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修襄渝铁路(血凝中)
作者:常扬
这简直是一方人生的净土啊!
没有利害,没有交易,更没有虚伪和欺诈,真诚地生活在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相互帮助的大家庭里。
沈明光的父亲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反革命,他为了摆脱“狗仔子”的厄运,坚决报名到三线并在“牛棚”里与父亲告别。到工地后,他不顾体弱多病,抢着干重活,多少次被石头、水泥砸倒,伤痕累累。连长不仅有着同样的经历,也是一个敢于抵制极左思潮的汉子,他积极吸收沈光明入团。
上级因沈光明的家庭情况不予批准,他再上报,并反复阐述党的政策和本人表现,最终使沈光明加入了共青团。连长又安排他为连队文书,不但发挥其特长,也减少了他体力上的压力。这时,他想起在“血统论”压抑下的弟弟,就发出一封急信:“快来三线工地吧,这里是一块净土!”
往日,这净土是冶炼友情的熔炉,生死关头,它成为休戚与共、舍身忘死的战场。
掘进廖叶沟隧道的8团学兵10连为了抢进度,改每班放一炮为两次,并剪短导火索。下班时,他们点完炮,没来得及时撤离现场,炮就响了。在外等候接班的学兵不顾乱石飞舞,烟雾弥漫,就要冲进洞抢救被炸的战友。连长为了大家安全,站在洞口,下令谁都不允许进。
学兵急红眼,拉开连长继续冲,连长坚决不让,几个往日调皮的学兵一掌把他们尊敬的连长打倒,在斗车的掩护下冲进洞里。石头把斗车砸得乱响,浓烟把他们呛得胸闷,但都挡不住他们的脚步。掌子面前没找到战友,他们急得大声呼叫,躲在排风管下的学兵应了一声,他们立即扑过去……
月河隧道即将挖掘时,从进出口同时掘进的两个连队依稀听到对方的声音。这是学兵及一切打隧道的人最幸福、最期盼的时刻,所有的劳累、牺牲都是为了这一时刻的到来。他们把耳朵贴在洞壁上,仔细聆听近在咫尺的风枪声。
约莫过了20分钟,对方的声响没有了,他们停下自己的工作,隧道里死样的寂静。正纳闷时,只见营长急匆匆地跑进洞,喘着气告诉他们,对方施工的连队发生了严重塌方。不用动员,也不需要命令,这里的学兵自觉地绕到对方的隧道里。
只见塌方在掌子面的一堆像山包一样的石渣,这个连的学兵正在紧急抢救被埋的战友。他们向洞顶望去,一块已经裂缝的巨石悬在那里,随时有落下的可能,但一想战友都埋进去了,生死不明,还考虑什么安危呢?他们义无反顾地汇入抢救的队伍。突然,哨声响了,这是观察危石的安全员发出的紧急撤离信号。学兵立即撤出。
两分钟过去了,危石没有动静,学兵们又冲进去。也许由于瞬间的停顿,使学兵有机会考虑生死,大家不能不担心顶着危石的后果了,假若塌下来怎么和久久企盼的父母团圆?两年多的日子,闯过了多少风霜雪雨,凶险虎口,在隧道即将贯通、即将回家的时刻有个闪失,那是何等遗憾!
还算老天有眼,他们救出奄奄一息的战友后,那块危石仍高悬在那里,就像学兵头上的死亡之剑。
由于抢救及时,5位被埋的学兵均已脱险。他们说:“我们的命是战友拣回来的。”
被战友挽回生命的人知多少?
每个学兵连几乎都有舍己救人的事迹涌现,每个学兵都是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安全让给别人。生死关头,在他们热血胸膛里冲动的只有两个朴素而铿锵的字:我去!
一个秋雨连绵的深夜,被雨水浸泡的47团学兵3连的住房突然坍塌,大部分学兵从乱石泥土中钻出,脱离危险。清点人数后发现岳桂生、张宝生、李金生三人被埋在里面。
大家不顾浑身的伤痕,不顾泥石流即将到来的危险返回去抢救战友。连长说人多易乱,不小心还会踩着被埋的人,就安排党员去。团员说:现在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其他青年更是当仁不让:连长,请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雨愈来愈大,学兵们都清楚山洪一旦暴发,跑都来不及。情况紧急,连长只好随其然。上百个学兵团团围住坍塌处,用手扒着石块、泥土,步步为营地向前包抄。扒到最里边了,只剩下三个坟头一样的土堆。学兵知道,这就是被埋的战友了。
他们的动作更为小心,唯恐伤着对方的皮肉,而自己的指头全都磨烂,露出带血的骨头。三个人终于挖出来了,张宝生头上扣着一个盆子,身体弯曲;李金生捂在被子里,昏迷不醒;岳桂生紧靠在一块石头上。从现场看还算幸运,但若不是这番抢救,恐怕也要闷死了。
拉到卫生队,医生对苏醒过来的三个人说:你们的名字中都有个“生”,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真像一个传奇故事,再高明的艺术手法也难以虚构,创作它只能是患难中的友情!
目前,各大医院都为血源发愁,自愿献血的比例日益下降。但是,当年学兵在没有动员、没有命令、没有任何报酬的情况下,为战友献血的行为却是那样的无私和感人。
每逢战友负伤,无论认识与否,也无论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都要争先恐后地献血。血型相同的,兴高采烈,认为自己为战友尽了一份心意;血型相斥的,垂头丧气,仿佛失去了一次立功受奖的机会。
48团学兵4连耿建国的脚被斗车严重压伤。
出事的位置原是同班学兵党济民所在,就在一瞬间,这位置被耿建国填补了,于是,党济民认为耿建国是替自己受伤的。他发疯地抱着受伤耿建国哭喊起来。战友们提醒他,快送耿建国到卫生队。党济民冷静下来,与战友抬着耿建国就跑。
到卫生队要穿过旬河,七月的旬河水急浪大,没蹚几步,水就齐腰深,到河中央,淹了脖子。党建民和战友们怕溅湿耿建国的伤口,就把担架高高抬起,一步一挪地向前走。这时,太阳西斜,天边通红,像是天公为这一壮举特意搭起的肃穆场景。
到了卫生队,军医按常规要锯腿,党济民抱住耿建国的腿死死不放。军医劝慰他,他挽起裤腿说:“要锯就锯我的吧,他是为我受伤的!”军医被这份真情深深地感动了,放弃了原先的方案。手术需要大量血浆,学兵自觉排成队,要求输血。
遗憾党济民血型不符,急得他砸头捶胸大声嘶叫:“耿建国,我的好兄弟,咱们一起到三线,一个隧道里干活,一个场地上打篮球。一次与民工发生冲突,你为保护我,被打掉三颗门牙。今天你又为我留下终身残疾,而我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不能给你,让我有何脸面见你的父母呢!”
因耿建国失血过多,现有的输血者供不应求,学兵竞相要求回连队求援,结果人高马大的曹建成一步抢先。这时,夜色已将天地裹挟,旬河就像一条黑色的大蟒,恐怖极了。曹建成救人心切,顾不得害怕,奋身跳进水中。由于看不见,他被暗礁碰得鼻青脸肿,让急流冲了几里远,幸亏抱住一块石头才上了岸。
曹建成赤脚从沙滩跑回连队,不仅他们连的学兵没有睡,附近的一个女学兵连也来了许多人等候耿建国的消息。一听要输血,纷纷要求前往。连长只有挑选身体好的。选上的跃跃欲试,落选的垂头丧气,一位小个子学兵哭着央求连长,其他人也帮着说情,连长只好允诺。
天这么黑,又有女学兵,怎么过河?曹建成想了个点子:把一条大绳拉过河,两头固定好,人们顺绳而过,这样既安全,又走直线,显然加快了速度。
到了那里,正赶上输血。经化验,只有一半人的血型可用,这些就要求多抽他们的血。输了200CC血后,那位小个子学兵和月经期的女学兵当场晕倒,他醒来后,喝了一缸子葡萄糖水,又要求献血……
浑身流淌着战友的血的耿建国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双腿,他现在却是一位牙科大夫。
身上流淌着战友血的何止耿建国一人。多少伤残者因战友的血保住了年轻的生命,壮烈的死者也因为有战友的血的滋润死而无憾。
47团学兵9连胡九斤就是用战友的血救活的,30年后,他专门撰写追忆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苏醒过来后,我发现一条腿已被截掉,胳膊上裹满纱布。这固然使我伤心,但听说自己的血管里流动着几个连队十几名战友献出的鲜血,是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时,我的两行热泪像开闸的渠水,无休止地流了出来。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的安危与共、生死与共的战友们,我胡九斤终生忘不了你们的恩德与深情。”
1997年2月2日,陕西省省长程安东深入基层慰问贫困户期间,专程来到残疾人刘松发家中,当他听说刘松发是因修建襄渝铁路负伤时,深有感触地说:“你为祖国做出了很大贡献,党和人民感谢你,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
当省长的一日聚焦在《宝鸡日报》(上篇)关于当年抢救刘松发的文章时,禁不住坐下来细细观看:
……刘松发终于被挖出来了,他的身体松软,脸色蜡黄,鼻子嘴全是血。战友们围成圈,空气似乎也凝固了。担架拿来后,大家立即把他向30里之外的团卫生队抬去。
为了抢时间,我们不顾艰险翻沟而过,这里不仅坡陡,而且全是修便道倒的石渣。下沟时人与石渣一起滚下,刀子一样的片石划破裤头、鞋子和手,腿上、胳膊和手上全是血道。上沟时除了一只手抓着担架外,真是手脚并用。一步一跌。血汗、泪水顺着脸和胳膊一个劲儿地向下流……
卫生队在蜀河对面,河上仅有不足两尺宽的便桥。空人行走都令人心怯,现在4个人抬担架根本无法过。我们便把衣服撕成条,做成背带捆在担架上。两人抬,两人前后保护、一步一挪地过便桥。
当我们到了卫生队,人都瘫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但听说给刘松发输血,一个个精神焕发地伸出胳膊。还好,我们之中的三个人血型可用,滴滴鲜血流进刘松发的体内,他得救了……
在死者身上体现的战友之情就更为浓烈和悲壮了。
想想吧,同是一起来三线的学兵,同在一个环境里干活和玩耍,刚才还生龙活虎,并肩战斗,突然间就死了,怎么能够相信!怎么能够接受!抢救的场面惊心动魄,嚎哭的声音撕裂心肺,安葬时还带有孩子式的忠诚和执拗。
50团学兵4连汪保继因公殉职后,周围4个连的学兵前来哀悼,悲痛之中向部队提出穿军装和命名为烈士的要求。部队答应了第一条要求,但烈士命名有严格规定,不好答应。学兵接受不了,拒绝掩埋。
部队做了大量工作仍无效果,便让党员站出来带头,没人响应,又让团员带头,还是如此。一直耗到晚上,学兵在墓碑上私自刻上烈士的字样,掩埋了战友。部队过意不去,用钢筋做了一个特大花圈,庄重地献上……
三线生活即将结束时,47团学兵9连曹建国从桥上摔下致死。学兵实在接受不了,唯有用厚葬的方式寄托自己的哀思。由于气候炎热,尸体不宜存放,部队给了个现成的棺木。
学兵嫌那棺木薄,连夜将战友的遗体偷偷运回放在连队祭奠。部队理解孩子们的心情,紧急用最好的木头做了又厚又大的棺木,方才安抚了学兵。
回民学兵李保安有着本民族典型的豪爽和仗义。他身为排长,与今天某些使用权力者的目的恰恰相反——千方百计地克扣自己。分饭给自己少留或不留;通铺拥挤,他常以查哨为由,彻夜在外转悠,让别人睡宽敞觉。
学兵觉察到了心里便过意不去,就在工地上偷偷拿回些模型板做床,排长自然不便参与,和他挨着睡的胡伯刚特意多偷了一块拼成双人床。
此事被营部发现后,决定严肃处理,甚至声称让偷木板的人挂牌示众。李保安十分不安,觉着有愧于胡伯刚,便每顿饭给胡伯刚掰一块馍以示犒劳。就在牺牲前夕,他还勒紧裤带省下一个馒头给了胡伯刚。
这样好的人死了,对学兵就像大山崩裂,江河决堤。他们哭喊着冲进隧道,发疯样扒出战友。抢救时,全连上百名学兵冒着大雨排队为李保安献血,站在雨地里紧紧注目着手术室的那盏灯。
灯熄了,预示着李保安的生命燃尽了,先是死一样寂静,接着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嚎啕大哭。性格坚毅的赵建西浑身颤抖,用那只能砸碎几块砖的铁拳狠捶自己的胸口……
胡伯刚到李保安家中料理后事,李保安的母亲扑在儿子用过的被褥上,冲着胡伯刚哭喊:“送走的是人,回来的为什么是行李呢?你说说,你说说啊!”
胡伯刚能说什么呢?他只有长跪不起,欲哭无泪。
临走,胡伯刚再次看望失去儿子的老妈妈。这次,老妈妈没流一滴泪,给胡伯刚做了许多好吃的。可他怎能下咽,老妈妈硬往他嘴里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胡伯刚把一碗饭吃完。出门时,老妈妈拉着胡伯刚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他注意安全,别亏了身子。胡伯刚倏地感到自己就是李保安,老妈妈就是自己的妈妈!
贺建森与死去的战友韩立志并肩睡在一起。
他没有畏惧和胆怯,只有深深的沉痛和愧疚。
作为排长,他手下已陆续死去三人,尤其是死在三线生活即将结束的韩立志更令人痛心疾首。他与韩立志一起长大,在一个课桌上并肩学习,到三线后又同床共枕,朝夕相处。在共同度过重重难关,走向新生活之际,韩立志却离他而去,这叫他如何接受?
因要等待韩立志的母亲来后安葬,连里决定为韩立志守灵。贺建森坚持值夜班。
在那终生难忘的年夜晚,贺建森都要与韩立志的遗体睡在一起,他觉着惟一用这种方式才能表达他不尽的哀思,才能减轻他深深的愧疚。
夜色恐怖,挽帐森森。贺建森一点儿也不害怕,他觉得韩立志并没有死,他还像往日那样,同床共枕,直抒心音。
三天过去了,韩立志的母亲还没赶到,天气炎热,遗体即将腐烂,连队只得立即掩埋。老人家穿过一路塌方来到连队,没有看到儿子最后一面,她心里实在无法接受,竟然要从留在坟头上的小孔中钻进去看儿子。学兵们跪在地上,央求老人家不要过于伤心。何建森拉着老人家的手说:“一个儿子死了,我们都是你的儿子!”
襄渝铁路建成后,贺建森是学兵分配中离家最远也是最艰苦的一个,在紫阳县偏远的乡上当干部。每每寂寞和痛苦之时,他就想起死去的战友,于是,心理平衡了,情绪乐观了。这种生死的对比使他在曾经修过铁路的地方坚持至今,口音和生活习惯完全当地化。与他打交道的人绝对看不出他是47年前来自西安的学兵。
哪个学兵能忘记死去的战友呢?
50年过去,无论世风怎样变化,无论人情何等淡薄,死去的战友永远重于泰山,永远魂系着每一个学兵。
只要有机会重回故里,第一件事就是祭奠牺牲的战友,给他们献上一束山花,几个馒头,洒一杯感情浓郁的酒。张重学死前想吃红烧肉,曹桂林在心头挂了20年,祭奠张重学时,曹桂林拿出一碗精心烹调的红烧肉,了结了他对战友未尽的心愿。
分配在汉中工作的单春岭,以比邻安康之便,义不容辞地担当起每年祭奠战友的责任。为了表示虔诚,他沿着几百个隧道,步行三百多公里,一一祭奠他相识与不相识的战友的魂灵。墓碑风化了,他用朱笔涂描;坟堆破败了,他用新土重新垒起……
白宝寻连续4年春节在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度过,目的就是与死去的战友共饮一杯酒。在潘科的家庭影集里永远安放着刘杭生的遗像,无论过去多少年,也无论潘科有多大的成就,他始终把刘杭生作为家庭的一员……
以现在的利害观,恐怕永远无法解释和理解这种生生不息的友情。
男女友情是人类感情世界里最富诗意的篇章,无论怎样的外在力量都不能把它阻档。
当年的学兵亦是如此。
尽管有极左年代的男女“授受不亲”,有特殊环境下的各种戒律,共同命运和人的需要依然驱使男女学兵超越时空,进行友情的传递。但它没有今天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更不像如今的青年人这么浪漫、随意。它清澈如泉水,纯洁似白玉。
女学兵从男学兵面前走过,即使不说话,也会给男学兵极大的温暖和慰藉;男学兵路遇女学兵,即使不相识,也无形地给女孩子增添胆量和勇气。饥饿是男学兵最揪心的事,女学兵还略好些。公开支援,纪律不允许,他们就把粮食放在男学兵连上工的路上。
男学兵心领神会,来者不拒,但第二天一定放一梱柴于女学兵上工的路上。若遇一起施工,女学兵都突然少了饭量,有意剩下给男学兵。
男学兵不便言谢,用亮晶晶的眼神致以战友的注目礼,或找机会帮女学兵推一把斗车。女学兵谢意则富有女性色彩,悄悄给男学兵的饮水桶里丢一把白糖,有心计的女孩子还在男学兵的缸子上抹一层雪花膏……
47团女学兵20连身处众多男学兵连的“包围”之中,她们从一双双热辣的眼睛里读懂男学兵的需要,也真想为这些不会生活的男孩子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征得营长的同意后,她们成立了“女子洗衣队”,在周六、周日两天出入男学兵连。
那时很少有星期天,但城市孩子依然对周未有种“生物钟”式的反应,到这天下午和晚上总想搞点儿业余调剂,以往无非是吹牛聊天,“女子洗衣队”要来,可不一样啦!院落打扫干净,宿舍收拾整齐,人也换了样儿,个个脸上比往常白多了。
“女子洗衣队”进来后,男学兵列队欢迎,就像接受首长的检阅,弄得女孩子更不好意思,闷着头直往宿舍里钻。但找遍各个角落,竟没有脏衣服。“听说他们很少洗衣服呀,今天倒没有脏的啦,肯定有鬼。”
女孩子寻思着怎么对付这些“诡计多端”的男孩子。于是,她们做出要走的假象。男学兵急了,老老实实她从箱子里、床底下找出一大堆脏衣服来。
洗这些衣服,真让女孩子难受。脏得像油毡,破的如麻袋片,大部分没有扣子。但她们从中感触到这是一种男性的调皮和粗放,而这些正是她们缺乏和需要的。所以,洗起来格外带劲,星期天比往常过得有滋有味。
星期天是送衣服的日子,男学兵早早等着呢。他们不知哪收集来“山珍海味”——野果、桑椹、小鱼、螃蟹,摆了一大堆感谢女学兵。她们来了,一口没吃,只求获此特权坐一坐就心满意足了。男学兵拿到衣服,先压在枕头底下,直把那难得的香气闻够,才美滋滋地穿在身上。
“女子洗衣队”在8个男学兵连巡回穿梭,轮流洗衣,给双方都带来少有的欢乐和鼓舞。轮到哪个连队,那里的仪容文明,干活凶猛,等待的连队翘首以盼,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促动着他们。女学兵连战斗力也更强了,正是她们独自承揽了100米隧道。营长在全营大会上兴奋地说:“我看女子洗衣队超出了它的作用,顶一个加强连呀!”
48团学兵2连和4连是两个比邻不足一里的男女学兵连,尽管原先是同学,住同院,到了三线一条严格的界限就把他们隔开了,不得相互串门,不得寄送信件,更不得单独交流。
男学兵闻知女学兵烧柴吃紧,扛粮困难,本想给予帮助,但干着急没办法;女学兵听说男学兵饿得发慌,想把节约下来的粮食支援过去,但可望不可及。营里开会或路途相逢,互相看一眼就算最大的满足了。
他们同饮的旬河赐于他们传递、加深友情的纽带。
那天,女学兵正在河滩筛沙,突降暴雨,把她们返回驻地的小桥冲垮,紧接着从旬河上游漂来隧道里急用的支撑木。“国家财产不能损失!”这是铭刻在她们心中的信念。不需动员,不需要今天必须给予的报酬,她们就毫不犹豫地跳下河。
女孩子大多不会游泳,只能手拉着手慢慢走到河里。边上水不深,漂浮的木头又轻,很快推上岸一方多木头。这给她们极大鼓舞,就回河中央走去,为的是抢救更多的国家财产,创更大的成绩。但河中央水大浪急,把拉着手的女学兵冲得七零八落。这时,会水的巳游向岸边,不会水的紧抱住木头,有几个人已漂到百米之外。
看到这险情的男学兵飞快地跑到河滩,脱鞋、挽裤腿,但在下去的瞬间,他们犹豫了。这是女学兵呀,要救就得拉、就得扯,甚至要抱,会不会违反禁令呢?这时,营长也来了,看到他们这副模样,连吼带训地喊:“臭小子,到这时候了,还犹豫什么!”
有这话,男学兵纷纷跳下河,个个以最优美的姿势游向女学兵。女学兵绝不愿在男学兵面前露出狼狈像,鼓起最大的勇气,抱着木头高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但是,浪头很快把女学兵打得说不出话来。男学兵游到跟前,不敢动,更不敢拉,只能三人一组围住一个女学兵,向岸边慢慢移动。开始,女学兵也拘谨,尽可能与男学兵保持一定距离,但脚一滑或波浪一掀,不由得倒在男学兵怀中,有的还紧紧抓住男学兵的衣服。
刘子真等几个回族青年也在救人的行列中,当落水的女学兵纷纷拉住他们的胳膊、搂住他们的脖子时,严格的戒律使他们不敢接受,一律用双手阻挡。刘子真挡了几次都不管用,乱了方寸的女学兵仍然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无奈之下他掌推开那个女学兵,随后两人一抬,救上岸来。
生死关上建立起来的情谊,不断发展,不断巩固,一直延续至今……
冲破禁令的生死救助时有发生。
罗家岭隧道内的炮捻巳经点燃,火花喷射,烟雾笼罩,男学兵急速撒出洞外。一位负责照明的女学兵被电线绊倒,爆炸迫在眉睫,靠女学兵自己起来跑显然来不及了。男学兵立即重返洞内,拖起女学兵向外跑,刚出洞口,爆炸的气浪就滚滚而来。
蜀河宽阔的沙滩上47团学兵7连10个女学兵把一块块片石装上斗车。在卷扬机向上面隧道运送的间隙,她们坐在舒软的沙滩上做难得的喘息。这是女孩子在工地上唯一能够表现天性的时刻,说笑的,互相打闹的,蹦蹦跳跳的,就像一台小型演出。
突然,她们看到高处隧道口一群男学兵大喊大叫,有的还不停地挥手。她们以为这是男学兵遇到女学兵时惯有的表现——起哄,所以根本没在意。
实际上,这是一场即将发生的大事故。卷扬机的缆绳突然断裂,载重的斗车向下滑去,若砸在毫无防备的女学兵身上,必酿一场大祸。但男学兵不能也不敢下去,禁令在先啊!他们只有喊,希望女学兵赶紧撤离,不料施工现埸噪音太大,女学兵听不见。
斗车还在下滑,离地面只有20米了。男学兵急得蹦跳,向下面扔石块,但这一切举动反而刺激了女学兵的兴趣。在男孩子面前表现正是女孩子的本能嘛。斗车离地面仅有10米。顾不得那么多了,男学子疯似的从坡上向下跑,向下滚。
这时,女学兵才觉得势头不对,互相拉扯着往旁边躲去。就在这一瞬间,斗车咣当落地,片石像炮弹一样飞溅出来。女学兵吓得宛如受惊的小鸟,直往跑下来的男学兵怀里钻,男学兵也下意识地展开双臂。但忽然又警觉了什么,嘎然停下自己的动作……
更新于 2022.12.22.
美篇制作:梁宝平
背景歌曲:我的中国心
演唱:梦之旅演唱组合
编辑:毛 秘《白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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