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蔓延至饮食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2月底爆发的俄乌冲突持续至今,相关较量的冲击波及全球,环地中海区域“感触颇深”。该区域在多个领域同冲突双方具有深度联系,不论从地理区位还是从政治经济角度看,都可谓距离风暴中心最近的地缘板块。与此同时,这一广袤区域内的各个国家之间又存在着环环相扣的复杂关系,导致经济风险传递现象出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3月24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北约总部,法国总统马克龙(左一)、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左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左三)在会议期间参加合影仪式
北岸负重前行
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范围内反复延宕之际,地中海北岸欧洲国家主动或被动地成为俄乌冲突的全球和地区参与者。“新伤叠旧痕”导致欧洲复苏前景黯淡,经济基本面深度承压。基于自身禀赋的缺陷,能源问题在一系列不确定因素中格外突出,已成为如今高悬在欧洲经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6月初,欧盟正式通过第六轮对俄制裁方案,首次宣布对俄部分石油采取禁运措施,国际油价应声重新涨回每桶120美元之上。俄罗斯自4月出台“卢布结算令”回击美西方天然气制裁项目之后,又多次削减供应,截至6月中旬,在荷兰交易的欧洲天然气期货价格已飙涨至每兆瓦时117.62欧元。随着夏季用电高峰和出行高峰的同时到来,欧洲能源危机恐将进一步升级。
能源价格持续上涨不断加剧欧洲通胀危机,欧元区5月通胀率按年率计算达到创纪录的8.1%,远高于此前预期。在此背景下,欧洲央行不得不改变持续十余年的货币政策,宣布将在7月开启加息周期。但经济学家普遍担忧开启加息通道“治标不治本”,不仅难以有效抑制通胀,还有可能进一步加大欧洲经济下行的压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最新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将欧元区2022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预期由1月的3.9%调降至2.8%,且对未来两年的GDP增长也难以保持乐观态度。
为了克服当前困境,欧洲不得不寻找新的能源供应渠道,但不论是扩大来自美国、中东、非洲的液化天然气船运规模,还是开绿色转型的历史倒车重启火力发电站,都无疑会在较长一段时间内继续推高能源成本,并对制造业和居民部门形成严重冲击。但即使如此,基于地缘政治考量,欧盟目前在削减对俄能源依赖方面仍表现出较为坚决的政治意志,这导致市场恐慌情绪不断蔓延,经济风险不断叠加。法国总统马克龙6月中旬在欧洲防务展上发表演讲称,法国和欧洲已经进入战时经济状态。从长期来看,欧洲人需要就此进行调整。
东岸夹缝求生
地中海东岸的两个新兴大国——土耳其和以色列在全球危机面前亦难独善其身,大宗商品价格上涨以及同俄乌两国的贸易中断,进一步加重了土、以两国的经济风险。
土耳其经济问题愈演愈烈,食品和能源仍是最大桎梏。该国85%的小麦及70%的葵花籽油进口均依赖俄乌两国,当前局势给农产品运输造成了实际困难,土国内粮价随即大幅上涨。由于几乎所有能源需求都依赖进口,土耳其在国际能源价格涨势面前极为被动。专家估计,布伦特原油价格每上涨10美元,土耳其的能源进口费用就将增加60亿美元,这证明其经济基本面已十分脆弱,难以承受任何剧烈冲击。
在土耳其经济结构中扮演关键角色的旅游业遭受重大打击,俄乌两大客源国的游客数量锐减意味着50亿至60亿美元的旅游收入损失。若冲突继续,占土工业总产值17.5%的纺织业也将由于失去传统市场而面临超过10亿美元损失的风险。自5月初以来,土耳其里拉进入新一轮贬值区间,进一步提高了企业的生产成本,削弱了普通居民的购买力。土统计局数据显示,该国5月通胀率上升至近75%,部分独立研究机构表示,土耳其的实际通胀率可能比这一数据更高。
长期以来,以色列同俄罗斯和乌克兰保持着进口为主的贸易关系。据以色列经济产业部统计,该国每年同俄罗斯的双边贸易总额达到35亿美元,其中进口贸易占70%,主要进口商品为小麦、石油、煤炭和矿产(特别是钻石原矿)。以对乌年贸易总额约为8亿美元,进口约占80%,以食品为主。乌克兰危机导致的贸易中断使以色列不可避免地面临经济损失,以经济产业部总干事罗恩·马尔卡称,以色列正在寻找新的粮食替代来源,但显然不得不为此支付更加高昂的价格。
以色列举世闻名的钻石产业也将因为原材料断供深受影响。作为天然气出口国,以色列在能源方面受到的冲击虽没有欧洲国家那么严重,但高企的国际油价也一并带动其他能源产品的价格上涨,助推了民众的不满情绪。作为高科技产业极为发达但劳动力短缺的国家,以色列将大量科技项目外包给乌克兰公司,如今,依靠乌克兰团队发展的以色列高科技企业正面临毁灭性打击。
更为复杂的是,土耳其和以色列的经济发展前景同其政治抉择紧紧绑定在一起。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两国在乌克兰危机面前极力保持平衡立场,既要维护同西方盟友的伙伴关系,又要避免对俄采取实质性的制裁行动。这种平衡战略尽管能够在短期内使其经济发展免受地缘因素的过度影响,但中长期来看,乌克兰危机或将导致俄罗斯同美欧进入长期对抗的局面,对夹在巨人之间的土耳其和以色列来说,需以高超政治智慧维持这一平衡,稍有不慎,不论是来自西方还是来自俄罗斯的压力都会不可避免地制约其经济发展。
南岸春寒料峭
地中海南岸以及地理上位于东岸但拥有相同处境的阿拉伯国家,普遍同时与西方和俄罗斯建立了密切的政治、经济联系,这意味着该区域很容易受到俄乌冲突外溢效应的影响。由于历史原因,这些国家治理能力相对虚弱,倘若再受到外部影响,社会便会呈现出很大的脆弱性。从粮食短缺、物价上涨、失业率上升,到公权私有、政府腐败,都有可能成为动乱的推手。
因此,对这类国家而言,俄乌冲突不仅直接导致能源价格暴涨以及更为棘手的粮食危机,还引发了社会各界对“阿拉伯之春”可能再度发生的深重担忧,更何况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看,多年前的“阿拉伯之春”对相关国家的影响仍未结束。同土耳其和以色列类似,地中海南岸的阿拉伯国家出于复杂的政治考量和利益取舍,对俄乌冲突基本持中立态度,在地缘政治抉择上尽量避免选边站队,但由于其自身根本的脆弱性,未来经济发展恐将面临严峻挑战。
埃及80%的小麦进口依赖俄乌两国,乌克兰危机使埃及面临极为严峻的粮食困境,小麦价格飙升导致埃及非补贴食品价格在短期内上涨50%,开拓新的供应渠道大大加剧了政府的财政负担。美联储近来不断上调加息预期,也使埃及面临较大的债务风险。外国资本大规模流失,增加了该国发展前景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作为支柱产业的旅游业则受到直接影响,失去每月约30万的俄乌游客流量让本已十分困难的埃及经济雪上加霜。
突尼斯在能源和粮食两大战略资源上高度依赖进口,物价全面上涨给国家财政及居民部门造成巨大负担。3月底,突尼斯总统赛义德宣布解散议会,并提议进行经济改革,该国的政治经济危机再度加剧。事实上,自所谓的“茉莉花革命”(2010年末至2011年初)以来,突尼斯就一直处在高度危险之中,在当前的国际环境下,突尼斯的未来很难给人以希望。
阿尔及利亚作为非洲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有望抓住历史机遇增加对欧能源出口,且由于该国与俄罗斯保持着密切的外交与军事合作,走实用主义路线可给其带来经济与政治的双重收益。然而,因有争议的西撒哈拉问题,阿方近期决定中止与西班牙于2002年10月8日签署的《友好睦邻合作条约》,在欧盟能源危机不断加剧之际,阿西关系急剧转冷或将造成一定负面影响,尽管关闭对欧天然气输送通道的可能性很小,但非能源领域的贸易中断也会使阿尔及利亚经济受到冲击。
利比亚虽然拥有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储备,但由于长期处于政治动荡之中,很难像阿尔及利亚一样抓住欧洲开启能源多元化转型的历史机遇,用油气收入抵御食品通胀冲击。而且由于该国75%的小麦进口依赖俄罗斯和乌克兰,持续上涨的物价正在摧毁市场信心。未来俄乌局势若得不到缓解,其外溢效应还可能导致利比亚社会被进一步撕裂,利国家经济赖以生存的油气产业将难以平稳发展,利人民的经济权益也将难以得到保障。
摩洛哥偏安一隅,尽可能保持了低调和中立,但同样由于其在能源和粮食方面仍高度依赖俄乌,目前不得不支付溢价以寻找新的供应商,这使国家财政面临不小的压力。不过,作为世界最大的磷酸盐出口国,随着俄乌化肥出口禁令的出台,摩洛哥可望获得额外的市场份额,从而在有限的范围内抵消一部分经济损失。
传递效应加剧
多方危机由于环地中海各个国家之间存在密切且复杂的联系,俄乌冲突对不同国家的影响又可能在彼此之间产生相互作用。
回顾2010年底开始的“阿拉伯之春”,就与彼时的欧债危机有莫大联系。当下,欧洲经济若出现衰退,或将引发地中海南岸国家新一轮政治危机。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布的数据显示,5月全球食品价格指数为157.4,这一数据远超“阿拉伯之春”发生时的131.9。同时,国际能源价格经历了数十年来最剧烈的上涨,大大加剧了基本面较弱的阿拉伯国家的国内困境,民众的不满情绪不断累积,政府承受着极大压力。
4月4日,黎巴嫩副总理宣布黎巴嫩央行及政府已处于破产状态,这意味着一些阿拉伯小国、弱国的国内形势已是危机四伏。究其根本,曾受“阿拉伯之春”波及的国家在十年后仍未彻底改变“鸡蛋上跳舞的经济结构”,部分战略资源供应链、制成品贸易、以旅游业为代表的特色产业仍与欧洲紧紧联系,使得来自欧洲的经济风险极易演化成助推这些国家政治经济双重混乱的催化剂。
反过来,地中海南岸国家形势恶化势必会加剧欧洲的困境。仅就来势汹汹的难民潮而言,由于欧洲地理距离接近,社会环境相对安定,拥有良好的生活和教育资源,自然成为难民迁徙的首选之地。新增难民数量居高不下,会进一步瓜分欧洲的各种资源,挤兑欧洲居民的生存空间,加剧族群矛盾和安全隐患,加重政府财政负担,拖累欧洲经济复苏的脚步。
当然,作为新的能源增长极,东地中海国家有望借乱局受惠。由于欧盟在全球范围内寻求替代俄罗斯的能源供应地,东地中海地区在距离和成本上相较美国具有极大优势。对于从东地中海天然气大发现中获得实惠的国家来说,向欧洲大规模出口天然气有助于缓解自身当前严峻的经济危机。
6月14日,欧盟与以色列、埃及签署协议,以色列天然气将由埃及液化出口至欧洲。与此同时,土以两国也开始讨论共同修建通往南欧的天然气管道之事宜。然而,基于地缘政治的复杂性,有关各方龃龉不断,勘探天然气管道、修建新的天然气进出口终端设施成本高昂且需较长时间周期,因此,东地中海地区能否有效填补缺口尚待观察。而且可以确定的是,仅凭东地中海地区无法完全取代俄罗斯对欧洲天然气出口的地位。事实上,有关各方或携手摆脱当前颓势,或在新一轮经济危机中一同被“点燃”,这是两个都有可能发生的平行选项。
总体看来,俄乌冲突对环地中海区域经济的影响仍主要通过大宗商品,特别是能源和粮食的高价来传导。北岸欧洲国家由于自身的能源短板已陷入多重困境,东岸新兴大国以色列和土耳其长期来看面临抉择难题,而南岸基本面较弱的阿拉伯国家则逐渐沦为大国博弈的牺牲品。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危机却能高速传播,这一极具讽刺意义的场面发生在环地中海区域,而这一区域,也往往被视作整个世界的缩影之一。(完)(原标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俄乌冲突以来这个区域“感触最深”)(文章来源:环球杂志)
作者/李振杰
责任编辑:陶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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