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杏花村名句(杏花村中有童年)
家住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
——题记
当我能听懂戏文,并爱上秦腔,已过而立之年。这其中多半因为母亲。千般哄万般诱,才把母亲唤到我所生活的城市。离开农村,离开大院,离开“人”字形房屋,母亲瞬间变成了没长大的小鸟,依偎在家,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小区活动。要么收拾家务,要么独立在窗前望着外面发呆,看到她在狭窄的空间“闷闷不乐,”我想出一辙,立马打开电脑,搜出她爱听的秦腔,才算暂时笼络住了她。
闲暇之余,我就陪母亲坐在电脑前,边看边听她讲张驴陷害窦娥的故事、周仁为保护嫂子受哥哥误会的故事、翠莲游阴的故事……
文中开头的两句话是秦腔《铡美案》的戏文。无独有偶,距离苏台二十里之外,有个村庄,也叫杏花村,它就是母亲的娘家。
走出苏台村所在的峡谷,途径佛庵坝(现在叫红崖湾水库),继续西行,过一条河,上北山,走累了就在贺家大台歇缓,半趴半跪在石头箍的水泉旁,饮一气凉水,见水底有石头在动,睁大眼仁细看,原来是一只戏水青蛙。忙起身赶路,顾不上观望对面平展展的川道。继续前行,下山,再趟过一条山沟,再沿蜿蜒的羊肠小道盘旋而上,就看见了一个豁岘,一口气爬到半山,过了豁岘,就走进了杏花村。远远看见,舅爷爷圪蹴在门埂子上,叼着烟锅,悠闲地冒着蓝烟,好像在等我到来;舅奶奶弯着腰,在崖背上的菜园里除草,或者正在准备做午饭的菜,她一定不知道,她的外孙子正饥肠辘辘地来看她了。
从苏台村走到杏花村,需要一个晌午。
我没有问过母亲,她是如何从一座大山嫁到另一座大山的,也没有问过她和父亲的爱情,但现在想来,他们的一生,就是在山与山之间穿梭。他们的心路历程一定比我走过的山路更崎岖陡峭,可惜父亲没有陪母亲走到最后,就把母亲丢在了半道上。母亲一个人,在没有父亲的山路上,颤颤巍巍又走了十几年。不知道这种缺憾能延续多久,但我相信,母亲也曾拥有过,属于自己的甜蜜。
舅奶奶家左侧是打麦场,右侧是一户邻居,和舅爷爷同姓,姓刘,但不是同一家族,那就是小燕家。小燕和我一样,在家排行老三,她爸爸在外地煤矿上当工人——多年以后才知道,她爸爸就在我现在生活的城市、石炭井煤矿工作;她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只要我一去舅奶奶家,小燕就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一起去田里摘豆角,一起去下过雨的积水里捉青蛙,一起坐在雨后的阳光里和泥捏泥人。
小时候的夏天,都会跟随父母去帮舅奶奶家割麦子。因为苏台卧在六盘山脚下,受六盘山气候影响,麦子黄的比较晚,说是夏收,真正收割时间是农历的六月底和七月初,而这时候,按节气算,时令早已过了立秋。杏花村略有不同,虽然也盘踞大山,但远离六盘山,农作物就不受六盘山气候影响。外加它靠近甘肃庄浪一带的川区,割麦子从六月初就开始了。这样的好处有两点,一来时间上能错开,不耽误苏台的土地,二来劳力能相互穿插融入,不冲突,割完杏花村的麦子,调头返回割苏台的麦子,正好。
独特的气候和地理条件,为苏台人开创了一条挣钱的门路,应用而生的一个职业就是——麦客。从农历五月开始,麦客像蚂蚁一样,结伴而行,提上镰肘,向陕北出发,八百里秦川,有一望无际的麦田。割完陕西的麦子,就开始西下甘肃,从平凉到庄浪,一路东进,到六月底刚好转了一圈,回到出发的地方——苏台,这个时候,苏台的麦子也黄了。
每年夏天去舅奶奶家,最爱睡大舅专门为我支起的木床,一扇宽而结实的单扇门做床板,两头横放两条长凳为支撑点,门扇上铺上白天搭在太阳下晾晒过的被褥,躺在上面,有一股太阳的味道,令人陶醉。连晚上做的梦,都和太阳有关,白光光的太阳下,我和小燕还有二姐以及小燕的哥哥圈来,在大人割过的麦茬地里,捡拾麦穗……
有一次,天色已经很晚了,小燕还和我坐在床上玩“官兵捉贼”的游戏,她姐来催她回家,她不回,她哥来来催,她不回家,她妈来,用半抱半挟的方式,把她强行抱走了,她的哭声很响,盖过了夏夜的虫鸣。看见她连哭带闹,连蹬带抓,并号叫着说:“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有一年,可能是小燕爸爸在外面攒够钱了,回来大动土木,拆了大门,拆了上房。松木椽,松木檩,满院飘着松香味;新瓦,新专,照得整个庭院亮堂堂。我和小燕用木匠用剩边角木料,做的木刀木剑,还有木造驳壳枪,玩得很是开心。饿了,小燕跑进厨房,端出来一大盘子“饭面子”(肉臊子),我们躲在门埂子下面的土窑里,吃得津津有味。待小燕妈给干活的人把长面捞进碗里,舀上醋汤,锅台、上案板上死活找不见“饭面子”,连盘子也看不见,记得团团转,有人说刚才上厕所看见两个娃娃躲在窑洞里。小燕妈找到我们,夺过快被我们吃完饭盘子,哭笑不得。
“唉,我把你个瘟神,你个老刀子戳的,把人害死了!眼看人都等着吃饭呢,你把‘饭面子’吃光,让我咋地活呢!”
小燕妈一边絮絮叨叨,一手执着盘子,急急忙忙返回去了。
有一年夏天,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去舅奶奶家。当母亲回来告诉我,小燕玩耍时不慎掉进涝坝,幸亏边上有人饮牛,发现及时,给捞上来了。母亲最后补充似的说,娃娃的肺好像被水呛着了,咳嗽不止,他爸爸托人带到石炭井治疗去了。
自此,我就和小燕再没见过面。
有一年去杏花村看舅奶奶。小燕家的大门紧锁,舅奶奶告诉我,他们一家子都迁石炭井矿上去了。
留下了一个空落落的庭院,透过门缝往里看,台子下长满了辣辣草,当院的黄蒿、刺荄、灰条在竞相生长。
年复一年,我也在长大,去舅奶奶家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逗留的时间越来越短。再去,发现小燕家当初新盖的上房侧面墙壁已塌陷,一个豁豁牙牙的黑洞,像恐怖的嘴巴,时时大开着,好像要把我的记忆和童年,活活吞没。砖头砌的大门垛子也歪斜了,用杠子顶着,像年迈的舅奶奶,离不开拐棍。
再后来,我去当地的二中上学,有一年开学,有个熟悉的面孔从我窗前经过,我立马就认了出来,她就是小燕的姐姐刘珍珠,没错!最后听舅舅说,她没考上当地的重点高中,来隆德复读。出于青春期的顾虑和羞涩,我和她一次次在校园擦肩而过,谁也不好意思主动上前开口问候对方,连个简单的招呼也不曾打过。
现在的杏花村,一片荒芜。人们早已整体搬迁到了别处。
去年有个开装载机朋友,在杏花村施工,我让他按我说的路线,去舅奶奶家和小燕家的遗址上看看,顺便拍照、发视频过来。看着满眼的荒山野洼,很难找到当初的踪影。
杏花村,就这样没了。
我和小燕的童年,就这样,荒了。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作者删除。
,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