万元。第三列是杂物花销,包括买茅台酒、钢筋、水泥、花盆、项链和其他,共24万元左右。
第二列花费是分给其他人的钱,以及盖房装修的花销。名单上写了接近二十个名字,各自都分了一笔钱:妻子50万,儿子40万,三个女儿各十余万,用于花销与还债。他还开了一个小店,将两层老屋加盖到三层,买了一辆车。
亲戚们都知道赔偿金是张美来的“命钱”。但有一些人,打着冤案咨询的名头找他借钱,希望他提供一笔“翻案资金”,拿到钱后就消失无踪。
张美来又拿出一张借条,以及借方的身份证和银行流水,用莆田话抱怨:“借了10万,说好每月两分利,怎么能给过一次2000块,就把自己拉黑了呢。”
“我都没买一件好衣服。”张美来身上的黑色夹克,已多处掉皮,还一直穿着,他说夹克值百十来块钱,还是女儿给他买的。
许玉森的赔偿金也花得差不多了。拿到赔偿金后,他第一时间还掉申诉欠款三十余万元;用了接近两百万盖房子,共三层,精装修;还给儿子买了一部车,父子俩在时间阻隔下,不太亲近,他说是补偿。
国家赔偿金,被视作蒙冤获平反者的“命钱”。短期内就花光赔偿金的,不止许金龙、张美来和许玉森。
河南的赵作海出狱后,用赔偿金的一部分给儿子娶亲,后做过保健品与理财产品投资,陷入过传销陷阱,65万元赔偿金很快被花完。
海口男子黄家光用赔偿款给兄弟几个盖了两栋房子,之后投过资,并在麻将桌上屡屡输钱,160万赔偿金在4年内耗尽,最后因为没钱偷牛而被刑拘,再次回到公众视野。
吉林省的刘忠林,在16个月内花掉了460万赔偿金的近一半,先给了为自己伸冤奔波的表姐夫60万,又与比自己小22岁的女人闪婚,为对方买了房、车,花了很多钱,但领证7个月后,又离婚。
对他们来说,对亲人的情感补偿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不少人自己很快又陷入经济上的窘境。
放弃“创业”念头
恢复自由不久,许金龙开始“自救”。
2016年8月,他独自到“茶都”安溪进货。被导航引到一家茶叶市场,批发了八千多元的铁观音。
他盘算过,最贵的一档茶,每斤进价280多元,售价四五百元,最便宜的三十多块一斤,售价不超过一百块。卖得比别人便宜,肯定有竞争力。
为省下店铺租金,许金龙决定暂时不开实体店,而是通过亲人们把产品推出去。“金龙茶庄”就设在三哥许金森家的一楼。
拎着茶叶,许金龙去拜访亲戚们,他们在广东、江苏、山东等地做生意,“大老板多”,他将茶叶半斤半斤地送给他们,期望有人成为回头客。他还以茶叶经销商的身份,到工厂和商铺推销,正规地印了绿色底的名片,上面写着“以茶会友,诚信天下”。
双管齐下忙活了两个月,但尝的人多,买的人少。
直到一安溪的狱友见到了那些茶叶,“你这一百多块的茶叶,我们那儿二三十就能买到。”
出狱后卖茶叶,正是受到几个安溪狱友的影响,他们在狱中就强力推介安溪茶叶,说“好卖,赚钱,很多人都发了财”。许金龙因此在狱中就决定出去后要卖茶叶。
知道被“茶叶市场”骗了,2016年10月,许金龙跟那位懂行的狱友一起,再次去了趟安溪,在“中国茶叶第一镇”感德镇,又批发了三千多元的铁观音。
2017年1月,另一位狱友向他介绍了卖酒的门路:吆喝几句,有订单再进货,没有库存,不用事先掏钱。
许金龙将卖酒的收入继续投入到茶叶生意上,坚信人们品尝过后,会成为忠实顾客。他没想到,2017年春节之后,茶叶还没有卖掉,他知道他做不下去了。
复盘“失败”的茶叶生意,许金龙认为销售需要人脉,这不是他的优势所在。在朋友介绍下,他又开始卖饮水机,一个月卖出了七八台,只有两台是卖给了陌生人,同样“赚不到钱”。他决定暂时放弃“创业”念头,先出去打工。
没朋友,没门路,许金龙找工作也是多亏了狱友们帮忙。
2018年5月,他去莆田一家本土外卖公司应聘,没通过。
巧的是,狱友李明也在那里工作,出面求情,“这个人还不错,应该也挺勤劳的,年龄大一点没事。”每月跑单量第一名的李明,深得老板喜欢。
许金龙最终得到了一份当“骑手”的工作。每天从早上七点半跑到晚上十点,一个月能挣四五千元。
由于曾遭受过刑讯逼供,许金龙经常腰痛,下雨天腰酸背痛,爬都爬不起来,更别说骑车送货,每隔几天就要请假停工。时间长了,他能感觉到老板“不太喜欢”。
半年后,2018年11月,他主动辞职。
埋在心里的创业之火再次燃起,许金龙想自己开个外卖公司。
镇上还未有外卖公司进驻,一个店老板说,如果他们真的开了公司,愿意合作。但两个合作伙伴都担心投入资金太多,创业风险过大,打起了退堂鼓。
那时,许金龙已在市区买了房子,但还没回村盖房,手里尚有二三十万余钱。他一拍胸脯,让两个合作伙伴各掏两万,剩余资金自己补齐。他心想,自己出钱最多,就是理所当然的经理。
两人还是觉得成本太高,合作破裂。许金龙想单干,到处找会电脑的人,“但是找不到,毕竟认识的人也少,懂电脑的都在外面做了。”
2018年12月底,钱最终花在盖房子上,许金龙失去了最后一笔创业资金。
“不包括无罪释放者”
同案的4个蒙冤者,蔡金森已携家眷去了上海,许玉森与张美来还留在村里,年过五旬的他们,找工作更加困难。
50岁的许玉森以前是村里排得上号的健壮青年,但现在“体力活就不敢谈了”,他找了一圈,没有适合的工作,有些迷茫。
刘国强是莆田秀屿区月塘镇司法所所长,曾给许玉森推荐过保安工作,月工资两三千,遭到了拒绝。
许玉森认为,当保安要被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大能走动,像是监牢,他接受不了。那是许玉森心中最大的阴影。说起这个,这个50岁的汉子突然流泪。目前,他和妻子都在家种田,自给自足。
53岁的张美来想做保安,但他不识字,看不懂入门登记名单,胜任不了这份工作。他在家门口建了一栋小平房,取名“美来食杂店”,卖些烟酒零食五金杂物。“解决温饱应该是没问题的。”在刘国强看来,务农、打零工至少都能养活自己。但月塘镇司法所并无针对许金龙等蒙冤者的帮扶规定。
2016年,司法部、中央综治办、民政部、财政部联合制定了《关于社会组织参与帮教刑满释放人员工作的意见》,意在促进刑满释放人员顺利融入社会,但并不包括无罪释放人员。
相比之下,中国台湾地区已有一些NGO(非政府组织),专门做蒙冤者回归社会的救助、帮扶工作,一些蒙冤者平反后,也会加入这些组织从事一些社会工作。美国洗冤计划的受益者,常常会被组织参加文艺活动、报告会等,既能让无罪释放者参与社会建设,也能让洗冤计划得到推广,帮助更多人。
屈振红认为,不论是有罪者还是无罪释放者,有个相对稳定的工作,以及固定的社群,都有利于他们心理状态的修复。
对许金龙来说,当前最迫切的还是先找一份工作。
2019年12月15日,许金龙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想好了,接下来要找一份司机的工作。出狱后,他用了一年时间拿到驾照。
他理想中的工作是公司提供车辆,他只负责拉货,不搬货“。当然,如果实在找不到,当滴滴司机也可以。”
村里的房子2019年11月刚建好,他没歇两天,就在妻子的敦促下,行动了起来。
“好多人都说,他关了那么多年,挺可怜的,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觉得我没有必要把老公逼得这么紧。”但张丽琴也无奈,“说得有道理,可是现实就摆在面前,没有钱,这个年也过不好啊。”
(应受访者要求,李明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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