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满身是刺的我现在认怂了(我在那里毫无尊严)
导语
长安君(ID:changan-j):
皮肉被铁网的倒刺划伤,阿权微皱了眉头,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继续匍匐向前。
手脚已经麻木,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恐惧,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爬过这道铁网的破洞,就可以回到——中国。
120天前,同样是天空微亮的拂晓时分,阿权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偷渡踏上了缅北这片土地。
那天清晨的隐隐鸡鸣,和今天的格外相似。
广 告年轻时日夜放纵,二十多岁的阿权便玩垮了身体,落下一身病,还欠下不少钱。
催债的短信看多了,也就不痛不痒。好几次下决心重新开始,回到现实依旧无所事事,抱着手机在贴吧里闲逛。
在某“出国吧”里,一则工作地显示为缅甸的招聘信息吸引了阿权注意。
“无需文凭,工作轻松”
“底薪八千,上不封顶”
“机票报销,食宿全包”
……
嫌疑人自述
阿权决定出国去闯一闯,说不定就单车变摩托了。
飞往云南的飞机上,阿权靠在窗边,眼见故乡逐渐变小消失,他下定决心:
“这次出国淘金,不成功不回家。”
偷 渡
图源自网络
抵达云南瑞丽,公司果然派车来接,同车还有其他三名应聘者。
第二天清晨,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司机便开车带着阿权几人,辗转数条小路,到达缅甸北部某县。
事后,阿权才知道,司机就是“蛇头”,负责带他们偷渡。
穿过集市、穿过村庄、穿过小河,田里的芭蕉树叶沙沙的响,秋游一般,几个人有说有笑,言语间流露着憧憬和向往。
车子兜兜转转,停在了一大片铁皮房外。
阿权心里一紧,车门被拉开,下车环视一周,十来个穿着军装的当地人,腰上挂着手雷,手里端着步枪。
穿过两道铁门,才进入“公司”,上交身份证的那一刻,阿权心里发凉。
办公室里挤了四五十人,十几平米的宿舍摆八个人的上下铺,说好的酒店式公寓,来到才知道是四处漏雨、八面透风的铁皮房。
阿权心想:
“早知道差距这么大,这金不淘也罢。”
杀 猪
图源自网络
好在工作让阿权觉得过得去。
组长介绍,上班时间是12点到24点,中间吃饭休息两小时;工作就是用手机陪人聊聊天;说好的8000工资也算数,业绩好还能拿提成。
入职培训也简单,就是发个本子,里面都是教人怎么在网上聊天。
聊天这种事还用教?阿权向来手机不离手,不敢相信聊天也有人给工资。
几天后,事情不对了。
“公司给的话术本里,都是男性之间的交友和情爱对话。”
公司分给阿权的工作,是在某“男性交友”平台(懂的都懂)上添加好友聊天。
钢铁直男的阿权,被包装成名表豪车、阳光帅气、主业金融、兼职理财的“男同”。
阿权每天需要在平台上加够10个人的微信,否则月底会被扣钱。
添加了微信的好友,公司有聊天指引,前两天谈心拉近感情,第三天试探经济能力,引诱“投资赚钱”,聊到这里还有意向的,第四天就由组长接管,“杀掉”。
这里的“杀”,就是杀猪盘。
阿权所在的小组,是专门针对“男同”的杀猪盘。用组长的话说,这些人普遍“缺爱”,更容易上钩。
先以谈感情骗取信任,再以搞副业骗去“博彩平台”下注,通过操作后台数据,让对方前期小赚,后期血亏。
阿权每月还有一项业绩指标,自己添加的好友如果没有“杀”出10万,月底要被扣2000块。
虽然缅甸博彩合法,但又要包装身份,又要操控后台,阿权心想:
“这哪里是赌,摆明就是骗。”
炼 狱中国人不骗中国人。阿权思来想去,向公司提出回国。
“回国可以,但要先交够三万块的赎身费。”
“也可以不交,悄悄逃跑。”
这个铁皮房搭建的小院里,一共有四五家公司,都是做“杀猪盘”的。阿权每次去厕所,都会跟其他公司几个想回国的人悄悄谈论怎么逃跑。
这种事不能跟自己公司的同事说,因为信不过,怕有人告密。
小院被一道大铁门封闭着,有当地武装人员把守。想出去,得经过批准,出示通行证。
阿权也出去过几次,都是同事杀到一头“大猪”,组长带他们出去庆祝。
出了公司所在的小院,外面是“商业区“,超市、KTV、烧烤档应有尽有,当然消费也高,这个地方钱来得快、去得也快。
阿权业绩差,经常被扣底薪,自己是消费不起的。
这里有好几个类似的院子,里面都是搞诈骗的公司。这片区域外还有一道围墙,一道大门紧闭着,除了有新人来,阿权没见那扇门打开过。
听人讲,围墙外面不远,就是边境的铁网。
但过不去,因为常年有当地武装人员巡逻。
这里冲突不断,军阀割地为王。按月向每家诈骗公司收取数十万的保护费,同时提供防止员工逃跑的服务。
被武装人员抓回来还算幸运,最多带回公司被自己人毒打。
听说有人逃跑出去,被当地黑社会抓住,向家里要钱,钱要没要到不知道,反正胳膊腿都被打折,骨头都打出来,后来再也没见过。
嫌疑人自述
宿舍外面不远处的“水牢”,也时刻提醒着阿权不能逃跑。
说是水牢,其实就是粪水坑。逃跑的人被关进笼子里沉下去,粪水没过胸口,关上24小时,恶心到吐出胆汁,时不时再用电击棒电几下。
阿权明白:
“这里没有人性,这里就是炼狱。”
猪 仔“Duang~”一声锣响,阿权知道有同事又“杀到大猪”了。
国内一名医生被收割掉所有积蓄,还包括50多万的贷款,“加起来得有200多万”。
这单算比较大的,但也经常发生。阿权的同事们经常交流“养猪”经验,谈论自己养的猪有多蠢,“为我卖车卖房”、“为我借高利贷”、“为我骗光父母的钱”……
这种场合里,业绩落后的阿权插不上话。
他做成的一单,是一个在校大学生,起初是向同学借了4000块,跟着 “内部消息”下注,赚了1000块满心欢喜。
阿权心想,怎么也得把本金养到两三万再“杀”。
可第二天,组长看对方太穷,直接挥刀收割了。
月末,因为绩效不达标,阿权被扣剩2000块工资。
随后,侮辱性极强的事情发生了。
公司见阿权实在是扶不起,吃的多、业绩差、身体又不好,便以6000元的身价,将他卖给了另外一个公司,介绍人正是自己的组长。
对方接过阿权的身份证,就拥有了对他的管理权。
阿权脑子懵懵的,到底是自己在“养猪”,还是被公司养的“猪仔”?
阿权苦笑:
“像奴隶一样就被卖了,但不重要,活着就行。”
解 脱新的公司打着“投资理财”的名义,在假的投资平台上实施资金盘诈骗,专坑亲朋好友。
更让阿权恐惧的是,5人宿舍,4人彻夜“溜冰”吸毒,状若癫狂。
阿权躲在上铺的角落里整夜不敢熟睡,他怕疯狂的舍友伤害到自己,也怕自己染上毒瘾。
深夜里,阿权被密如鞭炮的枪声惊醒,军方又在打仗了。
脚下是毒,头顶是枪,只有床铺的一角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能熬过第一周,阿权再次提出回国,联系家里的朋友凑齐了“赎身费”。
公司开了放行条,阿权联系了院子里的“蛇头”,4000块,对方承诺把阿权送回中国。
摸着黑,阿权坐上蛇头的摩托车出发,穿过宁静的村庄、穿过哗啦啦的小河、穿过沙沙作响的苞米地,来到蛇头挖了洞的边境铁网。
头也不回地俯下身子,皮肉被铁网的倒刺划伤,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阿权匍匐向前……
图源自网络
尾 声从偷渡到回国,历时120天,阿权(化名)最终坐在了深圳龙岗警方面前,面对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
有人说缅北遍地黄金,是淘金者的天堂;也有人说那里是有去无回的人间炼狱。
两个小时的访谈,阿权用亲身经历,为我们讲述了在缅北的遭遇。
司空见惯的水牢、电棍、枪支、毒品,肆无忌惮的殴打拘禁,这才是真实的缅北。
缅北淘金,沦为奴隶直面死亡威胁,
回国自首,承担法律责任重获新生,
你怎么选?
民警:“你发自内心的说,国内好还是国外好?”
阿权:“国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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