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风沙惊雁阵(塞上长城绝高漠)
1948年3月,毛泽东率领党中央成功东渡黄河,挥师华北。到达黄河东岸后,毛泽东深情地说:“陕北是个好地方”
从秦朝蒙恬筑长城到宋朝名将范仲淹、韩世忠征战疆场;从气壮山河的忠烈杨家将到“救万民于水火”的中国共产党,河源纵横、梁峁相嵌的陕北大地可谓一步一历史,一山一传奇
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记者再回陕北,访榆塞,看延绥,寻烽火狼烟,听历史回音
首发:7月23日《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
作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孙正好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在攻克天险腊子口等重重难关后,1935年10月,中央红军开始翻越长征途中的最后一座高山——六盘山。正是在“山高太华三千丈,险居秦关二百重”的陇东高地上,毛泽东写下了这首振奋人心、激扬斗志的豪情之作《清平乐·六盘山》。
位于榆林市城北 4 公里之红山顶上的镇北台,是明代长城遗址中最为宏大、气势最为磅礴的建筑物之一。 记者陶明摄
斗转星移十三春,陕北高原冰雪融。频传捷报奏凯歌,千军万马向河东。1948年3月,毛泽东率领党中央成功东渡黄河,挥师华北。到达黄河东岸后,毛泽东深情地说:“陕北是个好地方。”
“试问九州谁做主,万众瞩目清凉山。”自1935年到1948年,13年峥嵘岁月里,正是在六盘山以东、黄河以西、长城以南的陕北大地上,中国共产党由小到大,由弱变强,于万难之中开创了扭转乾坤的辉煌伟业,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
阅武有场军旅盛,沿边无处不屯兵。作为我国边塞重镇,陕北自古以来便是金戈铁马之地——从秦朝蒙恬筑长城到宋朝名将范仲淹、韩世忠征战疆场;从气壮山河的忠烈杨家将到“救万民于水火”的中国共产党,河源纵横、梁峁相嵌的陕北大地可谓一步一历史,一山一传奇。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记者再回陕北,访榆塞,看延绥,寻烽火狼烟,听历史回音。
塞上长城绝高漠
如果把万里长城比作一条雄踞中国北方的巨龙,那么坐拥榆林北部红山之巅的镇北台,则刚好位于巨龙的腰腹地带。这里北控大漠,南蔽关中,西邻河套,东望雁门。周边百十里范围内,数十座城堡拱卫分布,其气势之磅礴,布局之严谨,在万里长城上亦属罕见,故有“天下第一台”之美誉。
镇北台。(资料照片)
镇北台总高近30米,为正方形四台叠加、逐层回缩结构,夏日万里晴空之下,宛如熠熠生辉的巨型宝塔。我们在镇北台下仰望其顶,千砖万石如排兵布阵一般,携带历史的沧桑与厚重压面而来,正如明朝刘敏宽诗云“百仞台侵碧汉边,镇当玄武壮居延”。
“镇北台外砌砖石,内夯黄土,各层均设有瞭望口,东南内侧有砖石马道。”镇北台景区讲解员杜鹃介绍说,“一层为台基座,周长320米,占地面积5056平方米,台顶面积为255平方米。”
镇北台(7月7日摄)。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孙正好摄
沿着古老的甬道,我们逐层而上。每层台楼四周围以女墙雉堞,垛口耸立犹如时空之眼——明万历年间,江西人涂宗浚任都御使巡抚延绥(延绥镇也称榆林镇,为明代九边重镇之一),刚上任就连打三仗:与火落赤战于旧安边塞,与摆言太对阵于保宁堡,与沙计交火于高家堡,三战均取得大胜,又经红山恶斗后逼迫漠南部落相继投诚,边关渐趋于安定。
此后,涂宗浚奏请明廷,请求建镇北台以监控互市贸易,进而保边安民,威震北方。工程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四月动工,次年七月完工,这里遂成为明代长城上最大的军事观察所。
镇北台碑记(7月7日摄)。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孙正好摄
站在镇北台顶,“千山远向云霄列,一水还从沙漠来”。正南方,便是榆林古城。“榆林古城中轴线最北端为镇北台,最南端为凌霄塔,由此形成‘南塔北台中古城,六楼骑街天下名’的城市格局。”榆林学院副教授慕云舒说,“榆林古城形似古刀币,因军事需要拓建于明正统年间,已有近600年历史。”
明成化以后,明王朝一级军事重地延绥镇的治所,由今绥德县移至今榆林城。据《明会典》,明朝时“延绥居九边之一,地当蒙套,防御冲要,时制官兵五万五千三百七十九名,马、骆驼三万三千一百匹”。《榆林府志》记载:“榆林九塞岩险第一,绵亘千里,延绥五路之襟喉,三秦之要区,孤悬绝漠,控制诸边。”榆林学院长城文化研究学者吕静认为,陕北军事地位之重要,体现在中原王朝多于此修筑长城。
从镇北台眺望榆林城(7月7日摄)。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孙正好摄
战国时,魏惠王曾在此“筑长城,塞固阳”,以西拒强秦,北防义渠;秦惠文王更元元年,秦相张仪“将兵取陕,筑上郡塞”,上郡即今陕北一带;秦统一六国后,始皇派长子扶苏监蒙恬军,率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南地,修筑了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的万里长城。蒙恬此后驻守上郡多年,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同时修“秦直道”以驰援前线。至今,榆林绥德县仍有蒙恬墓、扶苏墓。
杨广诗云,“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隋朝采用“严治关塞,使其不敢南望”的方针,前后修长城8次,多次涉及陕北境内;明代将筑长城叫作修“边墙”。陕北明长城分“大边”“二边”,总长达到1700余公里,沿线共有1300多座墩台,其中“大边”墙体高三丈,宽两丈,顶部宽达五马并行。
榆林明长城遗址。(资料照片)
汗马出长城,横行十万兵。蜿蜒雄立的长城,就像陕北史书的书脊一般,勾连起这片农牧交错、多民族杂居地带一页又一页“三军遥倚仗,万里相驰逐”的金戈铁马史。
西周时期,在陕北及长城沿线,周人和强大而凶悍的猃狁发生过4次大战。《诗经·小雅·采薇》云:“靡室靡家,猃狁之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秦代时,白狄、赤狄和戎族在此征战不断;西汉武帝元朔二年(前127年),大将军卫青募民徙朔方10万口;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徙关东(函谷关以东)贫民72万5千口于上郡河西一带,同时出兵60万,在上郡、朔方、河西屯田。
“金鼓军马声犹闻,山河尽赤血染红。”五代及宋,陕北先后成为宋、西夏、辽的交战最前线,双方反复拉锯、争夺,此处战马嘶鸣,狼烟遍地。为此,宋朝构筑了以堡寨和壕堑结合的筑城体系。海末堡、克戎寨、黑水堡……据统计,陕北有文字记录的宋代堡寨约200个,大部分都建在宋夏对峙的边境纵深地带;明朝又在延绥镇兴建了波罗堡、响水堡等70多处寨、堡,由此形成了陕北极具边塞风情的寨堡文化。
榆林波罗古堡。(资料照片)
现榆林北宋永乐城遗址,是宋神宗为防西夏,于元丰五年(1082年),“筑堡寨各六,寨之大者有周九百步,小者五百步,堡之大者二百步,小者一百步,用工二十三万,遂成永乐城。”
然而,在此后极其惨烈的宋夏永乐大战中,由于永乐城址孤立于山顶,取水不便,西夏拥重兵将其层层包围后,宋军渴死者大半,血战不支后城陷而全军殆尽。永乐大战成为宋夏对峙以来宋军伤亡最大的一次败仗,丧失军马7000余匹,死伤兵卒数万人,西夏也遭到重创。
“蜡丸飞出辞大家,帐下健儿纷雨泣。凿沙到石终无水,扰扰万人如渴蚁。”宋人周邦彦《天赐白》一诗记录了永乐战事之悲壮。
沈括用“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写宋军得胜。元丰四年(1081年),北宋名将种谔率部攻破西夏层层防线,于无定河川杀敌6万余人,获战马5万多匹,宋词大家苏轼欣然提笔写下《闻捷》一诗:“闻说官军取乞银,将军旗鼓捷如神。故知无定河边柳,得共中原雪絮春。”
绥德县扶苏墓。(资料照片)
司马光也曾到陕北巡边考察,写下了今延安地区“箫鼓震阳休,组练照芳洲”的练兵场面;范仲淹曾与韩琦在此采取“屯田久守”方针,协助夏竦平定叛乱。当时边塞流行“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惊破胆”的民谣,称赞二人戍边有为。
也正是在陕北大地上,范仲淹写下了千古名篇《渔家傲·秋思》:“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清康熙皇帝也曾率军经过大漠驼城(今榆林),以诗歌抒发平定叛乱之决心:“森森万骑历驼城,沙塞风清碛路平。冰畔长河堪饮马,月来大野照移营。邮签纪地旬余驿,羽辔行边六日程。天下一家无内外,烽销堠罢不论兵。”
从无定河到信天游:边民长苦辛
在榆林靖边县广袤的毛乌素地带,统万城遗址犹如一艘搁浅的时间巨轮,历经1600多年风雨洗礼,壮美风姿仍隐约可见。城址西南角,坚如白岩、高达31.62米的隅墩角楼,是目前统万城遗址中最宏伟的建筑,远远望去,就像大海中迎风而竖的桅杆一般,卓然傲立在苍穹与大漠之间。
角楼墙体中的木筋风化后,留下了千疮百孔,这里成为边塞沙雁的理想巢穴。我们围城而走,雁阵惊鸣,起而成阵,久旋而落,又起,再成阵……
统万城西南角楼遗址(7月7日摄)。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孙正好摄
统万城,乃五胡十六国时期匈奴人后裔赫连勃勃所建大夏国之都城。史载,公元413年,赫连勃勃率军行游至此,惊叹此地“临广泽而带清流……未见若斯之美”。遂发岭北夷夏十万人“蒸土筑城”,历6年之久而“石郭天池,周绵千里”,取名“统万”寓“统一天下,君临万邦”之意。
传说建都之时,负责营造之事的叱干阿利性格残忍,其对工程质量的要求是“锥入一寸,即杀作者并筑之”,即如果检验质量的铁锥能刺入城墙一寸,负责的工人就要被杀,尸体被夯进城墙。
统万城西南角楼与雁阵。(资料照片)
“公元426年,拓跋焘趁黄河结冰时,率轻骑2万奔袭统万城,攻城后大肆抢掠,俘、杀数万人。”“80后”讲解员李少鹏说,“公元431年,大夏国第三位皇帝赫连定在攻打北凉途中被吐谷浑所俘,盛极一时的大夏国经25年后灭亡。公元994年,宋太宗下诏毁城,曾‘高构千寻,崇基万仞’的统万城,渐渐被风沙吞噬,沦为废墟。”
统万城永安台遗址(7月7日摄)。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孙正好摄
“无定河边暮角声,赫连台畔旅人情。”统万城遗址旁,便是蜿蜒东去的无定河。作为陕北的母亲河,无定河行踪难以琢磨、水流不定、清浊无常,在大漠落日下,纠缠交错于沙海和黄土之间,经定边、靖边、米脂、绥德后,最终在清涧县汇入了滔滔南下的黄河。
统万城统治者竭泽而渔致天怒人怨、民不聊生,仅仅是无定河见证的一个历史小瞬间。在长达数千年的岁月中,由秦到明,匈奴、鲜卑、羌、突厥、党项、契丹等一个又一个马背民族,都曾扬鞭踏过无定河,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场接一场旷日持久的熊熊战火,再加上陕北地区恶劣的自然条件,致使无定河两岸常常“山河惨澹关城闭,人物萧条市井空”。
“无定河苍凉而悲壮的意象,出现在很多边塞诗词中,最有名的是唐代诗人陈陶所写《陇西行》‘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榆林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樊文军说,“边塞诗词写陕北,很多都会涉及征夫之泪、民生之艰。”
无定河源头。(资料照片)
“边兵尽东征,城内空荆杞。”
“水咸草枯马不食,行人痛苦长城下。”
……
北宋诗人王令的《何处难忘酒·其二》则写了宋夏交战至边塞百姓骨肉分离的悲怆画面:“孤儿未胜甲,孀母送为兵。气绝心肝裂,号穷血泪横,此时无一盏,何以活余生。”
无定河风光。(资料照片)
明代冯懋才在《备陈灾变疏》中,描写了天灾和边患致延安府“八九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至十月以后,而蓬草尽矣,则剥树皮而食……殆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的悲惨境遇。
明末,陕北米脂县人李自成兵变起义后天下纷争,延属“首被其害”,“此方之民,半死于烽镝,半死于饥馑……原野萧条,室庐荒废。自宜君至延绥,南北千里内,有经行数日不见烟火者,惟满目蓬蒿与虎狼而已”。清代许瑶直言:“天下之民莫穷于延,天下之赋莫重于延。”
米脂县李自成行宫。(资料照片)
胡汉相交战火不断、恶劣的生存条件都深刻影响了陕北民间文化。陕北很多地名以北方民族语命名,如大保当、尔林兔、打拉石;还有大量以伙场命名的村庄如高家伙场、康家伙场等,都是当年蒙汉共垦的伙盘地。此外,雄浑粗犷、高亢豪壮的陕北唢呐源于古代军旅仪仗队吹奏乐器;剑拔弩张、野性未泯的陕北腰鼓、秧歌等,都与古代“击鼓进军、鸣锣收兵”的军卫文化密切相关。
“万盏明灯金光闪,疑似银河落凡间。”至今,陕北民间元宵节仍有“转九曲”习俗。陕北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张俊谊介绍,转九曲得名于“九曲黄河阵”,源于古代军事中的屯兵摆阵,后来逐步发展为民间游艺祈福活动:每年元宵节,人们用高粱秆顶上洋芋、萝卜做的灯碗,点上麻油灯,横竖各十九盏搭成正方形九曲城——大城套小城,小城连大城,复杂多变,形似迷宫。
转九曲。(资料照片)
元宵之夜,灯山银光千万层,照亮乾坤一片红。锣鼓唢呐齐奏乐,秧歌队喜开九曲门。此后男女老少,各个如入仙境,正所谓“九曲城里十八弯,男女老少把灯观。观了花灯把病散,年年月月保平安”。
《最后一个匈奴》的作者、陕西人高建群曾写道,陕北人“把死亡叫作‘上山’,把出生叫作‘落草’,把生存过程本身叫作‘受苦’”。干旱、风沙、黄土……“无定河边路,风高雪洒春”的边漠生活环境,造就了陕北人极强的生存意识,也孕育出了极富生命律动的陕北民歌——因苦而唱、为愁而吟的信天游。
“信天游像没梁子斗,啥时唱时啥时有。”信天游,即信马由缰,顺天而唱。在陕北,信天游是赶牲灵时抹的泪,是挖苦菜时流的汗;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是高粱谷子小米杂面;是送哥哥走西口,也是与妹妹拉手手……不受任何格律束缚、随时随地即兴而唱的信天游自由奔放、高亢嘹亮。凄然悲壮、无限拖长的高音如沙漠一般辽阔,大起大落、沉郁顿挫的旋律如陕北高原的万千褶皱。一曲信天游,教人热耳酸心,魂荡神移。
绥德县无定河。(资料照片)
“陕北信天游,多唱边民之苦。”陕北民歌研究学者吕振轩说,“陕北俗语说‘心里麻烦由不得唱’‘信天游,不断头,断了头,穷人无法解忧愁’,说明信天游就是唱生活的酸甜苦辣。”
“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受苦人盼个好光景。”
“前沟里的糜子后沟里的谷,哪达儿想起哪达儿哭。”
“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千百年的流传中,山、沟、草、沙、骡子、脚夫等边塞常见的人、物、事,是信天游的经典符号,也展现出陕北这块金汤之地,在血与火的锤炼中形成的坚韧与豁达。
陕北丹霞地貌。(资料照片)
20世纪30年代,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后,以信天游为代表的陕北民歌开始融入革命色彩,讴歌火热的边区生活。诞生于榆林佳县、穿越时空的经典旋律《东方红》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翻身做主人的劳苦大众,用最朴实的生命之呐喊,吼出了陕北大地的新生:
“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共产党,哪里人民得解放……”
扬马执金吾 陕北多忠烈
“说起话来笑格盈盈,走起路来稳格堰堰,浓眉大眼俊格丹丹,壮实身子端格争争。”这是陕北方言中绥德汉的理想模样,正所谓“粗而不犷,强而不悍,一看就是绥德汉”。
位于陕北枢纽之地的绥德,是“秦汉名邦”“天下名州”,被誉为“西北旱码头”。历史上,这里走出了著名的绥德汉——与岳飞齐名的南宋抗金英雄韩世忠。如今,绥德县城有韩世忠像,附近一步岩上有蕲王(即韩世忠)庙。
绥德韩世忠塑像。(资料照片)
相传韩世忠自小家贫,父母在绥德一带沿街乞讨,将其生在一间破瓦窑中。韩世忠自小习武,鸷勇绝人,尚未及冠时就能赤手制服野马,招募入兵后很快勇冠三军。
征方腊时,韩世忠渡险数里,勇闯敌军大营;黄天荡大战中,夫人梁红玉亲执桴鼓,韩世忠以8000军队围困号称10万的金军长达48天,从此“知国有人,天下诵之”。
岳飞被秦桧陷害致死后,韩世忠发出了激愤之问:“‘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韩世忠死后,孝宗为其追赐谥号为“忠武”,宰相赵雄称颂他“起西陲布衣,仗剑从戎。不十数年,功名与日月争光”。
“历史上的上郡、朔方、延绥等都是边关戍守之地,这里常年不是屯兵,就是征战,游牧民族活动频繁,自然形成了强弓劲弩、忠勇尚武的民风。”张俊谊说,“比如陕北人至今把打架叫作‘斗阵’,把鲁莽称作‘岑彭马武’,都是很典型的军事用语
陕北各地“习弓马,好战斗”“尚忠勇”的边塞民性,也多见于史籍。《汉书·地理志》言:“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翟(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名将多出焉。”《隋书》也称朔方、榆林“多尚武节”。《宋史》记此地“以鞍马射猎为事,其人劲悍而质木”。因此,陕北大地自古多出忠烈将帅之才,这其中最典型的便是麟州(今榆林神木)杨氏,即历史上有名的杨家将。
杨家城遗址。(资料照片)
“杨氏初微自河西,弯弓驰马跃边陲。”杨家将崛起的河西之地,正是如今榆林神木,古称麟州。北宋文豪欧阳修在《供备库副使杨君墓志铭》中称,杨氏“麟州新秦人也。新秦近胡,以战射为俗,而杨氏世以武力雄其一方”。
古麟州“延袤千里,多马宜稼,人物劲悍善战”,城三面深沟环绕,且多处为绝壁,地形高峻,乃天设之险,易守难攻。
北宋年间,麟州城占地约80万平方米,城址“孤悬河外”,与西夏隔窟野河相望,“控扼西北,中国赖之”。作为战略要冲,此地夏必攻,宋必守。从宋太宗雍熙二年(985年)李继迁攻打麟州开始,至北宋灭亡共计140多年间,麟州经历大小战争数以百计,贯穿宋夏战争始末。
山险自有虎啸,正是在这片“不见桑耕见烽火”之地,杨业成长为少年将军,人称“杨无敌”。杨业归宋后为边关大将,雁门关大捷后威名大震,在抗辽最前线屡立战功,所向克捷,“契丹望见业旌旗,即引去”。
雍熙三年(986年),北宋分三路大军攻辽,杨业在收复云、应、寰、朔等数州后,又以决死之心领区区2000兵力出击10万辽兵,终因无任何援兵接应而负伤被俘,58岁的杨业“身被数十创”后,绝食三日而亡,麾下士卒“遂俱死,无一人生还”。
榆林古城六楼骑街。(资料照片)
杨业死后,其子杨延昭、孙杨文广也先后在抗击辽、夏的战斗中为国捐躯。北宋灭亡后,南宋政权退缩偏安,杨家将舍家报国的故事在民间广为传颂,“天下之士至于里儿野竖,皆能道之”。后又经一代代说书人、戏曲艺人的艺术化创作,逐渐家喻户晓——“父子们赤胆忠心为国同效命,金沙滩拼死战鬼泣神惊,众儿女志未酬疆场饮恨……”
城以姓显,麟州古城此后也被陕北人民唤作“杨家城”,甚至民间有“只知杨家城,不知麟州城”之说。至今,历经1000多年风雨的杨家城遗址,大貌犹存,雄姿仍在。
在后代演义中,杨家三代碧血染黄沙伤亡殆尽后,剩下冷冷清清孤寡一门。杨业之妻佘太君携女儿杨八姐杨九妹、孙媳穆桂英、烧火丫头杨排风等继续挂帅出征,保土守疆。
统万城瓮城遗址(7月7日摄)。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孙正好摄
佘太君即佘赛花,“性机敏,善骑射”,出自府州折氏(后世折、佘共用)。其父折德扆,是折家将掌门人,由五代至北宋灭亡,折氏一门八代,历时200余年,为抗击辽夏金的进攻,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府州,既今榆林府谷县。
保江山,为黎民,以杨家将、折家将为代表的忠勇之辈,深刻影响了陕北民风,也使后世陕北多出武将世家。至明清之际,此地尚武之风更烈,“武科较多于文甲”。据统计,仅有明一代,榆林籍总兵、副总兵数量约240人。延安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张春海在《杨家将精神与中华民族精神》一文中写道:“杨家将并不愿意血洒疆场,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追求各民族之间的和谐。”
明朝互市贸易发展,北方各民族在经过曲曲折折的战火纷争后,走向了天下一家。明隆庆五年(1571年)后,边关蒙汉两族人民交易不绝,“东自海冶,西尽甘州,延袤五千里,无烽火警”。榆林镇北台下至今留有的款贡城遗址,即为当年蒙汉官员之间进行商洽、会晤、谈判、贸易、受贡、赏赐等活动的“官市”。
史料记载,当时边关通贡规模大,如正统十二年(1447年)蒙古部落单次派出使者人数达2472人,贡马4172匹,貂鼠、银鼠、青鼠皮12300张,使明朝穷于应付,难于筹措“回赐”。
款贡城遗址(7月7日摄)。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孙正好摄
在款贡城遗址附近,还有易马城遗址。不同于“官市”款贡城,易马城是民市。蒙古族牧民可运牛、羊、骆驼、马、皮毛在此换回汉族商人携带的布匹、绸缎、盐茶、烟酒等。当时这里牛羊成群,驼叫马鸣。
“红石峡对骆峰驼,朱岩丹嶂凌苍穹。”至今,在“塞上碑林”榆林红石峡的绝壁红岩上,存有“汉蒙一家”的大字题刻。“这是1913年,陕北观察使崔云松等游峡时所题。”讲解员何苗说。
红石峡石刻。(资料照片)
“珍重榆林河下水,不关兴废自东流。”新民主主义革命期间,历来尚武的陕北儿女,纷纷投身民族解放事业,为新中国的建立做出了巨大牺牲:仅在党中央转战陕北的一年多时间里,陕甘宁边区群众累计为前线运送粮食333万公斤,支前民工达331万余人次。“最后一斗米送去做军粮,最后一尺布送去做军装,最后的老棉被铺在担架上,最后的亲骨肉含泪送战场。”
改革开放以来,陕北人民以“沙海”为“战场”,掀起绿色革命,久久为功,使曾经不可一世的毛乌素沙漠,如今“只见林海难见沙”,将陕西的绿色版图向北推进了400公里,也涌现了一代又一代治沙英雄:牛玉琴、“七一勋章”获得者石光银……正如伟人毛泽东在陕北时期所书: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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