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是北京(老舍的北京道不出的爱)
旧时的龙须沟。
如今龙须沟遗址周围,小区林立,金鱼池小区口竖立了老舍纪念碑。
老舍先生辞世处仿制碑,藏于北京三中老舍纪念室。原碑已消失。
旧时太平湖景象。
如今太平湖一隅。
11 龙须沟:人民艺术家
龙须沟本是京城南部一条水道,它源自虎坊桥,经天桥、金鱼池、红桥复南折至永定门外护城河,横贯北京外城的东南部。随着城市发展,城市排洪功能增强,居住周围居民增加,居民生活垃圾丢弃河中,要经常疏浚。而民国时期,政府疏于管理,龙须沟逐渐变成了一条污水沟。当时,全国各地逃荒逃难的穷人很多都聚居于此,两岸垃圾成堆、污水横流,散发着恶臭。
1949年以后,老舍为了能更好地发挥文学艺术的宣传教育功能,于是开始话剧写作。读小说需要识字率,看戏则不需要,因此他从新中国成立伊始便开始了作家的第二个身份转变——从小说家变成了剧作家。
《龙须沟》是老舍回到北京的第二部戏。1950年夏,老舍受命描写一部反映北京南城龙须沟地区修沟筑路事件的话剧。在今天看来,这是一项极其普通的市政工程,不过在1950年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年份,则具有典型的新闻话题。
从北京地理范围来看,龙须沟属于天桥周边地区。在今天天桥路口东南方还有一大片地方叫做东市场社区,这是清末至民国时期北京天桥市场范围内东市场的故地。东市场的东北方不远处就是历史上的龙须沟。老舍对天桥一带极其熟悉,从青年时期就经常逛天桥。1949年从美国归国后,依然喜欢有空就到天桥市场逛一逛,除了能吃到最地道正宗的各种民间小吃外,老舍最大的爱好就是进戏园子听戏。天桥地区的戏园子极多,老舍曾一度热衷到万盛轩听新凤霞唱评戏。
天桥外围的龙须沟就这样和老舍不期而遇了。老舍唯一的一次走访龙须沟没有带着笔记本随走随记,而只是和当地的居民聊家常,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这次走访之后,上级为了照顾老舍腿病行动不便,专门安排了一名年轻人代替老舍到龙须沟地区继续采集信息,回来后再向老舍汇报。令这个年轻人奇怪的是,每次采集之前老舍从来不会给自己交代十分具体的采访任务或者设计采访大纲,因此每次的汇报也都是琐碎而毫无系统的零星碎片。每当此时,老舍总是会心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大约一个月以后,老舍便拿出了三幕六场的《龙须沟》剧本。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上演之后引发了巨大的轰动,成为1951年北京地区最热门的文化事件,《龙须沟》也因此奠定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现实主义创作风格,并且和老舍保持了长期的合作关系。
周恩来十分感谢老舍,他认为老舍的一部话剧胜过千万篇社论文章的宣教作用,一下子就让老百姓明白了新政府是真正为人民谋福利的好政府。北京市政府为此授予老舍人民艺术家称号,老舍也是新中国成立后获得此项荣誉最早的一位作家。
尽管老舍宣称《龙须沟》是他二十多年写作生涯中的一次冒险,因为并没有充分的时间去准备和酝酿。但是老舍以他对北京人性格与生活的了解和熟悉,促成了这部剧作的完成。龙须沟见证了老舍的市民本色,话剧《龙须沟》验证了老舍的书写北京人和北京城的功底。
12 太平湖:未竟《正红旗下》
无论作为地名,还是景点,如今,当人们谈及太平湖时,多会下意识地想到老舍,在文学与大众生活渐行渐远的时代,老舍将文学用另一种方式延续至今。
太平湖因老舍的长眠而有了文学的宿命。老舍生命的最后一天,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悬案,究竟是什么原因将他推向死亡,几十年里各方说法不一,似乎都对,却又都无法令人完全信服,没有人知道老舍先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内心有过怎样的挣扎,以他一生为人处世的方式,死亡不会是冲动的决定。只有太平湖见证了老舍先生最后的时光,而太平湖只折射星辰,不语万物。
无法同意老舍先生是被大时代推向末路,可能,当他选择一个人在太平湖边坐一天,最后纵身一跃,不留只言片语,更多的是一种对人性的绝望,或许这里也夹杂着悔恨、不甘、屈辱,但绝望一定是所有情绪中最大的部分。死亡并不会让人变得伟大与清白,但死亡会洗涤罪恶,无论他是否真的认同那些将他推向深渊的罪名,他都用自己的血还清了,而那些屈辱,他也用自己的血赢回了尊严。
他没有像很多小说中的人物一样,用狡黠在乱世中求一条活路,即使那是可以被很多人理解甚至原谅的一种生存方式,我相信如果他愿意,他是有这种智慧的。在他前半生,作为自由知识分子的时期,他在政党权贵之间游走,在代表不同文学风潮的期刊中发文,闪转腾挪,总能乱中取静,偏安一隅,正因为如此,他的赴死才更加难以令人释怀。
老舍先生的作品中不乏死亡,投水自尽也有体现,如果以此倒推用同一种方式结束生命的小说人物,这些多是善良的、委屈的、无力的人,触碰死亡开关的,则多与尊严相关,这也许映衬了老舍最后的心绪。
太平湖在老舍去世五年后,因城建需要被填平,又在三十九年后移址重建。如今,新生的太平湖是标准的城市景观,也因为迁址而少了些许悲壮色彩,这些具体的景色已与老舍无关,只有它的名字,仍和老舍紧紧关联在一起,这是老舍文学遗产中,最特别的一笔。
关于老舍一生的悬案,太平湖是唯一知情者,诺贝尔奖的传闻已被证实是子虚乌有的臆想,而他被公认的,集一生大成之作——《正红旗下》,是被太平湖割裂的。北京作家王朔曾在杂文《我看老舍》中有过类似描述,那写的是他的家事,他从一下笔就倾注了感情。
这部未竟之作《正红旗下》,算是当代文学的一个损失,同时,也让老舍研究失去了一把密匙。老舍写过一些为赚稿费而速成的作品,也写过一些以宣传为目的的文章,但在《正红旗下》这部小说的写作计划中,他的每一个字都会是发自内心的,即使伤心,也会捧出自己。那是小说家反观自己的过程。
老舍坐在太平湖边,一定会想跟自己作品有关的事。或许会有,自己对《猫城记》的否定真的发自内心吗?或许会有,不署名的翻译是否真的是不满意?但肯定会有,《正红旗下》就这样断了值得吗?当然,他用行动给出了答案,有比《正红旗下》更重要的事,重要到以死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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