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体验官(我试着当了把濒死体验师)
本文来自 VICE 什么鬼指南专栏,强行为你解释一切什么鬼都是什么鬼。
“神经生理学家推测窒息产生的快感是大脑细胞死亡时发生谷氨酸连锁的副作用。从基本原理上说,大概是这样:缺氧 —— 大脑细胞快速死亡 —— 谷氨酸洪水般释放 —— 阻止过多谷氨酸对其它大脑细胞的破坏 —— 大脑释放受体阻断剂以防止细胞间突触间隙对谷氨酸的摄取,而正是这些阻断剂带来快感。” 那是个阳光好到能治愈一切的春天下午,在户外咖啡馆等人的我读到这段话时,却几乎能听到脑子里细胞大批死亡产生的轰鸣 —— 要见的人,让我越来越不安了。
在跟我在手机上纠结了一会儿在哪停车的问题后,一个壮实的男人在我对面坐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后,称赞: “跟想象中差不多,很有死亡气息。” 我一嘴厚厚的吃死孩子色口红算是没白涂。闲聊了几句后,远处跑来了个蹦蹦哒哒的小姑娘,举着个圆形的抱枕喊着: “我是一个烧饼!” 男人回头望了眼,笑了:“小姑娘太可爱了,这段就准备跟我媳妇儿要个小女孩儿。” 然后他转向我,用近乎慈祥的语气问: “考考你,掐脖子得该怎么掐?”
“这样?” 我用双手比了个圈儿。“幼稚,你这么干掐死人怎么办。” 他伸手过来,用虎口抵住了我的脖子。还没等我拒绝,他撒了手:“在这儿不太好,以后机会还有的是。”
就这样,我通过了可能是这辈子最奇怪的一次工作面试。在这几天前,我社交软件的留言板上冒出了这位濒死体验师的留言: “你想让我温柔地把你掐死么,然后再毫无痛苦地醒过来? ” 所谓 “死去 —— 清醒”的 过程,正是人在濒死期所呈现出的幻觉。
呈现在他主页上的,除了大批的体验感想以外,还有条 “招助理” 的个人签名。我回忆了下《感官世界》里的情节,又调出了我对 “女 S ” 这一身份的一切幻想(还犹豫过要不要来件黑色紧身胸衣),为自己打造了个暴戾、阴郁又热衷探索死亡和快感的人格,跟这位濒死体验师以应聘的名义搭上了话。
VICE:掐脖子这事儿对你来说更像是爱好还是工作?怎样收费?
濒死体验师:主要还是爱好 —— 等你真的掐成功了一个人,你就知道这个过程中你能体会到的快感。至于收费,也就算捞点儿零用钱吧,拿多少看掐的次数,最多的一次拿了四千。
那是个什么样的顾客?
完全上瘾了。
掐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至高无上的控制欲吧,一条砰砰跳着的生命就在你手里。再加上对方的反应,声音、抽搐什么的,那是人最本能的求生欲在挣扎,性高潮跟这个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不会真把人掐死?
这肯定有分寸的。我有老婆有孩子的,她死了,我怎么办?
那身边的人知道你做这个么?你平时是做什么的啊?
完全不知道。我是个销售。
自己试过被掐么?
试过几次,当时是和一个女 S 互相掐。因为她劲儿比较小,最后还是上了绳子。总之体验非常美妙。
顾客都是什么样的人?
主要是女孩子,来体验的原因什么都有,有想死的,有尝新鲜的,有想让自己忘记过去的......也有男的,但我不接 —— 男的以后就交给你了。
呃......遇到过最奇怪的顾客是什么样?
别提了,一个姑娘,非得让我去掐她前男友 —— 还不是商量好的,我得埋伏着,来个突然袭击。这姑娘听说什么 “死后复生看见的第一个人就会记一辈子” 什么的,她就想准备着让人家第一眼看见她。
…图一什么啊。所以这种接么?
这还怎么接啊?你以后也是,只能在被掐的人同意了,才能上手。
你听说过 “红衣男孩” 么?在找你之前,我看到了他的法医鉴定报告,死因是性窒息。
嗯当年新闻一出来我就看出来了。死在这事儿上的人不少,也都挺可怜的:他们中没有多少是真的要死,无非是想体验一下这种极致快感,刹不住了而已。所以我这份工作才有存在的必要。
就这样,以助理的名义,我得到了跟顾客和准顾客们聊天的机会。 “当时就是想死,” 其中一位签名写着 “生如夏花之绚烂” 的姑娘在我问到为什么要去体验时这样回答, “但是又不敢自杀,所以当时是有点儿能死就死的心理。结果被掐时,想在一个长廊里,感觉再走下去就回不到现实世界了 —— 那一瞬间还真特别害怕。死过这一次,以后就好好活着吧。” 跟她们这样聊着,我陷入了对濒死体验更多的好奇。
“今晚有空么?有体验者,过来吧。” 能去现场看看了 —— 没过几天,这样一条消息就让我撇开论文,在深夜找他们会合。
体验者是个文弱的姑娘,努力装作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可略显僵硬的举动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她选择在体验师的车上进行,我们就在夜色中把车开到了因为适合车震而远近闻名的公园。
场景有点诡异:车窗外是湿淋淋的雨夜和隔壁摇摆不定的昏黄车灯,我们三个挤在车后座上,姑娘坐在中间。我一手打着闪光灯一手开始录像(助理的任务之一),镜头下的两个人像是在演一出荒诞的情欲剧。随着力道的加剧,姑娘无辜的大眼睛很快就只能看到眼白了。伴着喉咙发出的像干呕一样的声音,她开始剧烈地颤抖,不受控制的膝盖和脚撞击着我一旁的腿,发出一记记闷响。
几秒钟后,男人放开了手,开始教导我“看到我刚才怎么掌握分寸的了么?用力的全程,你自己都要屏住呼吸。” 刚刚苏醒的姑娘似乎有点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开始跟我们叙述她看到了什么:小时候电视上的很多广告、一群模模糊糊的人……我不知道是因为快感还是她太想搞明白自己的幻觉,她要求再来一次。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第五次之后,必须得停止了。姑娘瘫在座位上,试图把连番几次濒死幻觉拼凑成一条合理的故事线,男人也已经浑身是汗了。我问了她那个问了不知多少遍的问题: “为什么要来体验濒死?” “因为他们说,死之前你会看到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我就想看看,现在的执着,到底对不对。 ”她软绵绵地回答。“ 所以你最后看到是什么了么?” “电视广告。”
“案例表明,年轻、孤独、内向、缺乏任何正常社会交往的机会的人,更容易沉溺于窒息带来的快感和幻觉中。 ”
回到家后,我冲了个漫长的澡来让自己消化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比起深藏在小黑屋里、只能在法医学报告见到的 “性窒息” ,这样的“濒死体验” 虽然也与 “性” 脱不了干系,但无论是传说中神乎其神的快感,还是濒死时产生的 “大彻大悟” 的幻觉,其实更像对都市孤独症最极端的解药:无聊?窒息感是合法的毒品。活着没什么意思?那就死一死试试,反正也会醒过来。对人生有很多困惑?去濒死幻觉里找找答案。
这次濒死体验助理的工作除了在我腿上留下经久不散的淤青以外,也让我有了长期后遗症:我再也没法坦然面对人的呕吐声了——每次在回家路过附近的夜宵一条街时,路旁拼死拼活抛洒呕吐物的人们总让我想到那个昏黄的雨夜里,一次次通过濒死来寻找生命意义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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