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闻笛的作者(戏明作者春溪笛晓)

《戏明》

作者:春溪笛晓

春夜闻笛的作者(戏明作者春溪笛晓)(1)

简介:

王小文带着记忆成为奶娃娃一枚,他娘是他爹的续弦,每天坚持不懈地对他进行洗脑教育——“你有个坏哥哥,特别爱现,十里八乡最爱出风头的就是他!”“他出生时还玩什么神仙托梦,弄得你爹对他宝贝得不得了!”“当初你爹他们给他取祥云的‘云’字当名字不说,还把他住的地方改叫瑞云楼!”“呸!”还在喝奶的王小文听明白了,他娘拿的是恶毒继母刻薄继子剧本,他那倒霉哥叫王云!算啦,怎么说都是自己亲娘,当然是帮亲不帮理。不久之后,王小文听到他爹抱着他跟游学归来的倒霉哥介绍:“守仁,这是你弟弟。”王小文:?????等等啊,他哥不是叫王云吗?!

精彩节选:

1488年的正月,大明朝正式改元弘治元年,是有名的“弘治中兴”的起始。

也正是在这一年,苏格兰的詹姆斯四世继承了王位,葡萄牙的迪亚士发现了好望角,整个世界都处于动荡与变革之中。

相比起来,王家添丁这种小事便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这王家其实也不一般,当家的叫王华,乃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

状元呐,多难得,寻常人家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考出一个来?

哪怕如今王华还在翰林院当个翰林修撰,与同僚们的区别也仅是写文书时名字略微靠前,这依然是件能吹嘘一辈子的大事儿。

今年王华已经四十有二,膝下早就有两个儿子,算不得头一遭当父亲。

不过他发妻亡故数年,如今的妻子赵氏乃是刚进门没几年的新妇,这胎是她头一遭生产,王华难得的假期便用来陪伴赵氏和新得来的儿子了。

许是怕人忘记了他的生辰,这小子特意挑在正月初一出生。

刚出生的小孩儿瞧不出其父的英俊,也瞧不出其母的秀美,就是皱了吧唧的一小团。

王华前头的儿子生得早,最大的已经十七岁,名叫守仁,底下的弟弟便依着他名字来取。他看了眼皱巴巴的幼子,与赵氏商量道:“叫他守文吧。”

赵氏刚小憩过一会,依然没甚力气,听了这话看向吃饱后睡得老香的儿子,点着头说:“夫君起的名儿自然是好的。”

王华与赵氏说了一会话,又去与父亲商量取名的事。

王老爷子正在侍弄院子里的竹子,见儿子过来了,坐到石桌边倒了杯热茶喝光,才对王华说道:“有什么事吗?”

王华把自己想好的名字告诉王老爷子。

要是王老爷子没意见,名字就算定了。

王老爷子静静听着,面上没多少波澜。

他老了,如今只宝贝两样东西。

一样是他的竹子,他是种竹子的好手,居处常年青竹环绕,熟识之人都喊他“竹轩翁”,到了京城也不忘往院子里移栽几株好竹子来愉心悦目。

另一样则是他的大孙子王守仁,大孙子是他们夫妻俩带在身边养大的,在两老心里自然与其他孙子不大一样。

等王华把话说完,王老爷子摆摆手说道:“你自己决定便好,不必问我了。”他说完顿了顿,又叮嘱,“仁哥儿估摸着快回来了,你莫要太苛责他。他年纪尚小,你是当父亲的,须得好好教他才是。”

王华面上应了下来,心里却想着要怎么揍大儿子一顿才好。

他这个大儿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有主意也太能闹腾。

前些年这小子大言不惭说自己以后要当圣贤,他当这小子是嘴上说说,也没放在心上。

结果有次这小子居然留书一封,说自己要去了解了解边关的情况、知道边关百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堂而皇之地离家出走跑北地转悠去了。

这是十几岁小娃娃该干的事吗?!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别说是到边关去了,就是往富庶的江浙一带去,也得担心路上会不会有匪患!

真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次也是,借口说要外出游学又跑出去不见踪影,连过年都没回来。

王华连从哪儿下手揍都想好了,棍棒也摆在了最好拿的地方。

万事俱备,就等糟心儿子回家!

王华就这么等啊等,等到二月初,天气暖和了,竹丛里的鸟儿都快把窝搭好了,大儿子还是不见踪影。

倒是小儿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很快从皱巴巴变得圆润饱满,瞧着十分讨喜。

襁褓都是腊月里头做的,选的布料红彤彤,衬得奶娃娃越发白嫩可爱。

相比别家的孩子,文哥儿非常乖巧,很少哇哇大哭,只会在饿了或者该换尿布了才会意思意思干嚎两声。

仅比他年长两三岁的二哥每天都会被带过来待上一会儿,表现表现兄弟情义。

文哥儿每天睁开眼,都会看到很多陌生人在自己眼前晃悠,讲着他听不太懂的话。

由于大脑还没发育完整的缘故,他只能像普通婴儿一样用自己光洁如新(事实上确实是全新的)的大脑努力理解周围发生的一切。

当然,婴儿大脑每天真正能用来思考的时间非常非常少。

他每天能够腾出来回忆“我是谁”“我在哪里”这些问题的时间还不到一炷香,而且思考完第二天又会忘记,还得重新思考一遍。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一个脑容量少得可怜的小宝宝选择放弃抵抗,决定先遵循婴儿本能继续无忧无虑地吃了睡睡了吃。

虽说一天里头清醒的时候不多,文哥儿还是慢慢搞清楚目前的状况——

他,目前刚出生,生在一个古代家庭,爷奶父母健在。

爹有点老,娘有点小。

还有个每天定时打卡般跑来关爱弟弟的哥哥。

出生两个月,古汉语零基础入门,文哥儿能弄清楚的就这么点事了。

事实上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搞清楚,只知道大家都喊他文哥儿,估摸着自己的名字里应该有个文字。

爷奶爹娘叫什么他就更不清楚了,哥哥的名讳他倒是听了一耳朵,似乎叫俭哥儿。

一听就是很传统的封建家庭式起名。

至于是哪朝哪代的古代封建家庭,文哥儿至今还没搞清楚。

这日天气晴好,年轻的娘赵氏带着文哥儿去爷奶那边。

王家人员还算简单,平日里没什么请安规矩,王家二老又喜清静,赵氏这个新妇想侍奉二老都没什么机会。

赵氏出了月子,便想让儿子和二老多亲近亲近。

二老膝下儿孙多,哪里稀罕这么个小孙子?都是抱过去看几眼就完事,心里记挂的还是外出未归的大孙。

前头几次过来文哥儿都睡得天昏地暗,没怎么睁开眼过。

这回不一样,这回文哥儿吃饱睡足,难得处于清醒状态,他正准备盘点一下自己宝贵的精神财富(许许多多不太能拼凑起来的记忆碎片),就被赵氏抱来与二老亲近。

文哥儿转过眼瞧向接过自己的祖母岑氏。

婴儿的眼睛还没发育完全,又被裹在襁褓里不能动弹,视野着实有限,文哥儿很努力地望了过去,才能看清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到底长什么样儿。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孙子,岑老太太见文哥儿眼珠子转向自己,一双眼瞳乌湛湛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喜爱之情来。

她笑呵呵地对旁边的王老爷子说道:“你看这小子多机灵,眼睛会跟着人转。”

王老爷子本想说“谁家小孩眼睛不会转”,看了眼旁边小心翼翼立在旁边的赵氏,又闭了嘴,勉为其难地跟着夸了几句,心里头还是觉得自家大孙最聪明伶俐。

赵氏抱着文哥儿离开两老的院子,恰好听到王老爷子夫妇俩在讨论大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她低头看了眼又开始呼呼大睡的儿子,心里很是不平:丈夫的长子如此顽劣,二老还记挂不已,对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却不冷不热!

文哥儿再醒来时,就从赵氏嘴里听说自己还有个哥哥。

这次赵氏讲了很多话,偶尔还夹带点方言,文哥儿听了半天也没懂,只大致得知这位大哥似乎叫王云,很得二老喜爱。

据说他这大哥比他更会出生,还没生下来就给岑老太太托梦,说什么仙人踏着祥云送个孩子到他们家!

这也太卷了,没出生就托梦博得二老喜欢,谁比得过啊

拒绝内卷,咸鱼躺平。

文哥儿继续无忧无虑地吃了睡睡了吃,偶尔醒来了也乖乖巧巧地当他娘的听众。

虽然他娘看起来像是拿了恶毒继母剧本,可谁叫他们是亲母子呢?

他当然是不时捏紧小拳头附和他娘的牢骚。

人生第一要理,帮亲不帮理!

兴许是赵氏念叨次数太多了,他那只闻其名不闻其人的大哥竟真的从外面归来了。

王守仁回来那天碰上大雨天。

自从惊蛰过了,雷声就多了起来,连文哥儿这么能睡的婴儿都被吵醒过好几次。

王守仁回来时也是雷雨交加,整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好不狼狈。

这来得很不巧的坏天气倒是帮了王守仁的忙,让王华没有动用早已准备好的棍棒,只叹着气让他赶紧去换身衣裳。

王守仁换了身干爽的衣物出来,王华抱起刚好被雷声惊醒的文哥儿给他看,口中还说道:“守仁,这是你弟弟。”

王守仁没太惊讶,他溜出门时赵氏都怀上了,区别只在于多个弟弟还是多个妹妹而已。

他凑过去看了眼白白嫩嫩的新弟弟,冷不丁地对上了新弟弟努力睁到最大的眼睛。

大眼瞪小眼。

王守仁愣是能从那乌溜溜的小小眼睛里看出点震惊来。

王守仁:?

这么小的崽子到底在震惊什么?

文哥儿:??????????

等会,他哥不是叫王云吗?!!

为什么会变成王守仁?????

王守仁!

王阳明!

陆王心学!

高考必背知识点!

记忆!!一下子复苏了!!

婴儿大脑的发育水平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文哥儿此时此刻的记忆也就复苏到“陆王心学”为止。

接下来要是有人问他,既然陆王心学里的“王”是他哥,那“陆”是谁?他根本答不上来。

好在这次会面他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王华父子俩的对话里可知,他本人的全名叫王守文,很明显是随着王守仁这个大哥起的。

至于那“王云”又是怎么回事,文哥儿目前还没弄明白。

可惜王守仁都十七岁了,不是爱和奶娃娃一起玩的年纪,不怎么爱过来看他。

文哥儿又不会爬又不会走,没法自己去打听,唯有努力多掌握一门明朝方言,好弄懂他娘私底下都和他嘀咕些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小半个月的不懈努力下,文哥儿终于从他娘嘴里整明白他哥改名的始末。

前头他哥出生时已经有过神仙托梦,这次又换了个新花样他哥五岁都没开口讲话,大家着急得很。有天一个和尚路过,瞅着他哥嘟囔了句神神叨叨的话,他祖父一听,给他哥改了个名于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他哥马上就会说话了!

文哥儿: ?

要素过多,一时不知从何吐槽起。

既然癞头僧出来了,不知有没有跛道士?

他哥不愧是明朝传奇人物,从小就有这么多离奇遭遇。

文哥儿解决了心里一个巨大疑问,又恢复一贯的咸鱼瘫婴儿生活。

不是他不愿努力只想躺平,而是实在无能为力,他甚至还坐不起来!

每天练习一下抬头,是他在襁褓之中唯一能做的消遣了。

文哥儿再次见到他哥时,正好就在练习抬头,小脑袋慢腾腾地抬起来,又慢腾腾地垂回去,一二三四,二三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遍,一二……

眼前冷不丁出现一张放大的人脸。

文哥儿:“……”

文哥儿瞳孔一缩,明显受到惊吓,抬头动作都卡壳了。

王守仁很不客气地笑了出声。

王守仁与继母关系不是特别好,对这个弟弟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文哥儿还是这么个小娃娃,连话都不会说,挨着碰着都不行,他便没什么兴趣过来。

今儿王守仁也是闲来无事,晃悠过来瞧两眼,没想到会瞧见文哥儿自个儿玩得那么起劲。

头一回见面他就觉得这个弟弟眼睛好似会说话,现在一看更发现自己上回的感觉没错。

王守仁好奇地戳了戳文哥儿的小脸蛋。

两个月大的小孩儿全身都是软乎的,轻轻一戳感觉像戳在一团棉花上。他瞅着文哥儿被戳得拧起来的小眉头,越发觉得有趣。

王守仁轻轻松松把豆丁点大的弟弟抱起来,对旁边的奶娘和闻讯而来的赵氏说道:“我带文哥儿去祖父那边坐坐。”

王守仁抱奶娃娃抱得从容自在,赵氏却觉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似的,叫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他一个不经意把文哥儿给摔了。

她本想让王守仁把文哥儿还来,又想起王华说要让几个孩子多亲近亲近,只得让奶娘赶紧跟上去。

王守仁本就不是在意别人感受的人,一边抱着文哥儿往前走,一边随手扯片竹叶来逗文哥儿玩。

他自己都快娶妻生子了,抱起小孩来还是很稳当的,有惊无险地把文哥儿抱到了两老那边。

文哥儿被自家祖母接了过去,一颗心也安定下来。

要知道平时大伙要是抱着他走路,那都会自觉地放慢脚步,非常照顾弱小无助的小婴孩。

王守仁偏不一样,他走路时快时慢,时而双手抱他,时而单手抱他,时而还来个左手换右手。

只能庆幸王守仁还没丧心病狂到拿他玩抛高高,否则他就得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社会新闻上那种“长辈抛小孩没接住摔瘫孩子”的不幸案例了。

唉,孩子想平安长大着实不容易!

岑老太太在大孙面前话明显更多,语气也更亲近,见文哥儿没闹腾,便笑呵呵地对王守仁说道:“难得文哥儿他娘竟放心让你把文哥儿抱过来。”

王守仁想起赵氏那欲言又止的神色,随意地坐在岑老太太身边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放心的。”

读书人向来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尤其明朝科举的考试范围是四书五经,四书里的《大学》一书便是专门讲“咱为啥要修身”“咱为啥要齐家”等等,属于必考内容!

是以明朝读书人尤为重视孝悌之道,家中不宁传出去是会影响声誉和仕途的,亲眷之间再不和顺也得想办法调和好。

何况他与赵氏也算不得有多大的仇怨。

旁边的王老爷子端着杯茶老神在在地喝了两口,瞧了眼专心致意支着耳朵听他们讲话的文哥儿,转头与王守仁说道:“你父亲已经写信与你诸叔父商量婚事,接下来你可不能再到处瞎跑,好好在家读书。”

王守仁嘀咕:“出去游学的事,能算是乱跑吗?”

他每次出去都大有所得,只觉出去游历能学到的东西比困坐家中埋头苦读要多得多。

要不是他爹拦着,他去年甚至要想办法把自己的游历心得呈给天子!

虽说他无官无职,也没什么机会见着圣上,可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肯动脑子,肯定能让圣上看到他的绝妙想法!

王守仁对于自己离家出走跑去边关游历一点都不后悔,反而还有种“老爹虽然考上了状元却根本不懂儿子”的感慨。

王老爷子瞥见自家大孙那表情,哪会不懂他在想什么。他平时宠爱大孙子,这会儿却不含糊,谆谆教诲道:“你这门亲事可是从小定下的,姻亲结的是两姓之好,你可莫要把它结成仇了。”

官场是最讲人脉的地方,一般来说同乡和同乡会自成一党,毕竟是乡里乡亲,不帮自己人帮谁去?

比如王家出身余姚,王华这个状元就是老乡兼好友谢迁录取的。

谢迁自己也是个状元,同时还是朝中最有前途的余姚人,算是余姚关系网上的顶尖人物。

王守仁的未来岳丈诸让也是余姚人,乃是江西布政使司参议,从四品的官儿,比王华的品秩要高。

有了这段姻缘,王守仁以后也算是余姚关系网上的一员了,对他日后的仕途多有助益!

老丈人嘛,哪有不盼着女婿好的?

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互帮互助,良性循环,子孙无忧!

王守仁才十七岁,最不耐烦听这些大道理,很敷衍地应道:“我晓得的。”他边说边把文哥儿抱回来逗着玩。见文哥儿仿佛很认真地分辨他们在说什么,王守仁奇道,“你们瞧瞧,我总觉得文哥儿听得懂我们讲话。”

王老爷子道:“丁点大的小娃娃,哪听得懂这些?便是听得懂,也是记不住的,你这般聪慧伶俐不也记不得你四五岁前的事。”

文哥儿听到他祖父说“听得懂也是记不住的”,顿时感觉心里被扎了一箭。

说得没错,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根本不存在!

想想也是,王家开挂出了王华这么个状元,又出了王守仁这么个“王圣人”,其他家庭成员泯然众人也很正常。

不攀不比,快乐成长!

王华下衙回来,听说爷孙几个都在,没换衣裳就径直过去坐下聊起天来。

文哥儿好奇地瞧向王华,目光所及是王华常服上的补子。

说是常服,其实也是官服的一种,官员们在衙门里办公就穿这个,再配上乌纱帽和官靴就齐活了。

常服会用不同颜色、不同补子来区分品阶,文哥儿不记得具体是怎么划分的。

想想大官的官袍应该大红大紫,而他爹的官袍是青色的,可见他爹的官不是很大。状元也得从基层干起,真是不容易!

文哥儿开始专心研究起他爹官袍上那块方方正正的补子。

上头绣的是一只鸟。

那鸟长得还挺抽象。

反正他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鸟。

看来只有官场老手,才能做到看鸟识人。

官场不易混!

王华没注意到小儿子在认真观鸟,他刚收到未来亲家的回信,说是双方筹备筹备,等到六七月的时候便可以让两个小的成婚了。

考虑到王华和诸让都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到时候就让王守仁去江西成亲,婚后且留在那边小住一年半载,好好听听岳父教诲再回余姚读书备考。

都说能医不自医,养儿育女大抵也是这样。

王华纵有状元之才,对上王守仁这个儿子也觉得棘手得很,所以他生出了天下父母都会有的想法:儿女不懂事,成个亲就好了。

成亲好,成亲妙,成亲是让劣子劣女洗心革面的灵丹妙药!

实在不行,把人弄去他岳丈家,来个眼不见为净也不错!

算算日子,儿子现在启程回余姚运聘礼到江西去,差不多就到婚期了。剩下的诸让那边自会安排妥当,王华什么都不用操心,出个儿子就好,省事!

王老爷子听了王华这安排,也觉得不错。他点头说道:“既然你走不开,那我便跟着走一趟,也算是出去散散心。”

王华有点忧心:“您身体吃得消吗?”

王老爷子横他一眼,说道:“我身体好得很,这点路途不算什么。”

文哥儿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王守仁的婚事,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仔细分辨他们在讲什么,没多久就感觉阵阵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

半睡半醒间,文哥儿感觉脸上又被戳了两下,他哥的声音朦朦胧胧地飘进了他睡梦里来:“这小子还真的不哭不闹,到哪都能睡着……”

文哥儿小眉头皱起。

他吧嗒两下嘴。

有点想咬人。

可惜没长牙!

王守仁才出去游学(瞎晃荡)回来没几天,就被他爹塞去成婚,心里还是有点介怀的。总感觉他爹的意思是,快去成亲吧,成亲后就可以自己独立行走了,以后就和媳妇好好过日子吧!

划重点:自己和媳妇过。

可惜婚姻之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来的心学掌舵人王阳明也没法例外。他收拾收拾,与他家祖父一起回余姚去,那是他们的老家,要成亲了总得回去一趟,好歹告诉祖宗们一声。

王守仁爷孙俩一走,家里彻底清净了。

没了他哥这个传说中的大佬在身边,文哥儿对努力聆听别人讲话这件事失去耐心,继续每天吃饱睡足。

直至王守仁他们离家两个月后,文哥儿终于闹出了第一件让家里头疼的事:他不愿意喝奶了。

奶娘家里有个比文哥儿大两个月的儿子,由于接了王家这份工作,她儿子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吃米糊。

小孩子到五六个月时就可以适当添加些辅食,一来是为了补充更多营养,二来是为后续的奶水戒断做准备。

赵氏奶水不是很足,不过王华考上状元后便有钱了,请个奶娘不在话下,文哥儿本是不需要那么早做戒断准备的。

奶娘本也是在家看儿子吃得挺香,想着给文哥儿也尝尝味道,没想到文哥儿直接吃光米糊就睡了,醒来后也不爱喝奶,就要吃那米糊。

奶娘无法,只得第一时间把这事给赵氏说了。

赵氏与奶娘一起哄了半天,都无计可施,只得端来碗米糊把文哥儿喂饱了,才去向岑老太太讨教经验。

岑老太太也觉得稀奇,别家小孩都是哭着喊着不要戒奶,怎地到她们家这小子头上就反过来了?

这时候的文哥儿已经睡了。

要是他醒着,肯定就能解答这个问题在吃到米糊的那一刹那,他想起来了,哦,吃饭,人是可以吃饭的。

在此之前,他都是遵循身体本能无知无觉地吃了睡睡了吃,根本没进行过这方面的思考。

现在既然已经意识到这件事,他自然没法再像个真正的奶娃娃那样无忧无虑地喝奶。

岑老太太到底是活了许多年的老人家,见多识广,养孩子也颇有一套,不爱吃奶有不爱吃奶的养法,尤其她们现在手头宽裕,米糊可以做得更精细些。

岑老太太洗净手把文哥儿接过去,小心地掰开文哥儿嘴巴摸了摸他的牙床,笑着说:“你瞧,牙床这儿硬硬的,可能再过个把月就能长颗乳牙出来了,我们文哥儿是大孩子了,你不用太担心。”

赵氏被岑老太太这般一安抚,心中安定了不少,见文哥儿还睡得老沉,也洗干净手试着摸了摸那小小的牙床。

事实上她根本摸不出什么不同来。

不过赵氏对比自己大好几轮的岑老太太很是信服,从岑老太太那听了一耳朵育儿经验后便安安心心抱着文哥儿回去了。

傍晚王华回府,很快从岑老太太那得知文哥儿今天的“绝食”行为。

王华转回去看儿子,正好瞧见赵氏在喂文哥儿吃米糊,还喂得分外专心,连丈夫回来了都没发现。

他撩袍坐到一旁,颇觉有趣地打量着吃得眯起了眼的文哥儿,心里倒没太多担忧。

他连王守仁这么个糟心儿子都顺利养大踢出去成亲,难道还怕这么个乳牙都没长出来的半大娃娃不成?

赵氏专心致意地把米糊喂完了,才发现丈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坐下了。

她比丈夫小了二十来岁,刚知道自己要嫁给人当续弦时还担心丈夫是不是和她爹那些朋友那样大腹便便,嫁过来后才知道丈夫不仅英俊儒雅,学问还一等一的好。

对这样的丈夫,赵氏心中自然是喜欢的,忙朝王华喊了一声“夫君”,又顺势把文哥儿不愿喝奶的事与王华讲了。

王华虽是三个孩子的爹,对养儿育女却着实没什么经验,只宽慰道:“左右也是要戒的,早些也无妨。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只管去问母亲,我们兄弟三个还有仁哥儿都是母亲一手带大的。”

王家从前手头还算有点余钱,但没出过当官的,王华算是个“布衣状元”。

他上头有个兄长,底下有个弟弟,照理说奉养双亲该是兄长干的事,不过他中状元后便成了家里的主心骨,双亲自然也被他接到身边照料。

这在明朝是很常见的,别说家里出了个状元了,就算是同乡出个进士,也有不少人跑来“沾光”。

甚至还有不少乡绅富户“自愿”“无偿”资助进士家。

明朝官员俸禄不高,当官光拿俸禄确实很难把日子过好,可朝廷许给读书人的好处是多不胜数的。

光是中举后能免除的赋役便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不然哪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走科举这条路

王华便是这些优待政策最直接的受益者之一。

他见文哥儿吃饱后挺有精神,伸手把文哥儿抱了过去。

随着月份增长,文哥儿精神头越来越足,这一点直接体现在睡眠时间的减少上。

当然,这只是相对于他自己来说的,在大人眼里他还是每天都把大半光阴睡了过去。

文哥儿看了眼自己四十出头的爹,觉得他爹不算显老,这一点很不错,以后他说不准也能当个帅大叔!

文哥儿好奇地伸手去抓王华的长须,感觉自己满月那会见过的几个明朝成年男性都留着差不多的胡子。

他们是统一找人修的胡,还是自学成才自己修的?他们要是开始秃头的话,胡子是不是也要跟着秃?那岂不是戴帽子也藏不住秃相,偶尔还要被人误认为是太监?太残忍了!

文哥儿费劲地揪住王华几根胡子,卯足劲想试着拔一拔,可惜婴儿的小手使不上力气,抓握几次都失败后他也只能望须兴叹。

发现儿子拔胡意图的王华:“…………”

很好,看起来这也不是个省心儿子,什么乖巧听话完全是假象。

文哥儿的主食换了,陆续也可以吃点别的尝尝味儿。

赵氏他们都挺小心,没给他吃可能会噎着的食物,真就是只给他舔一舔、提前尝尝人间五味。

对此,文哥儿已经很满足了。他吃饱喝足,长得也快,很顺利地掌握了翻身技巧,每天在榻上滚来滚去,消磨漫长而炎热的夏日。

见文哥儿滚得这么起劲,赵氏和奶娘也没拘着他,只是看顾得更为仔细,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床去。

这担心不是凭空生出来的,前些天他二哥过来陪弟弟玩耍,见弟弟在那滚来滚去,觉得很有趣,也跟着滚了几圈表示“哥哥跟你玩儿”。

接着他二哥就啪叽一声——

摔地上去。

两三岁的小孩儿摔得多,都习惯了,不用别人上前扶,自己就一骨碌爬了起来。不过对上趴在床沿的幼弟那“你是傻子吗”的表情,俭哥儿脸蛋儿一红,当场落荒而逃。

有俭哥儿犯傻的先例在,赵氏她们可不就是分外小心吗?

每天还要把他二哥的光荣历史翻出来鞭尸:“别翻到外面来知道不?瞧瞧俭哥儿……”

相信要是后头还有弟弟妹妹,这事儿还是会被扒拉出来当反面教材。

惨,实在是惨。

俭哥儿遭了这样大的打击,好些天没再过来玩,文哥儿感觉清静了许多。

这些天他也从赵氏和奶娘那儿得知,俭哥儿乃是侧室杨氏所生,也就是说王家三个娃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这罪恶的封建社会啊!

文哥儿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熟练地翻了个身,转头看去,就瞧见他爹从外头回来了。

王华在赵氏的伺候下换好衣裳擦了把脸。已经是夏末秋初,天气开始转凉,官袍底下得开始增加衣物,大伙的袍服都裁得挺宽敞,偷偷在里头穿上秋衣秋裤也没人晓得。

文哥儿仔细瞅了好几眼,想研究一下明朝的秋衣秋裤长啥样,结果就瞧见他爹脸色不是特别好。

赵氏也发现了王华脸色不对,上前柔声问道:“夫君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王华伸手把支起耳朵听他们夫妻对话的文哥儿捞起来瞧了瞧,才一脸无奈地说道:“还不是守仁那小子,成个亲都不省心!”

文哥儿一听到王守仁的名字,立刻来了精神,想听听他哥这位传说中的牛逼大佬又有什么传奇经历。

这一听之下,他才晓得他哥比他想象中更牛逼。

他哥新婚燕尔,跑出门溜达了一圈,溜达到一个叫铁柱宫的道观。

当时他哥瞅见个一老道士在那打坐,好奇地跑过去讨教一番,两个人聊着聊着还现场实践起来。

没想到王守仁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那什么导引之法也是一点就通,当场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玄妙境界。

他与老道士当时宛如玩起了“谁先动谁输”的游戏,杵在那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相对打坐,齐齐坐到第二天都没人认输!

直至岳父诸让派出来的人找到铁柱宫,王守仁才走出那种神奇的“坐忘”状态!

诸让找到人后就给王华写了封信,信的主要内容是“你看看你儿子都干了啥事”。

这事儿确实很值得写信告上一状。

新婚的女儿哭着跑过来说女婿不见了,诸让能不急吗?

这女婿还是自己选的,可让诸让愁得揪掉了几根胡子。

好在诸让算是江西省厅二把手(之一),能够第一时间广派人手出去找人,要不然王守仁也不知要“坐忘”到几时!

闲着没事跑去和老道士比坐忘都没输,他哥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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