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战老兵访谈（越战老兵郭益民）

“你说，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以后会有人记得吗？哥，哥……”炮弹轰鸣，子弹贴着耳朵嗖嗖而过，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话还没说完，一个男人浑身冷汗，从梦中惊醒。一看时间，才凌晨三点多。他点燃了一根烟，沉默良久，突然抱头痛哭。

三十年了，这个梦总是时不时地出现。

每梦到一次，郭益民的心就跟着揪一次。他意识到，他不能再等了，也不想再等了，再等到了那边没法和兄弟交代。

那么这位兄弟是谁呢？郭益民的身上又背负了多少秘密和故事呢？

参军遇到同乡成兄弟

郭益民很普通，但又不是那么地普通。

他搭着五十年代的末尾出生在河南许昌济源县，那个年代很苦，刚刚成年，他就回了老家当知青。七九年刚过完元旦不久，他就入伍了，成了解放军。

他不是一个人去参军的，当时有个年纪相仿的同乡人也在其中，他的名字叫做李保良。

本就是老乡，再加上两个人年纪相仿，训练生活都在一起，很快，两个人的感情就从点头之交变成挚友，他们一路上成了彼此在外的精神依靠。

他们两个彼此约定，出门在外，不论谁有麻烦都一定要相互照顾着点儿。

在之后的生活中，两个人又一次提到了这个约定。

此时的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嘱托，但第二次再提及这句话时，多了一份宿命的无奈。

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时越南政权多次挑衅中国边境，严重损害到了我国边境的生产和生活，中国政府先是对其发出警告，但越南政权却并没有把它当回事儿。

为了保护中国边境的生产和生活，中国政府只能被迫对越南发出自卫反击，打击越南的嚣张跋扈气势，维护我国领土主权的完整。

1979年2月17日凌晨5点，解放军在中越边境集结。

郭李两兄弟都很厉害，是重机枪副射手，他俩在一个机枪连里，就隔着5个班，平时走得也很近，但战场上刀枪轰鸣，他俩很少再见了。

一声号响，战斗开始了。两天两夜的激战后，郭益民所在的部队终于占领了540高地，但伤亡惨重，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昔日还谈笑风生的战友，今日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具残缺的躯体。

放在今日看，他们也不过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本来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但无奈战争残酷，他们没有选择。

为了保家卫国，只能迎头而上，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战场上的郭益民和李保良何尝没有想过这些。

这场激战后，两个老战友又意外重逢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两个老战友，不禁喜极而泣，他们没有料到，两个人居然还能活着见面。

见面后，他们聊到了战场上的各种际遇，说着说着，两个人同时都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次分别，再见不知道是何时，或者能不能再见面，还是两回事。

对此，两个人约定，不管是谁，在战场上牺牲活着的人，都一定要把对方带回老家。

一语成戳好友牺牲

只是，郭益民没有料到的是，此后的30年，他都在为这句话所奔波。

为了赢得主动权，1979年3月初，中国军队发起了总攻，并成功攻克了谅山。

之后，解放军又收到了掩护撤退的指令。

大部队能否安全顺利地撤退，关键在于612高地能不能一直坚守住。而负责这一任务的，就是郭益民和李保良所在的部队。

恶战又一次打响，612高地上，炮火不断，枪声震耳。

终于到了破晓时分，战斗渐渐平息。此时，郭益民所在的部队收到了撤退的指令，就这样，郭益民一转身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机枪连成功坚守住了高地，所有的战友都在雀跃欢呼。就在这时，郭益民得知，李保良牺牲了。

顿时，郭益民只觉无雷轰顶。胜利他打出来了，但是打胜利的人却不在了。

更让郭益民无法接受的是，李保良的遗体还在越南境内。

他们彼此约定过，不论是谁牺牲了，对方都要把战友的遗体带回老家。但现在抢回李保良的遗体，简直比登天还难。

再者，李保良的遗体在境外这一事件，被列为了军事机密，需被严格封存，而这一封就要封30年。

既然是机密，就不可能被常人所熟知。

所以一直到郭益民退伍，他都不知道李保良的遗体究竟在什么位置。即便他想找，也无从下手，无能为力。

1981年，郭益民复员后，在一家橡胶厂工作。之后就结婚生子，过上了平常人的生活。

再和平的生活，终究埋不住昔日的烈火浓烟。

30年后决定找回遗骨

带李保良回家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始终扎在郭益民的心上，时不时地就会提醒他，李保良烈士还没有回家。

他不想再等了，郭益民决定找回李保良的遗体，带他回家。

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30年的时间足以磨平了当年的一切。即便郭益民想尽了各种办法，但仍旧没有任何头绪。

直到2009年5月。郭益民在社会热心人的提醒下，打出了一条名为《寻找烈士遗骸》的条幅，以此来集合社会的力量，一起帮忙寻找烈士遗骸。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叫赵德宽的干部找到了郭益民。原来赵德宽也参加过那场战斗。赵德宽告诉他，一位武汉籍的战友许平曾抢救过李保良。

得知这条重要线索后，郭益民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湖北武汉，寻找许平。

又是在茫茫人海中捞一根针。

不过幸运的是，当地的记者得知这件事后，深受感触，为其专门写了一篇寻访许平的文章，登在了报纸上。

有了记者的帮助，郭益民顺利找到了许平。两人详谈后郭益民得知，自己的好友牺牲后被转交给湖南的一位战士陈建国了。

2009年11月27日，几经奔波后，郭益民终于在长沙见到了这第三位知情人。据陈建国回忆说，李保良牺牲后，他们接到了要求撤退的指令。

他背着李保良的遗体边打边撤，但当时情况紧急，背着战友的遗体，不但跑不了多远，反而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为此，指挥员只能下令将牺牲的战士就地掩埋。

听完这番话后，郭益民悲从中来，久久不能平静。自己的承诺最终没能履行，挚友还是没能如愿，孤单地长眠与他乡。

郭益民寻找战友遗骸的事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也深深地感染了每一位中国人。

我们为先辈保家卫国不惜牺牲自我的精神所震撼，也为战友坚守自己的信念所感动。

找到衣冠冢后再次踏上寻找之旅

中央电视台12套专门制作了一个名为《老兵，跟我回家》的专题片。

同时，当地的一些民政部门和公安部门也都积极参与到了这件事里。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保良烈士牺牲于1979年3月11日深夜，葬于黎明前，和太阳同辉煌。

10年的1月，苦苦寻找的郭益民终于得到了一条好消息，挚友的坟墓找到了，不在国外，而是在广西的一个陵园中。

他立即动身前往广西。这一次，郭益民没有扑空。

宁明烈士陵园内，伫立着李保良的墓碑。这一刻，郭益民等了整整30年。

望着战友的墓碑，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紧紧地抱着李保良的墓碑失声痛哭，“对不起兄弟，我来晚了！”

尽管他知道，里面葬的只是李保良的衣冠冢，但这也足以了。

那晚，他在李保良的墓碑旁守了整整一晚上。

在众人看来，李保良的墓碑已经找到了，郭益民的心愿也算完成了，他应该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了。就在他们准备一起离开的时候，郭益民拒绝了。

众人以为他是想多陪李保良一段时间，但没想到，郭益民竟然说，他要一个人留在这边打工生活，直到找到好友的遗骸。

你这是何苦呢？很多人不解的是，郭益民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足够了。

但在郭益民看来，这违背了他们之间的诺言，他们的约定是要带彼此回家，而不是这简单的一个衣冠冢。

他说，“我的兄弟在战场上没了，不能连块骨头都不留下吧。到了那边，我不知道怎么跟保良兄弟交代。”

他在劝服众人，同时他也在说服自己。因为给众人好交代，但对于自己，没有那么好交代。

就这样，他凭借着当时陈建国给他绘制的一幅地图，又踏上了一个人的路程。

此次出去到底会有什么结果，他不知道。

这次寻找，不同于之前有广大群众和热心机构的参与的寻找，郭益民只能靠自己一个人。

钱是最现实的因素，很快他就花光了准备的3万块钱。无奈，他只能边工作，积攒够一部分积蓄以后，再踏上寻找故友之途。

常年在外的郭益民对家里的事几乎不闻不问，家人对此颇有怨言。但他80岁的老母亲却一直在背后支持着他。

或许是心疼自己儿子的不容易，或许是同为母亲的身份，她深刻懂得另一位母亲的焦灼。

郭益民找了一路，他的母亲就陪了一路，每当想到这里，郭益民不禁心酸难耐。

2010年3月，郭益民和陈建国来到了中越边境，这个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出境要办理护照，他们先是委托人办理了护照，之后顺利踏上了越南的土地。可这一切仅仅才是开始。

今天的中越边境早已不是当年相互对峙的边境了，取而代之的是欣欣向荣的贸易局面，人来人往，好不和谐。

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争，也没有过6000多名战友的牺牲，更没有漫天的硝烟存在过。果然，最爱遗忘的还是历史本身。

这个时候陈建国也来了，他们开始寻找，但完全一无所获。

哀莫大于心死，但又无能为力。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守着，也不是个事，毕竟都还有家庭。

之后，陈建国先回了长沙，郭益民选择留下来继续寻找，但是他的证件过期了，也不会办。

偶然的一次机会下，郭益民在当地一位边民的帮助下换了一身装扮，在晚上悄悄越过了中越边境，到了越南境内。

再凭借着陈建国绘制的地图，郭益民大概确定了李保良的遗骸被遗失的位置。

位置确定后，郭益民开始动土挖掘。每挖一下，郭益民的心就跟着揪一下。

他恨不得立刻挖到李保良的遗骸，好立刻带他回到祖国，回到他亲人的身边，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家里。

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挖到，甚至连半点当年的踪迹都没有。

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无奈之下，郭益民决定先带一抔黄土回家，也算是间接把李保良带回了祖国。

取土回家那天，突然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他在给李保良上香时，一颗门牙居然掉了，郭益民觉得，这是李保良在提醒他。

此后的几年时间里，郭益民一直对这个事念念不忘，他怨怪自己没有把事情彻底做到位。

后来每到清明节，郭益民都会来到李保良的墓前，祭奠这位曾经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陪他说说话，帮他扫扫墓碑。

一如他们当年在战场上互相倾诉着彼此的所见所闻一般。但即便如此，郭益民仍然没有停止寻找。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义无反顾地又走向了那块他们曾经洒过热血的地方。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或许，只有走在路上才能无限接近他想要的答案，只有走在路上，才能让他的心稍微安稳几分。

之后，有媒体采访到了郭益民。面对镜头，郭益民说，只要我还能找得动，我就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把我的兄弟们一个一个都带回家。

那他们当年做的这些事情会有人记得吗？会的，当年的战友记得，当今的人民记得，以后的子孙万代也都会记得。

我们不但会记得，还会把他融进骨血里，继续着前辈的脚印，书写着更加灿烂的未来。

-完-

编辑 | 阿琰

参考资料

解放军新闻传播中心：《一句诺言，一生践行》

蚌埠检察：《为了58名牺牲的战友，他跋山涉水6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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