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日常txt(清川日常作者多木木多)

第76章晚上,李薇借着叫膳的机会找玉瓶一问,从这丫头的惨白脸色她也能看出,下午跟弘昐说话时四爷果然已经来了,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清川日常txt?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清川日常txt(清川日常作者多木木多)

清川日常txt

第76章

晚上,李薇借着叫膳的机会找玉瓶一问,从这丫头的惨白脸色她也能看出,下午跟弘昐说话时四爷果然已经来了!

这就是墨菲定律吧!!

用老祖宗的话说就是人经不起念,你一念,人家就出现了。

她想着就跟儿子说点小话,结果却被四爷听个正着。

吃饭时她一个劲的在那里想有没有说犯忌讳的话,可当时随口说的事后怎么可能全记住?心虚之下就觉得好像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不对,好像每一句都能听出好几个意思!

四爷从那时起就老是意味深长的笑啊笑,她心虚胆颤之下忍不住伏低做小。

上茶,玉瓶递过来,她赶紧接过来先摸一下茶碗试试冷热,觉得温度差不多再放到四爷手边。

四爷明显看见她的小动作了,接起来时慢条斯理的也摸了下茶碗,品一口道:“茶不错。”

莫名其妙得了句赏的玉瓶挺糊涂的福了个身谢四爷的夸奖,不管怎么样,好像四爷没生气啊。看来那会儿主子和弘昐阿哥在屋里没说什么。

玉瓶挺开心的下去了,李薇自己坐不住,屁|股下跟有钉子扎似的,最后站到四爷身后给他捏肩去了。

四爷放下茶碗喷笑,握住她的手道:“难得,难得见你这么殷勤。”

说完拉着她的手把人扯到身上,搂住腰道:“这是心虚了?让爷瞅瞅,脸红不红?瞧你跟弘昐说的,还叫爷不会管他,让他去进御前侍卫。”

刚才听了这么多,四爷最恼的就是这个。

说着没忍住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几巴掌,道:“爷在你眼里就是个这么心狠的?爷待你如何,你心里不知道?弘昐是爷的次子,爷会不管他?还御前侍卫!要是爷真沦落到要儿子去守大门的份上,爷就一头碰死!”

最后一句,四爷带了一丝狠劲。

李薇一抖,手不知怎么的就抱到四爷的脑袋上了,平日只有两人同床时,她才会上手摸这里。这半拉秃脑门,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不在床上不敢碰。不是那种男人头摸不得的忌讳,而是……

她总觉得四爷这半拉光头是强烈的性暗示。

想到这个就让李薇内牛,她的审美观已经彻底被四爷带歪了。

肉嘟嘟暖呼呼,抱一回有些烫的脑袋瓜子被李薇以一种‘慈母’的姿态抱进怀里,心里爱谁谁的想,既然抱了,就一口气抱个够!

于是双手从上到下揉了个遍,跟着深情的按在胸前道:“到时我跟着爷一块碰死。”

被抱住脑袋时四爷就是一怔,待反应过来想推开她就被按到她怀里了,眼前陡然一片黑中听到她的话,喷笑着又拍了几下她的屁|股,说:“快撒开,要闷死你家爷吗?”

李薇这才发现这是标准的埋胸动作!她一撒手,四爷从她胸前抬起脸,被闷的有些红,古怪的笑着,突然搂住她腰往前拉,脸凑到她胸口狠狠咬住吸了一口。

她刚啊了一声就感觉到奶出来了,推开他就往屏风后躲。

四爷见她狼狈的样子笑坏了,也不叫丫头,从箱子里拿出肚兜和外衣走到屏风前递给她。

衣服湿了一片,李薇接过他递进来的衣服换上,他却道:“不急系扣,直接把三阿哥抱来,让他吃过你再收拾。”

喂三阿哥时,他凑过来看不说,还是笑个不停。

这是吃笑豆了吧!

李薇背过他喂孩子,他走出去写字,她刚松了口气,就见他拿着幅字过来说要给她挂在屋里,雍正爷的墨宝啊,李薇挺高兴,伸长脖子要看。

四爷展开,上书四个大字‘眼高手低’。

“这四个字赠你,愿你与弘昐共勉。”他正色道。

李薇还以为他写这个是为了嘲笑她,可看他这样又不像。他把字放在梳妆台上,坐下认真对她说:“你的眼界不类女子,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你身居内宅,见识有限,空有眼界却与你无益。弘昐年幼,你可以教他向外看,却更要教他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鹜远,切记。”

他这算是训辞了。

李薇只好也郑重对待,放下吃奶的三阿哥,端正的跪下道:“领训。”

四爷一笑,亲手扶她起来,床上的三阿哥手舞足蹈,用力把榻拍的啪啪响一边啊啊叫还吐口水,他还没吃够呢!

四爷又喷笑了,替她掩住襟口道:“爷也算教了不少人,还是头回有人喂着孩子领训。”

既然他都不避讳了,她也干脆摊开说,试探的问他:“四爷,不生气?”

四爷把吃饱的三阿哥抱起来拍后背打奶嗝,然后叫来奶娘抱走,回来坐下对她说:“爷还没有那么窄的心胸,连个女子都容不下。”

他轻叹了声,搂住她道:“再给爷生几个孩子吧,素素。你若是托生个男胎还能投入爷的门下做个奴才,日后光宗耀祖。现在只好让你多给爷生几个孩子了。”

李薇囧脸。当奴才神马的……还是现在美好!

不过四爷没有从此把她打入冷宫还是要撒花的!对嘛,就像四爷说的,他的心胸还是很宽大的!连个略有见识的女子都容不下,日后怎么装这万里江山?

李薇深深的为她误解了四爷而后悔,四爷是个宽大(?)的人,晚上四爷要这个那个,她都舍命相陪了!

然后被虐成渣。

战斗力不匹配神马的真的好虐……

特别是跟一个古代统治阶级的男人拼这个,她在现代见识的再多也是纸上谈兵啊。他就肯定不是了吧……心酸加内牛……

难得抓一把她的短处,四爷也放开手脚在榻上好好整治了她一番。之前她是格格时,他还能偶尔畅快一两回。待慢慢二人情浓,他待她由爱生怜后,想起已有的儿女,他在榻上不免束手束脚,不肯对她多有为难。

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四爷痛快一回,停下时床榻上又是一片狼籍。他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衣服将她裹住抱起坐到一旁榻上,才叫丫头进来清理。

今夜她实在是狼狈了点,让丫头们瞧见也不好。

等丫头们收拾完,留下热水热茶,他才把她放回床上,扶着她问:“可要我扶你去屏风后?”

李薇两条腿软得像泥,现在还在打抖,人现在还有些回不了神,半晌才小声道:“帮我在屏风后放个凳子……”

四爷替她搬了凳子,再把她抱进去,由她在屏风后自行洗漱。

他在外面就着热水随意擦去身上的汗渍污迹,披上一件大褂,听到屏风后水声渐歇,问:“好了?”

少顷,屏风后才传来她尴尬的应答:“好了。”

他失笑,知道这次是让她羞着了。扔下手巾,进去把她抱出来,道:“我要给你擦洗,你还不肯,自己折腾又累着了吧?”

李薇勉强洗完已经是强撑的精神了,听他说话就像隔着梦境一样根本听不到耳朵里,只含糊应了声:“嗯……”

他看她眼皮子都粘在一起了,轻轻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薄被,吹熄灯烛后上榻。

一夜好睡。

隔了两日后,四爷神清气爽的带弘晖进宫了。这天先不必赶三点起床进上书房,而是先搬进去,明天再开始遵照宫里的作息。

四爷先把弘晖送进永和宫,德妃正等着他们爷俩。见到弘晖,她笑道:“弘晖到我这里来。”

每年弘晖都会在新年时进宫,现在大了,对德妃跟自家府里的关系也了解了,又有福晋和四爷的叮嘱在,所以弘晖待德妃有着几分孺慕之情。

他年纪小,脸型和下巴像四爷,德妃见他就有三分的移情,她搂着弘晖先是安慰他一番,道:“在这里就像在你们府上一样,万事都有我替你担着,你只管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皇上的恩情就好。”

嘱咐几句后,叫人带弘晖下去,再对四爷道:“成嫔那里地方小些,她就把七贝勒家的弘曙托给我了,我度你与老七要好,弘晖也正好有个伴,就接了下来。一会儿你见到七贝勒,记得提一句。这事皇上说得急,他还未及进宫跟成嫔商量。”

主要是成嫔在宫里没多少脸面,七贝勒想进宫探母就没这么方便了。所以宫里下旨,皇上发话也有几日了,成嫔愣是没找着机会跟儿子说一下她把弘曙托给德妃了。

只好先斩后奏,让四爷去说一句。

四爷也是一愣,上次虽然他闪过一丝疑心,但未及证实,总不好就这么跟老七疏远。而且他也明白,若论心,则无人清白干净。

七贝勒就算有些小念头,只要没有碍着他,看在兄弟情谊的份上,他也不会跟他计较。

母子两个多少有些没什么话好聊,德妃就问起府里的孩子。她记得四爷现在有三个阿哥,老二和老大没差几岁?

四爷道:“弘昐今年才五岁。”

德妃哦了声,问:“那明年,你请旨送他进来?”

四爷摇摇头,说:“各府只送一个,儿子也不打算出这个头。何况弘晖身份不同,日后是儿子的世子。”

德妃点点头,她对四爷怎么安排府里的事不会插手,只是提前问一句好有个准备。要是四爷打算做个慈父,把儿子都送进来,对永和宫来说也只是多安排几个屋子罢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来个小太监传话,说直郡王等人都在等着面君,叫四爷也赶紧过去。

四爷站起来道:“儿子去了。”

德妃让人去送他,说:“弘晖留在这里,你就放心吧。”

皇上是在乾清宫见的他们,直郡王等人进去时,一边的桌案上还摆着数摞明黄缎面的奏折。皇上取下老花镜,笑道:“你们兄弟几个一起过来的,倒是巧。”

直郡王装鹌鹑,太子上前一步笑道:“儿子们刚才都在宫门处等着,怕扰了皇阿玛的正事。儿子们站一站不碍什么的。”

康熙见这一群气宇轩昂儿子们,想起了他曾经也有过这样令人羡慕的青春。那时他意气风发,四海服膺,万民归心。

康熙笑了笑,叫梁九功给阿哥们搬座儿,上茶,他还记得老七不爱用奶|子,特意叫梁九功给他换的茶。

七贝勒自然是顶着一堆兄弟的目光谢恩,一退下来就缩到后头去了。

让四爷惊讶的是,除了有阿哥要进宫读书的几人外,连老八几个也来了。他猜皇上的旨中大概说的是建府的阿哥们都来,所以才有他们几个。

康熙近日待太子越来越温柔,见大家都坐下了,拍着身边道:“保成离朕近一些。”

太子只好再站起来,亲自搬着墩挪到皇上跟前去。

下头的弟弟们都偷偷瞧直郡王的神色,谁知直郡王一脸笑,丝毫不见不快。

他在心里暗骂,这群小兔崽子,还嫌你大哥现在事不够多!看!看个鸟蛋啊!他佯做品茶,目光电一般扫向下首的一群弟弟,直把他们都看得缩回去才算完。

倒是八阿哥冲他笑了下。

这个弟弟现在直郡王也不敢小瞧,都是龙子凤孙,谁又比谁差?直郡王便也冲他笑笑。

旁边的七贝勒如坐针毡,盯着茶碗欣赏起了上面的青花,入神无比。

康熙在上头只顾着与太子闲聊,一时没有注意下面儿子们的神色如何。待他问完弘晰、弘晋两个,太子也陪他回忆了番小时的情形,康熙才转头挨个问起其他皇孙们。

打头的就是直郡王家的弘昱,直郡王连忙起身对康熙道:“弘昱生得晚,儿子就娇了些,往常书背不出来也舍不得打,皇阿玛可千万看在儿子面上,待他宽些。”他先给弘昱脑门上戳一个‘笨’的戳子,孩子笨点好,在上书房学得好了,这是皇上教的好,孩子开窍了。学得不好被后面的堂兄弟们赶上了,那他也早替儿子背书过了,反正笨嘛,学不好多正常,你们笑话他是你们不好!

往下三贝勒就开始在心里骂了,这话都让他说了,他在后面怎么说?

等直郡王坐下,三贝勒立刻也跟着道:“自打没了弘晴后,弘晟额娘就把他当成眼珠子了,不许我打不许我骂,昨天还考过他,功课也是只学了几篇,背得半半截截的。儿子怕他进宫让兄弟几个比下去,昨晚带他临时抱佛脚,可这小子就是不开窍,刚才在车里一问又忘得差不多了。皇阿玛见了他,肯定要骂儿子没教好他。”

三贝勒是把错全归自己身上了。弘晟功课不好是额娘娇惯,是他舍不得打骂催逼儿子。

康熙想起荣妃,待三贝勒一向宽和,见此反过来劝他,道:“开窍晚也不是坏事,你小时候也开窍晚来着,七八岁了还背不好一篇《劝学》,朕看弘晟只怕是随了你。”

殿中阿哥们善意的哄笑起来,三贝勒老大个人了,当着一群弟弟被揭了短,脸瞬间红了,讪讪坐下就看四爷,嘿嘿嘿我看你怎么说。

四爷走简洁路线,站起就道:“弘晖就交给师傅们了,该打该骂都由着师傅们,儿子也是打上书房出来,师傅打得狠也是待孩子们好。”

操啊!你小子拍马屁!

前头扮慈父的直郡王和三贝勒可没想到到四爷这里转风向了!一起狠狠瞪他!

五贝勒站起来极快的照四爷定下的基调说:“儿子也是都交给师傅们教导了。”

七贝勒跟着学:“儿子也是。”说完就坐下,一句废话都没有。

八贝勒端茶陪笑:“呵呵……”

九爷挺混不吝的,站起来道:“儿子家都是格格,没有送进来的,等生了阿哥再送进来给师傅打骂啊。”

这话算是刺了四爷一下。个个都扮慈父,非到你这里改一心向学了,显摆就你盼着儿子成才是吧?九爷坐下还哼了声。

十爷偷偷跺了他一脚,道:“儿子的两个阿哥都还小呢,大的那个刚学会叫阿玛,话还说不清呢。”

康熙被儿子们给逗笑了,一直到下午儿子们都走了之后,批奏折时还面带微笑。梁九功见皇上心情好,脚下都轻快了两分。

哎哟,皇上心情好这天儿才是晴的啊。

康熙晚上没翻牌子,就在乾清宫用的晚膳。吃完在殿内转圈散步时,突然想起来八贝勒当时没说话,皇孙太多,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八贝勒家现有几个孩子,叫来梁九功问:“你八爷是哪年大婚的?”

梁九功掐指一算,回道:“回主子,跟九爷、十爷是一年,都是康熙三十四年的事了。”

康熙担心道:“他家的孩子……都没留住?”老九家里还有几个格格呢。

梁九功干笑:“呵呵……”

康熙一眼扫过来,他扑通一声跪下,道:“回主子,八贝勒府……至今无……”那啥落地。

康熙自然想得更深些,是都没留住,还是尚在胎中就……

他问:“如何?”

梁九功哪敢再结巴,直接道:“尚无喜信。”

连个怀的都没有?

第二天,康熙破天荒去了惠妃宫里用膳。惠妃与他是同龄人,早已如民间的祖母一般。皇上近年爱的都是年轻的妃嫔,惠妃猜皇上来肯定是有事,就是猜不出来是什么事。

她就先从直郡王留在她这里的弘昱说起,没见皇上有反应就住了嘴,端茶笑坐只等皇上开口。

结果康熙道:“明年选秀,你记着给老八留两个格格下来。”

惠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没头没尾的。但她久居深宫,不必皇上再说已经摸到庙门了,转头就是一脸失望的叹气道:“唉,是啊,老八开府都这么久了,连个好消息都听不到。”

康熙本来还有些埋怨惠妃没注意到八贝勒府里的事,见她这么一叹,火气就散了,道:“你这里事情也多,何况他又住在外面,这事……就该老八福晋出来!她要是能给你提一句,也不会让老八现在膝下连个格格都没有!”

惠妃立刻起身离座跪下:“皇上息怒。”

一殿的人都跪下齐声道:“请皇上息怒。”

康熙越想,这事越是八福晋不好。就算是她自己不成,老八府里还有大婚前赐下的格格呢。显见是她好嫉妒,管住老八不让他沾别人。

他气完才发现惠妃还在下面跪着,欠身扶起她道:“这事怨不着你。有空把老八福晋叫进来,你教导她两句。明年的事你也要记在心上。”

惠妃赶紧道:“臣妾绝不敢忘,皇上放心。”

送走皇上后,惠妃坐下发愁,身边的嬷嬷道:“娘娘,这下……”

惠妃叹道:“能怎么办呢?皇上都发话了,叫老八福晋进来一趟吧。”说完又是一叹,“这叫什么事啊?”

平白无故的叫人进来骂一顿,这事跟她又没什么关系。皇上真是会给她找事啊。

叹完,惠妃细细想了想,从几天前皇上叫太子,转天下旨叫几位开府的阿哥们把皇孙送进宫来,今天又来管八贝勒没新人侍候的事。

皇上这是想抱孙子了?

不对,是想念儿子了?想关心儿子?

思来想去,惠妃心道,只怕这就是原因吧?

皇上,您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啊……

第77章

惠妃再为难,还是借直郡王的口给八贝勒府送了个信。八福晋第二天就递了牌子请见,惠妃让人去接了她来,就在发愁怎么开口。

虽说八阿哥是她养大的,但惠妃向来没有把自己当他亲生额娘的意思。她抚养八贝勒是皇上下旨,尽心尽力也只是看在皇上面上。她有自己的儿子,不屑去抢别人的。所以八贝勒一懂事,她就把卫氏的事告诉他了,还特意叫卫氏过来,让他们母子见面。

所以八福晋在她眼中也就跟其他阿哥的福晋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想也知道,她是待八贝勒有养育之恩,跟八福晋可没一点关系。

八福晋跟她,除了天然的地位差别外,人家不欠她什么,又凭什么要听她多管闲事的废话?

思来想去,惠妃决定把卫氏请来。有亲婆婆在场,这个话题比较好打开。

卫氏已经晋为良嫔,虽然封嫔,却不见她骄横,一朝得势嘴脸难看得人多了,特别是之前混得不得好,卫氏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小心恭谨,也不愧皇上赐下的封号了。

良嫔容貌出众,虽然现在露出老态来,但眉目之间仍然有当年的绝世之风。她出头的时候,皇上正在忙三藩的事,顾不上选秀,于是有些耳目灵动的人就在宫里替皇上拔拉人。现在的德妃就是那个时候冒出来的。

良嫔出身原本不差,但她的阿玛阿布鼐‘负恩失礼’,被皇上削爵处死,全家十六岁上的全砍了头,十六岁下的男子发配,女子没入辛者库为奴。

良嫔当年也是想从辛者库那个地方爬出来的,她长得本来就貌美无双,年纪越大越引人注目。宫里还有前明太监留下的恶习,她不巴上皇上,早晚让那些腌臜糟蹋死。

幸而皇上一见之下,果然倾心,只是皇上待后宫女子一向严苛,虽然爱卫氏的容貌,却对她的出身耿耿与怀。

当年皇上刚刚站稳脚根,宫外又是三藩又是南明的,为了震慑人心,皇上不得不用重典,很是手辣的杀了一批人。

惠妃也是打那时过来的,当时宫里一丁点小事都会拖出去一大批人,每天宫门口都要抬出去不少尸首,城外的乱坟岗听说都来不及埋,只好挖坑焚烧。但惠妃是认同皇上的作法的。当时宫里死了多少孩子谁能说清?没有皇上的狠杀痛杀,现在也活不下这么多的阿哥。

但皇上确实杀了良嫔的父母亲族,要皇上现在再打自己的脸给卫氏一家翻案?呵呵,卫氏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所以皇上宠归宠,却不肯给她进位。卫氏的这个嫔位还是八贝勒起来后,皇上度量着要提八贝勒的身份才赏了她这个嫔。

良嫔大概也清楚,所以才抖不起来吧?

惠妃胡思乱想塞了一脑子,对面良嫔小心翼翼的只敢坐半截椅子,但身姿仍是动人得很。连惠妃这个女人看了都要赞一声。

她道:“不必这么紧张,你如今也是娘娘了,要把架子端起来才行。”

良嫔柔柔一笑,道:“在娘娘面前,奴婢永远是奴婢。”

惠妃摇摇头,把皇上昨天来的事说了,道:“皇上也是关心老八的子嗣,我也知道老八夫妻要好,只是咱们做为长辈,该说的还是要说。”

良嫔哪里不知道八贝勒现在膝下连个格格都没有的事?比起惠妃,她是没有一刻不把八贝勒放在心上的。自从康熙三十四年八贝勒大婚后,她早早就准备好了小孩子的衣服,小虎头鞋等,百子千孙的床帐床子不知道做了多少,悄悄找机会都塞给了八贝勒,就盼能早一日听到他的好消息。

结果,一晃都八年了。

八年啊,一个孩子没见着不说,连个喜信都没听过。

良嫔急得都开始吃斋了,一见惠妃这么说,立刻道:“正是!娘娘慈心,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惠妃笑了,这才是亲娘呢,见良嫔着急的样子,道:“一会儿老八福晋进来,你只管坐着听我说,时不时的敲敲边鼓就行。”

八福晋很快到了。

进殿后见良嫔也在座,就挨着个的给娘娘们请安磕头。

惠妃道:“快起来吧,好孩子,坐到我身边来。”

八福晋冲良嫔笑笑,坐到惠妃跟前。惠妃拉着她的手思量该怎么开口,这话早说晚说都是得罪人,兜了半天圈子,茶都喝了两碗了,惠妃微笑着问八福晋:“最近,可有好消息?”

当然是没有。

八福晋脸上这笑就僵硬了,转头一瞧,良嫔也正殷切的看着她,她只好对两位娘娘都告罪:“都是儿臣不中用。”

是不太中用。

惠妃长叹一声,“前几日皇上说要让皇孙们进宫读书,结果拉出来一看,就你们这一府上连个格格都没有。老八媳妇,不是我说你,这样实在是不行。你自己算一算,老八跟你大婚几年了?不说有一两个阿哥,哪怕有一个格格,我也好替你在皇上面前交差。”

八福晋被逼问的一头汗,不得不起身离座跪在殿当中,磕头道:“……都是儿臣无用,儿臣没有照顾好八爷。”

惠妃怎么肯让她久跪?赶紧给良嫔使眼色,良嫔下去亲手扶她起来,八福晋脸上已经挂了泪,良嫔一边给她拭泪一边劝道:“好孩子,娘娘是为了你们好,你可明白?”

八福晋只能点头说‘明白’,心里一阵酸涩难当。她不急吗?八年都没孩子,她急的都快上吊了又有什么办法?没有就是没有。

她也怀疑过是不是她的身体有问题,福气不够,也曾推八贝勒去妾的房里,可八贝勒不乐意,不是一般的不乐意,他当时脸就挂下来了,还说‘福晋要是不乐意侍候爷,爷也不来招福晋烦’,说完就去书房歇了,一歇就是一个多月,哄都哄不回来。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夫妻,八福晋多少也能猜出八贝勒的想法。大概是生母出身太低,让八贝勒的这根弦绷得格外紧:他就不乐意碰身份低下的女子,也不愿意让她们生他的孩子。

也就八福晋身为嫡福晋,出身高贵。所以这才入了八贝勒的眼,让他一见就喜欢。

八福晋明白这个以后,当然不会再多嘴了。身份高贵的女子外面多的是,要是真挑得八贝勒动了心,去求一个身份高贵的侧福晋进来,那还有她的活路吗?

八福晋没那么傻,只好一边努力求子,一边心惊胆战的怕宫里责问。最怕的,还是怕八贝勒动心去求侧福晋。

没想到,还是被惠妃娘娘当面点出来了。

这一点出来,八福晋自己是一肚子苦水,还有一点点是怨恨良嫔。

要不是她出身这么低,让八贝勒有了心结,何至于他不碰府里的格格妾侍?也让她身陷如今的困局中。

良嫔扶着她归座,惠妃让人给她上了碗热茶,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子孙缘的事说不轻,你日后多积些福,做些善事,送子娘娘肯定会开眼的。”然后就让人拿了一些求子的佛像等赐给她。

饮过茶,八福晋也没这么激动了,在宫里当着诸位娘娘的面,本来就不应该这么放肆。她收住泪,谢了惠妃的赏赐,按说接下来若是无事就该告辞了。

惠妃也是度着差不多了,道:“这段日子你也上上心,该说的我都说了。明年选秀,皇上要我给八贝勒挑两个人。我先把这话告诉你,回去后记得收拾好院子。”说完端茶送客。

八福晋直接愣了。

良嫔赶紧拉着她谢恩告退。

见她们退下,惠妃才松了口气。软话说了,该提点的也说了,只看八福晋开不开窍了。

良嫔带着八福晋回到她的宫室,先让人打水来侍候八福晋重新洗脸上妆,然后才坐下说话。八福晋道:“多谢娘娘,儿臣无事了。”

八福晋想尽快出宫回府,良嫔却还想再劝劝她,道:“你先慢一慢。子嗣之事不是小事,老八身边现在侍候的人可够?是不是都不讨他的喜欢?”

八福晋一肚子邪火,突然就爆发了,冷道:“儿臣是不知道八爷是个什么意思,儿臣没福,想让妹妹们去侍候八爷,可八爷却把我骂了一通。”

良嫔道:“他骂你,是他不对,回头我教训他。他身边侍候的是怎么回事?太淘气了?”

八福晋淡淡道:“儿臣也不明白呢。八爷从来都不多看她们一眼,就是儿臣牵线,硬给捏到一起,八爷也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排揎儿臣。儿臣看妹妹们也都是乖巧听话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八爷的忌讳。”

良嫔也不解起来,细细思量一会儿,问八福晋:“老八平常爱个什么样的?是文静的?活泼的?还是善棋善书善诗画的?爱笑爱闹的?”

八福晋垂着头,斜了一眼良嫔,轻声道:“儿臣也不解呢,八爷只是说要是儿臣不乐意侍候他,他就不来烦儿臣……”

这也不过是小夫妻之间斗气的话,良嫔左右问不出来,让八福晋回去了。之后一个人坐下翻来覆去的想,她本来就是个精明人,八福晋话里虽然没意思,可眉梢眼角却仿佛带出了点什么。

忌讳……老八的忌讳……

就如一道闷雷打在良嫔的心口,让她瞬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捂住胸口倒在榻上,却不敢出声引来宫女,胡乱抓住榻上锦被塞在嘴里,把那一腔嚎啕都咽了回去。

屋外的宫女听见屋里有声,试探着问了句:“娘娘,可要奴婢进去侍候?”

半晌,屋里才传来良嫔平静的声音:“不用,我歪一歪,不用进来。”

宫女就站远了点,宫里主子话不爱明着说,良嫔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所有人都滚远点’,她对其他人挥了挥手,一殿的人都退到外面去了。

屋里,良嫔脸色惨白,目光呆滞。

她突然不知道她这辈子图的是什么了。当时刚进辛者库,每天都要干活时,她想的只是能回家。可家里人都死了,皇上杀的。皇上那么高高在上,她连一丁点的怨恨都升不起来。

慢慢长大后,她更想离开这里了。她长得太漂亮,那么多人盯着她看。有的人像是跗骨之蛆,叫她恶心。

可她却不愿意自毁容貌,长得漂亮不是罪过,是她的造化。她使了银子,把自己推到皇上面前。她害怕自己不够漂亮,或许在辛者库那个地方她是美人,可到后宫里,皇上身边后她就不够美了。

幸好,老天爷是保佑她的。皇上留下了她,从皇上的眼睛里,她看得出,皇上喜欢她。

她高兴极了。

皇上说现在宫里孩子少,没有给她避子汤,皇上说:“看你的造化了。”他的手流连在她的脸上,那么温柔,目光里全是惊艳与赞叹。

她垂下头,心中并不慌张。她能从辛者库出来,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就证明她是有这个命的。老天爷不会在这时抛弃她。

果然,她有了身孕,生了八贝勒。就算皇上把八贝勒交给惠妃,没有给她升位,让她服用避子汤毁了身体,她都不难过。她有八贝勒啊。

这才是她这辈子的指望。

八贝勒出宫,大婚,受封贝勒,被皇上重用,她被封嫔。这都是八贝勒带给她的。她有多高兴呢?她全部的幸福都寄托在八贝勒身上。

所以,八贝勒无子才会让她这么着急,这可是个大问题,皇上有多看重子嗣,她是最清楚的。她怕这会成为皇上不喜八贝勒的原因,成为八贝勒的污点。

可八福晋告诉了她一件事,八贝勒的忌讳就是她的出身。因为这个忌讳,他甚至不愿意去碰身份低的女子。

良嫔恍然大悟,八贝勒没有任何污点,他忠心皇上,精明强干,夫妻恩爱。唯一的污点就是她带给他的出身。所以……所以……八福晋是在嘲笑她吗?嘲笑她自以为是在对八贝勒好,却留给八贝勒最大的污点?让他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

让他深深的刻在心里。

八福晋出宫的路上就在车里捂嘴大哭起来,回到府里更是谁也不肯见,贴身丫头都撵到外面。

知道宫里叫她的八贝勒早早的回到府中,却发现八福晋难过成这样,上前再三劝说才哄得她止泪。

八福晋见到八贝勒有些心虚,不敢再哭,洗脸净面后换了衣服,坐下发起了呆。

八贝勒笑问她:“在宫里挨骂了?娘娘说什么了,让你伤心成这样。”

八福晋轻轻道:“娘娘责问我府里没孩子……说明年选秀会给你留两个人。”

八贝勒没当回事,哦了一声,放下茶搂住她安慰:“再进人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也值得你哭成这样?府里有的那几个,你见我什么时候看过她们了?再来也不过是当摆设罢了。”

八福晋僵硬的笑了,趴到他怀里,止不住的恐惧害怕让她瑟瑟发抖。来新人了,八贝勒还是不碰,她又生不出来……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八贝勒拍着她的背轻声说:“不怕,不怕啊。今晚我歇在这里,咱们的孩子会有的。”

第二天,八贝勒听到宫里说良嫔有恙,特意进宫探望。良嫔躺在那里,脸色惨白,但一见他还是笑着支起身。八贝勒连忙扶住她靠在枕头上,担心道:“额娘这是怎么了?昨天儿子媳妇进来,没来向您请安?您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

良嫔温柔一笑,拢着他的手说:“你媳妇来了,我这里没事。你也知道,不过是老毛病罢了。”说着揉了揉腰,一脸疲惫。

八贝勒看着就皱眉。良嫔以前侍候皇上时服了太多的避子汤,药毒太重,不但让良嫔月事时痛苦难忍,平时也会腰酸背痛。有时天气一变,或者累了一点,就会卧床不起。

“儿子让太医给额娘制几贴膏药,额娘贴一贴,也能好过一点。”八贝勒道。

良嫔笑着说:“好,额娘听你的。”

从八贝勒来到他告辞,良嫔都没提起孩子的事。等他走后,良嫔再无丝毫笑意,满心凄苦的倒在枕上。

她能怎么说?能怎么问?儿子待她孝顺得很,是她带累了儿子。让他心里有苦也说不出。

说不定八贝勒没孩子也是她的罪,不是八福晋的错,是她不好。

六点时,宫女进来问:“娘娘,可要用膳?”

良嫔道:“一碗清粥就可以了。”

宫女为难的退下,另一个宫女问:“娘娘今天晚上用什么?”

“只要了一碗粥。”宫女说。

另一个宫女道:“这怎么行?娘娘这是又要吃斋了?那也要添一碟馒头啊。”

宫女拦住她道:“你还不知道咱们娘娘的性子?算了,照娘娘说的办吧。”

另一个宫女只好去膳房要清粥,心里道:都是有毛病。有得吃不吃,天生贱骨头。

第78章

弘晖搬进宫里后,弘昐一下子就消沉下来了。读书、拉弓都没什么精神。就连造化现在暂时归他了,也没让他开心一点点。

拉弓二十下后,他停下来做一下放松,造化跑过来冲他吐舌头,他蹲下摸着造化的小脑袋说:“唉,你也想哥哥吧?”

前院没了弘晖,干什么都只有他一个。弘昐表示不幸福,他在东小院抓着三阿哥教他站起来时,自言自语的问三阿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搬到前院跟哥哥一起住吧,哥哥那里有可多好玩的东西了。”

弘晖进宫当然不能带造化去,虽然很舍不得,他还是暂时把造化托负给了弘昐,为了‘贿赂’弘昐,还把他屋里的镖靶子送给弘昐了。这还是他求着福晋给他的呢。镖刀这个东西太危险,他不敢给弘昐,说:“这个先放在你这里,等我回来了陪你玩。”

李薇看出弘昐的寂寞,可这个她也无能为力啊。四爷倒是很高兴,认为弘晖和弘昐兄弟感情好,就算有些小矛盾也不怕。

李薇问四爷能不能提前让伴读们进来陪他读书,想也知道弘晖进上书房念书不是一两年的事,四爷都念到大婚还继续念呢,照这么说弘晖至少也要念个八、九年。弘昐不可能一直盼着弘晖回来,等三阿哥长大至少也要两年吧?

“反正明年伴读就要进来了,提前让他们来行不行?”她道。

四爷却打算让弘昐多想念弘晖几天,进了上书房后的弘晖肯定也会想念弘昐的。就算他们在府里已经隐约有了派别和隔阂,但进了宫后的弘晖会发现只有弘昐才是他的亲兄弟。

这是兄弟两个加深感情的好机会。

他道:“不必,让弘昐这段时间学得坚强些也不坏。”

这个理由不错,李薇就接受了。但不等她去安慰弘昐,就发现四爷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弘昐身上,先生几乎闲置了,只有在四爷没空时才会监督一下弘昐背书练字。

李薇发现其实最放心不下弘昐的反而是四爷。她终于可以完全放心了。

有了四爷陪伴的弘昐也渐渐忘了没有哥哥的苦恼,而四爷也在一对一的教学中焕发着新的热情。这天,爷俩在比着背书,四爷见弘昐背不下去了,就故意停下来等等他,等他接上他再往下背。

一人一段背完《论语》和《孟子》,李薇赶紧叫这爷俩过来喝茶润喉。四爷端起茶抿了一口,对弘昐道:“去外面跟造化和百福玩一会儿吧,一刻钟后,咱们来论述。”

四爷说的这个论述有点像辩论,就是挑出刚才他们背的某一段来,先解释其中的意思,然后驳斥推翻先贤的话。

他刚和弘昐玩这个游戏的时候,险些把李薇的下巴吓掉了。难道古代读书不是讲究先贤著作百分百遵从吗?这种先进的教学理念好像还是美国人玩的?她看过类似的报导,说一中国移民,问家里孩子在学校老师讲什么啊,孩子就把《白雪公主》给重新解释了遍,说是老师读了遍《白雪公主》,然后叫小孩子们去挑故事里的错误。

有说白雪公主被继母虐待可以报警的,有说白雪公主逃走后可以去警察局的,还有说白雪公主不必给七个小矮人工作,小矮人用童工,获救后公主可以告他们。

那位移民妈妈的三观就被洗劫了一遍。

李薇当时看到就拍大腿想自己小学时怎么没碰上这么好玩的老师?

谁知穿回几百年前,四爷把她的三观洗劫了。

四爷见她这样,笑着道:“这是小时候皇上给我们讲书时教我们自学的办法。师傅们都不知道,皇上说这样才能知道怎么去理解汉人的学问。”不但要学会它,更重要的是学会如何去打倒它。

可以说,学会它就是为了打倒它。而不是被它征服。

李薇也是从这一刻才真正佩服康熙这个皇帝。康熙不但精习汉学,还醉心西学,可也不见他被上帝洗脑,京里收纳了不少西方传教士,却没见很多人信上帝。就连宫里包括四爷在内的阿哥们从小跟着传教士学习,只听说三爷,九爷,十爷精通西学,却没听说哪个信上帝了。

如果他一直这么教儿子们,学会了是为了未来有一天去征服,那就怪不得了。谁会去信奉自己的猎物?

可为什么历史上康熙没有去干掉西方国家?离太远够不着?还是后面的清朝皇帝都没了这份雄心壮志?

李薇身处历史之中,忍不住问四爷:“那咱们就没想过开船去传教士的国家把他们打下来?”

四爷失笑,讲道:“传教士的国家贫瘠的很。他们的国家很小,还没有咱们这边一个村子的人多。人也少得很,平民就没有能吃饱的。而且那里缺少教化,听说那里连国王和贵族都是随地便溺。”他一边说一边皱眉,一脸不忍目睹的样子。

李薇听了居然无法反驳,她看过一期记录片叫什么什么中世纪?说的就是十六世纪前的欧洲,那真是未开化到极点。所有的人,包括贵族和国王全都随地大小便,身上全都长虱子,一辈子不洗澡,生病就放血,有个国王还这么直接放血放死了。

她努力把方向苏回正途,道:“那传教士都跑咱们这里来了,想必那边也发展得差不多了吧?”

所以重视西方列强啊四爷!

四爷没办法的叹气,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哄孩子似的对她道:“哪会那么快?国家发展是一步步来的,海那边的国家想发展到咱们国家目前这样,没有个三五百年是不可能的。”

这个……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看着是三五百年,人家不到两百年就发展起来了啊。

李薇绞尽脑汁的想,西方那边还有什么值得国家统治者觊觎的东西,努力想了后说:“要不,把那边的人抓来当奴隶吧。”说完就后悔了,捧着被刺疼的良心想,她这算是开启黑暗的奴隶时代了吗?现在把话吞回去还来得及吗?

四爷真被她逗笑了,扔了手里的书搂着她道:“你这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异想天开。”

李薇松了口气,他没当真采纳就行。开启黑暗时代这种事太考验心理承受能力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了。

恰好在这时,弘昐救火队来了,李薇迅速告退去看三阿哥了,连平时很喜欢围观的父子俩人式辩论会都不听了,其实听这个总是洗刷三观,推翻经典神马的最爽了。

但今天她心虚,有种不小心开启潘多拉盒子的心惊胆战,于是还是找纯洁的三阿哥治愈去吧。拐到小儿子那里,看着这小子胖嘟嘟的小脸蛋,她就什么都忘光光了。

四爷却在频频走神,弘昐说完见他眼望前方没有看他,以为是刚才说的不好,赶紧再多加了几句,四爷这才回神:“……嗯,不错。继续。”

弘昐:“……QAQ”没词儿了怎么办?

晚上,用膳时李薇见弘昐垂头丧气的,特意让刘太监给他多做了一份大清版墨西哥鸡肉卷。这对刘太监是小菜一碟,不就是鸡肉腌辣炸成酥皮儿的,配上烫过的青菜青椒,就是李主子形容的那个‘甜咸酱,怕小孩子不爱吃,最好再加点奶味儿’让他费了点劲儿,不过也办到了!

见到单独给弘昐上的一碟卷饼,四爷好奇道:“这又是你捣鼓的?”

苏培盛最机灵,怎么会不记得准备四爷的份?就算四爷当时没问起也浪费不了,能尝个鲜谁不乐意?

当然四爷问起,就是他巴结的时候到了!

苏培盛赶紧端上个碟子送到四爷面前,四爷见弘昐直接上手拿着吃,斜眼看李薇,那意思就是‘这肯定是你教的吧?’。

李薇嘿嘿笑,想对四爷说让他们拿下去切成两半,您再用筷子挟着吃也成啊,还没张嘴就见四爷撸起袖子也下手拿了。她只好把嘴边的话再吞回去,心想这么些年下来,她发现四爷真没她想的那么讲究。

当然对四爷来说,拿着吃就是吃个新奇有趣,尝鲜儿嘛。

四爷的爪子大,一手包住就只能看见个卷饼头,他先看看卷饼里包的是什么,味儿闻起来倒是香的很,“炸的?”

苏培盛在旁边赶紧说:“是鸡肉,鸡胸上最嫩的一片。”

四爷咬了一口就下去半拉,李薇看他吃这个特别有穿越感,忍不住问:“好吃吗?”回头再做出汉堡来,非要看看四爷吃汉堡是个什么架势才好玩呢。

炸鸡味重,四爷吃一口过瘾就行了,见她问直接把剩下的喂到她嘴边:“看你馋的一直看,这半个爷赏你了。”

李薇吃着白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吃完了那半个。

除了这个,自然还有炸薯条。这个可比汉堡简单的多,李薇跟刘太监说要把马铃薯切成一指长宽的条油炸时,人家直接发散的把红薯、芋头都给切了一起炸了送过来,还起了个名叫炸三色。

比起来,弘昐没被炸马铃薯条征服,他爱上了炸红薯条,这个是甜的。

只有可乐,李薇无能为力,拿酸梅汤凑数,弘昐也接受了。

但四爷虽然不喜欢墨西哥卷饼,却喜欢刘太监做出的沙拉酱代替品,刘太监管它叫奶油酱,隔了几天,李薇就在跟四爷同桌用膳时见到了一小碗奇怪的奶黄色的酱料,四爷吃炸馒头片时喜欢沾点儿。

这炸馒头片也是李薇的平民吃法,四爷喜欢往上洒白糖。每次李薇都觉得他这样吃太甜了,可看他那副‘我只是随便吃吃’的享受样儿,她也不敢说,怕一说他就不吃了,那就太可怜了。

现在,他是先抹一层酱,再洒一层白糖,然后两口一片的速度消灭了一盘子炸馒头片后,才意犹未尽的点点头道:“这个酱不错,甜咸口儿的吃着不腻。”

李薇:“……你喜欢就好。”她还在震惊中,没想到四爷这么爱吃甜的啊……

永和宫里,德妃交待嬷嬷:“给弘晖那边的膳桌多备几样甜的点心。”

嬷嬷笑着应了声是,说:“十四爷小时候就爱吃甜的,这侄子跟叔叔的口味倒是一样。”

德妃笑了笑没说话。不但十四喜欢,老四也喜欢的。她还记得在他小时候,她在太后那里见到一群小阿哥,他坐在那里,一边捧着奶|子喝,一边盯着对面桌上摆的白糖糕。炸得金黄的年糕上洒了一层细白的糖霜。

那时她就知道,这孩子爱吃甜的东西。

只是等他大了以后,她也没办法拿点心哄他了。

十天一休,四爷把弘晖接回了府,在车上问他宫里如何?弘晖道:“娘娘待我好,屋里总有点心,有红豆糕、栗子糕、白糖糕……”

四爷想这看来是没饿着,跟着问上书房里如何?先生严厉吗?跟得上吗?

弘晖略有些为难,四爷也不催他,弘晖想了半天道:“上书房里,弘晰阿哥最得先生看重,写字背书总是最好的一个,弘晋阿哥略逊一筹。直郡王家的弘昱阿哥也比我强……我排第四。”

四爷安慰他道:“只是一时而已,等你学得久了,必定不会一直是第四名的。”

弘晖更纠结了,他有心想说其实连弘晰阿哥也不比他更好,写字是他故意写坏了一张,背书也是故意背错了一节。只是想起额娘的话才让弘晰阿哥他们的。

他觉得委屈。

额娘吩咐他时,他还没觉得如何。可真进了上书房后,却事事都要矮别人一头。先生的夸奖本来应该是他的,同窗的羡慕也应该是他的。

他不习惯了。在府里他是最好的一个,弘昐虽然年纪小是弟弟,可从不与他相争。他也明白弘昐术数比他好,论述时的反应也比他快,可每次弘昐总要比他慢上一息左右。

被人相让时,他自觉其实不需要他让的。但他从来没发现让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弘昐一直都是这么难过的吗?

回到府里要先去见额娘。弘晖在宫里时总想着回府,见到额娘有好多话要跟额娘说,可今天他却怕见额娘了。他没有做到额娘要他做的事,他的不平是错的,他应该像弘昐一样心甘情愿的让人。

额娘说的道理他都懂,弘晰和弘晋是太子的阿哥,弘昱是直郡王的阿哥。他要让着他们,不能比他们更好。可他还是忍不住,所以故意做得比三伯家的弘晟好。

阿玛没问他这个,可见了额娘他要坦白的。他要承认他故意赢了弘晟。

弘晖的脚步越来越慢,四爷没有勉强他去正院见福晋,问他:“是不是累了?回你的院子去休息吧,明天再去见你额娘。”

弘晖应了声是,转身跑回自己的院子去了。他能在家里待三天呢,明天再见额娘坦白好了。

四爷心想,还是在宫里受委屈了吧?不敢见福晋是弘晖的自尊心太强了。

他叫来跟着弘晖的太监和哈哈珠子,挨个问过后,确定弘晖在宫里没被别人欺负就放心了。一点小委屈,他应该能撑得住。进宫本来就是锻炼他的。

正院里,福晋正在等弘晖,却听说四爷留他在前院休息了,庄嬷嬷道:“福晋,要不奴婢去把阿哥接回来?”

福晋摇头说:“免了吧,也是我想得不周全。阿哥在宫里一住就是十天,回来爷肯定要考一考问一问的。”

晚上,弘昐听说弘晖回来了,兴奋的跑到弘晖的院子去住,晚上两人还一起用了晚膳。弘昐特意要膳房上了大清鸡肉卷和炸三色。

弘晖看着貌似平常的卷饼一字字的说:“大清鸡肉卷……怎么起这么个名儿?”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弘昐也吃得两腮鼓起,一边问他:“怎么样?不错吧?”

弘晖也跟着连连点头,几口吃完就要水洗手,被弘昐拦住道:“不急不急,试试这个炸三色,这也是拿着吃的。”

弘晖不习惯的说:“这个用筷子就行了吧?”他打小没用过手,用一次就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就是为了这个,弘昐才让侍候的下人都下去了,道:“这里又没别人,这个吃了要沾酱的。”然后吃给他看。

刘太监没做出番茄酱,但他做出了樱桃酱和草莓酱,反正就是果酱嘛,一点都不难好吗?

吃到最后,弘昐还要了两碗酸奶,把樱桃酱和草莓酱淋在上面,这又是弘晖没试过的吃法。兄弟两个吃得肚皮溜圆后,一起洗漱躺上了床。

吹了灯,弘晖忍不住戳戳弘昐,问他:“弘昐,你让着我的时候难过吗?”

弘昐继承了李薇的秒睡习惯,被戳醒时略迷糊:“……什么让着你?”

“你没让过我吗?”弘晖惊了,要知道他一直以为弘昐让着他,还为此难过了很长时间——因为他连小三岁的弟弟都比不过。

弘昐更不明白了,“我让你什么了?”

弘晖爬起来,“那你之前阿玛问咱们时,你干嘛总要先看着我?”

弘昐也清醒了,奇怪道:“……不看你看谁啊?那不是阿玛正问着你呢嘛!”

弘晖哀号着栽到枕头上,他为这个不知道难过了多长时间啊,没天理!

弘昐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戳戳他兴奋的问:“怎么了?在上书房你让别人了还是别人让你了?你难过了?还是别人难过了你知道了?说说!说说!”

弘晖脸红了,翻身背对着他说:“睡觉!”

弘昐不乐意了:“你把我闹醒了,怎么不说了?”

他拼命戳弘晖,无奈弘晖不动如山,死命装睡。两人正闹着比看谁坚持得久,门外四爷轻轻清了清喉咙。

瞬间两个都乖乖卧倒睡觉了。

四爷又等了一会儿,掀开门帘子瞧了瞧。外屋守夜太监正跪在下面,他嘱咐道:“阿哥们淘气,你晚上守夜要警醒些。”

太监磕头道:“奴才不敢瞌睡过去,这外边连椅子也不敢放一把,就是防着小的们守夜时瞌睡,顾不着小主子。”

四爷满意点头。

回到东小院里,李薇已经准备睡觉了,三阿哥也喂过了哄睡了。四爷进来时,她已经换好了睡衣,正在由玉瓶通头。

四爷进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李薇拿着梳子给他通头,正在默默数数,四爷突然问:“你叫弘昐让着弘晖了?”

李薇一时反应不过来:“啊?”反应过来脑筋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扒着四爷的肩兴奋的问:“弘昐让着弘晖了?你发现了?他才五岁就比弘晖学得还好了?他这么聪明吗?是什么让着了?背书?拉弓?写大字?”

她的儿子是个天才!!这肯定是穿越的副作用!说不定就是神马时空辐射一类的神秘射线让她生的孩子都有超人的智商!

李薇脑洞开得太大,都忘了给四爷继续通头了。前头四爷想,好吧这肯定不是她交待的。拍拍发呆的她的手,李薇哦了声,连忙继续通,但太兴奋手劲略大。

四爷:“……”这么通着也挺舒服的,活血。

两人躺下睡觉了,李薇继续巴着四爷问:“到底怎么回事?”

四爷只好把弘晖和弘昐聊天的话给她学了一遍。他在想,是不是弘昐真的让着弘晖?那这个儿子真的很聪明喽?暗暗决定要给弘昐加大功课量,看他能学到什么程度。

他正想着,李薇叹气,说:“爷,弘晖这样也太可怜了。他在上书房肯定是被迫让着谁了,虽然我知道宫里应该藏拙,可他还那么小呢。”这就跟现在小学生家长教孩子要巴结老师给老师送礼,要巴结同学,因为同学家长是领导一样。

小孩子就应该快快乐乐的啊。

四爷回神,叹气:“嗯……”进上书房会学会很多东西,他也是在进上书房的那天起才真正长大。不过弘晖学这个确实太早了,他跟兄弟之间虽然现在开始疏远了,可在宫里时他们是真正的兄弟啊。上书房里也没让这个让哪个的风气。当然会有欺负的人,比如腿脚不便的七贝勒,生母出身低的八贝勒都是。

但他是从不需要让着人的,也没想过让弘晖去让着谁。他们还小呢,可以有玩得好的人和玩得不好的,分一两个小派别这是有的。

何况这群小孩子在宫里怎么站队,还能影响到宫外的大人了?那就可笑了。

是他自己悟出来的?还是别人提点的?

四爷眯起眼睛。

福晋……

第79章

上书房十日一休,各府的小阿哥们撒着欢的都回了各家。

三爷远远见着弘晟,忍不住还往前迎了两步。大阿哥弘晴六岁时夭折了,现在府里就剩下弘晟最大,三爷把他看得眼珠子一般,要不是皇上提起让各府小阿哥都进上书房去,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孩子离家半步的。

父子两个坐上车后,三爷就问弘晟在宫里住得如何?堂兄弟间相处得好不好?先生讲课能听懂吗?功课重不重?早上能起得来吗?

衣食住行问了个遍,弘晟或摇头或点头,三爷就道:“你小子倒是给你阿玛个准话,在宫里到底过不过的惯啊?”

弘晟小时上面有长兄,三福晋也娇惯他。待长兄夭折后,三福晋跟三爷夫妻离心,更是把他当宝贝捧着,虽然也盼他上进,可更不敢一劲催逼他。三爷这个严父也是当得不伦不类,一时严了,拿着板子盯着弘晟读书,一时松了,日上三杆也不叫起,弘晟赏花玩鸟他也叫好。

所以弘晟到六岁了还很天真,见阿玛问就直说:“过不惯啊!天还黑呢就非把我叫起来,嬷嬷凶死了!早膳我要吃炙鹿肉她不给,说小孩子阳气足不能吃那个。桌上凡是肉都是炖的!难吃死了!”

三爷叹气,他就怕这个。弘晟打小就是睡到天亮才起来的,他还爱吃肉,他和三福晋从来没管过他这个,进宫自然就没这么自在了,嬷嬷们养孩子都是比着尺子来的,怕他人小牙劲不够,当然不会给他吃硬东西。烤肉?想得美!

就那碗炖肉,还是他提前跟荣妃提过说弘晟爱吃肉才添上的。不然小阿哥脾胃弱,吃肉不消化怎么办?他十岁前就没放开吃过肉。

弘晟撒娇:“阿玛,别让我再去了好不好?”

三爷抚摸着他的小脑袋,认真想给弘晟报病请假的可能。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转一下就算了,现在京中情势复杂,他也有心混水摸鱼,能有多大造化不好说,但不管如何,弘晟处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懈怠。

在府里他狠不下心认真管他,送进宫去正好板板他的懒筋。

于是三爷一脸遗憾的摇头:“不行啊,弘晟,叫你进宫是皇上的意思,就连你阿玛我都要听皇上的话啊。”

弘晟请假失败,低头失望的揪手指。

三爷赶紧哄他说放假三天随便他玩,在府里想玩什么都行。

进府后,三爷直接带着弘晟去了三福晋的正院,不多时就听到正院里热闹起来。

田侧福晋正在哄小儿子睡觉,正院声音一大传过来,本来将将要合上的眼睛嗖的又睁大了,田氏长出一口气,抱起来继续在屋里转圈,一边道:“小祖宗你这是要折腾死我啊。”

一边扭头问丫头:“外面这是怎么了?”

丫头清绘是田氏的贴身大丫头,内务府出身的宫女。她的名字还是三爷改的,说她面容清秀,如水墨画淡淡妆成。

叫田氏说,这丫头的眉毛淡得跟没长似的,也就三爷能欣赏得来。

清绘也被三爷收用过,却没得着名分。当年在宫里时,田氏都只是格格,她虽然得三爷改名,可论起宠爱来实在不及田氏。再说福晋进门后,连田氏都要避到一舍之地,何况她这种没名份的?

当时她要是离开田氏,那还不够这群主子一指头捏的。所以就死命表忠心留下继续侍候,宁可不要这个名分。

她懂事精干,田氏就没疏远她。

这时听到田氏的话,清绘赶紧假装出去转一圈,回来小声道:“是三爷带着弘晟阿哥回来了。”

田氏着急小儿子不睡觉,骂道:“知道是他们回来了!那边是在唱大戏吗?回来就回来了闹个什么?”

清绘站得远了些,迟疑半天还是照实说:“三爷带着弘晟阿哥抽陀螺呢……”所以一群围观叫好的。

宫里阿哥们玩的游戏有限,地方小不能时常跑马,像四爷在家养狗还是出宫后才养的。所以除了射靶子玩飞镖,就剩下布库和陀螺了。

弘晟布库还行,跟堂兄弟们打不是垫底的,就是陀螺要用巧劲,他在家玩这个玩得少,进宫一比就露怯了。三爷一听,撸袖子道:“这有什么?看阿玛给你玩!”当年他跟太子老大老四老五那几个哪天不抽陀螺?

三爷虽然好些年都没抽过了,但手艺没落下,上手几个花鞭勾得陀螺滴溜溜转不说,在空中翻筋斗都是小菜一碟。弘晟看得一个劲叫好,巴掌都拍红了,周围的太监等还不玩命捧场?

三爷显摆上了瘾,更是拿出十八般武艺。

鞭声清脆,啪啪连响。

田氏站在屋门口,听着正院传来的鞭子声,银牙都快咬碎了。屋里小儿子一口一个‘阿玛’‘阿玛’‘二哥’,更是气得她眼前发黑。

晚上,田氏睡下前,前边正院里还是灯火通明,小儿子睡前还扯着她问:“额娘,阿玛怎么不来?”

田氏哄他:“阿玛明天来。”

小儿子道:“那二哥呢?”

田氏心如刀绞,眼圈都红了,还是笑着哄他:“二哥去宫里读书呢,快睡吧。”

等哄睡小儿子回到屋里,田氏忍不住抱着被子哭了一场。清绘在旁边也红了眼睛,田氏的长子生了弘晟之前,是名副其实的二阿哥,只是那孩子三月落地没几天就死了。同年九月,弘晟落地。

其实比起三爷,田氏和另一个格格王氏是早就发现三福晋不对的。任谁死了儿子都不能不想一想。那年三福晋和她们都是同年有孕,同年产子。她们俩的儿子落地就死,偏三福晋的平安长大。

真就是三福晋的福气最大?

还是有小人搞鬼?

可三爷是个糊涂蛋,田氏和王氏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三福晋有鬼。只好避着福晋。等她突然升了侧福晋,田氏和王氏才依稀发现三爷大概是怀疑三福晋了?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田氏和王氏虽然没有联手,却不约而同的做局下手。弘晴阿哥刚刚种完痘,身上正虚弱,就这么成了一缕冤魂。

就算被三爷怀疑,就算三福晋借着这件事又起来了。田氏也不后悔。你害我的儿子,我就不会饶了你!她的孩子那么小,送个大哥下去陪陪他不是很好吗?

弘晴夭折那天,田氏在屋里握着她亲手给那个夭折的儿子做的肚兜哭得气噎声阻。

待小儿子落地,她怕害人的报应落在他身上就吃起了长斋。若是早知还有运气再养个孩子,或许她不会害人……

冤有头,债有主。

她该把这仇记在三福晋身上,而不该害了弘晴。

事都是越想越后悔的。所以田氏不拘着小儿子亲近弘晟,只是每次听他嘴里喊‘二哥’,都会让她想起那个没缘的孩子。要是三福晋当时没下手,那才是真正同母的二哥。

新怨旧恨缠成一团,堵得田氏一整夜都没合眼。

早上起来,问清绘:“三爷今天在哪儿呢?”

昨天去接弘晟没来看小儿子,今天该来了吧?

清绘一早就问过了,见门房准备了骡车,就一边侍候她洗漱,一边道:“听说准备了骡车,想来是要出门的。”

出门?田氏皱眉,三爷不说闲得长毛也不差什么了,前几年就带着人说要编书,又不去衙门当差,一大早的准备骡车准备去哪儿啊?

用完早膳,哄儿子哄得田氏身心俱疲,好不容易这小祖宗吃完了,她匆匆喝了一碗粥叫撤膳桌,再问清绘:“三爷呢?”

清绘垂头道:“三爷带弘晟阿哥出门了……一早去的,早膳都没用。”其实是三爷带弘晟去街上吃早点了,顺便再逛个街,听个书,下个馆子,好好带儿子散散心。

田氏平一平气,刚消下点火,隔壁小儿子闹起来了。她呼得站起来过去,奶娘哄孩子哄得一头汗,见她进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田氏抱着儿子,骂奶娘:“小阿哥哭得脸都白了!你是干什么吃的?”一边温柔哄儿子,一手轻轻拍他的背。

小阿哥喘过来气,眼泪还往下掉呢,张嘴就喊:“我要阿玛,阿玛呢?”

田氏笑着柔声道:“阿玛去衙门了。”

小阿哥不依,跺脚:“我要阿玛!”

他都一岁了,吃得又胖,一蹦跳田氏有些抱不住他,赶紧让他坐下道:“小祖宗,别闹,额娘陪你玩好不好?”说着拿了一个他爱玩的象牙鸟哨给他看。

小阿哥夺过来一手扔到地上,继续跳:“我要阿玛!额娘你让阿玛来!”

田氏被他闹的心烦意乱,一股火全冲着三爷撒去,抱着儿子哄道:“好,好,额娘听你的,额娘叫阿玛回来。”

好不容易哄着这小祖宗不闹了,田氏把他交给奶娘,出来喝茶顺气。清绘捧了碗茶给她,主仆两人相对无语。两人都知道三爷带着弘晟出门了,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统统不知道。

田氏被茶的热气一熏,眼泪就掉下来了,她颤声道:“只怕现在那位爷连我们娘俩都忘到脑后了……”

清绘还真没办法劝,她也算了解三爷的性子。这位爷说好听点叫心无杂物,说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他能当着田氏的面夸她,给她改名。幸好田氏心眼不小能容得下她。也能三福晋进门后就把原来的女人都忘到脑后。

这会儿三爷满脑子都是弘晟阿哥,当然不会记得府里还有两个小阿哥等着他这个阿玛呢。

田氏掉了两滴泪就收住了,她想了想道:“让府里备车,我带小阿哥出去转转。”

以前三福晋管得府里严,田氏要出去难得很。经过那几年的折腾后,三福晋直接撒手不管了,三爷又是个万事不愁的性子,田氏要带小阿哥出去连个招呼都不必打的。就是清绘担心,劝了一句:“还是去福晋那里问一声?好歹留句话。”

田氏抱着听说要出门就兴奋不已的小阿哥,闻言冷笑:“那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肯定是连声说好,等三爷回来,她就该捧着心口说无力管事,一时疏忽,想着我聪明能干,亲额娘带儿子出去肯定小心云云。”

清绘无奈闭了嘴,田氏自顾自往下说:“既然横竖都是我的不是,何必再去看她的脸色?”

到了街上,小阿哥扒着车窗看个没完,田氏却心灰意懒只顾看好他不叫磕到哪里。走走停停到了中午头,随车的侍卫为难的过来问:“主子,咱们是在哪里停一停?歇歇脚?还是回府?”

回府……田氏直觉就是摇头,能出来松快一日,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可去哪里却真不知道。一回娘家这事就大了,她带着小阿哥呢。侍卫还等着她的话,她憋了半天道:“……先在前头找个地方歇歇脚,再叫人去四贝勒府问李侧福晋这会儿可有空?要是闲了,一会儿我上门叨扰。”

各府侧福晋认识过来,也就四贝勒府的李氏不是个多嘴好事的,跟各府的交往都少,人看着也简单。田氏现在谁都不想见,就是找个地方再拖一会儿时间罢了。

东小院里,李薇正带着弘昐、二格格和三阿哥一起玩,正确说来是他们三个一起玩三阿哥。三阿哥正在学说话,爬起来还特别快。

李薇在院子里葡萄架下铺了个八叠大小的榻榻米,离地五寸左右不沾湿气,是个夏日乘凉的好办法。就是四爷说这是汉唐时的席,不是什么榻榻米。

“起的什么怪名字?”他笑话她。

是日本学咱们然后又卖回给咱们的。李薇无奈,是自已老祖宗的就更方便了,工匠一说就会,做得又快又好,四周还架起木杆子搭了个纱帐篷,帐篷里放上香炉驱蚊,在这里玩一天睡午觉都不会有事。

母子几人正自在,玉瓶过来把她叫出去道:“三贝勒府的田侧福晋说要来看您。”

李薇跟孩子玩得好好的,不乐意见人,就说:“说我没空。”

玉瓶为难,小声说:“听来的人说,田侧福晋正在街上,逛完就来看您。”然后小声添了句,“听门房说,看着是有事。”

李薇也为难了,可三个小的正玩的兴起,她也不想为难自己孩子,就让他们把这席给拆了,到前院再搭一遍。让赵全保等人去看着,找树荫下的凉地搭,别晒着他们了。

李薇收拾好准备见客,不多时田氏就带着小阿哥上门了。

小阿哥吃过东西又逛了一上午的街,现在垂头耷脑的正打磕睡。李薇惊讶的想,孩子累成这样都不回府,看来是真有事。

她道:“正好我的三阿哥那屋里什么东西都是齐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先让小阿哥去那边睡一会儿?”

田氏也心疼孩子,都想直接告辞了,闻言道:“……不麻烦的话,你的三阿哥呢?”

李薇说:“跟他哥哥姐姐玩呢。”

田氏就亲自抱着小阿哥过去,换上他们带来的被褥,解衣脱鞋换尿布。小阿哥一沾枕就睡熟了,田氏坐在床沿又陪了一刻钟才出来。

李薇给她捧了碗茶道:“你真是心疼孩子。”

田氏苦笑,淡淡道:“我就这一个命根子了。”

两人基本也没什么话可聊,说过屋里摆设、茶、点心、手上的镯子头上的钗,连院子里的葡萄架都问过了,茶也换过三遍了。

田氏看看日头,知道该告辞了,她给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就去屋里叫小阿哥起来。

李薇看她就是来这里耗时间的,平时的快人快语今天都不见了,察觉出田氏这是有心事,却碍于交浅言深不好多问。

田氏略有些尴尬的说:“今天实在是冒昧了,突然跑来找你。”

李薇笑道:“哪里,有你陪我不知道多好,不然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田氏笑笑,低头不语。等奶娘抱着小阿哥出来,她也站起身告辞,李薇略留一留就算了,跟着送到院门口。

田氏要上轿前,握着李薇的手没头没脑的来了句:“妹妹比我命好。”说完上轿走了。

留下李薇稀里糊涂的。晚上四爷过来,她说:“三爷府的田氏今天突然过来,什么事都没说,临走夸我命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感伤自身?意有所指?

太复杂交给四爷想吧。

四爷哪有心情去猜隔府别人家的女人是什么心思,心不在焉的顺着她的头发说:“人家说句实话,你听了自已得意就行,还要学给爷知道,是想让爷也夸夸你?来。”一手把她拉到怀里,贴着耳朵道,“你是爷的心肝肉,眼珠子,疼不够,爱不够……”

这串不像他的甜言蜜语听得李薇笑得东倒西歪,四爷也是故意的,追着她说:“过来,小心肝,让爷好好疼疼你!”

屋里两人笑闹不休,夏日夜凉风轻轻。

第80章

在家休息三天后,四爷把弘晖送回宫里了。弘昐也非要一起坐车去送,哥俩坐在车里说了一路话,四爷骑马在车旁跟着心情很好。

快要到宫门时,弘晖渐渐消沉下来,他不说话,弘昐就以为他是不想回去读书,安慰的握住他的手说:“没事,十天后我和阿玛一起来接你。”

这三天弘晖一直住在前院跟他在一起,兄弟俩的感情一日千里,比以前好多了。

弘晖的心事是弘昐不知道的。这三天他只是去正院跟额娘一起用了两次膳,每次四爷还都陪着他去,吃完再一起回来。他一直没有机会跟额娘在一起说说话。

而且,昨天晚上四爷单独把他叫进书房,嘱咐他在上书房好好表现。

“要用功读书,不要让阿玛失望。”四爷说着拍了拍他的肩。

当时弘晖很激动,可过了一晚上他就想起额娘是要他在上书房里藏拙的。经过入宫十天的锻炼,他已经学会从每一句话里思索背后的意思。

大概是心虚的缘故,他仔细想想阿玛的话刚好跟额娘交待的完全不一样。再加上这三天阿玛好像是故意不让他陪额娘,这让他有些担心。

额娘在府里是不是受委屈了?

他想跟弘昐说,让侧福晋不要欺负额娘,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对。而且弘昐是侧福晋的儿子,他肯定是站在侧福晋这边的。

到了宫门口,四爷下马,却发现下车的弘晖脸色并不好,明明跟弘昐在车里说了一路的话,怎么好像心情还是很坏?他想是不是弘晖也不想去上书房呢?

他拍拍弘晖的脑袋安慰他,然后一手牵一个的进了宫。

一大两小进了永和宫,德妃没想到还有弘昐,招手把他们两个都叫到身边说:“你们俩这一看就是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

弘晖和弘昐互相看看,弘昐笑了,弘晖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

德妃让人带他们下去吃点心,对四爷道:“你也坐吧。”

四爷坐下,德妃道:“今天虽然不必去上书房,但其他几个阿哥也都进来了,一会儿就让弘晖和弘昐去找小阿哥们玩吧。”

四爷担心道:“弘昐还小,不如儿子带他回府的好。”

德妃摇头说:“哪里小了?他都五岁了,男孩子就不能圈着养。让弘晖带弘昐出去跑一跑会有好处的。”

比起只在过年时才进来的弘昐,在永和宫住了十天的弘晖承担了半个主人的角色,他领着弘昐到了偏厅,请德妃派来照顾他们的嬷嬷拿来点心,还问弘昐想吃什么?

“娘娘这里的点心可多了,花生五仁糕最好吃。”弘晖说。

弘昐很少在这个时间吃点心,闻言客气道:“那就尝尝这个花生五仁糕。”

嬷嬷拿来了,看到弘昐只吃了半个就放下银筷还有些惊讶。

用完点心,哥俩闲坐喝茶。弘晖是个很规矩的孩子,娘娘让他带弘昐到这里来,他就只会带他坐在这里,不会带他去来个探险神马的。弘昐左顾右盼,坐在椅子上不老实,却也没有跳下来四处跑。

直到一个宫女来说娘娘说让他们出去玩,宫女还说:“听说三贝勒家的弘晟,五贝勒家的弘升都来了。”

弘晖听懂了,放下茶道:“多谢姐姐,那我就跟弟弟去找他们玩了。一会儿弘曙来了,你叫他去找我们吧。”

弘昐开始没明白,听弘晖道谢才懂了,听话的跟着跳下椅子,两人手牵手跑到外头,他才小声问弘晖:“刚才那位姐姐是叫你去找那两个人玩啊?”

弘晖小声告诉他:“应该是娘娘的意思。”

弘昐高深的点点头,心想宫里说话原来都是这个味儿的。

一打听,弘晟和弘升就在上书房前面的广场上玩抽陀螺,两人跑过去就听见啪啪的鞭响。只见广场上弘晟和弘升各站一块地方,手中一条长鞭舞得看不见影,面前一个大陀螺正在鞭子下滴溜溜的转。

弘晟自认在府里学了几手绝活,所以一回来就喊弘升来显摆显摆。看到弘晖和弘昐来了,高兴又多了两个观众,喊他们:“弘晖,你也来!”

弘晖让弘昐站远点,挽起袖子,喊随身太监拿来陀螺,一鞭就把陀螺抽起来了,几鞭下去陀螺乖顺的在他鞭下要上就上,要下就下。

弘昐也爱玩陀螺,他也不认生,喊弘晖的太监也给他拿陀螺来。

弘晖的太监自然知道这是府上的二阿哥,哪敢怠慢?可弘晖进宫也不可能带几个陀螺,就带了一个,他只好跑去找别的太监商借。等他辛苦借回来就看到弘昐正在太子身边抽陀螺呢。

太监:=口=

太子是听说几个小阿哥都回来了,特意送两个儿子过来跟堂兄弟们一起玩的。碰上弘昐这个不怕生的,见弘晰和弘晋是新来的,跑过去问弘晋:“能借我个陀螺玩吗?”他大哥正跟别人比着呢,他不好打扰,只能找这个新来的借了。

弘晋虽然没见过弘昐,但立刻转头喊太监再去多拿一副陀螺来,再问弘昐:“你是哪个叔叔家的弟弟?”

弘昐规矩的行礼:“我阿玛是四贝勒,我叫弘昐。”

太子招手叫他过来,摸着他的小脑袋问:“原来是老四家的二阿哥,真是个好孩子。”

他的手指冰凉,大夏天的摸在弘昐的小脑袋上,冻得他挺舒服,他开心的笑着问:“你是伯伯?”

太子见这群侄儿倒是都很有耐心,何况弘昐不怕生,他也喜欢这样的孩子,难得温柔道:“我是你二伯。”

他穿着宝蓝的常服,从服色上弘昐也没认出来,何况在府里四爷和李薇给他科普时都是称太子是半君,却没一个教他太子在他阿玛的兄弟中排行第二。

所以弘昐直接喊:“二伯。”

太子从小见的都是人精子,连这群进上书房的侄子们也没一个不认识他的,这都说了是二伯了,还没认出来?

太子被他逗笑了,对弘晰和弘晋道:“你们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弟弟,知道吗?”

弘晰和弘晋也一脸好奇的看着弘昐。

等陀螺拿出来,太子一时技痒,把着弘昐的手抽了几个花活儿,然后就在一旁教他怎么抽出刚才的样儿来。

太监看傻了眼,连忙放下怀里的陀螺去叫弘晖。

弘晖正跟弘晟比着,一时没注意弘昐,被太监提醒才看到弘昐在太子那边,他赶紧扔了鞭子跑过去,弘晟正得意今天能把他们都比下去,一抬眼看弘晖扔下鞭子,连忙也停下来喊他:“喂!你不比了?”

弘昐刚刚摸到窍门,见弘晖跑过来还高兴:“哥!你看!我会了!”

话音未落,就见弘晖冲过来对着太子就跪下了:“给太子请安!”

弘昐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他哥一起跪,跪下后还抬头看太子,迷茫得很。后面弘晟也跪下响亮的喊了声:“给太子请安!”

太子心中轻叹,温言道:“都起来吧。”对弘晰和弘晋说,“你们兄弟玩去吧。”

低头看见弘昐,轻笑着拍拍他的脑袋,转身走了。

回去的车上,弘昐兴奋的巴着四爷的胳膊说:“阿玛,今天我见到太子二伯了!”一边比划着,“他还教我抽陀螺呢!”嘴里咻咻的。

四爷让他坐好,道:“好,好,回去阿玛也陪你玩啊。”

回到府里,弘昐又对着李薇说了遍,李薇比较捧场,问他:“是吗?太子长什么样儿?”

弘昐仔细想想,说:“跟阿玛一样。”一样高,一样年纪。

李薇想,这兄弟长得真像啊。

“不过他比阿玛白,手很冰。”弘昐兴奋的脸都红了,“他还摸了我的头呢。”摸了两次!

旁边二格格也认真听着,说:“弘昐运气真好!额娘说我小时候见过太子,还见过太子妃呢。”可她现在都不记得了。

李薇连忙安慰她:“那会儿你还小呢,谁还能记得两三岁时的事?就说弘昐等他长大估计也早忘了五岁的事了。”

“才不会忘呢!”弘昐不乐意了,他觉得见到太子这么大的事,他能记一辈子!

二格格叹气:“什么时候我也能见见就好了,碰上的就行,就跟弘昐这样似的。那样我一准儿就能想起来了。”

弘昐安慰她:“没事,姐姐,我学给你听。太子二伯长这么高,”他比划着举起胳膊,看不够高干脆站在榻上,“穿一身蓝底儿银色边的袍子,系一条杏黄的腰带,辫子到这。”他比划了下腰下的位置,“他手上还戴着个黄玉的扳指。”伸出右手大拇指。

二格格一直认真的听,频频点头,不停惊呼。

李薇怎么看怎么像见偶像现场,她穿来都二十多年了,还嫁给四爷,生了三个孩子,结果到现在宫里的BOSS一级人物只见过一个德妃,还是封侧福晋进宫磕头见着的。

以前国家一级领导人还能在电视上见见,现在只能听个名儿。听久了都快成偶像了,难得一见。

她大学时郭小四到他们这市里参加活动,几个同学去了,回来说了几百遍,怎么听都是‘人好多!电线杆上爬的都是人!还有人站车顶上!我们也想爬来着,被车主赶下来了!’。

李薇也跟着陪弘昐回味了一晚上的见太子实录,直到四爷来撵他回前院睡觉去。

晚上,两人躺在榻上,李薇想起就笑。四爷闭眼养神呢,问她:“什么事这么可乐?”

她说:“弘昐见着太子,高兴的说了一晚上呢。”

四爷笑道:“小孩子,他回来也说了一路。”

李薇小声问他:“儿子这么喜欢太子,你嫉妒不嫉妒啊?”

四爷翻身把她拉过来,举高手要打,被她连三赶四的求饶,他道:“把你家爷瞧的眼皮子也太浅了,小孩子玩心重,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但这也证明太子单是这个身份在世人眼里有多重要。

四爷难掩复杂的想。半君不只是半君,他是跟皇上一样站在神坛上的人。弘昐身为皇孙见着太子就这么激动,可以想像那些平民待太子是什么样的了。

其实除下太子这层身份,胤礽跟他们这些兄弟并无不同。就因为他在襁褓中被封为太子,就永远站在比兄弟们更高的位置上。

弘昐在府里因为见太子而兴奋了好几天,弘晖在宫里却见着了皇上。

皇上到上书房来,考了几个小皇叔的功课,还把弘晰单独叫出来问了问,余下的小阿哥们只是皇上来,跪下迎接,皇上考人,他们站着看,皇上离开,他们跪送。

就算这样,小阿哥们在剩下的时间里也顾不上听课了,先生在台上讲什么都没用,下面的人神早跑完了。

弘晖也是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皇上,那就是皇上?第二天见到弘晰,突然发现上书房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弘晰看。比起他们还没回神的样子,弘晰就淡定多了,看起来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弘晖无比清楚的明白额娘告诉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或许弘晋和弘昱没什么,但弘晰却绝对是跟他不一样的。

上书房里,隐隐约约的有了一种特别的气氛,好像自从皇上来过后,弘晰就有了超然的地位。连弘晋和弘昱也以他为主,以前虽然也有这种感觉,但不像现在这么明显。

弘晖本来在四爷嘱咐过后,确实打算认真读书争个第一,但现在他却刻意的矮了弘晰一头。除他以外,其他小阿哥们也是这样做的。

先生布置功课,默认弘晰先停笔。谙达教拉弓,弘晰射第一箭,其他人才会跟在他后面射。

大家慢慢以弘晰为首。

又是十天过去,大家又该回家了。

弘晖在永和宫见到了弘昐,他蹦跳着扑过来时,弘晖竟然有了他好像比弘昐大很多的感觉。

“大哥,大哥!我来接你了。”弘昐开心的叫着。

弘晖扶住他,道:“快站稳,小心不要摔跤。”然后对德妃道,“弟弟年幼失仪,还望娘娘勿怪。”

德妃微笑点头:“弘晖这才是当大哥的样子,好了,带你弟弟下去用点心吧,一会儿你们阿玛就来接你们了。”

一直到回去的车上,弘昐都很惊讶看着弘晖,他居然觉得弘晖变得好厉害,像大人一样了。

毓庆宫,弘晰正躺在床上,额汗点点。太子坐在榻边,不时的去试试他额上的温度。太子妃坐在一旁,安慰他道:“太子勿忧,弘晰养养就好了。”

太子嗯了声。太子妃担心的看着弘晰。

弘晰这段日子压力太大,好不容易熬到十天功课结束,今天一回来就倒下了,幸好没有发烧,他们也就没有喊太医。都说久病成医,她和太子都能看出弘晰这只需要用些安神静气的药丸子就行,重要的是让他放松下来。

这么小的孩子,一下子成了上书房里一群小阿哥里的头领,他不能推辞,只能默认接受,然后样样做到最好。

太子看着弘晰,想起的却是自己。他三岁就开蒙,正式出阁读书却是在十岁时,先是朝臣上折子请旨,皇上下旨准许,挑选吉日,晓谕群臣,拜天地列祖列宗孔圣,他才正式出阁读书。

那不是他第一次面对群臣,却是第一次害怕自己做不好这个太子。他还记得拜之前就有礼部的官员来教他当日的仪式如何进行,演习了半个月。到了那天,他根本没记清都拜了谁,跪了几次,只记得听到太监细长的声音喊着‘跪’,‘叩’,‘起’,一遍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那天晚上他就失眠了,一整晚睡不着。第二天皇上发现,先是训斥,之后……

皇阿玛屏退太监宫女,亲手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床上,摸着他的头说:“保成,朕知道你的多害怕。朕也害怕。”

当时的他问:“是因为害怕保成做不好吗?”他也害怕让皇阿玛失望。

“不是,”康熙抱住胤礽,十岁的孩子正在抽条,一搂就是一把骨头,他知道胤礽瘦成这样不止是长个子,还有他每日辛勤刻苦的缘故。

“朕是怕……失去保成。”康熙轻叹道。

仿佛同样的夜晚,太子坐在弘晰身边,握住弘晰小小的手,他明白了当年皇上的心情。

他也在怕……怕失去这小小的孩子,怕他的期望压垮这小小的身躯。

可就算他再怕,也只能推着这个孩子往前走。

胤礽的心里混杂着愧疚、理解和酸楚、苦涩,最后化为唇边的一声叹息。

第81章

裕亲王福全病了好几年了,京里各家心里都有数,就等他什么时候咽气了。

这话虽然冷漠,但也是实情。本来今年应该是选秀年的,但因为去年年末太医就说裕亲王快撑不住了,皇上无心选秀才这么往后推了一年。

李薇也是去年过年时就听说裕亲王快不行了,她还想着万一要是她还没生,或者刚生完就要去跪灵哭灵也太惨了,但太医的手段不错,不但拖着裕亲王过了年,还一直熬到了六月末。

其实她挺同情裕亲王的,现在又不像医学高度发达的时代,临终病人可以用各种减轻痛苦的药。结果那天跟四爷说起此事,他居然道:“太医几年前就给裕亲王用长乐散了。”

长乐散这一名一听就怪怪的,四爷说是前明皇室的秘药,服从可一夜之间连御百女不歇。

李薇:吹牛皮。御百女?御十个她都不信他还能站起来。

本朝太医将长乐散重新炼制,本来也是供皇上享乐用的,但康熙爷明显是没兴趣用这个的。这次不知怎么就拿给裕亲王用了。

“用了它,王叔常能睡个好觉。精神也能好些。”四爷叹道。

两人用完午膳躺在榻上闲聊说话。

李薇发散了下,说:“也就亲王现在这样才能用,换个年轻力壮的用了肯定就被这药害死了。”

四爷意外道:“你知道这长乐散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但也猜得出来。”李薇说,“我有两个舅舅嘛,小时候他们不讲究,以为我不懂,就在我面前说卖药的事。”这个倒是真的,不是李薇杜撰。

觉尔察的两个兄弟三教九流都来得,其中比较来钱的一个是收保护费,一个就是卖药。他们借自己的旗人身份,专卖给外地人,说药是皇宫大内流出来的,叫女儿乐。为这个没少被觉尔察氏追着打,可这两人是一见妹妹生气就跑,挨打就求饶,等妹妹走了就继续卖。

李薇评价:积极认错,坚决不改。

被李文璧赞道:我家姑娘就是聪明,看这说的多好!

四爷显然没听过这段,见他听得入神,李薇说:“那药就是罂粟花的果子做的。我舅舅他们做得糙,所以药效也不算太重,只是吃了还是会上瘾,那人就会回来找他们买药了。”

四爷点头道:“倒也不算错,长乐散其中一味确实是罂粟。”

李薇道:“我舅舅说他们这种药是小儿科,这世上论起做药来,道家的药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呢。”

四爷继续点头,谁知李薇接下去就说:“只是道家总是炼丹害人。”

“胡说。”四爷皱起眉,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道:“口无遮拦。”

好几次他都是这样,李薇挺奇怪他怎么对佛啊道啊这么恭敬,转念想可能是古人的通病。说来她都投胎转世嫁四爷了,仙佛释道好像也有道理?

李薇一走神,四爷就看出来了,捏捏她的手问:“想什么呢?”

“爷,你说这世上真有投胎转世吗?”活例子在此,她说完又加了一句,“若有,下辈子我还想嫁给爷。”

要真是现代也能嫁四爷,那妥妥是高富帅啊!

李薇畅想了一会儿,不由得摸了把脸。必须承认她能嫁给四爷,还成了他的真爱,一半是运气,借着满人全族婚娶都由皇上做主的光——放现代绝不可能,别说让国家主席办这个了,哪怕就是个市长,让他给全市适龄男女都来个登记指婚都能把他累吐血。

也就现在,靠着满人不算多的福,她才能这么一步登天。

另一边自然就是靠脸了。

换她现代那张脸……能嫁给四爷身边的长随都要运气。想想国家主席儿子身边的秘书司机,那也是红得发紫啊。

越想越丧气的李薇把脸埋到四爷肚子上揉,承认自己是靠脸吃饭需要勇气啊,就算她自认心灵美到暴能把四爷拿下,可也要等四爷愿意发现她的心灵美啊。

所以女人还是应该有一张美腻的脸蛋?

这不公平!

发现换自己本来的脸估计连四爷的边都摸不着的李薇失望的快死了。

四爷摸着她的头发,半晌问道:“又怎么了?”刚才说下辈子也要嫁给爷,怎么又一脸吞苦瓜的样子?

“下辈子我不这么漂亮就不能嫁给爷了。”李薇深深的叹道。

四爷:“……”没影的事怎么就能真这么伤心?

他有些不解,看她不是假装,深思着抬起她的脸转过来,仔细看了看,凭良心说:“你如今也只是堪称清秀而已。”这话是在安慰她,现在都称不上漂亮,等下辈子真遇上了,略差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晴天霹雳!

李薇一直觉得自己长得算是美女级了(这辈子),没想到在四爷眼里只是清秀?她呼的坐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四爷。

真的吗?真的不漂亮吗?只是清秀吗?

李薇:QAQ

四爷被她逗笑了,什么事都没有就能把自己折腾得难受半天,拉住她的手搂到怀里拍拍说:“爷喜欢就行,爷看你漂亮,你就比她们都漂亮。”

李薇瞬间被治愈了,笑眯眯的蹭到四爷怀里搂住他的腰。

四爷微微抬起身让她的胳膊能伸过去,等她狠不能钻到他怀里躺好后,笑道:“真是个傻子……”

就这么一心都是爷吗?

四爷也挺满足的,午后无事,两人相拥缓缓睡去。

裕亲王死后停灵加恩旨等等,正式办丧事都到八月了。李薇身为侧福晋,自然也要打扮整齐去哭灵跪灵,幸好只是个亲王,除了皇上驾临那几天需要辛苦点,后来也只是去裕亲王府坐坐喝茶就行。

一晃到了九月,宫里放出来了一批嬷嬷。

按说宫里下人中,宫女还是比太监好混。宫女或嬷嬷出宫后都有家可归,她们几乎都是内务府世家出身,虽然是包衣,从宫里出来回到家乡后也是万众瞩目的。再不济也可以继续进各家各府混口饭吃。

太监只有告老一条路可走。但这是混得好的大太监的待遇,混不好的到老也只是乱坟岗上再添一个坟头罢了。因为他们几乎全是汉人,为了当太监,不少人会自已切一刀跑到京城来去各府找门路,或等着宫里选人。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不会有人选这条路。而他们都断子绝孙了,跟原来的家人也几乎就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所以,四爷更爱用太监。李薇也隐约有感觉,像玉瓶四爷就从来不在乎,但赵全保和小喜子却是他那里挂了号的。

四爷要了八个嬷嬷回来。四个给福晋那里的大格格,四个给二格格。玉瓶拿名录来给李薇看时,她才惊讶的发现二格格身边的人已经比弘昐还多了。

这四个嬷嬷就算是卖给二格格,虽然名分上她们是包衣,但实际上是二格格的私奴。四爷的意思是这四个人是一定会跟着二格格一辈子的。

“其他人都不好说。”四爷教她,额尔赫现在身边侍候的一半是内务府人,一半是买来的有卖身契的奴婢。以四爷的话说,自然是更相信有卖身契的。只是这些人身份不够,遇事总是矮人一头,这四个嬷嬷就是填这个坑的。

李薇点头。

“我看好了几个人家的男孩,等日后有机会你也见见。”四爷道。

早几年他就在给大格格挑人家了,二格格跟大格格就差一岁。她就想交给四爷肯定没问题。

四个嬷嬷一到府里,肯定要给李薇和二格格表忠心,所以她们也算是在二格格的屋里好好的闹了一通。逼得二格格只能躲到她这边来。

李薇怕二格格年幼面嫩,不好辖制这些老奴,就道:“你不必跟她们费心神。有不好的直接打,打到服为止。”一力降十会。与其教二格格天天跟这些老油子们耍心眼,不如直接打到她跪。

二格格跟这群奴才相比,优势是地位,劣势是年纪与见识。

真玩心眼,除非她天生就心有玲珑十八窍,不然未必能玩得过这些人。何况就算她能玩得过,李薇还怕二格格跟她们耗费心血呢。有这份时间干什么不行?去找同年纪、同地位、同阶层的玩心眼也比跟一群奴才斗心眼强啊。

以已之长攻敌之短方是上策,以已之短攻敌之长是脑抽。

这时,李薇才明白四爷为什么当初会那么教她。

二格格点头,道:“我会的,额娘。我在额娘身边长这么大,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住我?”她是由着新旧两拨人闹,闹完了一边五十大板。既刹了老人的气焰,也灭了新人的威风。谁都别想当老大,她才是唯一的老大。

看二格格九岁就把身边人玩得滴溜乱转,李薇为她骄傲的都快爆了!等四爷来了就不住的夸二格格。

“额尔赫真是太聪明了。”她陶醉的赞叹不已,完全理解当年只不过是小区溜冰比赛得了个二等奖,她的妈妈就高兴的说到了过年,说来说去就是她好厉害滑得好快溜得好帅,她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不过现在想想,当时真是不孝啊。

养儿方知父母恩。可她养儿都养到几百年前来了,知道了也来不及了。

想起以前的父母,李薇难过了。

四爷正在写大字,她就从背后抱上来。他握住她抱住他腰的手,将最后一笔写完才放下笔道:“怎么了?”

找你治愈。

她抱着他不说话,他就身后挂着她洗笔收笔将桌上的东西归到原位,然后带着她坐到榻上。

把她拉到前面来,这时抱四爷抱得治愈完毕的李薇面色已经恢复了,可四爷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道:“怎么又难过起来了?”

怎么看出来的?当皇帝的都这么厉害吗?

李薇趴到他膝上,说:“我想到额尔赫要嫁人……”

四爷笑道:“你放心,我给额尔赫看的人家就是京里的。”他透露了一点,“一个是乌拉那拉氏的的星德,一个是温都氏的保进之。”

李薇一听那拉氏就知道这是四爷特意选的福晋一族的人,怕他给二格格,连忙说:“既然是乌拉那拉家的人,不如给大格格,也算全了福晋与大格格的母女之情?”

四爷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好笑的拍拍她,说:“爷明白,这就是给大格格预备的。温都氏的保进之才是给咱们额尔赫的。”

他也确实考虑过把额尔赫嫁到乌拉那拉家,算是缓和一下福晋与素素间的关系。毕竟福晋仅有一子,素素已有二子一女。把额尔赫嫁过去,有了联姻两家就成了一家了。

但想到素素那天真的性子,未必能理解他的深意。真提出来,她也不会反对,但肯定要背地里难过的。两人唯一一个女儿的亲事,何必非要让她不痛快?

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一说,果然素素不想让额尔赫嫁过去,直接推给了大格格。想起宋氏和福晋的关系,大格格嫁过去也算顺理成章。

四爷知道这样一来,三格格的亲事只能向后拖几年,要能求个恩旨再为她指婚才行。不然前两个女儿的亲事一定,三格格只有嫁到塞外一条路可走了。

打定主意,隔了几日,四爷就给两家分别递了话。只是让那两家心里有数,人他是已经看中了,让这两个小子洁身自好,长辈也不必急着给他们看人家。

乌拉那拉家这边是他给福晋说,让福晋去递话。福晋见四爷把大格格许到乌拉那拉家来,也是与有荣焉,谢恩后特意叫了她额娘觉罗氏来,叮嘱她要嘱咐星德的阿玛额娘看紧孩子,千万别在指婚前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大格格是我亲手带大的,没有弘晖前,这孩子就睡在我的屋里,我拿她当亲生的格格看待。”福晋道。

觉罗氏说:“这是贝勒爷的恩德,咱们家只有诚惶诚恐的份,哪敢怠慢?回头我就嘱咐他们家去。”

说了一会儿闲话,觉罗氏使眼色让福晋屏退左右,小心翼翼的问她:“福晋,大阿哥也大了,您也该给大阿哥添一两个弟弟了吧?”

福晋心里一颤。她打心底不愿意让人提起这个,见她脸色不好,觉罗氏也不敢再多劝,送走她后,福晋坐下叹了口气。

前些年,是她总是逃避再跟四爷生子的事。一边是因为大阿哥看着小小的一个,她生怕一疏忽了就养不好他。一边是因为她觉得跟李氏比宠爱,比生子都不是她的长处,她能做而李氏做不成的就是当好这个福晋。

可是在李氏被封侧福晋后,她突然发现这个府里不知不觉的就有了两个女主人。可此时她想跟四爷亲近,却因为久而久之的疏远,四爷威严日盛,她在他面前越来越像个奴才,两人见面只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觉得她错过了什么……

但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四爷再来,她也不推他到宋氏或别人那里,希望能再得一个孩子。可是四爷待她,也是越来越淡。偶尔来不是为了弘晖的事,就是为了府里的事,很少留下过夜。

她也实在拉不下脸来去求欢,事情就这么僵持着。两年多过去,她还是没有好消息。她也渐渐有点死心了。

今天被觉罗氏这么一说,简直就像根针刺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刺得她当时就要冒火,可等觉罗氏匆匆告辞,她又后悔不该在她面前发火。

额娘都是为了她好……

福晋闷坐在屋里,庄嬷嬷和其他丫头都不敢进来,直到午膳时,庄嬷嬷才壮着胆子进来道:“福晋,可要用膳?”

福晋长叹,回身若无其事道:“摆膳吧。”

东小院里,李薇却正在发火。

起因是新来的四个嬷嬷给二格格换了些东西,新送上来的鞋明显比二格格的脚小一圈。李薇怎么会不知道二格格的脚多大?送上来她一看就感觉小了,放在手上一比,她皱眉道:“这鞋怎么做得这么小?”

绣娘肯定不敢擅自将鞋改小,至于送错……呵呵,不是李薇太自大,四爷盛宠之下,她也渐有积威,从她进阿哥所起就没人敢怠慢她。

新嬷嬷很镇定,上前道:“回主子,这鞋是奴婢们给二格格预备的。日后二格格还是穿这样的鞋好些。”

为什么?

李薇在听完嬷嬷们的解释后先是不相信,简直就是三观被刷新!然后就生气了!

原来满人未入关前,女人都是天足。入关后,关内汉家女子习惯缠足,现在满人入关也有七八十年了,审美观也渐渐被汉人带歪了。

若论天足和小脚哪种美,李薇可以说是天足,但她也不能否认女孩子脚小才好看。放现代,一个女孩子穿四十码的鞋和穿三十五码的鞋完全不同,出去买鞋,四十码都快成汉子脚了,漂亮的鞋总碰不到合适的码,只能望而兴叹。

李薇在现代也常望脚而叹,同寝室有个妹纸小小萌萌,穿三十五码的鞋,跟她的鞋放一块,大小差一圈半呢。李薇内牛,都是妹纸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呢?所以她最爱一个牌子的鞋,因为那家总是故意把女鞋做大一码。

后来这家倒闭了。她就有很长时间找不到合脚的鞋——码数总是不对!

等她明白过来不是人家的码不对,是她的脚不对时(不对),已经是穿越前夕了。

嬷嬷说的是因为近年流行小脚,所以各家都开始给女儿穿小一点的鞋,好把脚给束小点。这就跟现在流行减肥,所以人人都以八十斤为目标。一米六的八十斤跟一米七的八十斤能一样吗?前者最多胸小,后者基本成纸片了。

追流行不是错,但李薇拒绝这种强迫的追流行。

她把鞋扔到嬷嬷脚下,沉着脸说:“以后这种事,不许再发生!格格穿什么,吃什么,日子怎么过,不必你们来替她做主!再让我知道,必不轻饶!”

听说还有嬷嬷把持出嫁公主府的事,李薇想起要是她没发现,这些嬷嬷真敢哄着二格格穿小鞋。她才九岁,三观都还没定型,哪知道什么对自己好,什么对自己不好?万一被她们这种自以为的忠心哄住了怎么办?

越想越害怕,李薇决心也不跟这些‘忠心’的嬷嬷们纠缠了,她们的忠心有时会把人给带到沟里去。

“拖出去,一人二十板。”李薇咬牙说。

嬷嬷们还愣着,玉瓶也愣,这还是侧福晋第一次打板子。可玉朝的反应极快,几乎是李薇话音刚落,她就出去喊赵全保了。

赵全保赶紧喊人来拖嬷嬷们出去,然后再来问玉瓶:“怎么回事?这些老东西犯了什么要命的事让主子起这么大火?”

玉瓶也不解,转头怨玉朝喊人喊太快。

玉朝翻了个白眼,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主子发话要打,难道还容她们讨价还价不成?”说完转身回去侍候李薇了。

李薇的心仍在狂跳,听着外面噼啪的打板子声,她有种巨大的自己做错事的感觉。

可是二格格还小,她必须代她吓住这些爱做小主子主的下人们。让她们知道畏惧,再也不敢擅做主张。

晚上,四爷来之前已经听说李薇打嬷嬷板子的事。进屋一看,倒像挨打的是她,没精打采的靠在榻上。他换过衣服,过来问:“白天是怎么回事?”

李薇早想到四爷会问,毕竟这嬷嬷算是‘请’回来的,她打了她们,总该有个理由。小鞋早就捡回来了,她喊玉瓶端出来给他看,然后把嬷嬷的话解释了一遍。

她道:“我不想让她们拿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糟蹋我的孩子。”看到小鞋,她又起了火,伸手把托盘推到一边。

四爷拿起一只小鞋看了看,放下后也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

李薇担心的凑过去:“爷,你生气了?”

四爷握着她的手:“爷怎么会生你的气?”说完,喊:“苏培盛。”

苏培盛赶紧进来跪下,他拿着一只小鞋扔到他面前,道:“去大格格那里瞧瞧,可有这种东西?有了就收起来。给大格格穿这种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拖到二门外打板子去。一人三十板。”

苏培盛双手托起小鞋,躬身应‘是’,二话没有就退出去了。

正院里,苏培盛先捧着小鞋见了福晋。福晋把大格格喊来,哄她换了身衣服,然后送到东小院二格格处去玩。这边,福晋叫人把大格格的屋里搜了个遍,结果连打小侍候大格格的奶娘也被扯进来了。

原来从四岁起,大格格就在穿小鞋了。

侍候大格格的奶娘也是内务府出身,一早就知道现在外面的风气,回来跟宋氏商量后就给大格格换上了小鞋。一年年下来,大格格已经习惯穿小鞋了。

苏培盛直接傻了,狠不能钻到地里不去看福晋的脸色。

福晋怔在当场。

苏培盛心里喊娘,试探的问道:“福晋,爷说要拉出去打板子……这……”还有宋格格啊。

福晋回神,摆摆手说:“宋氏……先留下,待我亲自去问爷。剩下的,苏公公带走吧。”

苏培盛飞快的道:“喳。”转头给带来的太监们使眼色,拖着奶娘等人退出正院。

东小院里,大格格与二格格晚上一起睡,洗漱完,二格格惊讶的发现大格格睡觉时还穿着一双红色的绣鞋,底极软。

大格格笑道:“这叫睡鞋,是奶娘给我做的。你不穿这个吗?”

二格格伸出脚来,白生生的一双天足,摇头道:“不穿啊。”

侍候二格格的奶娘可知道今天这一场祸事从何而来,劝着大格格脱下睡鞋,二格格奇怪的看着大格格的脚说:“你的脚趾怎么是这样的?”

锦被上,大格格双脚的脚趾全都向脚心扣起,显得特别不自然。

大格格说:“一直就是这样啊。”她反倒觉得二格格的脚趾奇怪,怎么全都是伸出来的?

二格格的奶娘心惊胆战,侍候两位格格睡下后,藏起大格格的绣鞋去禀报了。

李薇看着奶娘送上的精致美丽的红缎睡鞋,只差一点,二格格也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穿上这个。她后怕极了,抬头却见四爷面色未变。

四爷拿起睡鞋,让奶娘下去,喊赵全保:“告诉苏培盛,给侍候大格格的人全换上小鞋。”他说的轻松,李薇脸却被他吓白了。

一夜过去,大格格身边的人全换了个遍。因一时找不到人手,她就暂时先跟二格格住在一起。三格格身边的人也被苏培盛带人嘱咐了一番。

至于大格格身边原来的人则全都遣出了府。

李薇有心问问那些人是不是‘削足适履’,可又害怕听到真相接受不了就没再继续打听。

大格格回到了正院,跟福晋住在了一起。四爷打算给大格格和三格格都改玉碟,李薇听说后,以为是给大格格和三格格提身份。

二格格身边的人挨过打后,个顶个的听话乖顺。

李薇见此也就放心了。

第82章

弘晖这次回家后就得知大格格和三格格要叫他额娘为额娘了,高兴的当时就笑咧了嘴。留在府里没跟着去宫里的石榴笑道,“阿哥一会儿去见见姐妹,奴婢准备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帕子香包,阿哥正好可以拿给她们。”说着捧出一叠帕子和几个小巧可爱的香包。

正是九月中旬,喝雄黄酒玩香包的时节,弘晖见香包都扎得小巧趣致,把玩一番后郑重谢过石榴:“多谢姐姐替我想着。”

石榴激动的脸都红了。她本是后面进府的,连名字都是继承福晋那个出府的丫头的。好不容易到阿哥身边侍候了,没过多年阿哥就搬到前院来住,她是想巴结都巴结不上来。

香包和帕子都是她自掏腰包精心准备的,见弘晖满意,立刻挨个的说了番来历,她的口舌本来就不差,说得弘晖觉得哪个都好。

见现在时间还早,索性一兜全收在一个盒子里交给随身太监拿着,准备去给福晋请安。

他兴冲冲到了正院,福晋身边正坐着大格格与三格格。

三格格与弘昐一年生,却像是比他小一岁的样子。按说女孩比男孩长得快,可她却好像饭都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

见到弘晖进来,三格格站起身迎接。弘晖见过福晋与大格格,再拉着三格格一起坐下,从身后人的手中接过盒子,打开放到炕桌上道:“这是我的丫头做的,给大姐姐和三妹妹玩吧。”

三格格伸头看了看盒子,笑道:“多谢大哥哥。”可大格格拿过来却把东西分成三份,对三格格道:“走,咱们一起去找二妹妹。”

弘晖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二格格,有些尴尬。幸好大格格记着把话给圆回来了。

大格格牵着三格格离开后,弘晖正想跟福晋说说上书房的事,哪知福晋竟然让他回前院去。

福晋道:“你大姐姐和三妹妹刚搬过来,东西都还没收拾好。我这里事情也多,等闲了你再来。你若是无事,就去找弘昐玩吧。”

弘晖兴冲冲的来,失望的回去。他想不通福晋干嘛不让他留在那里多陪陪她。要说是府里的情势又有变化,可阿玛把大格格和三格格放在额娘名下,这明摆着还是信重额娘的。

大概真是额娘太忙了吧。

弘晖进上书房学到的东西确实很多,不止是书上先生讲的那些,更多的是他在府里时懵懵懂懂,出去后豁然开朗。比如以前,他只是蒙眬的知道额娘不如侧福晋得宠,但妻妾争宠这样的事,下人很少在他面前提起,福晋也根本不会说。

所以他虽然知道府里有个侧福晋,却并不理解这代表了什么意思。最多是弘昐的身份提高了,可自家兄弟,当然还是盼着他好的。日后弘昐出去了,格格养的和侧福晋所出是完全不同的。

他以前想过阿玛会不会把弘昐给额娘,还盘算过等弘昐搬到正院后,他可以跟他住一个屋。但是当时他没想过弘昐要是改成额娘所出会对他有什么影响,这还是他自己慢慢想通的。然后,他就觉得明白李格格为什么会提成侧福晋了。

在上书房里,他学得最明白的就是势。上书房里,先生们是一股势,学生们也是一股势。学生中间,又分成皇叔们一派和他们这些皇孙一派。

皇孙一派中,又分成太子系和直郡王系。

总之,弘晖在上书房除了读书,就是像阿玛说的学做人。怎么做人,怎么站位,怎么保持本心,屹立不倒。

弘晖目前是站中立派,偏向太子系。

每日考虑这个的下场就是他也开始用全新的目光来看府里的大大小小。

之前没进上书房前,他还担心额娘比侧福晋势弱,现在有大格格和三格格改到额娘名下,这府里的势头就该转过来了。额娘名下只有一个他,虽然是长子,但也明晃晃的表示额娘并不受宠。

现在可好了。额娘多了两个女儿,他多了姐妹,再也不必在弘昐面前觉得自己势单力孤。

弘昐有一姐一弟,他一直非常羡慕。

东小院里,大格格和三格格一起过来,结果三个女孩在屋里玩了一会儿嫌不够,又结伴去了花园。李薇感觉像在看红楼梦,问跟去侍候的玉烟:“三个格格在花园玩什么呢?”对诗,画画?

“格格们抽陀螺呢。”玉烟笑道,“还让人竖了草靶子,一会儿比比看谁射得多呢。”

真不愧是满族姑娘啊……

想起这两天府里的事,特别是宋氏的事,让李薇总有种可怜大格格和三格格的感觉。换个额娘说起来是身份高了,可亲妈和养母绝不是一回事啊。宋氏是糊涂了点,有点像现代的虎爹虎妈,不知道怎么爱孩子好了,一爱就把孩子给爱坏了。

李薇知道两个妈养孩子养坏的。当年特别流行给孩子喝各种开发脑力的口服液,这两个妈就给孩子从小喝。结果一个男孩,打小喝成矮胖墩不说,长大了发现JJ小,去医院查说睾丸也发育不全。全家晴天霹雳。

另一个是女孩,也是喝成了矮胖墩,七岁就乳|房发育来月经。初中体检测身高,她骨关节闭合太早,才一米五一。

宋氏也是这样,想着为孩子好的,却不知道什么才是好。李薇也不是不能理解,很多人都是头一回当父母,这个又没有学历可以考,不会有学校教人怎么当父母。所有人都是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起才摸索着学怎么养孩子,然后……

就算李薇,生了三个了,让她说怎么养孩子好,她也是稀里糊涂的。见二格格越来越大,四爷都开始给她挑婆家了,她才惊觉居然都这么大了?可她还什么都没教她呢。

她都恨不得把二格格护在怀里,再养个十七八年的再说嫁人的事。

一旦想到要让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里生活,她就担心得不得了。

晚上,四爷回来后,李薇端茶捏肩挟菜磨墨,献了一晚上殷勤才试探的问能不能让二格格晚点嫁人。

四爷放下茶碗,笑道:“还当你有什么为难事呢。”他想了一晚上,是李文璧想换个地方待一待?李家几个小的想求个前程?

李文壁也确实可以从翰林院调出来了。他在那里熬了几年,可以往外派了。四爷还在盘算着把他往哪里扔合适。素素的几个弟弟先看能不能读出来吧,有了出身才好说话。

“皇上的公主都是十八、九快二十了才嫁出去,咱们府里自然也是一样。何况早嫁让孩子出去吃苦?当然是多养几年,多教她们点东西才好放出去。”

四爷搂着她,“再说,再过几年,我挣个郡王,孩子们要嫁要娶,脸面上也好看些。”

四爷目前的目标居然仅仅是个郡王,李薇感觉十分复杂。

不过郡王神马的,小菜一碟。李薇认为完全没问题,直接略过问四爷:“那到时,咱们给孩子们的陪嫁也要丰厚点了吧?”

四爷笑喷:“你这就开始盘算陪嫁了?丰厚,当然要丰厚得多。”见她现在就拿纸列单子,他心道,不当郡王都不行了,不然几个女儿的陪嫁都要出不起了啊。

列着单子,李薇说:“现在不凉不热的,爷什么时候有空,带孩子们出去跑跑马,散散心呗。”她停笔抬头,道:“府里近来事情多了些,孩子们就算不知道原由,也难免会受影响。能散散心肯定会好些。”

四爷算了算时间,能错得开,说:“重阳九月登高日,咱们不跑马,去爬山吧。”

“啊?”李薇心道:不是吧?

不过四爷说要去爬山,那行动力是一流的。因为还要赶在弘晖回宫前,所以第二天就带着一家人去了。

以前跑马,四爷还会问一问福晋要不要同去。福晋总是拒绝,这次却连问都不问了。

四爷带着府里的孩子和李氏离开后,福晋陡然觉得周围空荡荡的像没了人。

大格格穿小鞋那件事四爷并没有责问她,只是让她把宋氏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再通知她今年就会把大格格和三格格改到她的名下。

他没有责备,她也无法请罪。

庄嬷嬷给她端了碗茶,劝道:“福晋何不借着弘晖阿哥的嘴对爷低个头呢?”本就不是大事,看着四爷也不像恼了的样子,不见连宋氏都没说一句吗?只是罚了几个人而已。

福晋笑笑摇头:“我已经这样了,别连累了弘晖就好。”四爷不罚宋氏哪里是不生气?只不过是看在大格格与三格格的份上,怕罚了她们的生母,伤了她们的脸面。为了罚宋格格,再伤了四爷与大格格和三格格的父女情份就得不偿失了。

挪个远点的院子,这根本就是不见她,也不许她再见两个孩子了。

至于她自己,福晋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弘晖的份上。是怕传出弘晖生母疏忽庶女?还是为了府里平衡,不伤她这个福晋的面子。

但这事绝不是就这么过去了。四爷不罚,只是没到时候。福晋惶惶不可终日,人都瘦了一圈。四爷与她,是君,是头顶的天,是握着她身家荣辱一切的主子。

福晋都奇怪,李氏不怕四爷吗?她怕得连他冷哼一声都想立刻跪下。

是四爷在她面前不一样?

福晋实在理解不了,府中除了李氏,其他女人见到四爷全都是既恭敬又惧怕的。

车里,李薇带着三格格和三阿哥,正听他们在猜要爬哪座山。

别看此行仓促,从昨晚四爷说要爬山,到今天早上出发,才短短几个时辰,四爷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现在京城附近只有几座山能做到当天来回。

一个是位于内城的景山,近。香山,景致好。现在九月正是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树木花草繁茂葱郁。赏花看景都行。还有个妙峰山,山高值得爬,山上还有几座灵验的寺庙可以拜一拜,尝一尝庙里的斋饭。

四爷非要卖个关子,连她都没说。

骡车一路出了城,渐渐将热闹的街市都抛在了身后。

等走了大半天后,李薇才知道他们这是去哪里。没想到四爷选的是妙峰山。

车里三格格正喂三阿哥吃东西,看三格格还是一脸稚气,小姐姐却当得有模有样。李薇看着只是叹气,比起她来,不说三岁的三阿哥,跟三格格同年的弘昐都显得天真了些。从上车到现在,三格格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会陪三阿哥玩,会试探的跟她说话,乖巧的让人心疼。

这次出门,四爷没有让人带太多下人。三格格只带了个奶娘,还坐在后面车上。这大概就是她特别会看眼色的原因?

李薇只能感叹逆境出人才。她太宠孩子,才养得从二格格到弘昐到三阿哥都有点缺心眼。

车走到下午才到妙峰山,四爷此时才说他是打算在外面玩两天的。今晚就住在山上,明天早上再起程回去。

为了爬山,李薇特意换上了方便的衣服,头上也没戴什么首饰。所有人都换了千里路鞋底的鞋,四爷特意让人准备了软轿,叮嘱李薇看好几个女孩子,说:“爬不上不要勉强,累了就坐轿子。”

李薇看看刚刚放脚没两天的大格格,林妹妹般的三格格,点头道:“爷只管放心。”

二格格见四爷要带几个弟弟走到前面去,蹦蹦跳跳的撵上。大格格一眼看到要喊,话未出口先看了眼一旁的侧福晋,见她毫不在意,像是没看到似的,犹豫了阵把话又吞回去了。

一边的贴身丫头多寿扶着她道:“格格留神脚下。”

三阿哥人虽小,却活跳跳的,看他的奶娘都不敢把他往地上放。还是李薇发话让他下来走一走,就算这样,奶娘也是像护崽的母鸡一样伸开双臂在后面跟着。见他爬到累得喘气就赶紧抱起来了。

走了大概有一刻钟,李薇招来软轿,也不去问两个女孩子还能不能走,直接就对侍候她们的丫头嬷嬷说:“扶着你们格格上轿吧。”

奶娘抱着的三阿哥一早坐到轿上,三阿哥本来在上头还闹着要下来,一见大家都坐上来了就不闹了。

李薇自己先坐了上去,后面的大格格和三格格就不好再坚持了。

三格格一坐到轿上就快瘫了。看着不算长的一段路,回头还能看到山脚呢,却把她累得不轻。她是头一次穿这种木底鞋,走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脚沉得很,抬都抬不起来。

抬轿的走得飞快,很快就追上了四爷他们。

四爷手里拄着一截树枝,其他几人手上都攥了一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二格格这个疯丫头见到轿子上来了,连忙道:“我也要坐!”捶腿说,“腿都走酸了。”

可三阿哥见到四爷他们在走,又在轿子上跳:“我要下去!”又喊阿玛喊哥哥。喊得四爷笑道,“让他下来走。”奶娘只好抱着他再下来。

三阿哥跑到二格格和弘昐身边,她们两人一人捧一大把野花野草,三阿哥看看就想去摘,奶娘赶紧抱住他,嘴里喊着小祖宗。

二格格和弘昐就把手里的花给他。三阿哥抱了满怀,道:“这是家里的花呢。”

二格格和弘昐摘的都是素馨花,他们指给三阿哥看。

“就在那边!”

“长了好大一片!”

四爷回头看着他们笑,喊弘晖和弘昐:“快点,阿玛不等你们喽。”三阿哥蹦蹦跳跳的要撵过去,被奶娘抱着上了轿。

两个小的赶紧往前跑几步去追四爷,可他们跨一阶,四爷一次跨两阶,小腿再快也比不上四爷的大长腿。

二格格坐到轿子上轻松了,叫丫头给她茶,边喝边说:“爬山累死了。我在家玩一个时辰都不会累,来这里爬一会儿腿就受不了了。”

她坐得高了,看得远,冲弘昐喊:“弘昐!弘昐!”又催轿夫,“快,走到他们前面去!”

轿夫抬着她跑到四爷几人的面前,她就朝后趴着对他们招手,还鼓励弘昐:“快爬快爬!就到了!快要超过阿玛了!”

爬山凭的是一股劲。四爷没让弘晖和弘昐停下休息,要让他们一口气爬到头。累了就走一走,赏一赏周围的风光景色。

越爬越高,能看到他们来时走的路了。弘昐忍不住停下来,望着那细细长长像条白色丝带的路,远处渐渐看不见伸向何处。再往前,巍峨的紫禁城盘踞在那里。

他指着那条路问四爷:“阿玛,那是什么?”

“那是官道。”四爷指着告诉他,“由南往前,由北往南。只有驿马,军队,皇上宗亲和出京的大臣才能走那条路。”

弘昐反问:“那百姓们走哪里?”

四爷笑道:“除了官道,别的地方随他们走啊。”

弘昐懵懂的点头。他更奇怪的是:“官道怎么这么细呢?”

四爷笑了,摸着他的头说:“回府再教你吧。越远的看着就越小,越近看着就越大。”

“京城就很大啊。”弘昐指着依稀可见的紫禁城说,就算在这里看它也大得吓人呢。

二格格在软轿上说:“真到城门跟前了,咱们连城墙边都看不到。”

“是吗?”弘昐好奇了,“阿玛,回去时让我看看好不好?”

四爷答应他,到时一定让他看,然后说:“歇够了吧?快点爬,要在天黑前爬到能留宿的地方才行,不然咱们就要睡在山里了。”

赶在太阳落山前,他们到了借宿的寺庙。弘昐半途被四爷给抱上了轿不让他再爬了,只有弘晖被四爷鼓励着一直跟着,到了寺里累得饭都没吃就睡了,还是跟着的太监替他擦洗更衣。

四爷交待太监要记得给弘晖按摩,免得明天起来身上酸疼。

寺庙虽大,却并不是接待一般香客的寺庙。李薇从头到尾坐轿,一点都不累,就让小寺僧领着进殿烧香拜佛。

她正跪着求佛祖保佑一家大小平安,四爷进来也跪下了,比起她这个信佛的半调子,四爷跪下时表情肃穆的很,让人不自觉的就屏住呼吸,不敢打扰他。

等他睁眼,李薇腿都跪麻了。

玉瓶赶紧上来扶起她,四爷伸手拉了她一把,笑道:“你读经也有几年了,怎么没染上一点佛性呢?快请佛祖不怪罪。”

李薇只好再双手合什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回到屋里,打来热水泡过脚。斋饭倒是不错,有香煎豆腐,炖冬瓜,素炒茭白,香菇青菜,桂花糯米藕。

洗漱干净换过衣服才吃饭这可真奇怪。

四爷过来坐下道:“不知道是哪个人,一转眼就不见了,饭也不吃,衣服也不换。”他拿起筷子,点点外面:“看这都几点了?”

李薇挟了个桂花藕贿赂他,笑道:“就当吃宵夜了嘛。”

四爷摇头没办法的笑了,挟起碟子里的桂花藕咬了一口,牵出长长的丝来。

第二天,一早起来,四爷带所有人去山间看日出。金色的阳光透过林间树杈照到每个人身上时,连一直小心翼翼的三格格都露出欣喜的笑容,这样看着她才像个孩子。

用完早膳,一行人匆匆下山回京城。明天一早弘晖还要回宫去,时间实在不能耽误。

傍晚前赶到城门处,四爷叫弘昐从车里下来,指给他看:“这就是城门。”弘昐站在高大的城门前,脖子都仰酸了看着高高的城门楼,左右两侧的城墙延伸出去。

他左右望望,叹道:“好长……”真的看不到边啊。

四爷把他抱上车,笑道:“你还小呢。”

第83章

回府后,四爷找来一堆大大小小的木块,长方形三角形金字塔形等。他把这些拿到东小院来,李薇以为这是给三阿哥玩的积木,还发散了下是不是又有穿越者出现并投到四爷门下来。

结果四爷叫来弘昐摆给他看。

嗯?

李薇好奇的围观,三阿哥巴着桌子踮脚尖伸长脖子拼命往桌子上看,一边为了平衡拉住了四爷的袍子。

李薇:好担心他把四爷裤子拽掉哦。

三阿哥实在看不到,最后抱着四爷的大腿站在他脚面上,还去拉四爷的胳膊伸头看。

四爷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无奈的笑,见素素这个当额娘的就坐在榻上笑得不行,还是弘昐上前把三阿哥抱起来,像个哥哥那样哄他:“三阿哥乖乖的哦。”

可惜他也人小力弱,抱着三阿哥只能抱个上身,三阿哥脸都憋红了也不挣扎,两条胳膊死死抱在弘昐脖子上,不停往上跳。

小哥俩一个想抱抱不起来,一个认真想被哥哥抱,努力配合。

李薇:“哈哈哈哈!”支在炕桌上眼泪都笑出来了。

四爷叹气,虚点点她,可他也是看着这哥俩眼露笑意,一手拉一个站在他身边,指着桌上摆的三个金字塔木块说:“这样看,它们是不是越来越小?”

正对着一字摆开的三个金字塔看,从左向右一个比一个小一圈。

四爷让弘昐站在最小的那个金字塔的前面,让他的视线与桌面齐平,再问他:“现在看呢?”

弘昐看得连眨眼,连忙站直看,再蹲下看,大喊:“这样看它们是一样大的!”

视错觉?

李薇这才发现四爷在教弘昐那个远小近大的理论,最让她惊讶的是现在居然已经有人发现视错觉,还拿它当一个理论教学了?

然后四爷拿了三个一样大小的金字塔摆在桌上,还是先让弘昐正面看它,跟着再到侧面看。弘昐果然被震住了,就连李薇过来跟他一起看。她更好奇的是这种教学方法太先进了,不符合她脑海中对落后的古代人的设定。

见弘昐拿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积木摆来摆去,三阿哥围着他转,李薇干脆让人把榻上的炕桌挪下来,让这两个小的全上榻上去比划。四爷在一旁指导他们。

用过晚膳,四爷让弘昐带着他的积木回前院去。李薇侍候他洗漱,好奇的问起这个,四爷道:“这还是南怀仁叫人做的,不过他是用它们来教工廷画师们画画。”

李薇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视错觉,而是画画中的远小近大的概念。

“爷也学过洋人的画?”

四爷换过衣服躺在榻上,道:“没有,但是宫里留着几幅南怀仁当年的画。这些东西也是皇上收藏的,当年叫人做了几套仿的拿给我们玩。”

“洋人的东西真有趣啊。”李薇又忍不住替西方列强刷了下存在感,四爷快看!虽然他们现在不够强也不成列。

四爷见她有兴趣,道:“你喜欢这个也不难,回头我让苏培盛从库里翻一翻。西洋的东西宫里有不少,咱们这里的工匠也能仿制。库里存着就有好些个。”然后想起那面水银玻璃镜,说:“镜子就算了,那东西你也用不惯。”

李薇赶紧点头,没想到穿越了居然怕照镜子,再照照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心理问题。她现在人生幸福,家庭和睦,不打算纠结一些无谓的东西来自寻烦恼。

想起那个吓坏素素的镜子,见现在提起她还是没忘了的样子,四爷伸手搂住她安慰道:“不怕,那镜子不像外面传的能摄人魂魄,就是照得人清楚点儿而已。再说有爷在这里镇着,什么妖仙狐怪都伤不了你。”

提到魂魄时,李薇心里忍不住又抖了下。再说自己是正式投胎的,可心虚这个实在不受个人控制。

四爷的怀抱强大又温暖,她投进去紧紧搂住不撒手。

时间越长,她越放不开了。以前的淡定算是再也找不回来了。他十年如一日的宠爱终于让她忍不住依恋他了,心门一开就兵败如山倒。

诗里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诗里说的真TMD太对了!

李薇内牛,觉得自己像是踩不住刹车的往深渊滑去。都说人傻钱多速来,她是人傻情多速来。

刚进阿哥所时,她是感动于四爷待她的‘真爱’,满心都是报答他的深情。她自己其实一直处在‘他居然爱我!?’,‘艾玛惶恐啊!’这种感觉中。

现在她真·爱了,反而察觉出四爷待她的心不似真爱(尼玛我都真爱了,还看不出你是不是真爱吗?),显然以前是她误会了。

四爷待她,少了一分因爱而生的火热与冲动。他从头到尾都是平缓的,这几年未见情浅,也不见爱浓。

可四爷的温柔体贴却也是出自本心,她一边想骗自己‘说不定男人的爱就是这样’,一边又忍不住想‘大家都是人,真爱起来应该一样吧?’。

孩子都生了三个了才来玩真爱。李薇都觉得自己迟钝的一比那啥。

况且让她自己说:我对四爷是真心的。

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傻得不忍直视,简直是人艰不拆。

第二天一大早,四爷送弘晖进宫。苏培盛得了四爷的话,开库房准备搬东西。张保拿着库房的册子道:“要不先把这册子送过去让李主子挑?她挑好了咱们再搬不方便多了?不然主子爷一句‘挑几样西洋来的新鲜玩意给你李主子送去’,咱们知道挑什么、什么好啊?”

真是主子动动嘴,底下跑断腿。

苏培盛抹了把汗,看着一排四大间库房,里面堆的全是箱子,点头道:“还是你小子机灵。得,咱家跑一趟给李主子送册子去。”

东小院里,李薇昨晚伤春悲秋,夜里睡得却很好,早上起来精神挺足的。她正想找些事做,喊玉瓶去膳房拿粽叶和糯米、蜜枣来,她想亲手包粽子玩。

玉瓶正为难,这种活儿哪里是主子做的?可主子一脸兴致勃勃的想玩,还打算把小主子们都叫来,她也不好拦着。恰在这时苏培盛到了,怀里还揣着几本册子。

玉瓶连忙迎上去,蹲了个福道:“给苏爷爷道福,苏爷爷,您怎么亲自来了?”往常都是苏培盛的徒弟张德胜跑腿。

苏培盛夹了她一眼,正色道:“自然是给主子办事。”

玉瓶替他通报,李薇听说是苏培盛也有些小惊讶,吩咐让玉朝去准备好茶招待。

苏培盛进来利落的打个千,恭敬道:“奴才给李主子请安。”

“快起。”李薇欠身虚扶了一把,好奇的打量他道:“快坐吧,怎么是你来?”

这一院子连主子带奴婢都是一个样!

苏培盛认真想是不是以前往东小院跑得太少,李主子这是埋怨了?抬头扫了眼,打定主意日后殷勤些,不求结个善缘,只求别在这位主子眼中落下什么不是。

这样想着,苏培盛更添了三分恭敬,低眉顺眼的把五本册子给玉瓶递过去,道:“主子爷今儿个早上出门前吩咐奴才给主子送几样西洋玩意,奴才也不敢自作主张,这几本册子全是库里的西洋东西,只瞧着主子爱什么样儿的了。”

说着,他顾不上喝玉朝送过来的茶,小细步走到李薇身侧,细心的指着册子上登的名字给李薇比划,东西有多大,什么时候送来的等等。

李薇也没敢多要,四爷是敞开了给,她却不能看什么好都往东小院拿。只挑了一个黄金座钟和一个传教士带来的地球仪。

座钟是看时间的,她自己有个怀表,但下人越来越多,不像玉瓶能拿她的怀表看,摆个钟在屋里时间更清楚。不然她说六点该吃饭了,玉朝她们几个就说是酉时,她在脑子里就要倒腾一下才能明白。

地球仪是李薇真心想收藏的一样宝贝,跟水银玻璃镜一样,是能让她回味前世的东西。但又不像镜子那么吓人。

苏培盛真心叫苦,那座钟是黄铜掺金,由江南的工匠仿制的西洋钟,走字报时都行,就不是纯粹的西洋工人造的。地球仪也是一样,宫里皇上有一个,图纸流出来后,京里都流行自己家也摆一个。

李主子的手真是准,一挑俩全是仿的。这让他怎么办?

他苦哈哈的陪笑道:“主子不再看看了?您瞧这个花瓶怎么样?还有这个烛台?”

李薇挑完心满意足,道:“不必了,这两个已经很好了。”

苏培盛无奈,只好揣着册子回去赶紧把座钟和地球仪送来。东小院里,李薇喊玉瓶:“去膳房把东西要来了吗?”

玉瓶劝道:“主子何苦干那个?要吃什么叫底下人做就是了。”再拿苏培盛说的西洋东西来引她,笑道:“不如一会儿等那钟和球送来,主子带着小主子们玩那个?”

李薇让她劝得也想是不是改天再包粽子,哪知玉朝刚好进来说:“刚才听主子吩咐让人送粽叶糯米来,我看玉瓶姐姐正忙着,就叫人去要来,已经送来了,主子在哪里包?”

李薇忙道:“就在堂屋。”

她去换衣服,玉瓶叫玉烟进去侍候,见玉朝去外面挪堂屋的椅子等腾出地方来,拉着她到西侧间去,小声道:“你又在闹什么?这种事哪里是主子做的?”

玉朝甩开她的手:“我的好姐姐,你可别说了。主子发话哪有咱们当丫头的来打折扣?”

玉瓶还要劝她,玉朝直接顶道:“你只管瞧瞧那几个挨板子的嬷嬷,再想想你自己吧。”

竟把玉瓶说愣了。

她也不管,转身出去指挥小丫头:“多拿几条手巾来,备着主子们擦手使。”

李薇让人喊了二格格来,教她去屋里换了衣服,取下手上的镯子等物。弘昐在前院,弘晖去了宫里,他一个人读书实在没意思的很,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一听去传话的同福说就撒丫子跑过来了。

三阿哥就是个纯陪客,李薇让奶娘看着他别偷吃太多蜜枣果脯花生就行。

包粽子是个技术活,李薇只在现代家里包过,就是个半调子,更别提教二格格了。两人包的几乎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弘昐身边有三阿哥在捣乱,三阿哥吃个蜜枣就挨个喂一圈,最后就只顾喂弘昐,常常是喂弘昐三个,他自己才记得吃一个。

“弟弟也吃。”弘昐让他塞得一嘴蜜枣,见他自己忘了吃,就拿起一个喂给他。小哥俩自己喂起来,二格格对李薇道:“额娘你瞧,他们吃的可比咱们包得快。”

大大小小包了几十个,不知道蒸出来是什么样。李薇发话说中午就能吃上,弘昐连忙道:“给我留几个当宵夜带到书房去。”

三阿哥见他这么说也跟着举手:“我也要,跟哥哥一样。”

包粽子包得个个一身狼狈,几个小的更是袖子湿到肘子上,李薇撵他们去换衣服,三阿哥非要跟弘昐一起换,她只好多叫几个人跟着过去。

中午,粽子蒸出来剥开,正经三角型的没几个,蜜枣果脯在中间的也没几个,几乎每一个都有米冒出来。不过自己亲手包的,几个小的都吃得开心,只是奶娘管着,每人只许吃半个。

李薇也知道这东西不好消化,当着孩子的面只敢吃了一个,省得当了坏榜样。等午睡起来才痛快放开又吃了两个。

下午,苏培盛把座钟和地球仪都送来了。座钟摆在堂屋好看时间,地球仪放在西侧间书桌一侧,与碗莲相对。

她转着地球仪玩了一下午,怎么看都看不够,还找着了太原、兰州,看到兰州她就想起兰州拉面。恰好玉瓶来问她晚膳用什么,她顺口道:“拉面。”回过神来连忙说,“牛肉清汤面,上面放几片卤牛肉,菜看着上吧,要一盘炸花生米,一盘醋拌松花蛋。”

晚上,四爷回府,得知李薇只要了座钟和地球仪,道:“她倒是会要。”

苏培盛本来忧心差事没办好,一听四爷这话里意思,貌似李主子要的还有些多?可不对啊,以前四爷往东小院搬多少东西也没见皱一下眉毛的,这才两样怎么就多了?

他在那里摸不着头脑。四爷只是心疼那个座地球仪,座钟看时辰的不算什么,地球仪是他真正仿着宫里皇上那个造的。还是当年他在内务府,替八贝勒他们修府邸时从造办处拿到的图纸。

只是地球仪造出来后,一直没顾得上赏玩,就这么放在库里了。谁知道素素不捡贵重的挑,挑这个……她知道是什么吗?

顾不上换衣服,四爷就去了东小院。听玉瓶说在西侧间就直接进去,然后就看到素素正趴在地球仪上找。

四爷好奇道:“找什么呢?”

“爷你瞧!这是北极圈和南极圈!这里还有澳大利亚和爪哇!”为什么连爪哇都有?还有南极圈和北极圈了?

李薇在故宫旅游时看过介绍知道康熙有个地球仪,可她以为这时的地球仪应该相当简陋,谁知穿回来三观被刷新了!为什么连极圈都有了?西方世界已经可以去南北极了?

四爷见她是真感兴趣,不是在瞧稀罕,爱为人师的劲头上来,扯着她还讲了遍经纬度和五大洲,连地圆说也给她解释了。

李薇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口=的状态。

四爷见她如此震惊,安慰道:“别怕,天下虽然是圆的,但人站在地上不会掉下去的。”

第84章

上了一晚的古代地理课,主讲四爷,让李薇直到第二天还跟做梦似的。

那个地球仪四爷围着它转来转去,珍惜无比,还交待她要小心摆放,擦洗打理都要精心。

他啧道:“既然你喜欢,这东西摆你这里也不可惜了。”

她才知道这是四爷的心爱之物。苏培盛你怎么不说呢?你说了我根本就不挑它了啊!

“要不,爷还是把这地球仪搬回书房吧?放我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多,还有三阿哥呢,万一磕碰到哪里就坏了。”她说。

四爷摇头,道:“东西就是要摆出来给人看的。搬回去也是放在库房里,我难得用它。放这里也好,你和孩子们没事瞧瞧,也不枉当初做它出来了。”边说边用手轻轻拨了下地球仪。

过了九月,天就开始渐渐凉下来了。

福晋让人开库房取皮子出来准备做冬装。府里四个格格的交给底下人去做,无非是斗篷一件,棉袍、坎肩各两件,棉靴子一双。

“将这些送去给侧福晋,熟手的绣娘拨四个去侍候着。”福晋道。

她发完话,庄嬷嬷就叫人抬起底下的四只箱子送去东小院。余下四只箱子,福晋先挑出给四爷预备的,然后是她的,再然后就是弘晖和两个格格。

福晋挑了两件没一根杂毛的红狐狸皮,道:“大格格和三格格刚来,从我的份例里出,拿这两件皮子给她们一人做一件坎肩吧。”

庄嬷嬷道:“二格格那里也不好疏忽。”

福晋点头,道:“三个格格是该穿一样的,进宫时也好看。”

庄嬷嬷就再挑出一件狐狸皮归到一块。

东小院里,李薇就算着该到做冬装的时候了。皮子刚送来,玉瓶就带着人把所有的皮子都捡出来。

“瞧瞧有没有兔子皮,镶边用。”李薇道。

玉瓶抱着一堆雪白的兔子毛皮进来,问:“主子看这些合不合用?”

李薇随手围在坐在榻上的三阿哥脖子里,雪白的绒毛衬得三阿哥的小脸蛋圆嘟嘟的可爱,她忍不住上去啵啵亲了好几口。

三阿哥摸摸兔子毛,喊:“百福。”

百福本来卧在脚踏上,一听就跑过来跳上榻,卧在三阿哥身边。三阿哥摸摸它,把兔子皮放到它鼻子下,百福上去嗅嗅,扭头打了个大喷嚏。

“毛刺到百福的鼻子里了。”李薇把兔子皮拿到一边,让三阿哥和百福在榻上玩。

百福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是很活泼,陪三阿哥玩时也很有长辈气质。三阿哥玩积木(托四爷的福,她终于把积木给苏出来了!),百福就帮他把木头块拱到他手边。三阿哥越堆越高,连李薇都不敢动怕打扰他,百福上去拱了拱,哗啦全塌了。

李薇和玉瓶都紧张的怕三阿哥生气。

三阿哥:“哈哈哈哈哈!”

这孩子心眼真宽啊。

李薇见状放心的办自己的事了。送来的四箱皮子,四爷、弘昐、二格格和三阿哥都必须要留出足够用到新年的。

因为这时有个很有现代气质的默认规矩:从颁金节到过年,每天进宫时穿戴都应该不同。

想想也是,要是四爷从新年第一天到最后一天,进宫都穿同一件斗篷貌似有些丢脸。毕竟是新年大宴,想像成奥斯卡颁奖礼连办二十天,某男星从头到尾就一件衣服,媒体肯定会猜他是不是破产没钱了。

同理可证,李薇和几个孩子全都一样。

虽然四爷的衣服基本不用她来操心,但不管是坐在侧福晋的位置上,还是她现在对四爷的真爱,她都特意把最好的皮子留给了他。

剩下的就是二格格、弘昐和三阿哥以此类推。

二格格和三阿哥都被她叫来比着皮子看衬不衬肤色,等下午弘昐过来也被她叫住,让原本想直接去找姐姐和弟弟玩的弘昐不得不转到她这边来。

二格格带着三阿哥趴在东侧间的屏风边上对弘昐挤眉弄眼,搞得弘昐都有点紧张了,脚步越来越慢。

李薇不得不喊他:“快过来吧,弄完就让你去找他们玩。”弘昐这才快步跑过来,给他试了五六张皮子后,她一拍他的屁|股:“去玩吧,臭小子。”

弘昐才嘻嘻哈哈的朝东侧间跑去。

东侧间是三阿哥的屋子,进屋是一扇屏风,专挡门口吹进来的风。侧间都是里外两间,二格格和三阿哥就在外间的榻上盘着。见弘昐进来,两人一起招手叫他上来。

弘昐坐到榻边上脱了靴子,二格格把点心碟子往他那里推,道:“饿了吧?先吃点垫垫。刚蒸出来的糯米五仁球,好吃着呢。”

五仁包还热着,弘昐挟起一个咬了一口,里面的馅就流出来了。这是李薇吃着元宵想的,个个都有拳头大小,外皮是糯米,里面的馅是炒香的花生芝麻核桃松子,和着猪油与白糖。蒸出来后再滚上一层糯米粉免得粘盘子。

弘昐吃得顺着嘴角往下流,二格格和三阿哥给他鼓劲:“快舔!快舔!”

听到东侧间里他们笑闹的声音,李薇对玉瓶说:“他们玩什么呢?真热闹。”一边快快把手上的皮子系上签子,回头好往绣娘那里送。

玉瓶把李薇跟前的皮子一拢拿到自己这边来,道:“主子进屋去看着小主子们吧,这些活儿有我呢。”

李薇就去了东侧间,刚到门口就听到三阿哥问弘昐:“二哥,我什么时候才能搬去跟你一块住啊?”

弘昐道:“明年吧,我见阿玛已经在给你收拾院子了。”

二格格羡慕的说:“我小时候也在前面住过,可好玩了,每天都能骑马射箭。现在搬回来就不行了。”

李薇见他们一群小孩子玩得正好,也不想去打扰他们,在小孩子眼里大人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是不能一起玩的。就算她是他们的妈也不行。

她只好转回来继续分皮子,玉瓶奇怪道:“主子怎么不去陪小主子?”

她摇摇头说:“两个人快一点,快弄完了好准备晚膳。”

不过,心里真是有些寂寞了。三阿哥也渐渐长大,不像小时候那么粘她。他更向往着跟哥哥弘昐一起玩。

这就是陪你一辈子的只有爱人的现实版?

李薇确实有些想念四爷了。

到了去膳房叫膳时,李薇就多说了几个四爷爱吃的菜。

“上次那个桂花藕再上一份。”四爷爱吃甜的,估计这些人都不知道。上次那盘桂花藕他自己就吃了半盘子。

玉瓶问:“主子,咱们自己包的粽子要不要也上一盘?”

“包得太难看了,不要。明天咱们自己吃。”李薇摆手道。

快到四爷回来的时辰了,她连看了好几次钟。孩子们都去花园玩抽陀螺了,弘昐经过上次进宫被太子把着手教过,最重要提看到弘晖他们在玩陀螺,对这个的兴趣就突然大起来。

二格格是回去翻了当年太子赏她的那几箱东西,竟然里面有一幅小陀螺。就是太小了,她肯定不能用,转送给三阿哥了。

于是三阿哥也开始着迷这个。

她坐在屋里都能听到花园里啪啪的鞭子响,清脆极了。

四爷刚到府门口,把缰绳扔给门房就听见府里隐约的鞭子声,问苏培盛:“府里谁在玩陀螺?”

苏培盛道:“二格格、弘昐阿哥和三阿哥在花园玩呢。”

四爷没回书房,直接去了花园,见几个孩子玩得正欢乐就站住看了一会儿。百福先看到四爷,跑过来围着他打转。四爷蹲下把手伸给它舔,这时二格格看到了,喊了声:“阿玛!”

三个孩子都跑过来,四爷见他们玩的都是一头汗,道:“天色暗了,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就该吃饭了,明天再玩。”

东小院里,李薇见到四爷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回来,迎出去道:“碰上了?”随手摸了把三阿哥的脑门,见都是汗,连忙喊玉瓶:“快带他们下去换衣服。”出汗再吹风会着凉的,三阿哥还这么小。

回了屋,李薇亲手拿了衣服给他换,解扣子,脱衣服,要换靴子时他摆摆手让她退开,坐下由玉瓶跪下替他脱靴子。

李薇就站在他背后给他解辫子通头,玉瓶提来热水给他泡脚。

四爷靠在枕上,浑身放松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累了?”李薇放轻声音问。

四爷缓缓摇头,拉着她的手闭目养神。李薇只好把梳子给玉朝,坐到他身边陪着他。

泡了两刻钟,四爷浑身出汗,喝了一碗茶后起来又换了一次衣服,这会儿精神才变好了。李薇看出他今天是真有些累,就叫孩子们在东侧间吃,他们两个在西侧间,省得他再费神。

晚膳的桂花藕他又是快吃完,刚要放下筷子,他对她道:“不是昨天带着孩子包了粽子?拿来我尝尝。”

李薇见他提起来,就叫玉瓶去拿几个来。一会儿,热好的粽子端上来了,还配有一碟白糖,一碟蜂蜜。

四爷一见就笑了,送上来的粽子是剥开的,膳房的人手再巧,本来包得乱七八糟的粽子也剥不成型,何况没有扎紧?所以与其说是粽子,不如说是糯米饭。

他端起一碟,拿筷子扒开看看,奇怪道:“怎么这馅里有蜜枣、葡萄干还有花生?”

李薇一听就知道,说:“这是弘昐包的,馅是三阿哥放的。他最爱所有的馅都放一遍。”

四爷失笑,洒上白糖吃了两口,放下道:“这味道也挺特别的。”

刚才吃了很多桂花藕,里面就有糯米,所以他也只是尝尝味道。李薇嫌这么拿下去扔了可惜,要拿过来吃完,谁知他嘱咐道:“留起来,我明天早上吃。”

她和几个孩子包的粽子,没想到四爷不声不响的吃完了。李薇问起才知道,四爷叫人每天午膳时给他送两个。总共包的也不多,等二格格他们想起来要再尝尝时,李薇只好摊手道:“已经没了,你们阿玛喜欢得很,都叫他吃了。”

二格格听了,跟李薇商量叫上大格格和三格格再包几个给四爷。

“这也是我们当女儿的孝心。”她道,“两个弟弟都是男孩,这次就不带他们了。”

李薇道:“这样挺好的,你先去找大格格说,让她给福晋提。你略让一让。”

小的出头,难免显得大的不懂事。二格格本来就比大格格更得四爷喜欢,虽然在四爷心里,几个女儿一般无二,但常见面的就多几分情面是真的。

二格格抿嘴一笑,“额娘,我明白的。”

正院里,自从大格格和三格格一起搬过来,宋氏又挪远了些,两个孩子都有些惊弓之鸟。福晋待她们一如既往,慢慢的她们也放松下来了。

三格格年纪小些,从小也是在福晋院里住着,比起大格格,她对宋氏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身体太弱,奶娘嬷嬷们管得严些,动辄拿话吓唬她,免得她乱跑吹风着凉,给她们惹事。

福晋经过大格格的事,待三格格自然就问得更多,也时常叫她一起用膳。

大格格年纪大了点,身边的人先是莫名其妙不见了,亲生额娘宋氏又挪到别的院子里,她想去看看,身边的人就拦。这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出事了。可她既不能问福晋,身边的人也都是新来的,没交情不说,一问这个就都道:“格格只管安心养着,闲事就不要多问了。”

另外,她的鞋全换了。福晋还专门给了她一个嬷嬷,每天替她泡脚按脚。刚开始她还不习惯,嬷嬷按得有些疼,她也不敢躲,只是掉泪,嬷嬷就给她解释:“格格还小,骨头软,还能再扳回来。以后可不能再穿小鞋了,那可害脚。”

大格格满心不解,嬷嬷见她把事都闷在心里,只好告诉福晋。

福晋就把她叫来了。

大格格怯怯的进来,盈盈下拜。她的脚最近穿着略大的鞋,嬷嬷又按脚,脚就有些不习惯,拜下去时身体还晃了晃。

福晋暗自叹气,招手道:“宜尔哈,过来吧。”

大格格坐到她下首,微微一笑喊道:“额娘。”虽然玉碟没改,但四爷发了话,她和三格格就都改了口。

福晋屏退所有人,握着她的手犹豫半天才道:“这事,其实是额娘没有看好,才害了你。”

话音未落,大格格就掉泪了,她抖着声音喊:“额娘……”她不敢再听下去,总觉得福晋下面的话她接受不了。

福晋把她的奶嬷嬷自作主张的事说了,对宋氏只是轻描淡写的略过,然后说:“谢天谢地,你阿玛早早的发现了这群刁奴不安好心,你现在还小,改穿合适的鞋,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大格格明白是明白了,可长久以来奶娘给她穿小鞋时说的话都刻在心上了,忍不住问:“可是额娘,奶娘说现在外面都这样啊……”她羞怯的小声说,“女孩子……脚小才好看……”

她也觉得自己的脚穿上鞋后,小巧玲珑的很好看。

福晋正色道:“宜尔哈,不管别人是怎么样,你不必勉强自己去附和别人。”

大格格不解,她不觉得勉强啊。

福晋见此,就喊了个丫头进来,让她脱下鞋袜露出双脚给大格格看,然后再让她穿上出去。

“看到了吗?大家的脚一出生就是这样的。你的脚本来应该跟大家一样。宜尔哈,你是你阿玛和我的孩子,我们都希望你从头到尾都是好好的,一生幸福美满。”福晋叹道,“不管是这次还是以后,你都要好好保护自己。”

大格格懵懵懂懂的回去了,她明白了一些,却有更多不明白的。难道说奶娘和亲生额娘都在害她吗?

她叫屋里的人都出去,脱下袜子看着自己的双脚,十根小小的脚趾已经渐渐有些展开。她想起那晚跟二格格一起睡,洗过脚后她的脚比她大一圈,脚是平的,脚趾也是伸展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把袜子穿上,用榻上的锦被将一双脚严严包住,不露出一点缝隙。

外面,她的贴身丫头喊她:“格格?二格格来找您玩。”

大格格惊觉她满脸是泪,胡乱抹了好几把,扬声道:“我这边……还有点事,请二妹妹先去三妹妹那边,我一会儿就过去!”

二格格在门外听到,对大格格的丫头说:“你留在这里侍候大姐姐吧。”她想大格格可能正在方便,所以没办法马上出来。

大格格的丫头微笑着送走二格格就赶紧回来,担心的站在门口问:“格格,奴婢进去侍候您吧?您没事吧?”说着推推门,“奴婢进来了。”

她试探的推门而入,就见榻上锦被是乱的,大格格正坐在梳妆台前。她走过去,看到大格格脸上有泪痕,也不揭破,道:“格格脸上的粉该补了,奴婢侍候您洗个脸,再重新扑粉吧?”

大格格怕丫头发现,以为她不知道,就胡乱点点头。

重新洗脸净面上粉后,大格格就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哭过了。丫头又侍候着她换了身衣服,道:“格格别慌,万事都有奴婢呢。这会儿不就好好的了?二格格和三格格都正等着您呢。”

大格格也镇定下来了,笑道:“我这就去。”

三格格的屋里,她正缠着二格格问:“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什么好事?”

大格格刚好进来,见此道:“你们两个在闹什么呢?”

二格格见人到齐了,就说要亲手给四爷抱粽子的事,“就当是咱们给阿玛尽孝心了。”

大格格拍手道:“可不是?咱们这就干。”

二格格说:“大姐姐还是先去跟福晋说一声,别提我,就说是你的主意。”

大格格闻言站起正要走,听到后面想了想说:“都是一家姐妹,何必分你我?就说这个主意是咱们三人一起想出来的。”

二格格与三格格对视一眼,齐道:“都听大姐姐的。”

报给福晋,福晋自然赞好。让人给他们准备齐了东西,专门腾了个花厅出来。

大格格包得又快又好,还能抽出空来指导三格格,二格格是熟手,就是包出来的跟三格格差不多。最后包完一计数,反倒是大格格最少。

二格格奇道:“大姐包得最快,怎么最少?”

大格格道:“不奇怪,包不好的我全拆了重包的。”

桌上三行粽子,确实是大格格包的全都大小一致,形状完美。

三格格见了,非要把自己的也拆了重包,二格格劝她:“有我呢,咱俩一样。煮了送给阿玛,保准他分不出是谁的。有我陪你丢脸怕什么啊?”

三格格人虽小,志气却高,道:“这样的怎么有脸送给阿玛?”

她非要拆了重包,二格格见只剩下自己一个包的歪瓜劣枣的,只好一同坐下重新包。大格格就坐下陪她们一起。

包完天都黑了,福晋直接留二格格用完膳再回东小院。

东小院里,四爷回来不见二格格,奇怪的问:“她去哪儿了?”

李薇想给四爷一个惊喜,女儿们的孝心嘛,道:“秘密,不告诉你。”

四爷看这样知道没事,就没继续追问。等膳桌撤下去,玉瓶进来报信说:“二格格回来了。”

李薇赶紧去迎,二格格累得胳膊酸痛,脖子低太久也有些痛,一见她就叫苦:“额娘,好累哦。”

“包了多少个啊?这东西又不能久放,你们也太实诚了。”李薇也不叫她再去见四爷了,直接回屋休息去。

她回屋后,四爷正等着二格格进来,见只有她一个,问:“额尔赫人呢?”

这时再保密也不合适了,李薇笑道:“她们三个孩子想替你包几个粽子,刚回来有些累,我就不让她过来了。”

四爷听了心里很受用,嘴里却道:“这种事哪能让她们做?吩咐膳房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就迫不及待的让膳房把昨天二格格等人包的粽子煮来吃,连吃了好几个,还让苏培盛在午膳盒子里放上。

四爷道:“可别忘了。”

苏培盛笑得花一样说:“奴才就是忘了什么也不敢忘了主子的吩咐。”

东小院里,二格格对李薇抱怨:“全都埋头包粽子,一点也不好玩。包不好还要重包,我都不好先回来。”

李薇心疼的给她的手上药,有几处被粽叶划伤了,道:“你傻啊,说我在这里等你不就行了?”再说大格格和三格格是四爷的骨肉,在她眼里更像是二格格的同学,邻居家的孩子那种。她是怎么也不可能视如已出的,见二格格受累又受罪,早后悔的没边了。

包什么粽子?早知道就让她在东小院包!再不玩什么姐妹情深呢!

二格格哭丧着脸:“我忘了嘛!”

第85章

立冬前,京里就下了好大的雪。

底下人来问庄嬷嬷,这过年的饭怎么吃?

庄嬷嬷坐在屋里烤着火,道:“去年怎么吃,今年就怎么吃呗。这还能吃出个花儿来?”

来人是内院膳房的总管嬷嬷,筒着手笑道:“过年府里的大小主子都要进宫去吃御膳呢,咱们下人倒好说,炖两大锅白菜粉条猪肉就成,可不是还剩下那四位主子呢吗?”

总管嬷嬷坐在炉子边,抓了把花生放手心里一搓,吹去红皮一个个往嘴里扔,道:“还跟去年似的,一院院的送菜,要弄四个席面不说,她们用得也不多,几乎最后都倒了。”

庄嬷嬷笑骂道:“你个老货别在我这里哭穷!不就是嫌麻烦嘛!倒的再多也不是你家的东西,你可惜个屁啊!”

总管嬷嬷嘿嘿笑,叹道:“也是这么回事。我也是替她们难受,过年聚在一块吃不是更好?剩得自己一个孤零零的。”

庄嬷嬷拿瓜子皮扔她,骂道:“滚!你这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嫌她们孤零零的,你还打算保媒拉纤啊?”

两人商定后,正月一那天庄嬷嬷就在后院圈了个门前开阔,能看到焰火的轩室,在里面点上火盆取暖,让府里的四个格格都到这里来过年。

武格格披上今年新得的斗篷,抱着手炉,推开门就是鹅毛般的大雪,侍候她的丫头玉露一边跺脚筒手撑开伞,一边骂:“那群老货就会折腾人!非要人去轩室吃,那边连个炕都没有,还不把人给冻死了?”

从暖烘烘的屋里出来人都要打个抖,武格格哆嗦了下,拉起帽子半掩住嘴,小声道:“快别说了,回头再喝一肚子冷风去。”

两人步履匆匆,顶着风雪往轩室赶。

路过花园,到处都是一片白,天阴沉沉的,好几天都没见太阳了。府里的人仿佛都跟着主子们进宫去了似的,竟然显得像个空府。

武格格站住脚,玉露道:“格格?”两人抬头一看,前面也过来了主仆二人。走近才看清彼此,对面的耿氏略微一福,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姐姐。”

武氏也回了一福,道:“快走吧,这雪真大啊。”

两人到了轩室,屋里点了好几枝大蜡烛,照得灯火通明。嬷嬷们事先用火盆烘过屋子,进去后就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武氏松了一口气,解下斗篷道:“比屋里还暖和呢。”

轩室中央是个大圆桌,桌前摆着四把椅子。桌子中央有个洞,架着个火锅炉子,炉子烧得正旺,桌子上摆着白菜冻豆腐粉条牛羊肉等。

武氏笑道:“这可比在屋里吃的好,大冬天就该吃锅子。”

耿氏附和道:“可不是嘛。”

两人没有入座,还要等宋氏和汪氏过来。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汪氏先到了。她一进来,武氏就是一怔,只见汪氏比半年前又胖了两圈,脸上还起了好些红疙瘩。

汪氏对两人见过礼,坐下道:“我的脸又痒了,上回说用金盏花泡水来涂,好了几天又不行了。”

耿氏只管安慰她:“慢慢就好了。”

武氏只看了她一眼就笑了笑,汪氏道:“让武姐姐见笑了。”

武氏淡淡道:“哪里,都是一家姐妹。”

汪氏呵呵干笑,扭头就撇了下嘴。不就是嫌她刚进府时去巴结李侧福晋了吗?不说侧福晋没理她,这事跟武氏也挨不着啊。从那以后见她就得不着一个好脸,叫声姐姐还真当自己是姐姐了?现在大家都坐一起,谁也不比谁高一分。

又过了一会儿,宋氏才姗姗来迟。她一进来,三人都起身迎接,齐齐福身道:“宋姐姐。”

宋氏瘦得多了,穿着冬天的棉袍裹着斗篷还是身形窈窕得很。她轻声道:“妹妹们不必多礼,是我来迟了。快入座吧。”

三人恭敬的退开,宋氏自然是上座,往下坐在左边的是武氏,再次是耿氏,末座的是汪氏。

见她们坐上来,轩里侍候的嬷嬷就端上一个黄铜大汤锅放在炉子上,乳白的汤很快滚了。侍膳的丫头们上前来,几人想吃哪种菜就指一指,丫头们自会给她们涮好挟上来。

宋氏只在开始时吃了几筷子,武氏吃到一半就拿着烫好的桂花酒慢慢喝,耿氏照顾着汪氏,时不时的帮她倒杯酒,掖下袖子等等。只有汪氏,从头到尾据案大嚼。

武氏靠在椅上,举着酒杯笑道:“瞧汪妹妹这快活的样子,我可记得她前一段还说要少吃些呢。”

汪氏吃得正开心,听了就不快的放下筷子。武氏只是一笑就继续喝自己的酒,不理她了。

武氏比汪氏先进府,汪氏也不敢反驳,赌气的坐到一旁生闷气。耿氏安慰她道:“何必为了这种小事气坏自己?”说着压低声音,“她毕竟是姐姐。”说着扯扯她的袖子,对着武氏那边使了个眼色。

汪氏只好不情不愿的回来,想了想,倒了一杯酒去敬武氏,谁知武氏之前一直喝得好好的,她这一敬反而放下酒杯道:“我有酒了,可不敢再喝。只好辜负妹妹的好意了。”

这样活生生的打脸,气得汪氏把酒杯往下一掼就要恼,被耿氏连哄带骗的拉出去,“我也醉了,出去醒醒,妹妹陪我走一趟吧。”

等她们两个出去,宋氏方开口对武氏道:“你又何必?大过年的好日子闹气干什么?她们还小呢,你是当姐姐的,让让妹妹也显得你宽大。”

武氏对宋氏撒娇道:“姐姐只护着几个小的?怎么不见她打我脸的时候出来说说她呢?”

宋氏不语,半晌才叹道:“她当时是刚来,稀里糊涂的不懂事。再说,侧福晋不也没理她吗?你这气的实在是没理由。”

武氏笑道:“那我可不管。反正我就是气她了。”

宋氏本来也只是随便说一句,此时道:“好,好,好。随你,随你。”

等耿氏和汪氏散步散得脸都冻青了回来,武氏瞟了一眼不理她们,宋氏只管高座。耿氏先笑道:“外面景色好得很,雪厚的像棉被了。”

说完也不在意武氏和宋氏都没接话,拉着汪氏坐下,先盛了一碗火锅汤给她,道:“快喝了,暖一暖身上。”

汪氏感激得不得了,低头喝汤。

武氏见这一幕,突然冷笑一声,刺激的汪氏立刻抬头看她,却只敢看一眼又把头低下,捧着碗细细喝汤,死活不再抬头。

倒是耿氏对武氏微微一笑,随后自顾自的吃菜。

戍时了,外面烟花爆响,嬷嬷进来说:“格格们,外面放烟花了,出去赏赏吧。”

四人纷纷起身披上斗篷戴好帽子,慢慢踱到屋外,漆黑的天空中爆出一丛丛绚丽的烟花。

宋氏喃喃道:“又是一年了。”

永和宫里,一殿的人也正在看烟花。

打头的是德妃,左近是成嫔。成嫔近年一直依附在永和宫下,过年时她就放了宫里的人大假,自己不叫膳,到永和宫来随着德妃一起用。

德妃左右是四福晋、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成嫔身边是七福晋侍候。

一群小的也在。德妃手里牵着弘晖,四福晋牵着大格格。弘昐被二格格牵着,另一边是三格格。三阿哥被奶娘抱在怀里。

李薇身为侧福晋自然是跟在福晋身后,跟她的孩子竟然像隔着天堑般,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如天涯。

她不由庆幸,幸好孩子生得多。不然弘昐没人牵多可怜?

至于福晋牵大格格不牵弘昐,她倒是能理解。因为今年德妃问起大格格的婚事了。当时孩子们都在侧殿,屋里只有大人在。

除了大格格,还有七贝勒家的大格格年龄也差不多到了。德妃听说皇上有意为直郡王家的大格格选婿,自然想到自己儿子家的大格格。

十四阿哥成亲时候短,现在还没好消息。

她说的时候,成嫔也提起七贝勒家的大格格,两位娘娘问起,小辈们自然要重视。福晋当时就把大格格叫到身边坐下,还道:“我们府上的二格格只跟大格格差一岁。”

德妃倒是没注意过这个,见此就叫二格格上前见礼,打量她仿佛比大格格还要高些,只是一脸稚气,疼爱的摸了下她的小脸蛋说:“是个好孩子。”问她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二格格就说写大字,拉弓,抽陀螺。

德妃就笑了,说:“真是个孩子。”转头对福晋道,“也是你养得好。”

福晋起身谢恩,李薇跟着站起来。

德妃才看到她,在心里一对就知道这是四儿子府上的侧福晋,温言道:“你是个有功的,好好侍候贝勒和福晋。”

李薇跪下叩谢德妃训导。

不等烟花放完,德妃就催他们先出宫。

道:“天冷,我就不多留你们了。你们先到宫门口等着,老四他们也快该出来了。”

一群人再跪谢,然后一通忙乱的换上外面的斗篷戴上帽子。

永和宫的小太监准备好了油纸伞和灯笼。出了永和宫,李薇一把抱起弘昐,福晋也让人抱起三格格,先把小的们都裹严实了,然后一行人再快步往宫门去。

宫里坐轿要有品级的才行,可惜他们这一群还没混到坐轿的份上,只能靠两条腿赶到宫门处。

顶风冒雪时,小太监们撑得伞也遮不住多少雪花,李薇紧紧闭住嘴,连呼吸都只敢浅浅的吸气,不然就吸一肚子冰冷的空气。

她按住弘昐的头嘱咐道:“把脸埋到额娘脖子里,别露出来。”

弘昐点点头,搂住她的脖子。

赶到宫门处上了车,李薇的靴子已经湿透了,幸好车里早备好了小炉子,她脱下靴子,再摸摸弘昐身上有没有湿透的地方。三阿哥被奶娘护得好好的,解开外面的斗篷一点没让雪沾上他。

二格格先看了看三阿哥才顾得上自己,李薇急道:“别管他了,先看看你自己,脖子那里进雪没有?”

玉瓶上前替二格格把被雪浸湿的头发抿干,再拿一条貉子毛的披肩给她围上。

车里备好了有热腾腾的羊汤,一直放在炉子上还是烫的。玉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车上本来准备的是奶茶一类,让李薇给换成了羊肉汤。

弘昐边吹边喝,道:“可饿死我了!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玉瓶从砂锅底捞了些羊肉分在各人碗里,弘昐吃得更香了,玉瓶拿出芝麻咸酥饼说:“可惜这个有些凉了。”

弘昐拿过一个一口就咬下去一半,含糊道:“正好!”

二格格给三阿哥的碗掰了些饼泡着,让他慢慢吃,李薇掰了一个饼泡到她碗里,道:“你也快吃。”

二格格答应着,先喝了一口汤,叹气道:“多少年了,我就是吃不惯宫里的饭。”

弘昐连三赶四吞下去半碗,舒了口气道:“我听大哥说了,宫里的饭菜怕走味变凉,多数都是提前做好的。今天我看桌上几乎八成都是蒸碗,不知道蒸了多久热了几次,谁吃得下啊。”

李薇在宫里住过两年,知道像这种新年大宴,厨子大多数都会被抽调到前面去,后宫里好点的主子,像永和宫还能吃上些差不多的,不受宠妃嫔连个热的都吃不上。

就算这样,为了忙前面的大宴,永和宫今晚的菜多数都是提前一天准备好的,到点蒸热了送来。所以不管是什么菜,都吸饱了水气,就算看着不错,挟一筷子送到嘴里也没一点滋味。

等了两刻有余,四爷终于出来了。

李薇等人坐在车里也能听到车轿前的下人侍卫热闹起来的动静,弘昐都直起身说:“肯定是阿玛出来了!”

这会儿高兴就是高兴终于能回家了。

四爷喝的脸泛红,被风雪一吹更显得红通通的。他快步走到骡车前,先看福晋,问过福晋并弘晖和两个格格都无事,再到李薇这边来。

没走近就看到车窗处帘子掀开一条缝,走近就看到素素探着半张脸正冲他笑。

他加紧几步过来,道:“这么冷的天,小心着凉!快把帘子拉起来。”话音未落就闻到车里浓浓的羊肉汤味,香气浓得让他也忍不住咽口水。

他也放心了,还有心想吃想喝,看来是没事,笑道:“真是个会享受的。”

李薇赶紧对玉瓶说:“给爷也倒一碗。”

玉瓶倒了一碗探身出去递给四爷。他接过来两口灌下去,浑身的暖起来了。

远处,三爷正要上车闻见味儿了,喊他:“老四!吃什么好东西呢?”

四爷赶紧把碗塞回车里,一抹嘴回身道:“没呢,三哥搞错了。”然后一拍骡车,车夫一抖缰绳,骡马慢腾腾起步。

三爷让车拐到这边来,虚点着四爷道:“好你个老四!”

四爷这时的脸红也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被三爷说的,拱拱手,上马道了句别就跑了。

第86章

府里,刘太监早早的就让大家都吃过饭,然后就把所有人都搓起来搬柴烧水。

“快!快!快!一会儿主子们都回来了!”刘太监喊道。

膳房里所有的大灶全部烧起来,小太监们一桶桶把水缸里的水倒进大锅里,底下烧火太监慢慢往里添柴。刘太监挨个看,嘱咐道:“悠着点劲,慢慢烧,烧太猛费柴火。”

他进府后才认的干儿子小路子笑眯眯的跟在后面,道:“爹,您就放心吧。有您在这儿看着,咱们万事不愁!”

一灶房的太监都笑起来,纷纷拍起刘太监的马屁来。

刘太监被拍得浑身舒泰,轻轻一脚把小路子踹远,骂道:“扯他娘的蛋!揉面去!饧了有四个时辰了,够了。”

上回,李薇不小心说了个拉面,虽然后面改了口,但玉瓶听到就学给了赵全保,她道:“主子难得想吃个什么,这个拉面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面,但咱们主子都是如今的位份了,吃个面也不算什么。”

赵全保笑眯眯的道:“那依玉瓶姑娘的意思是……”

玉瓶白了他一眼,道:“你找刘宝泉想想办法呗。”

赵全保装模作样的叹气:“上回刚撅了人家的面子,这咱们再贴上去可丢份了啊。”

玉瓶虎了脸骂道:“滚你的蛋去!要不是看……”她深吸口气,压低声音道,“要不是看……在主子的份上,我何苦过来看你的脸色?”

上回她发现赵全保收刘宝泉的银子,就警告了他。可后来她仔细想想,多个人多条路。主子现在一路向上走,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别人帮把手呢?再者说,靠着主子吃饭的人越多,帮主子的人就越多。因为帮主子就是帮他们自己。

这世道上,谁能真正独善其身?

赵全保拿主子的事卖好是让人恶心,可反过来想,他在前院混得人头越熟,主子得宜就越多。她倒是能管住他谁都不叫卖,可关系都是处出来的。没点好处,谁乐意天天待人好呢?

赵全保也是见好就收,对着玉瓶作揖道:“我的好姐姐,你可算是明白了。”他凑近玉瓶,低声道:“刘宝泉想侍候主子,那也是他的孝心。不然怎么不见他往正院巴结去?咱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什么样的主子值得巴结,这些老油子最是门儿清。”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玉瓶几乎听不到。

“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当年在阿哥所里,我也是看到刘爷爷总是照顾主子,才起了投效的心的。”他说着冲玉瓶笑,“姐姐你当初是不知道吧?阿哥所里多少格格?刘爷爷可是回回都托着咱们主子的。”

玉瓶怔住了,仔细回忆,她竟然想不到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去膳房提膳总能碰上刘太监了。跟着她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着咬牙在赵全保身上打了几下。

赵全保一脸皮笑的闪开,道:“轻些!轻些!我的好姐姐,这事是你自己没看穿,我告诉你了,你怎么还怨我呢?”

玉瓶想起竟有些后怕,深吸一口气,道:“他图什么啊?”当时主子在阿哥所里可真不起眼。

赵全保悄悄白了她一眼,宫女和太监是两条路,宫女看不穿的,他们太监可是看得门清。大约是宫女们可出宫,可攀上贵人做人上人。而他们太监,从切了子孙根进宫的那天起就没第二条路可走。

只能一门心思的琢磨主子。琢磨来琢磨去,怕是比主子都了解主子了。

他也不肯多说,含糊道:“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想结个善缘,或许是那会儿就想着跟咱们贝勒爷开府出来?这都不好说。”

究其深意,不过是直面巴结主子不好上手,绕个弯巴结主子反而能有奇效。

刘宝泉要是一开始就盯着阿哥们巴结,进府后也一门心思的巴结四爷,等着踩他的人那能堆成山,光是苏培盛就能咬死他。

可他盯着他们主子巴结,既能让四爷看见他的用心好处,又不会碍了人的眼。

这才叫高明呐。

要不是不合适,赵全保都有心认刘宝泉当干爹了,他能教他一两分,他这辈子都受用不尽。现在只好站人家身边偷师。

玉瓶发现后,他跟刘太监也没断了交情,反而借着这个机会,他更贴了上去。现在玉瓶开了口,赵全保可不更得意了?

他辞别玉瓶,立马拐到前院膳房找刘太监。两人一见,常有知已之感。刘太监听赵全保说完,乐得一蹦三尺高,转身就对赵全保大谢不已。

“好弟弟,多亏你想着哥哥!”刘太监感动的直抹眼泪。

赵全保也眼圈泛红:“也是您一直照顾小的……小的一见到您就想起亲爹来……”

门外前来送茶的小路子捂住嘴把笑憋回去。爷俩岔着辈了啊!见这二人一时半刻也想不起要茶,小路子一手稳住茶壶茶杯,蹑手蹑脚的溜走了。

屋里这对亲哥俩还是亲爷俩感动完,各自坐下。刘太监再要给银子,赵全保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得,这位现在不图银子了。

刘太监遗憾的感叹,不图银子的一般更难打发。

他道:“这拉面我倒是知道,山西人家家都吃这个。做出来不难,就是不知主子爱个什么口味的?”

赵全保心里骂他装傻,笑道:“咱们主子的口味,您老不是门儿清吗?”

刘太监得意的一笑。那是,论吃的没人能比他更在行了。特别是在侍候主子上,主子们都未必知道自己的口味,他就是能做出他们喜欢的味儿来!

今晚,他就打算做这拉面了。特意选的牛骨炖的清汤,上面一点油星没有,配料也只有大把的葱花、香菜、胡椒粉和牛油辣椒,再盖上几片卤好的嫩牛肉就行。

前脚,四爷他们进门,苏培盛就过来喊:“热水!快!”

张德胜和张保一人管着四爷用的热水,一人管着两个小阿哥的热水。刘太监烧热水就分了两个灶间,小太监们一队往西,一队往东,肯定谁也碍不着谁。

张保叹:“这老货,都成精了。”

没人给刘太监升官,他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成了前院内务大总管。苏培盛早把柴炭库房的钥匙给他了,盐茶库房的钥匙是他一来就拿到手里的,再往后不知道还能拢过去几个库房呢。

张德胜一脸不快,以前他是苏培盛以下第一人,虽然是他自封的,但底下小太监们捧得他挺痛快的。刘太监刚来时不过是个老头子,怎么也没几年啊,只见他越来越老,可手里的权也越来越大。

恨得张德胜睡觉都想在梦里啃他的骨头。

待洗漱更衣后,四爷见已经九点了,明天要早起,这会儿也该歇了。可宫里御赐的那堆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就出来喝了一碗素素的羊肉汤,汤鲜味美。这会儿也早不见了。

他现在腹鸣如鼓,拿着一卷书,本想看两眼就睡觉,这会儿书也看不进去了。

刚站起来,苏培盛就过来问:“爷,要用点什么?”

四爷住脚,感兴趣的问:“有什么啊?”

苏培盛笑:“灶上还备的有鸭子锅……”

一听就让四爷腻味,他一皱眉,苏培盛赶紧闭嘴,心里骂刘太监,都不知道准备点好的给主子?刚从宫里出来,吃什么油腻腻的鸭子锅?送点清爽的小菜不是正好?越侍候越傻了!

他正心惊胆跳的,听上头四爷道:“去东小院。”

得了,东小院里有李主子,那就什么都好吃了。爷到了那里,给什么都有胃口。

东小院里,四爷到的时候李薇带着孩子们正吃刘太监送来的拉面,她还道:“给弘昐也送一碗去。”

四爷听到掀帘子进来,问:“给弘昐送什么?”

然后就见娘几个围坐在堂屋的大桌子前,一人面前一只海碗。

“都要睡了,怎么给孩子吃这么大碗的面?”四爷皱眉道,过去一瞧,碗虽大,却只盛了大半碗,茶黄的清汤,乳黄的面散在汤里,汤面撒满葱花。

三阿哥正卷了一筷子头的面要往嘴里送,见阿玛来了,把筷子送过去,张嘴:“啊——”

四爷张嘴啊的吃了进去,挨着三阿哥坐下道:“给爷也来一碗。”

赵全保应声出去,心里暗自得意,其实早备好了。

李薇道:“孩子们吃的都不敢叫放辣子,爷你吃不如放一些?牛油炸的,香得很!”

二格格吐舌头:“辣得很啊,不过可以放点醋。”

李薇指着桌上的菜道:“还有糖蒜、萝卜条、麻辣牛肉条、炸花生米和松花蛋。”其实她还很想加点烤羊肉串,不过天太晚就算了。

待面上来,四爷挺豪爽的放了几勺醋加辣椒,拌得整碗面都是红的,二格格和三阿哥吓得都问他:“阿玛,你不怕辣啊?”

李薇偷笑,四爷当然怕辣,这点几个孩子好像都遗传到了,但他还特别爱吃辣。

果然一碗面下肚,四爷辣得眼睛都红了,李薇赶紧叫人拿水给他漱口。吃饱喝足,堂屋的钟指针已经走到九点半了,明天又是不到四点就要起来,他撵孩子们都回屋去,练一刻钟的大字就去睡。

看他站着见大字消食,李薇拿着碟糖蒜在后面吃,他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道:“怎么拿它当零嘴了?”

其实他也爱吃这个,李薇故意挟一个送到他嘴边,他一边写字,一边张嘴吃下去。

她被他逗笑了,靠在他背上搂着他。

写了两刻钟的大字,四爷放下笔。今晚也不再折腾回前院了,直接在这里歇下。两人躺到帐子里,被窝早被汤婆子烘得暖暖和和的。四爷火力大,有他在的晚上,汤婆子睡前就可以取出来了,不然半夜要热得蹬被子的。

睡前,她想起永和宫里德妃的话,道:“娘娘今天问起大格格的婚事了,爷,这是宫里有信儿了吗?”

四爷在前面也听说了,道:“嗯,直郡王家的大格格快二十了,皇上也在掂记着这事。”

“郡王家的格格?有人家了吗?”李薇问。她有一个二格格,直郡王家的这个格格算是宗亲里头一个出门的皇孙女,从这里可以看出皇上的意思来。她要能带个好头,底下几个府里的堂妹们也好嫁。

四爷沉吟半天,李薇都快睡着了,才道:“……她毕竟是老大。”说完转头一看,她已经半趴着打起小呼噜了。

他摇头,把她的姿势给挪正,再把被子掖严实。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两人一同起来。东小院里就像打仗一样,各个屋子里点着灯,乱糟糟的。

四爷叫苏培盛把他的衣服拿过来,李薇先胡乱穿上一件家常棉袍子坐着梳头,从镜子里看他道:“爷,你也先别急着穿大衣服。先穿上件别的,咱们吃过饭再换衣。”

四爷还是头一次过年时歇在东小院里,没想到她这里还真是没规矩,起来也不说换吉服,而是先吃饭。

他失笑,在玉瓶的侍候下穿上留在这里的棉袍。

来到堂屋,见孩子们都还没来,他看她,她道:“我让他们在屋里吃完了再换衣服过来。”

果然是一家子。

以往过年进宫总是紧张得很,今年难得这么轻松。

四爷也放松了,堂屋的桌上早摆好了早膳,生煎包(刘太监)、炸春卷、炸秦桧(油条)、油饼,还有虎皮蛋。李薇不知道古代有没有虎皮蛋,反正她是苏出来了,就是茶叶蛋再炸一遍嘛。

汤是牛肉胡辣汤,里面放了很多的粉条、面筋和豆腐皮。

比起以前进宫前吃的各种面点和粥,这顿饭显然更合四爷心意。李薇只见他吃得痛快就明白了。

吃完四爷道:“宫里也有这道汤,只是不及你这里的……豪爽。”

豪爽?

这是在夸她吧?

换上衣服出去后,四爷想起宫里尝过的牛肉羹,肉都切得细碎,密密的混在汤羹中间,让他一看就没胃口,简直像被人嚼过似的。素素这里,一碗直接放四五片肉,各种配料的块都有方寸大小。他就爱这种能看清放了什么的汤。

大约是早上吃得好,披星戴月的往宫里赶,四爷也不觉得有多冷清了。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在巡街。

走到岔路口,后面一人纵马撵上来,他勒住马回头,摆手让骡车们继续走。

直郡王喊他:“老四。”

四爷下马迎接,道:“大哥。”

直郡王停在他身前,挥手道:“上马,上马。咱们路上说。”

四爷翻身上马,跟直郡王错一个马头。直郡王望着前面漆黑的天空,吐出一团团白雾,道:“老四,你听说皇上给我的大格格提的是什么人了吗?”

四爷还在想这话要怎么说,就见直郡王向他看过来,只好道:“这个……臣弟实在是不知道。皇上也只是说过一次,大格格下降哪一家……皇上也还没拿定主意呢?”

直郡王拿鞭子指指他,叹气道:“……你也不跟大哥说实话了。皇上是没拿定主意……只是皇上年前不是下旨赏了科尔沁东西吗?点名是谁来谢恩的?”

科尔沁沙律巴达礼的小儿子,多尔济色稜。巴达礼的次子康熙二十七年袭了亲王位,前年刚被皇上削了。

继任的亲王是上上一任的亲王阿喇善,他是巴达礼的长子。康熙二十七年被皇上削了,巴达礼的次子才能顶了他哥的亲王位。现在皇上把弟弟削了,重新把哥哥放上去。

自然也要再给弟弟一系一点甜头尝,让他们觉得皇上并没有厌弃他们。

这甜头就是直郡王家的大格格。

既然直郡王都知道了,四爷也不吭了。

直郡王愤恨的空挥一鞭,鞭梢破空,啪的一声,在寂静的长街上回响。

四爷能理解直郡王的憋闷。明明已经位极人臣,是堂堂龙子凤孙,却还要受人摆布。说一万遍那是皇上,是皇阿玛,都抵不过这直面而来的屈辱无力。

四爷也不多劝,他可以说很多皇上的为难之处,科尔沁的安稳,还有皇上也遣嫁了不少公主,可这都没用。

因为他跟直郡王想的一样。

不是去体贴皇上的苦心,而是想……若能坐在那个位子之上,就不再是任人摆布。

那时会由他去摆布天下!

第87章

一个小太监提着灯箱缩着脖子站在乾清宫东暖阁左近的茶房前,茶房外间留着灯和炉子,里间黑漆漆的。

小太监屏住呼吸,小声叫:“梁爷爷,该起了。”

屋里梁九功早就醒了,正在闭目叩齿吞津,心里默数了一百下,刚好听到小太监叫起的声音,他清了清喉咙,嗯了一声。

小太监这才进来,从茶房的茶炉上提下热水,兑好再送到里屋来。

梁九功已经坐起身,小太监放下铜盆过来跪下替他穿鞋。

洗漱过后,梁九功就着热茶吃了几块茶房里昨天的桂花糕,干扑扑的糕噎得他直瞪眼,连咽几口茶才顺下去。一盘糕吃完,他漱过口,哈气闻闻无异味才放心。在主子跟前侍候,一天三顿饭他都不敢吃实在的饭菜,生怕带了味或者牙缝里沾上点菜叶子惹了主子的眼。

点心嘛,甜香味花香味的,漏点味儿出来也不要紧。

出门前,梁九功问小太监:“昨晚上圣上歇得好不好?”

小太监低头道:“听着是就歇了两个时辰,后头就醒了。”

梁九功叹气,提脚出屋,快步往暖阁去。

皇上年纪渐大,觉越来越少了。

暖阁外侍候的人都起来了,各屋各房的都摸黑站着,等皇上起来才好上去侍候。以前皇上不起来他们也能点灯干活,可梁九功发现皇上的觉越来越少后,就不许他们在皇上起床前点灯,多黑都待摸黑干活,还不能有动静。

幸好能在乾清宫侍候的都是能人,不多时大家都练了一双夜猫子眼。现在他们这边去外头挑人进来,都要先试试在不见一丝光的屋子里能不能不漏一滴水的倒好一杯茶。

梁九功一到,所有人都统统矮半身的行礼见福,但是没人开口,全都是哑称,宫女们低眉,太监们打千。

梁九功草草一摆手,所有人退开给他让条道。有几个太监退到了暖阁的窗子边,让梁九功瞪大眼睛狠狠一指,全都屈腿矮下来。

人影子照上窗子上,扰了主子的觉怎么办?

别看屋外一堆人,硬是鸦雀无声。梁九功站在门前,提起一口气,轻声轻语的唤了声:“万岁爷,该起了。”

屋里,康熙躺在榻上,双手虚握放在腹前,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是纹丝不乱的。他昨天睡下前还在想奏折上的事,今天醒得又早,只是看窗外的天色还不到起的时候。以养身来说,每天人必须要睡够时辰,不然乱了作息,人就没精神,对身体也不好。

所以,他也不起来,闭着眼睛躺着。可越躺越精神,只好继续盘算奏折上的事。

不知怎么的,今天他想到了直郡王。大概是昨天在席上看到直郡王喝闷酒吧。

康熙在心底长长的叹了口气。保清是他的第五子,在他之前已经死了四个阿哥了。当时大清入关还不到五十年,每天一睁眼,天下就全是造反的。康熙那会儿还真想过要是坐不稳这皇廷,他们满人大不了退回关外去。

可想到要放下这唾手可得的江山,康熙反而不甘心了。他想他要是真带着满人再被汉人撵回去,日后见了先帝顺治爷,他万死难辞已罪。

他给胤褆起名保清,想把这大清的国运跟这个儿子连在一起。他想,要是老天让大清来坐这个江山,就不会收走这个儿子。

结果从胤褆起,阿哥们渐渐都能活下来了。

康熙总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启示,天在告诉他,大清的江山是稳固的,爱新觉罗坐这个皇位是天命所归。

所以,封胤礽当太子是顺理成章。在康熙心里,大阿哥直郡王并不比胤礽轻多少。这个儿子勇武,能干,直爽又不失心机。他深受满人爱重,是他大清的巴图鲁。

直郡王成亲早,前头几个孩子都是康熙二十几年落地的,那时太子那边还没好消息。康熙能记在心里的皇孙头几个全是直郡王家的,不过直郡王运气不好,虽然孩子都是嫡出,前头几个却全是格格。

看在康熙眼里,反而觉得这证明直郡王这辈子都只是个贤王的命。不然,太子比他得孩子晚,可长子却生在他前头。这不是命是什么?

人是抗不过命的。康熙学贯中西,却总觉冥冥中自有天意。直郡王命数如此,让人不由叹一声时也,运也,命也。

康熙疼爱这个儿子,自然发现昨天他在席上喝闷酒。他还让梁九功送去了一碗羹,让他进点别的缓缓酒劲。

直郡王并不傻,康熙自然知道这个儿子看着鲁直,胸中却不乏丘壑。直郡王的大格格康熙二十七年生,今年也有十六了。早几年直郡王就时不时的试探说给大格格瞧了什么人家,可康熙一直没松口。

宫里的公主除了德妃的五公主,其余全抚了蒙古。康熙不肯在后宫宗室进蒙古女人,慢慢涤清蒙古人在满人间的血脉,却也不能就真把蒙古扔出去不要了。蒙古是大清的一道屏障,他是既要防着,又要拉拢。

直郡王家的几个格格正好长成,填了宫里公主青黄不接的坑。康熙是早盘算好的,连人选也圈了好几个,差别只在往蒙古哪里分。

科尔沁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母族,把直郡王家的大格格指过去,皇上也是存了私心想照顾、抬举这个孩子。

其实不止直郡王家的,现在几个较大的阿哥家有几个儿子他暂时顾不上,反正时候到了自有他们的阿玛替他们上折子请封。但有几个格格,他是已经看好了的。

只是想得再好,昨天见到直郡王喝闷酒,康熙的心就软了。

这个儿子重情,看他这么久府里只宠爱嫡福晋一个就知道了。大格格是他们夫妻俩的第一个孩子,难免舍不得。

康熙想着,大格格的事只能让保清受委屈了,二格格就顺着他,让他自己找人家吧。也算是全了直郡王的一片慈父之心。

梁九功叫起时还不到三更,皇上这么些年了一直是这个时辰起来。他有心想让皇上多歇一会儿,可孝心再重也抵不过皇上的板子。

他在外面一叫,康熙就睁开眼,道:“进来吧。”

梁九功只听到皇上的声音就对着门虚行了一礼,道:“奴才冒犯了。”然后轻手轻脚的把门提着缓缓打开,门边的铜页子虽然上过油,可他每回都是小心着,避免推门时发出刺耳的声音惊扰了主子。

进去后,跟在他后面的宫女先把点好的灯送进殿内。从外到里,渐次把殿内照亮。这也有个规矩,不能一开始就先点主子这边的,不然屋里亮,屋外黑,人一走外面黑洞洞人影乱晃?几百年的宫殿什么事没有?只这乾清宫就死了多少前明的皇帝了?哪怕只为讨个吉利,灯都要点的让大家安心,主子舒服。

灯慢慢亮起来,梁九功才在皇上的御榻前跪下磕头请皇上起身。

康熙在帐内嗯了一声,梁九功才叫宫女们慢慢把帐子拢起来。棉袍和鞋是早就烘热的,侍候皇上穿好下地,先不忙送上洗脸梳头漱口的东西,而是先侍候皇上去官房方便一二。出来后才是洗脸漱口这一大串。

都收拾好了,皇上先去打拳,面朝东站着吐纳一番,回来再换一套衣服。这才算真正起来了。

此时外面天还是黑的,康熙歇过一气,起身往南书房练字去了。梁九功躬身在后面跟着,乾清宫的大姑姑在外面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虚点头示意看见了,大姑姑才走。

康熙习惯自己磨墨铺纸,他在书桌前站定,裁一张纸端正的铺好,选一块墨锭,拿砚滴加水,然后徐徐磨墨。这一磨就是小一刻钟。此时除非军国大事,不然谁也不能扰了皇上的兴致。

梁九功见皇上磨上了,就悄悄退了出来。

大姑姑正在茶房外探头,一见他就招手。梁九功小跑着过去,两人进茶房掩上棉帘子,梁九功才问道:“一大早的,哪个孙子又不省心了?”

大姑姑也是觉得这事出的实在不是时候,道:“积些口德吧,是周答应。前些日子就有些蔫蔫的,昨晚上不知用了什么,又吐又泄的。她大小也算个人物,皇上那边一惯也喜欢她的侍候,只是大年下的不好处,我想着是把她给暂时挪到雨花阁后头去。”

梁九功道:“那还不赶紧挪?谁知道她这是沾上什么了?过不过人呢?”

大姑姑没好气道:“你当我不想挪?”然后压低声音,“双答应拦着呢。”

梁九功也泛愁了。

要说他是可以不把这群小答应们放在眼里的,她们充其量也就是皇上闲的时候放在嘴边的零食,搁外头就是通房大丫头的份。皇上再怎么宠,也不会抬举她们。没见个个都喝着药呢?

可这些丫头片子个个都通着天呢,梁九功也犯不上跟她们为难,见面也是姑娘姑娘喊得亲热极了,个个都跟他亲孙女似的。没留神让这群丫头在枕边叨叨上一句,说不定就在皇上那里落了不是了。

大姑姑说完就等他的示下,梁九功度着皇上那头练字也要小半时辰,道:“得,我跟姑姑走一趟吧。”

穿殿过门,答应们都住在乾清宫后面的下人房里。说白了她们也不比宫女们高贵多少,不过是能侍候皇上罢了。

下人房这里可热闹得多,答应们是一人一个屋,平常也少串门。都是嬷嬷提点过的,谁也不会把这里当自家院子东走西串。今天倒是难得,梁九功没走近就看到一间屋子外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他沉着一张脸,大姑姑错后他一步,两人站在屋外三尺,两双厉眼一扫,围着的人都窜了。梁九功见人走了也不打算放过,对大姑姑道:“都是闲的,大年下不好罚他们,先记着吧。”

大姑姑道:“这点小事就不劳动您了,有我呢。”

两人进了屋,外屋没人,只见里屋躺着个人正要挣扎着起来。梁九功左右看看,嫌这屋里不干净就没坐。过了会儿,一人扶着另一个站不起来的出来了。

扶人的那个是双答应,身上穿的跟宫女一般无二,就是外罩了一件桃红的比甲,这是皇上赏的料子。她长得鹅蛋脸,柳眉下是盼顾生辉的一双眼。

见着她,梁九功一脸心疼的道:“我的乖乖,你是干这个的吗?”

双答应浅浅一笑,并不答话。以前梁九功见周答应时也是没口的夸,亲热极了。此时周答应病得脸都脱了形也不见他瞟一眼。她们这些答应命都薄,不抱团在这宫里一天都活不下去。

梁九功也不是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好话又不费钱?他看着周答应啧啧道:“好孩子,别跪了。瞧你这样,爷爷看了可真心疼啊。”

周答应一直在打寒战,她还是挣扎着跪下,静静的磕了几个头,抬起脸来,两行清泪挂在颊上,哀求道:“梁爷爷,大姑姑,求你们别把我挪出去。”

梁九功是太监要避讳一二,大姑姑上前硬是把她架扶起来,周答应病得浑身无力,挣不过只好被她按在凳上,大姑姑道:“姑娘,不是我心狠。你是侍候万岁爷的,这前后屋也就二十多丈,姑姑也不拿话吓你,真有点什么,你全家的脑袋都不必要了,咱们这一院子的都得陪你砍头。”

她扭着周答应的脸,让她去看双答应:“你这姐妹为了你都跟我顶了两天了,你忍心叫她陪你死?”

双答应年青胆气壮,插话道:“姑姑,我不怕死。”

大姑姑看也不看她,继续劝周答应:“再者说,挪出去也只是叫你安心养病。你在万岁爷心里住着呢,谁能拔了去?等养好了再回来,咱们漂漂亮亮的继续侍候万岁爷不更好吗?”

周答应心里是害怕,但也知道她在这里赖不了多久,到时候大姑姑叫人把她嘴一塞,用被子一裹抬出去,她连喊都喊不出来。只是人都惜命,死到临头怎么会不求一求?

她让大姑姑的好话劝得也想,要是万岁爷记着自己,他们也不敢不给她好好治。

大姑姑又添了一句:“你要实在不放心,怕万岁爷忘了你,就叫你这好姐妹多在万岁爷跟前提几回。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这好姐妹?”

这招祸水东引把周答应的心全牵到双答应那里去了,果然周答应立刻像望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双答应。

双答应也察觉不对,可此时也只好说:“只要万岁爷叫我,我一准记得提你!”

大姑姑抿着嘴笑,顺手替周答应理一理睡乱的头发。

周答应泪如雨下的拉着双答应的手:“好妹妹,姐姐这条命全托在你身上了,你记着,可千万不能忘了我!”她死死拽着双答应的手。

双答应一是被她催逼,二是热血上头,直接跪下起了个誓,违誓死无葬身之地。

大姑姑笑道:“这可放心了吧?我的小姑奶奶们,快都别闹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你周姐姐早一刻挪过去,也能早一刻安心喝药休养不是?”

双答应此时已经发现被大姑姑三言两语陷进坑里去了。周答应日后要真有个不好,头个恨的不她大姑姑,而是自己。皇上身边多少人挤破头?她虽然也算得皇上的心,可谁知道皇上乐不乐意听周答应的闲话?要是皇上转头就把周答应忘干净了,她提得越多就是给自己招祸。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双答应帮周答应收拾好包袱,怀里被周答应塞了她所有的体已首饰,其中不少都是皇上给的。

周答应泪眼朦胧,撑着笑道:“妹妹侍候万岁爷时记得戴上。”

送走周答应,梁九功替大姑姑震住了场子,见事了就告辞了。大姑姑让人拿醋和石灰给周答应的屋子熏熏,屋里的东西全都抬出去烧了。见双答应站在门边一脸愤恨,笑道:“姑娘回屋吧,这里乱糟糟的,再污了姑娘的鞋。”

见双答应摔帘子回屋,大姑姑心道,能耐得你!还跟姑姑我顶!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大姑姑回屋喝茶,这时秀答应悄悄进来,侍候着大姑姑用过鼻烟,还站在大姑姑身后给她捏肩。

秀答应道:“干娘,双儿不闹了?她这人其实不坏,就是有些义气。就跟那戏里说的大侠似的,仗义。”

大姑姑让她捏得舒坦,道:“秀儿,你别跟双儿那丫头学。她这会儿是义气了,可你等着瞧,那挪出去的周眉领不领她这份情。日后的事,还难说的很呢。”

秀答应不知周答应屋里的一场官司,笑道:“周眉哪儿会那么傻?双儿人单力孤,根本不可能拦着不叫她挪出去。这事就算求到万岁爷跟前也一样,双儿能替她说话,就已经可以了。没见这后面二十几个答应,就双儿一个站出来了吗?她还能有什么不足?要这样还要记恨双儿,以后谁还敢帮人呢?”

大姑姑笑道:“可不是?还是我们秀儿聪明灵透。好闺女,手上再使点劲,干娘这肩啊可酸死了。”

南书房里,康熙写完大字,梁九功刚好回来。他这边放下笔,梁九功进来,接过小太监捧上来的茶,先用手在茶碗外沿试一试冷热,才送到皇上面前,然后不等皇上问就陪着笑说:“后面有点小事,大姑姑来叫奴才过去瞧瞧,帮把手。”

康熙喝了两口茶,每口分三次咽下,解了渴就放下茶碗。茶虽好,可他从不贪多。

练完字,康熙挑了卷书拿在手里看,嘱咐梁九功:“要是直郡王到了,领进来陪朕用早膳吧。”

梁九功喳了声,赶紧退下去叫了他的徒弟:“跑快点,看直郡王到宫门没?到了就叫他快着些!万岁爷要跟他一起用早膳呢!”

皇上说要跟谁用膳,就不能让皇上这恩宠落空。梁九功的小徒弟得了这话叫上人就跟踩风火轮似的往宫门处赶。

刚到宫门,就见直郡王和四贝勒一前一后的到了。

梁九功的徒弟也算是乾清宫的一角了,直郡王和四爷都认出来了。他站在宫门里冲直郡王招手,直郡王跟四爷打了声招呼,下马就快步过去,问:“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大冬天跑得头上冒白烟,牛喘一样还能把话说清,道:“万岁爷还没用早膳,想您来了跟您一道用呢。郡王爷,咱们快着些吧。”

直郡王一点头,也顾不上跟自己的福晋儿女交待,跟着小太监就走了。

他走后,直王福晋从骡车里探出头来,疑惑的遥望着直郡王的背影。四爷没办法,只好过来照顾着。

他一走近,直王福晋就把帘子放下了,叔嫂之前还是要避讳些的。

四爷隔着车帘子躬身道:“大嫂不必担心,我看大哥是被皇上叫去了,应该没什么事。”

直王福晋想起大格格,哪里能放心?心道皇上不是今天就要指婚吧?只好对四爷道:“多谢四弟,我这边没事。”

四爷还是不能就这么闪人,转到福晋那边说了两句,道:“你受趟累,先送大嫂去长春宫。孩子交给李氏带进去。”

福晋听了就下了车,去了直王福晋那边。

弘晖在后面的车上,自己单独一辆车,这也是四爷为了替他抬身份。他见福晋自己一人下车,正掀帘子看着,四爷过来叫他下车。

四爷道:“你额娘先跟你大伯母进去,一会儿你跟着侧福晋。要帮侧福晋照顾好弟弟妹妹,知道吗?”

弘晖躬身应道:“儿子知道了。”

四爷再带着他一起去李薇的车前,玉瓶瞧见了已经告诉李薇,她听四爷说过后,就道:“我知道了,爷放心吧。”然后对弘晖道,“大阿哥领着弟弟们,手牵手不要跌跤。”

她让弘昐先下去,再让奶娘把三阿哥也放下来。哥仨一字排开,从高到低,一个牵一个。

弘晖已经被四爷教得很有大人样,正色道:“请侧福晋放心,弘晖一定照顾好弟弟们。”

李薇也正色道:“那我就全托给大阿哥了。”

说完真不管了。

等大格格和三格格下车后,她先检查了遍三格格的衣服穿得严实不严实,再看大格格,都看过一遍后,领着这群小的冲四爷告别。

两群人走的不是一条路,在宫门处就要分道扬镳了。

四爷嘱咐她:“路上可以走慢点,咱们出门早,天还没亮呢。有些地方下人打扫不仔细,结了冰,扶着人走别滑着了。”

李薇应了,没忍住小声叮嘱了句:“爷在席上也少喝些。”

四爷露出一丝笑,微微点头。

往永和宫这一路并不难走。今年雪下得大,为了让主子们赏雪,大部分的地都留着,只扫出来了走得几条路。雪在月光下映得发银光,星星点点的,没有灯笼也能看清路。

弘晖进宫日久,变得有些严肃,走在路上只看前方,专心走路。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弘昐和三阿哥没见过这么大的广场院子,每回来都东望西看的不老实。前方领路的小太监见此,刻意放慢脚步,由着这些小主子们多赏一会儿。

弘晖想要提醒两个弟弟,却怕侧福晋生气,偷眼瞧见李薇并不在意两个弟弟的行止失当,反而面露笑意,想了想,只是在他们两个想去踩雪时清清喉咙,看他们一眼来制止。后面直接牵着三阿哥的手,道:“哥哥牵着你走,这边来。”

李薇就想笑,弘晖学聪明了,这样既管束了三阿哥,又不会惹人反感。看来宫里是养人。

到了永和宫,李薇对嬷嬷道:“我们福晋等等就到,请嬷嬷慢些通报,等我们福晋来了,再一同去给娘娘请安。”

嬷嬷躬身应道:“既然这样,侧福晋就在这里坐一坐吧。”

出去后,嬷嬷去了永和宫正殿。德妃已经起来有一个时辰了,成嫔也来了,两人正在说乾清宫挪人出去的事。

成嫔道:“听说是病了有几天了,一直忍着。大概是这些天吃了冷饭,一下子激出来就不成了。”

德妃念了句佛,叹道:“只望老天爷保佑她,别收了她的小命去吧。”

成嫔也叹气,宫中女子的命真是比草都贱啊。乾清宫里侍候的连个扫地的都比别处金贵,可又怎么样呢?

嬷嬷进来后就在一旁站着,德妃与成嫔停下,德妃问她:“是谁来了?”

嬷嬷道:“是四贝勒府的李侧福晋并弘晖阿哥、弘昐阿哥、三阿哥和三位格格。”

德妃虽是疑惑怎么是侧福晋,却没多管,问:“怎么不进来?”

嬷嬷笑道:“李侧福晋说四福晋就晚一步,等四福晋到了再进来跟您请安呢。”

德妃点点头,不再问了。

倒是成嫔小捧了一句:“这李侧福晋倒是个懂事的。”

德妃淡淡一笑,道:“生得多了,自然就该懂事了。”

成嫔虽然只生了一个,却并不嫉妒生得多的,何况德妃的话她明白。再不懂事的女人,孩子多了都要学着为孩子考虑。就算原本是轻狂的,这会儿为了孩子她也不敢再轻狂了。

两人转头说起了别的,一刻后,嬷嬷再来通报,四福晋带着侧福晋和孩子来请安了。

德妃叫进,少顷,四福晋领着一群人进来了。

四福晋进来先告罪,德妃笑道:“这有什么?你们来的本来就早,这也值得你告罪?快坐下用碗热的暖暖。”

四福晋坐下后说了她去送直王福晋的事。听说直郡王在宫门处就被乾清宫的太监叫走,德妃和成嫔这才略露出一点惊讶之色来。

乾清宫里,康熙在东暖阁与直郡王用了极家常的一次早膳,膳桌上多数都是直郡王在宫里时就爱吃的东西。

直郡王小时候偏爱吃肉,可宫里养孩子怕伤脾胃,嬷嬷们都管着孩子们的嘴,肉也多是炖成汤或羹让他们吃。直郡王嫌不过瘾,康熙也疼爱他,他就总是挑康熙叫膳时赖着不走,上了桌就磨康熙膳桌上的肉吃。

康熙那会儿既怕好不容易养活的阿哥再吃病了,又实在磨不住他缠,就总是数着块喂他,一顿只准吃三块肉。

直郡王嫌三块不够,跟康熙撒娇:“皇阿玛,让他们把肉切得块大一点吧。”

康熙被他逗得笑得不成,从此乾清宫御膳房的肉切的都是一寸五分的块,比别处要大三分之一。

今天这早膳桌上就多了一碗这样的肉。

直郡王见康熙的膳桌上摆着一碗这个,三十多的人了,涎着脸冲康熙撒娇:“皇阿玛,赏儿子几块肉吧。”

康熙满目温情的看着他,见他如此,笑喷道:“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一边亲手把那碗肉端到直郡王的膳桌上。

直郡王嘿嘿笑,像几辈子没吃过肉似的连挟几块塞进嘴里,抬头看到康熙慈爱的看着他,连忙低下头,满心酸楚几乎要涌出眼眶。

康熙心知他不是真的还像小时候那么馋肉,只是儿子也是在向他表示,他没有怨恨他这个皇阿玛。

康熙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柔软一片,把自己膳桌上的一碗汤也给他端了过去,嘱咐道:“别光咽肉,干,喝口汤顺顺。”

直郡王赶紧就上几口汤,像是被噎着似的红了眼眶,笑道:“儿子在皇阿玛面前丢丑了。”

康熙摇头,不在意道:“朕连你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儿都见过呢。”

东暖阁里,父子情深。

毓庆宫里,太子端坐在桌前,问身边的太监:“直郡王还没出来?”

太监道:“是。”他看看摆在屋里的钟,道:“殿下,咱们也该过去了吧?”

太子轻笑,摇头道:“再等会儿吧。”

他怎么会这么没眼色呢?现在过去,不就打断皇上和直郡王这对儿父子了吗?

太监不知太子心中的思量,只见太子一脸平静的品茶,他盯着钟表指针都快急死了。这都这个点儿了,误了新年大宴可怎么办?

武英殿里,人几乎都来齐了。

阿哥们三三俩俩聚在一块,三爷把帽子取下来在手里转着,没意思的说:“今天真有趣哈。老大不在,太子也没来。”

四爷眼神放空一脸‘我什么都没听到’,五爷低头摆弄腰刀,七爷也学四爷眼神放空,不过他学起来更像出神。三爷见没人接话,拍了七爷一下,道:“老七,想什么呢?”

七爷无奈被他抓了壮丁,只好道:“弟弟想家里那几个小的不知道有没有给娘娘添麻烦。”

四爷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成嫔在永和宫,七福晋一家自然也在永和宫。他现在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听七爷的话就要在心里过一圈。

三爷白了七爷一眼,切了声,想扭头找四爷说话,就见这四弟眼神发沉,立刻转头找五爷去了。

“老五啊,”三爷道,“你都快把你这刀上的镶边给抠下来了。”话音刚落,五爷腰刀上镶的一个金珠子真让他抠下来了。

一圈兄弟全傻眼了。

三爷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的嘴这么厉害。五爷拿着金珠不敢相信自己这手这么贱!

四爷最先反应过来,道:“赶紧让你家的人回去拿一把来!”过年的时候带一把破刀参加新年大宴?

三爷是吃过剃头的亏的,跺脚道:“你说你没事抠它干什么?”

五爷人都傻了,还是七爷灵透,道:“回府也来不及了?看能不能去宫里借一把!”

五爷的额娘是宜妃,这可比回府近多了。

五爷一拍脑门,转头就去喊贴身太监跑一趟宜妃的翊坤宫。这时九爷在旁边看了半天,见自己哥哥慌的没脚鸡的样,过来问:“五哥,你慌什么呢?”

待见了抠下来的金珠,九爷看着自己五哥,不能相信他会这么蠢,骂道:“你!你!你!”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见时辰已经晚了,九爷迅速解下自己腰间的腰刀往五爷手里一塞,抢过五爷的系在自己腰上。

五爷赶紧跟他抢:“老九!快给我!”

九爷骂道:“你还不快系上!”见五爷急得誓要把刀抢回来,安慰他道:“没事,我跪得远,皇上未必能看到。等娘娘那边的拿来了再换上就行了。”说着把腰刀往里一掖,把袍子扯过来一点遮住。

五爷不肯:“别胡来!快给我!”他脸都吓白了,眉毛一立摆出个哥哥样来。

九爷压根不理他,一窜就窜回后面去了。

五爷还要去追,被四爷一把拉住,前头皇上的太监已经来了,皇上后脚就到,这时队列里有一点动静都可能被皇上看见,再惹得皇上问起来,这事就发了。

五爷被他拉住还想挣开,他真挣扎起来,四爷绝拉不住他。两人正要撕扯,上头太监喊:“跪!”

呼啦啦所有人齐刷刷跪下。

得,现在也晚了。五爷跪下后还是急得冒冷汗,不停从眼尾扫后面的九爷。

九爷缩在八爷后头,几乎要把自己缩小一半。

刚才九爷过去是为什么八爷不知道,但他回来换了个腰刀还是看到的。此时再做什么手脚也来不及了,八爷只能刻意乍开手脚跪得大些,好把后面的九爷遮住。

上面,皇上终于到了。

太子和直郡王早到一步,已经入列。

康熙与直郡王一顿早膳用得温情无限,心情如早上八九点的太阳般灿烂。他脸上带着笑,红光满面的上来,一眼就扫到底下的老九跪得缩手缩脚。

叫起后,康熙别的不说,先笑问九爷:“老九啊,你跪得那么远做什么?走近些。”

五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提起一口气就要上前请罪。九爷一眼看到抢先一步出列,路过五爷时一脚踩在他的脚上。

警告过五爷后,九爷上前已经换了张笑脸,撒娇道:“给皇阿玛请安。”说着直接把腰刀捧出来,发愁道:“都是儿子不好,早上睡懒觉起不来,随便拿了把刀挂上就出来了,没留神这刀是早放在那里叫下人拿去修的。进宫才发现已经迟了,求皇阿玛恕儿子不敬之罪。”

康熙笑道:“这算什么?”接过他捧上的腰刀看看,随手递给梁九功,道:“去给你九爷换一把新的。”

梁九功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拿托盘捧来一把新年前蒙古刚进上的新腰刀,这可比五爷那把强出几座山去。

九爷一看眼就亮了,心道果然做好人有好报!

康熙见他眼亮,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子故意来贪你阿玛的东西!快拿着滚吧!”

九爷千恩万谢,系上腰刀雄赳赳的回列,站定后才暗暗松了口气,抹汗暗道:今天这关过得可真轻松啊。

五爷在前头也是直到此时才放松下来。

去宜妃宫里求刀的小太监此时也回来了,远远看到这一幕就等了会儿,直到开始入席才趁乱过来,把藏在怀里的刀露给五爷,问:“爷,这刀……”

五爷无力的摆摆手,道:“还给娘娘去吧。”这会儿已经没用了,谁还能挂两把腰刀?

小太监苦着脸应道:“是……”这一大早就遛他了。

第88章

这天的宴会吃到了近九点才结束。

终于宴毕,梁九功叫人抬来软轿,把有些喝高了的康熙扶上去回了乾清宫东暖阁。

可洗漱已毕的康熙却毫无睡意。

他在屋里来回走,不时的比划一下刚才宴席上直郡王耍的剑舞,还对着梁九功笑叹:“老大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服输!这脾气真是拿他没辙啊。”

刚才席上有表演布库的,直郡王看着眼热,下场也试了几番,把几个上来的侍卫全掀下去了,惹得康熙击节叫好。

梁九功陪笑道:“大千岁是咱们的巴图鲁,天生的勇武不凡啊。”

大千岁这种称呼这些年已经少叫了,梁九功此时提起不过是看皇上高兴,特意捧直郡王的。果然康熙听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的骄傲。

他坐下端着茶,道:“叫双儿过来。”

梁九功心里一跳,躬身出去喊双答应进来。

双答应在屋里听到皇上传她,拿起周答应最心爱的一枝钗看了看,还是放下了。

她来以东暖阁前,梁九功的徒弟就在门前替她打帘子,他冲双答应上下一打量,极小声的说了句:“万岁爷心情好着呢,姑娘可别提那些糟心事,坏了万岁爷的好心情。”

双答应浑身一颤,低眉顺目的进去了。

雨花阁后面的下人房里,周答应又泄又吐,照顾她的人就什么都没给她吃,借口外面事多,一天也就过来看了她两回。

这会儿屋里的火盆也熄了,周答应一天下来水米未沾牙,干渴的喉咙里都冒火。好不容易见那人回来,赶紧求道:“好姐姐!赏我口水吧。”

那人道:“对不住啊,这外头忙乱得很,这不,我也是刚闲下来。姑娘受罪了。”一边倒了杯冷茶给她。

周答应就是吃冷饭冷菜闹的病,哪敢再喝冷茶?摸着冰冷入骨的茶碗,哀求道:“好姐姐,求您赏妹妹一口热的吧……”

那人接过她手里的茶放在一旁,愁道:“这会儿去哪儿给姑娘寻热水呢?要不姑娘再等等,我出去寻哪个地方借一壶。”说完出去再不见回来。

周答应又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渴劲,只好把冷茶先含在嘴里温热了再徐徐下咽,就这也引得她一阵阵的打寒战。

遥望乾清宫,她心里只盼着她的好姐妹双答应能在皇上面前多提提她。

咽着泪把一碗冷茶喝完,周答应倒回枕上裹紧湿冷的被子。她的东西都没带来,这里的被褥又全带着霉气。

熬吧,她心道,她不认命,不想死。

宫门外,李薇他们等的车里放的小茶炉都快烧完了,她和孩子们全都裹上了斗篷。玉瓶道:“主子,要不要让人回府里取些炭来?”

车里的炭本来备的就不多,来回各烧一路要多少呢?也就够烧半个多时辰的。骡车虽然里面几层油布,造得非常严实不透风,可也没办法跟屋子比。茶炉没炭一会儿就冷的跟外面差不多了。

李薇摸出怀表看看时间,打定主意要是到九点四爷还不出来,就先把孩子送回去。

玉瓶还等着她的话,她摇头道:“外面已经要静街了,府里的人回去万一让巡街的叫住查问又是一桩麻烦事。”

骡车等前后都有侍卫,车上还有贝勒府的标志,巡街的看到也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但府里的人只带一块腰牌在近晚上九点的时候在街上跑,理由还是回府取炭,这也太儿戏了。正值新年,步军统领衙门的都提着心呢,生怕出点什么事再连累他们掉脑袋。说句不客气的,现在就是街上摸包的都要先试试自己脖子够不够硬。

换句话说,就跟以前现代的严打差不多。这时撞上去,那是从重到底,大官小官都急着抓典型呢。

九点一到,李薇正准备叫玉瓶下车去跟福晋请示,是不是让孩子们的车先走,宫门处有人来了。先是一两个走的快的,后面的人越来越多。

李薇掀开轿帘,见一大群人悄无声息的快步出来,各府的下人都提高灯笼照自家的轿子,还有人提着灯笼上前迎的,个个都把灯笼挑高好看清诸位大人的脸。见着自家主子了,赶紧唤人上前,拿斗篷裹人的,掺扶喝醉的,年老腿脚不灵便的就多来两个架上车。

不一会儿宫门前就空了大半。

此时出来的才是诸贝勒。他们一般都是留到最后才辞席,以表依依不舍之情。

四爷比昨天喝的还要多点,李薇都看见他走蛇形步了。苏培盛跟张保早一左一右护着他,却不敢上手搀人。四爷自觉不是七老八十,才不肯让人搀扶这么丢脸。

等他上了马,苏培盛更是叫众侍卫前后左右都围上,马边还叫了两个腿脚快的跟着跑,怕他跌下马。在前面驾马的侍卫见同袍给他比手势才轻轻一夹马腹,纵马向前。

四爷虽然醉得有些晕了,可还算明白,他也跟着狠夹了下马腹,马是受过训的,乖顺的往前小跑。四爷嫌它慢了,又是一狠夹,可前面还有两匹马把前路挡的严实,马挤不上去,只能委屈的甩了下尾巴继续慢慢来。

李薇从一旁看着都觉得提着心。一路有惊无险进了府,苏培盛直接叫人抬来软轿,架着四爷回了书房。

其余人等各回各屋,一夜无话。

第二天,四爷醒来头疼欲裂,狠狠灌了几碗解酒茶才算刹住这股恶心劲。

苏培盛不敢送上热饭热菜,只敢端上来一盘山楂糕给四爷当早膳。四爷勉强吃了几个,心口仍是一阵阵往上翻。他让苏培盛给他装一小袋干山楂片,一会儿进宫后再恶心了可以吃一片压压。

此时,张德胜苦着脸在门口冲苏培盛招手,不等他师傅给他示意,一眼瞟见的四爷重重放下茶碗,道:“贼眉鼠眼的干什么?滚进来!”

苏培盛立刻垂目装死,四爷昨晚醉酒又在回来的路上吹了一路的寒风,早起就算没着凉也必定头痛恶心,张德胜又肯定是带来了个坏消息。算他倒霉吧。

张德胜的脸瞬间死白,不敢耽搁轻手轻脚迅速进来,跪下就道:“回主子爷,福晋让人来说,大格格着凉起烧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漏又遇打头风。

苏培盛不必看也知道四爷此时脸黑了。但却在心底小赞了声张德胜干得好,他虽然报得是个坏消息,却也急得让四爷没空跟他计较。

四爷只觉得心头一阵火起,顾不上多说就赶去正院,苏培盛跟在后面跺了张德胜一脚:“滚出去跪着!”

张德胜差点抱着苏培盛的腿喊爷爷!欢乐的跑出去跪着了。

跪个半天就可以躺着了,正好躲几天,等四爷忘了这回事他再回来。

一路到了正院,不但福晋在,李薇也来了。福晋那边大格格早起就发现人有些烧,侍候的丫头不敢怠慢就去报了福晋。因为昨天在永和宫里侍候的还有她一个,此时必须出来跟福晋一起做证。

无妄之灾。

李薇深吸一口气,抱着会被四爷埋怨责怪的准备勇敢的来了。

说起来也怪不得她们疏忽。大格格本来体质就偏弱,过年前又发生了宋氏和小鞋的事,她心里事多又无人劝慰,下头还有三格格要照顾。

这几天过年都是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晚上九、十点才能睡。天天如此,大格格的小身板跟纸糊似的,当然撑不住。

可这话不能跟四爷说。她们不能说大格格本来就弱,进宫本来就累,所以她病了很正常。

李薇来时,福晋就在大格格的寝房外守着,见她来,福晋道:“妹妹坐吧。”然后福晋就定了基调,“这事,也是我照看不周。”

李薇跟进:“姐姐何必自责?我昨天也在呢,也没看到大格格累了。说来昨天爷还嘱咐过我,是我太粗心了。”

福晋忍不住笑了下,李氏也是个妙人。大格格是‘累’病的,没人疏忽她。

两人相视一笑,找到点同袍作战的意思了。福晋道:“也是下头人照顾不周,夜里大格格起烧时没发现,到早上叫起才探到大格格身上不适。”

李薇附和:“正是,这年过得都有些懒了,等忙过这阵再替他们紧紧皮子。”

福晋又是一笑,真好,这下连下人都不必罚了。过完年想起这茬再说吧。

交流完应对策略,两人就没话说了。对座无言十分难熬,李薇低眉顺目的,心里却在打鼓。她是真怕四爷认为她没照顾好大格格,万一为这个再让四爷讨厌她,认为她待大格格不尽心,是个看人下菜碟的,那可怎么办?

等四爷一到,没看大格格先来问她们缘由时,福晋上前福身,李薇悄悄在一旁跪下。

四爷满肚子邪火被她这一跪消了大半,定睛看她神色,见一脸的惶恐不安。

福晋说完请罪,李薇跟着磕头请罪。

四爷叹气,道:“这事也怪不得福晋,李氏也起来吧。”消去火气,他的理智就回来了,见外面天色也差不多了,实在不能为这个耽搁了进宫的事,就道:“李氏先回去准备,把三格格和弘晖都带过去。”

等屋里就剩下他与福晋,他进里屋看望了烧得满脸通红的大格格。

大格格还要挣扎着起来,他摆摆手让她躺好,用手背试了下她的额头,皱眉道:“好生养着,你本来就弱,别的不许多思多想。你好了,阿玛和你额娘才高兴。”想想怕是为了直郡王大格格的事,让她伤感自身了,安慰道:“万事有阿玛呢。”

看完大格格出来,四爷先说了那些侍候大格格的人,恨道:“这些眼里没主子的不必留!全拖出去冻上一冻!”

福晋点头道:“那些粗心的实在该罚。只是大格格这里也不能少人侍候,余下的不如先留下,等过完年再处置。”

四爷点头。

于是昨天守夜的两个丫头一个嬷嬷就被拖到后面跪着,个个脱去棉衣只着单衣,再兜头淋一桶井水。

不到一刻都冻得面乌唇紫。

张保叫人守着,冷道:“冻上一个时辰再抬回去,死不了就熬吧。”

刚出了大格格的奶嬷嬷的事,又把大格格给照顾病了,这不是找死是什么?一群没眼色的蠢货。

这边,四爷突然想起这也是个机会!他也不多说,叫福晋多叫些妥当人看着大格格,转身就去了东小院。

东小院里,李薇正盯着几个孩子赶紧吃饭。早上出了那样的事,从弘晖到三阿哥的衣服是全都换好了,就是个个都无心用膳。

弘晖是担心福晋,三格格担心姐姐也落得满脸泪。东小院的几个之前是替被叫走的李薇害怕,见她平安回来都放心了。

李薇顾不上自己吃,抱着三格格哄道:“好孩子,别担心,你姐姐没事的。我跟你保证,等你晚上回来,你姐姐一准好好的!”

三格格年纪小只有五岁,再早熟懂事也有限,她眼里汪着两泡泪看李薇,稚嫩的声音抖着问她:“真的?”

李薇的心都被她哭化了,小心翼翼拿手帕把她脸蛋上的泪拭干,道:“有你阿玛呢,你姐姐一准没事!”

四爷在这群孩子眼里跟无所不能也差不了多少了,闻言三格格总算收了泪。李薇再叫人给她洗脸擦面脂,收拾好了再哄她吃饭。

正吃着,四爷到了。

他一来,一屋子人都站起来了。四爷看过几个小的,见都收拾好了,点头道:“准备好了就走吧。”

另一边,苏培盛早得了他的话,把玉瓶叫出去说了两句,玉瓶就拉着二格格道:“格格,您的头花歪了,奴婢给您看看。”

拖住二格格的脚步,四爷趁机给李薇交待道:“大格格和二格格都告病,就说都着凉发烧了。你只带着三格格和三个阿哥去就行了。”

他想的是三格格还小,大格格和二格格年纪相差无几,正好趁这次机会把这两个孩子都体弱的事报上去。坚持个几年,皇上心里留下印象,以后就不会把她们往蒙古指了。

李薇跟他早有默契,一听就明白。顿时双眼放亮,四爷见此忍不住笑了,小声道:“你进宫后也要记得提一句,只别太过头就行。”

她点点头,实在觉得眼前的他无比高大、善良、体贴、美好!简直比她能想像的还好!

碍于时间地点都不对,李薇也只能用目光表示‘我被你感动死了!’,四爷被她看得脸都有些泛红,清了清喉咙,说:“快走吧。”

到了宫门前,福晋也从四爷那里得知二格格‘也’病了的消息,心知这是直郡王大格格的事吓着他们爷了。想起弘晖,她心里不无安慰的想,为着女儿都能如此尽心,待弘晖自然更是不一样的。

到了永和宫,不等李薇找到机会提上一句半句的,福晋就直接向德妃请罪了,不但说了两个格格都告病的事,还说了二格格早产。

德妃倒是第一次听说,四爷府里也就阿哥能多得她几分在意,皇孙女也只是逢年过节记得赏几匹缎子的事。

她道:“这可真是……”说着看了眼坐在福晋后面的李薇。

女儿早产,自然是当娘的不好。

把大格格生得体弱多病的宋氏也不好。

德妃心里记了两笔。

福晋把大格格刚落地的那一年说得惊险无比,二格格早产八个月,指甲都没长齐。

现成还有个三格格一脸体弱多病的样子,见着她,德妃也不能不相信与她一母同胞的大格格身体不好。

德妃嘱咐福晋道:“这个宋氏如此没有福气,就别让她再侍候老四了。”

李薇在旁边听了,庆幸这会儿孩子们都不在这里,不然三格格已经到能听懂大人话的年纪了,听了这个肯定又要多想。

大格格年纪大了点,虽然体弱多病,李薇也只是替她叹一两声。三格格年纪小,她看她就可怜多了。她比宋氏后进门,待宋氏总有点‘我抢了四爷’的错觉。人大概都有这种先来后到的天然道德感。比如在她后面进门的武氏等人,她就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接着又是在永和宫熬一天。

宫里的年节虽然一庆十几天,但每天都是大同小异的。总结下来就是吃饭,听戏,看烟花。听说四爷的前面是吃饭,听宫戏,看歌舞,听颂圣,看烟花。

就跟现代从过年前到十五元宵天天每个台都有晚会,但几乎也就那几个熟面孔四处跑。她跟家人过年时就看电视上,哎,刘德华去湖南台了,他今年没上春晚?费玉清去浙江卫视唱一剪梅和千里之外了,转个台,怎么新疆台也有?

但底下人要感受到这浓浓的圣恩,要每天都感恩戴德。不但过年天天进宫不够,最好能日日进宫沐浴圣恩云云。

所以,李薇今天除了在看戏间歇刷一下‘担忧女儿的额娘’的状态,其他时候都是喜气盈腮的看着都看了几年的宫戏。熬到放烟花的时候了,她心底长长的出了口气,终于又熬完一天了。

出宫前,德妃赏了点东西。

她未必不知道四爷玩小把戏,只是儿子要唱戏,她就要捧着他唱完唱好。宫妃赏东西要记档,她赏的就是永和宫库房里的药丸子,各种补身的退烧的赏了好几瓶。

日后皇上想起来问,哦,原来几年前就有四贝勒大格格身体不好的事了?哪怕是做戏,皇上也不会真就不顾一切的指婚。皇上的心,德妃还是摸得准的。那是必须万事周到,处处妥贴才好。

福晋接了药丸回府后拿给四爷看,他打开倒出几粒闻了闻说:“都是今年新制的,好东西。问过大夫看对不对大格格的症候,对就让她吃吧。”

她点头道:“我记下了。爷,娘娘这是信了咱们的话了?”福晋有些忐忑,瞒着娘娘还行,骗了娘娘就不太好了。

四爷淡淡一笑,道:“回头我自会跟娘娘赔罪。”不过娘娘大概早就看出来了。

大格格和二格格一路病到了十五,等真正不需要进宫了,四爷还是又把她们关了半个月才放出来。

本来她们病多久都不碍事,本来孩子们就只在府里玩,偶尔有客也是自家亲戚。但大概是直郡王心疼女儿,也知道指婚的事无法挽回,就替她下贴子邀请各府的女孩来陪她。

四爷接到贴子后,觉得病得不够久没有说服力就一直替孩子们挡着,一直挡到了春暖花开时才让大格格和二格格病愈出门。

他玩的这一手,直郡王也发现了,后悔没早用这一招。可养孩子只怕她不健康,怎么会亲口咒她?他还怕不小心真把孩子咒没了呢。

再说他查过,四贝勒府里,大格格确实体弱,二格格确实早产。皇觉寺里还点着四贝勒府里几个孩子的长明灯呢,每年的灯油钱可从不吝啬。要这样说这是真的?

直郡王不信,只能背地里叹老四真够狠心的。都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他是真舍得。跟着就叹,说不定这狼也真能给他套着。

他都半信半疑的,皇上打听了,自然更拿不准了。是信老四心黑手狠?还是信他护孩子?

还是信他心黑手狠的护孩子呢?

直郡王竟然越琢磨越有滋味了。

二格格出府后结交了各府的女孩子们,真如脱了笼头的马一样了。她的年纪是正好,不算大的要拘束在家,不算小的不让出门。于是天天不是跟七贝勒府的大格格约去骑马,就是跟直郡王府的大格格出去逛街。

倒是真·体弱多病的大格格去了几次就不爱出门了。

见二格格活泼的样子,李薇替她开心不想拘束她,又怕她这样戳破了‘体弱’的牛皮,只好去问计四爷。

四爷笑她想太多,“每逢露脸的时候病一病就行了,也犯不着要她天天病下去。那一熬几年,不就把人闷出毛病来了吗?”

有四爷的话,她彻底放了心。

宫里,雨花阁后。

周答应大病一场,大约是天不收她,断断续续竟让她熬到了春天。天气一暖,她的病就好得快了。现在已经能坐起来,就是现在一急就有些喘,心慌气短。

揽镜而照,镜中人影略瘦了几分,却也添了西子捧心的味道。

乾清宫里的消息她一直在求人打探,双答应也托人来看过她,却没听说皇上要她挪回去的消息。

周答应紧紧握住手,面色一如既往的温驯。

好妹妹,你可记得你起的誓?

想起这个,她就心绪翻涌。她捂住心口,急喘几下,匆忙从妆盒中拿出一寸长的白瓷小瓶,打开倒出几粒褐色的丸子吞下去,约有一刻,激跳不稳的心慢慢恢复过来。

瓶中只剩下几粒了。

她咬咬牙,把瓶子收起。支起窗子朝外望,等了数天,终于见到一个黑瘦的小太监出现。

她立刻高兴的悄悄出去。两人藏在背人处见了一面。

小太监一见她就激动的说:“姐姐!我给你打听出来了!乾清宫的双答应一直侍候着万岁爷呢!姐姐,要不我给她送个信儿?”

周答应心中一痛,却顾不上双答应,拉着他的手小声问他:“好弟弟,能再给姐姐寻那个平气丸吗?等姐姐回了乾清宫就把银子都还你!”

小太监连忙从怀里又掏出一瓶,道:“我早算着姐姐的药快用完了。”

瓶中只有三分之一。周答应收起后再三谢他,道:“你老这么偷药也不是个事,都是为了我。”

当时她在雨花阁后病得无人管时,见到这个小太监就像抓住个救命稻草一般。她说自己是乾清宫出来的,是万岁爷身边极得宠爱的答应。只是一时病弱才被挪了出来。她认这个小太监当弟弟,又许愿说日后等她回乾清宫后,就想办法走门路把他也调到乾清宫来。

天花乱坠的说了一通,才骗得这个小太监替她找吃的,找药。小太监是在易贵人屋里侍候。易贵人不受宠,他一直想找门路。见周答应说是乾清宫的姐姐,也愿意为她效劳。还替她偷来易贵人的药。

小太监穷人家出身,进宫也没混到好主子身边,什么事都不懂。他从易贵人那里给周答应偷了不少药,这个两粒那个三丸的,连治风湿的膏药贴都有,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一点药气都没有了。

倒是这个平气丸,她吃得还算对症。就是大概易贵人也不受宠,她的药御药房也是缺斤短两的,一开始吃一粒就够,后来慢慢的就要多吃几粒,而且总不能断根。

周答应想着等回了乾清宫再请好太医给看看,目前也没什么能挑剔的。

好好谢了小太监一通,两人不敢多说就此分手。离开前,周答应自然要再发誓一次等她回去了,一定会把小太监也调去乾清宫。

“我要是日后忘了我的好弟弟,就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周答应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小太监被她感动的脸红,低声姐:“姐姐,我帮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就是日后姐姐忘了我……我也不会忘了姐姐的。”

周答应一怔,看到他发红的脸,迟疑了下还是去拉了下小太监的手。

目送着小太监离开,周答应回到屋里,开始盘算怎么回乾清宫去。

毓庆宫里,太子正在写字,春天的阳光透过窗格洒下来,映得屋里亮堂堂的。

阿宝是近年来在太子身边比较受宠的太监,但太子并没有给他升位,只是放在身边服侍。连太子的奶公,内务府总管凌普来了都要敬他一句‘宝公公’。

太子说他的名字好,就不改了。

这时,太子写完一张,放下手伸出手,阿宝上前递上手巾,却不让太子自己擦,而是他用烫热的手巾包住太子的手来擦。

太子从小练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得多了,手腕上就有些容易累,写字写多时会酸痛难忍。太医开了药,交待最好多多热敷,所以太子写字写一会儿就会敷敷手。

毛巾烫热,阿宝的双手都给烫红了。

虽说阿宝有故意作戏表忠心的意思,太子也承他这份情,等他擦完,道:“阿宝来瞧瞧孤这幅字如何?”

阿宝哪敢评太子的字?退后一步笑道:“奴才看不懂。”

太子也没强要他说出个一二了,能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也是聪明的。

阿宝见四下无人,端了碗茶上前,小声道:“我那同乡近日来认了个姐姐。”

太子接过茶喝了一口,慢不经心的道:“嗯,有个姐姐……也能多一份照顾。你那同乡运气不错。”

阿宝得意的笑道:“奴才的运气才是真的好。”

太子放下茶,重新铺了张纸继续写字。

运气好的又何止一两个呢?乾清宫里,能在皇上身边侍候的,都是有大运道的。

太子忍不住面露笑意,目光愈加坚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做到九分。只看这天,肯不肯助他最后一分了。

第89章

洗砚是三爷书房里侍候的小太监,因为他出身江南,长得一脸的文人气质,就算穿上太监的衣服往那儿一站,也是文质彬彬。

其实他说话结巴人又不够精明。

三爷使惯了他,觉得在书房侍候的人不必太聪明,笨点安全,结巴的不会没事就出去闲话,就一直留着他。

多少人都说洗砚这是烧了高香,爹娘给他留了张好脸。

可今天早上洗砚已经挨了两回骂了,一次是嫌他端茶慢了,一次是嫌屋里没烧火盆。其他人都怕挨骂跑完了,就剩下他一人守在书房门外,其余的小太监都躲在茶房里,偷偷勾头看他。

屋里,三爷又气冲冲的喊他:“人都死哪儿去了!”

洗砚一哆嗦,茶房门口探头出来的几个嗖的一下全都缩回去了。他苦哈哈的垂头进去,三爷指着屋里的火盆说:“一点脑子都不会动!早上爷说冷是太阳没出来屋里寒气重!现在太阳都挂天上了你也不知道把这盆拿出去!热得你家爷一身汗!滚!滚!滚!”

洗砚不忙着跪下求饶,先赶紧把火盆给端出去。

今天早上三爷凌晨起来后就在书房里转圈,然后就喊他说屋里太冻想冻死你家三爷,洗砚就马上起了一个火盆送进去。跟着就是刚才了。

茶房躲着的人听见洗砚在书房里又挨骂,个个捂着嘴偷笑。

有一个道:“该!让他老往咱们爷跟前凑!”

另一个跟着道:“本来就傻,还老霸着咱家爷身边不走,早晚骂死他!”

第三个探头往外看,连连招手:“快看!快看!洗砚端着火盆去院后头了。”他扭头对其他人奇怪道,“他怎么不拿进来熄?”

几人面面相觑,一起笑道:“怕是嫌咱们腌臜,入不了他洗砚大爷的眼。”

“滚球去!怕咱们笑话他是真的!”

一屋人窝在一起小声偷笑。

另一边,洗砚提着火盆到后面水井处,先拿火钳子把烧红的炭拨开,炭堆下飞出来一团灰白的絮。

洗砚木着脸,把灰拨出来,从一边挖了一捧树下的花泥,把灰和在里头,再倒点火盆底烧化的炭灰出来,仔细和到都看不出来一点端倪了,他才松了口气。

三爷待他好,他心里明白着呢。人都说他傻,他就傻给所有人看。他对主子的忠心只要他自己心里明白就行。古人都说士为知已者死,他虽然是个太监,也想学士人那样为三爷尽忠。

拿火盆盖子把火盆给熄了,他就手随意放在墙角,这才回到书房。三爷站在书桌前,看容色有些不愉。他也不凑近,垂头肃手站在屋里角落处。

半晌,三爷叹道:“茶。”

洗砚上前捧了一碗茶放在他手边,然后看看三爷再无吩咐,可也没有撵他出去,只好再缩回角落里。

三爷早把屋里还有一个人的事忘了。

前几日,他的侍读陈梦雷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太子与江南曹家勾联,私截赋税。

陈梦雷等人在江南文人中间名声很好,三爷早在几年前就暗示他们可以结交士林。几年下来,银子花了不少,三贝勒胤祉好文善文的名声也流传出去了。本来他是想这样慢慢加深自己在江南文人中的印象,谁知陈梦雷居然扔了这么大一个馅饼给他。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三爷直接被这巨大的内幕震傻了。在书房窝了几天才算收拾出一丝理智来思考:这个消息有什么用?

首先,若真的属实,这绝对是件大案。

其次,他如何从中得出好处?

有那么一瞬间,三爷想的是拉下太子。但这突然冒出来的野心并没有让他多激动,而是想到这个的自己把他自己吓到了。

他居然也想取太子而代之吗?

跟着他想:他能承担太子这样的位置吗?

想到这里,三爷马上冷静下来了。太子是从襁褓中就被册立的,是皇上与众臣工从小一步步教导出来的,至今未见昏庸、少才等劣迹。

如果这样的太子都会掉下来,三爷不相信自己上去会无人诟病。仔细想想就觉得他自己浑身毛病,前头致他被削爵的剃头就把明晃晃的‘不孝’戳他脑门上了。

哪朝哪代都没立过被皇上斥为不孝的太子。

三爷失笑摇头,长出一口气。歇了自己有望做太子的心,他就更加冷静了。

但知道这么个大把柄,他也不舍得不用。

可威胁太子是以臣欺君,以下凌上。以太子的心机城府,三爷自认不敌,就不做这个白日梦了。换句话说,太子不知道几年前就开始暗地里挖皇上的墙角,威逼重臣,这份魄力!

他还是修自己的书吧……

扭头看还是曹家更好欺负一点,就是坐到江南总督的份上,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三爷捻着下巴上刚养出来的美须,想着能不能让曹家给他在江南寻一些方便?陈梦雷等行事起来也添几分助力?

但是想起曹家是皇上的家奴……他又迟疑了。

为难了几天,今天三爷实在忍不住了。这个消息现在不像个大馅饼,倒像个麻烦!他是捧着嫌烫手,吃着怕烫嘴,扔了又可惜得不得了!

他拿着陈梦雷送回来的一册所谓‘江南才子的新作’,握在手里不知如何处置。

“来人!想冻死爷吗?”

……

火盆中燎起尺高的焰,渐渐把那十几页的新书烧成了一团灰。

三爷一直看着,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终于不用烦心了。三爷静静喝了碗茶,起身准备去换换心情,一转头看到洗砚畏畏缩缩躲在屋角一个大花瓶的后头,想起这几天骂了他好几次,三爷也有些感觉挺丢面子的。

一直自诩文人,拿下人撒气真是太那个了。

三爷清了清喉咙,皱眉道:“躲在那里干什么?”

洗砚心里一紧,赶紧麻利的过来。

三爷也不看他,说:“真是没一点眼色!瞧着爷心情不好还不机灵点!”

洗砚侍候三爷也有十几年了,知道这算是三爷向他‘赔不是’,虽然连骂带糟践的,意思他能明白。

洗砚憨憨的笑笑,低头连声应是,心里感动得不行,自家三爷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主子,心软善良。

三爷又嫌他笨了,懒得再骂他,抬腿往田氏的院子里去。

刚进门,田氏软腰细步的从屋里出来,媚眼一瞪,没好气道:“可算是想起我们娘俩儿了!”

三爷以往还有心情哄哄她,这些天睡不安寝,食不知味,到这里是想享受下软玉温香,放松放松。结果兜头就是一句埋怨。

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三爷站定,嫌恶的看了田氏一眼,转身走了。洗砚紧紧跟上,小声问:“爷,咱这是去哪儿?”

他骂道:“蠢东西!爷的好心情都被你糟蹋完了!牵马来!爷出去溜溜!”

身后田氏不想他隔了好长时间没来,一来在门口打个转又走了,紧追几步撵不上,红着眼圈咬唇看着三爷大步走远。

四爷府里,春末夏初时节,各院都在折腾着扫春。冬天的衣服放起来,人人都换下厚重的棉袍,穿上夹衣。

书房那边在晒书,弘晖和弘昐都有不少自己的书了,四爷带着他们在前院和花园里敞亮的地方,一边晒书一边考他们的学问。

三阿哥该往前院搬了。四爷早就给他挑好了院子,家具摆设都是新打好的,里面桌椅书架也都是他亲自看的。另有四个小太监陪他玩耍,四个大太监照顾起居。

因为从弘昐起,李薇就把奶娘的幼子与阿哥一起养,三阿哥就与其中一个奶娘的幼子通明玩得不错,早就缠着她想叫通明去前院陪他。

他的奶娘都是四爷从镶白旗下包衣选出来的,这家对四爷是忠心不二,奶娘也向李薇表忠心说愿意让儿子进来侍候三阿哥,当个厮跑腿的都行。

李薇猜出她此时这样表示,都是因为今年弘昐满六岁了,四爷把给他挑好的哈哈珠子给他了。

虽然弘昐不去上书房,但哈哈珠子也是必备的。不然他日后出门,身边只有太监跟着也不合适。哈哈珠子干得是小厮的话,比起无家无累的太监,哈哈珠子身后通常都有家族支撑,算是阿哥们从小的班底。

所以弘晖身边的哈哈珠子就是他的母族,乌拉那拉家的人。

李家人丁不旺,四爷看不上,嫌会误了弘昐和三阿哥的前程。虽然他已经看好一个位置准备推李文璧上去,但给李文璧的先生师爷等人也说了,李先生出去唬人可以,一看就挺像个读书人的,家世也算不错,家里有个女儿是贝勒府侧福晋。但是这人实在是提不起来。指着他造福一方就算了,为人只能算中平。

四爷身边能拿得出手的太少,李文璧的中平想想也不差了,能收一忠心之人也不坏。于是还是打算把他送出去先当个知州。

他在京里,熬了几年也只是个翰林院的修撰。出去四爷一口气给他弄了个从五品。

李文璧的出身其实是很讨文人喜欢的。汉姓,汉军旗,非奴出身,娶个老婆是满人。一手搭满,一脚踩汉。科举出来,在翰林院呆了好些年。为人平淡,不慕富贵,不功利。

只要他能在赵县安安稳稳的待满三年,无功无过,四爷就能把他慢慢往上推。能到哪一步,现在还不好说。

所以弘昐这边的哈哈珠子全是四爷门下奴才家的孩子,用谁也不如用自家奴才放心。

如今弘昐虽然有了自己的小伙伴,对弘晖进宫没人陪他玩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知道三阿哥要搬过来还是高兴坏了。奴才再好,也没亲兄弟好啊。

三阿哥的奶娘看到弘昐身边的人后,才起了近水楼台的心。她鼓动着自己儿子亲近三阿哥,这边也对李薇不停奉承,甚至愿意就此留在府里当个嬷嬷。李薇会答应也是看在跟她打一个主意的奶娘还有另外三人,但能成功打动三阿哥的只有这个奶娘的儿子。

她身边也不乏聪明的奴才,三阿哥是府里的男孩,日后前程自然比她这个额娘要好得多,想巴着他的人不会只是这一个。堵不如疏,她教二格格是利用权势压服,教三阿哥自然不能原样照搬。

李薇是想趁着三阿哥年纪小还在自家府里,先把能吃的亏全吃了,出去自然就有准备了。他是男孩,她不能护他一辈子。

四爷的意思也是人来就接着,是忠是奸日后自有分辨。

他惊讶的是她的想法,道:“你倒是狠心舍得。”

她拿现代常说的话来解释:“狮子和雄鹰都会把孩子推下山崖。我不盼着三阿哥日后真能成才,只是想叫他少走些弯路。”小时候挨骗可能只是一块糖或一个玩具,大了受骗就可能被骗走身家性命。

当然小孩子时的友谊比较纯粹,看得天大的事大概就是‘她背后说我坏话了嘤嘤嘤……’,当娘的安慰起来也容易‘那咱不跟她玩了乖乖不哭’。

等成年后‘那孙子背地里造我的谣让我在单位待不下去’,这时家里大人大概也只能安慰他看开点/换工作太麻烦你这工作找得不容易/你也造他的谣!

总之,犯错吃亏要趁早。

当感觉已经错不起,亏不起的时候,多数后悔也来不及了。李薇就感觉自己现在是这个阶段。

就算现在四爷听了她的‘惊人之言’表示赞赏,她也要说苏起来没以前开心了。

现在他搂着她,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她的背,她就知道他这时在思考事情,这时她只能乖乖的保持安静,最好把自己当成百福,被主人摸毛就好幸福。

以前这个时候她会想‘我只要能在此时安慰他就好’,现在她却想‘要是能开解他就好了’。

她不再满足只是做一个摆设,开始想在他面前表达自己的想法,更深入的参与他的生活。

这种想法很危险。可更危险的是这不是偶尔才冒出来一下,而是当他来找她时,她越来越深刻迫切的想要这么去做。

就像一杯水倒满了它肯定要溢出来,如果说她以前把对四爷的感情和期待一直控制在八分满,现在它已经快装不下了。

要么,四爷给她换个大杯子,让她能继续往里倒感情。要么,她的感情溢出来,四爷不收,浪费掉。时间久了四爷就会嫌她烦了。就如倒洒了水的桌面,谁也不会觉得这样的桌面好可爱。

她在跟自己狂奔如草泥马的野心做斗争,理智的缰绳就快拉不住了。她真希望这时来个什么事打击她一下,说不定她就会缩回去了。

“爷,你在想什么呢?”这嘴肯定不是长在她身上的!

李薇问完就后悔死了,埋在四爷怀里装死。

就算再怎么好奇也该管住自己啊,分担四爷的心事神马的听起来就很找死有没有!

四爷被她打断思路,倒是没生气,嗯了一下道:“也没什么……”就是直郡王最近很奇怪,一见他就一脸‘老四你不厚道’的意思,可又不说。

三爷最近脾气一时阴,一时阳。虽然本来他就比较爱酸,话多招人烦。但现在特别爱刺人。上次他冲老七借马,老七舍不得借就推脱,他张嘴就是:“知道你离不开马,出门都要骑,要不是府里不够大折腾不开,估计在府里你都能骑着不下来。”

老七当时脸就黑了,扔下句这也算是当哥的?甩袖走了。

他走后,老三看着是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却死撑面子脸阵红阵白的,还跟他们这些没走的人说:“我看老七这样才不像当弟弟的。”

这下连老五都看不下去也走了,就他还留着。

不等他开口,老三就说:“老四你要是想劝我就闭嘴。”

所以四爷也没说话。可三爷的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想不透。最近皇上心情好,一个劲的找直郡王,余下连太子都没理,何况他们几个?

说他是嫉妒皇上宠爱直郡王吧,以前也没见他争圣宠争得这么掉份啊。

三爷府里最近也没听说孩子出事了。

左思右想找不到理由,四爷只好先记下。若真有事,早晚能瞧出端倪来。

这些都不能跟素素提,她在府里什么也不懂,给她说还要解释半天。四爷懒得费那口舌,拍拍她道:“没什么事。”

李薇一边觉得松口气,一边觉得好失落。

隔了两日,四爷去了永和宫。德妃提起今年选秀的事,道:“皇上已经定了五月要出巡,带谁还没定。我看你府里也没几个顶用的,正好趁这次给你挑上一个,你看如何?”

四爷无所谓,道:“全凭娘娘作主。”

等他回府就告诉福晋,道:“屋子先收拾起来吧。回头你再进去看看娘娘,问清楚是个什么章程。”

福晋应下。

四爷转头来了东小院,提起府里要进新人的事。

李薇正抱着他的衣服,闻言把衣服揉成了咸菜干。玉瓶在一旁看着干着急,赶紧再去开箱拿件新的来替换。

四爷本来仰头等更衣,嘴里道:“嗯,今年选秀,娘娘说给我指一个。”等半天不见给他换上,睁眼低头一看,李薇手里那件衣服已经不能穿了,比他换下来的这件还难看。拿下去不但要洗,还要烫平整才行。

他无奈的看着她,“素素……”

李薇刚才是一阵无名火冒上来,好不容易才回神,一看他的眼神,再看手上的衣服,顿时好尴尬!

四爷轻笑,自己接过玉瓶手里的衣服换上,把她手里死攥着的衣服抽出来扔到玉瓶怀里,让其他人都下去后,他搂着她道:“这是又醋上了?人还没进来呢。”

李薇紧紧抱着他的腰,心里发狠道:再来一个排姐也不让!

跟着她想,之前还想着来个刺激能让她缩回去,这下可好,刺激是有,却激起的是她的斗志。

人生果然处处是惊喜。

第90章

李薇从来没有这么关注过一次选秀——连她自己参选那次也没有。那次李家上下紧张了两年,她跟没事人一样。

因为去年免选,但很多去年来参选的秀女们有些没有再回家乡,而是就住在京城和附近。要是今年选,她们就省得来回跑。要是不选再回家,或者直接在京里嫁人,那比在家乡嫁要好得多。

毕竟京里的落魄王公可多了,数起来指不定个个祖上都跟努尔哈赤有关系。

李薇也能理解,当年她没选之前就有好几家来表示等她落选,好几个都能把自己祖宗跟太祖、太宗扯上关系,还有个说他是明相的侄,他儿子就是明相的侄孙。觉尔察氏特意去打听过,回来道:“侄前加个字:‘族侄’,跟明相倒真是一个姓的,可纳兰家的人多了,好几百呢,也不知道过年他去给明相磕头,人家让不让他进门呢。”

可见皇二代、权二代之多啊。

当年李薇虽然也不认为自己能选中,可也想着真能选进真正王公贵族之家,谁稀罕找这些镀金的啊。怎么着也要选过,确定真王公没着落了,咱再找镀金的试试。

可今年她就盼着那些秀女全都中了脑残流感,京里王公多啊,你们直接不必选了就嫁了吧。

想也知道这是做梦。

府外实在没什么能努力的地方。她只好在府里使劲了。

四爷最近正在跟直郡王打擂台,也不知直郡王是怎么了,突然对太子横竖都看不顺眼。皇上近来喜欢把几个年长的儿子叫到身边,拿些折子给他们参详。

折子有地方政务,比如赋税啊,遭灾啊。也有刑名类的,某地,某年月日,某人犯某某罪,如何审如何判,请刑部决议。还有请安折子,谢恩折子等。

四爷也有好几年没见着折子了,他现在没真在哪一部待着,但各处都能伸上手。只是内务府被八爷接过去后,他是再也不肯沾手了。现在他手上最多的是镶白旗的旗务,旗兵、旗户、旗丁,兵粮草马钱刀。

皇上握着上三旗,各阿哥都在下五旗。镶白旗有三个阿哥,但老五、老七都不打算跟他争,日后他早晚会是镶白旗主。镶红旗里也有向他示好的,康熙三十六年皇上亲征时他领的就是镶红旗,目前皇上也没把哪个阿哥分进去,有时四爷会忍不住想,皇上这是把镶红旗留给他吗?

但皇上不明示,他就没接受镶红旗的示好。

另外也是想吊镶红旗的胃口。这天下是爱新觉罗的,旗主是皇上的阿哥,要比别的宗亲好得多。谁都知道这个道理,有镶红旗在虎视眈眈,镶白旗待他就更恭敬。

皇上拿出折子后,并不是像以前那样依次由太子先看,再交由直郡王及诸位贝勒,而是随意点着哪个人就给他。

四爷手里拿着的就是一章乏善可陈的请安折子。上折的是川陕甘总督。此类督抚都是皇上的心腹之臣,不但拉拢不得,最好一见着就避得远远的。请安折子上自然是一连串的颂圣的话,还有皇上的御笔朱批,只有寥寥三个字:知道了。

这样不会伤害臣属的忠心吗?

就算明知这种颂圣的折子都是大话、套话,多写几句也无所谓吧?比如‘尔之心,朕已知,望恪守职责,一心为公。’也不费什么事,不是感觉好多了?

四爷拿着折子出神,康熙转了一圈,看到他一脸深思的样子,老花眼也看不清折子上写的是什么,道:“老四,你拿的是什么折子?给你的兄弟们说说。”

“是。”四爷恭敬起身,朗声道:“臣刘照恭请圣安!”

刚才几个兄弟都看到四爷严肃深沉的表情,以为他手中的折子必然涉及要事。一旁的三爷还想偷看呢,只是顾及着皇上在座,怕丢人才克制住。结果听完第一句,几个兄弟全泄气了。

直郡王直接拿‘你这小子是不是脑子不对?’的眼神看他,一个请安折子有必要看得那么深刻吗?

连康熙都要笑了,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老四啊,你坐下吧。”他拿下水晶镜片来擦,慢慢道:“这个刘照,公事不见得多能干,每回请安折子能啰嗦两三章的,要真让老四读,那咱们要在这里等一刻钟耳朵才能得闲。”

这是打趣了。

于是一众阿哥都很捧场的笑起来,坐得近的老三和老五还应景的拍拍四爷的肩。四爷也垂下头露出一个‘当着兄弟的面被阿玛打趣太不好意思了’的笑容。

等大家收住笑,康熙把折子放到身边的小几上,道:“行了,都办你们的事去吧。”

大家再纷纷起身告退。

基本上这就是近来常常上演的‘父子情深’,皇上有这个意思,他们自然都要善体上意。兄弟几个虽然早就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但在康熙面前还是‘兄友弟恭’的很。

人人都把折子放在茶碗边,一会儿自有小太监来收走。

四爷放下折子时,竟然觉得这折子在他手里粘了一下。他努力镇定着放下,自觉与其他兄弟并无不同,也没人发现折子在他手里多握了一瞬。

康熙在他们出殿前,突然叫住他们道:“五月时,朕要出去走走。就让……”说着,他在一众儿子间扫过。

所有人,不管是将要走到门口的还是刚起身的,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从殿门处洒进来的阳光略有些刺眼,康熙近来老花的厉害,还有些畏光,皱眉眯眼一脸‘朕有些烦’的表情,打量了一堆儿子几回,才御口钦点道:“……太子和十三陪朕走一趟。”

众阿哥心里都道:又来了。

最近直郡王格外受宠,太子貌似又成了小可怜儿。结果皇上出巡就带两个阿哥也有太子一份,就好像之前待直郡王的盛宠都是假的一样。

至于十三,自从敏妃去后,皇上时不时的想起他一两回就是大加厚恩盛宠,过后也跟没这个儿子似的。最近皇上喜欢找儿子叙父子情,想起十三太正常了。

刚才一直陪坐的太子闻言跪下谢恩。

出了殿门,所有阿哥分道扬镳。明明出宫的路就一条,却硬是走出不同的路来。不一会儿,四爷身边就只剩下送他出宫的小太监了。

周围无人时,他想起刚才不舍得放下折子的自己。还有看着折子时,想像自己是皇上,批着心腹重臣送来的请安折时会如何措辞,如何与臣属交心,赢得臣下的忠诚报效。

那一瞬间想像中的世界让四爷简直浑身舒畅,只觉眼前一片宽阔无垠,天地上下,寰宇内外,唯他一人!

四爷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仿佛有什么种在他的心里开始发芽了。

康熙临走前,留下旨意叫秀女留京,意思就是说等他巡完回来再阅看。一众指婚全都往后推。他走的轻松直接,后面有人可发愁了。

小佟佳氏手握凤印,却膝下无子。她一向识趣,从不跟这些有阿哥的妃子们为难。皇上给了话前脚走,她后脚就把四妃都请到她的宫里来赏花。席前就把为难处给说了。

“万岁爷这一走,秀女们都留在宫里了,这可不好办。个个都是家里的姑奶奶,保不住哪个有大运道,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只好请几位来替我参谋一二了。”

小佟佳氏话说得很漂亮,姿态放得很低。她先敬四妃后,就等她们开口了。

荣妃稳坐,惠妃与宜妃对了个眼神,笑道:“这事,自然是娘娘先拿个章程,咱们才好往下说不是?”

小佟佳氏无子,而且可能直到皇上归天也不会生个一儿半女的。但四妃没一个能小瞧她的。盖因她是皇上的自家人。

皇上把佟佳氏的姑娘几乎都捞进宫来,既是存着抬举母家的心思,也是要将这后宫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四妃都有儿子,福在后头呢,年轻时还有争宠的劲,现在只管保住体面尊贵,别的都不在意。

小佟佳氏扫了几人一眼,无人与她眼神相对,方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托大说几句。前面的选阅宁可严一些,送进来的都要是好苗子,各家都打好招呼再把人接进来。就放在储秀宫里,秀女们一进去就封宫,外人进不去,她们也出不来。拨了侍候的人进去,再放些教引嬷嬷。趁着这个时候也好好教教她们规矩,等万岁爷回来看,咱们姐妹也好漂漂亮亮的交差。”

四妃这才明白,佟佳氏的意思就是不让她们背地里伸手刷人。

好苗子,自然是家世好,长得好,人品好,统统都收进来。至于皇上是几个月后回来,这可难说。往常巡一巡也就两个月,可万一皇上巡得高兴了,直接拐到塞上去避暑,那这时候可说不准了。

四妃见小佟佳氏雄心勃勃想把差事办漂亮,都不肯跟她争这个长短。

回到各宫后,荣妃抢先下手请来太医告病了。惠妃慢了一步,闭宫读经替在外面的皇上祈福,也不见人了。

只有宜妃和德妃仍行事如常。

宜妃是懒得陪荣、惠二人玩这种表清白忠心的把戏。她就不信小佟佳氏有那个胆子往她脑袋上扣屎盆子。

德妃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闭不闭宫,该有事扯上你时,就是躲到老家也躲不掉。

但她还是传话叫四福晋进来一趟,告诉她:“万岁爷不在宫里,最近宫里的事就少了,老四和你最近就不要再进来了。让老四也跟十四说一声,拘着他些。”

福晋回府告诉了四爷,说完就想等他的示下,是不是她下贴子请十四福晋来一趟?

四爷正沉思,福晋说有事时,他正在跟戴铎说话,这时他的心里全是这些事,对福晋说的就有些懒得听。

福晋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道:“爷?”

四爷才回神,起身道:“不必,我跟十四说就是。”

他从正院出来本来要回书房,可戴铎说的实在太吓人,所以他这心里还乱着,暂时不想回去见戴铎,怕他那张嘴再说出什么吓人的来。

戴铎要是问他现在这情势该如何,他也说不出来。

说真的,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皇上带着太子……并非是宠爱,而是防备?带上十三也不是宠爱,而是防着太子?

什么时候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四爷发现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一定非常重要。宫里的消息他从永和宫是问不出来的,娘娘一惯嘴紧。而且现在是他靠着娘娘,娘娘却不必靠他。娘娘不止一个儿子,她的依靠一直是皇上。

期待娘娘为了他去泄露皇上的事是异想天开。

宫里的消息拿不到,太子那里就更别提了。从他懂事起就知道太子身边连只赏玩的鸟都是皇上给的。小时候只觉得这是圣宠,羡慕不已。如今才感觉到皇上对太子密不透风的警惕与戒备。

太子要真能瞒着皇上的耳目计划些什么,那四爷也不认为自己能打探得到。

只是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太子哪里露出的马脚?

皇上想怎么处置太子?

四爷让这些想法塞住脑子,几乎都快转不动了。

来到东小院,刚走进院子大门,就见素素从里面快步出来迎接他。

他忍不住笑了,她伸手过来扶住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看,问道:“今天不忙吗?我听说福晋进宫了,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自从听说府里要进人,她就是这副样子。不但他来了总是旁敲侧击,还学会往书房递话了。不是想起送点三阿哥爱吃的爱用的,就是说她叫人做了什么炖了什么,问他要不要尝尝。

让他就算隔几日不来,耳边也总能听到她的名字。

这是争宠了?

四爷想起就想笑。都跟了他多少年了?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这会儿才学会争宠。听说河南有大象,戳一个大象的屁|股,它要过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素素就像大象,迟钝得让人发笑。

进到屋里,素素又围着他转,换衣服端茶不假他人之手。两人坐下后更是让人都下去了,她非要挤着跟他坐到一边,还不肯把炕桌挪开,就是为了能半坐到他怀里。

四爷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口茶,点着她的小鼻子说:“净会耍些小聪明!”然后伸臂一搂,把她整个人托到膝上来,道:“皇上出去了,发话说等回来再选阅。娘娘今天叫福晋去就是说人什么进来也不好说了。”

果然就见素素眼睛亮了,人也不自禁的露出个笑模样。得意极了。

四爷逗她道:“这下可放心了吧?要不爷去活动活动,让人就是今年选出来了也先送回家去,明年再送进来?”

李薇才不管他是不是开玩笑或试探,马上撒娇道:“爷真好!就这么办吧!”

“哈哈哈哈哈!你这醋坛子!爷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活宝呢?”四爷乐得不行,用膝盖颠了她两下,打横抱起进了里屋寝房。

书房里,自从四爷下午一点时被福晋叫走,戴铎就坐在这里喝茶。刚才小太监进来点灯,天已经暗下来了。

四爷没发话叫他走,他就在这里等着。小太监也不问他要不要用膳,想吃饭要等到回他的院子里再说了。戴铎灌了一肚子茶水,跑了三趟茅房,现在肚子里还咣当呢。

正专心跟鸡鸣的肚子较劲,外面太监的请安声渐次传来。戴铎立马起身,转眼就见四爷龙行虎步,意气风发的进来。

“劳先生久等。”四爷先致谦。

戴铎马上问:“主子可是有了良策?”

没有。

四爷哈哈笑,道:“不急,我让人备了几样菜,愿与先生共饮。”

菜上来后,戴铎一是见四爷端着酒杯沉思,二是肚子实在忍不住,干脆先专心用饭。吃到七、八分饱时,四爷放下酒杯,他也赶紧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的等着听四爷的话。

四爷道:“先生说的,胤禛尽知。先生一心为胤禛,胤禛自不会辜负先生。”

戴铎的眼睛正发亮,就听接下去四爷说:“只是以后这话,先生万万不要再提起。”

戴铎一脸‘我肯定听错了!’的震惊。

四爷正色道:“胤禛一心效忠皇上,效忠太子。先生再说此等妄语,胤禛这里再不敢留先生了。先生有凤雏之才,胤禛愿赠先生一些金银,祝先生得遇明主,日后鹏程万里。胤禛在此先祝先生一帆风顺。”

戴铎先是越听脸越白,可他马上明白过来了。

四爷这番话说了,反而证明他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他真的要争储了!

可戴铎心有七窍,听明白了也还是一脸惨容,后来直接跪在胤禛脚下,砰砰砰的磕头:“主子……主子……奴才,奴才真是一心为主子……奴才万死……”

四爷起身道:“这顿酒,就当是胤禛与先生这几年的情谊,今日胤禛就为先生送行。”说完转身就走。

戴铎又趴在地上懒了一阵,满脸鼻涕泪,额头都磕破了,滚得一身灰土。他直起身后,看到这第二次给他送银子‘盘缠’的是苏培盛了。

苏培盛亲手托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他掀开下面是二百两的银子。二十两一个的大元宝摞成了一座小山。

戴铎心中安定,不像上次那么凄惶,见此还有闲心想:这阉奴劲还不小呢,托着二百两的银子都不带抖的?

苏培盛也在心里骂他,个老梆子!还没跪够?爷都走了小一刻了,累你爷爷在这里托着银子等你!

面上,苏培盛温言软语,“戴先生快起来吧。”一边亲热的上手来扶。

戴铎半是故意半是演戏,膝腿无力般赖在苏培盛身上,刚站起一条腿又摔倒,噼里啪啦的把苏培盛也给带倒了。

苏培盛哎哟一声,周围一群喊着爷爷就冲上来的小太监,七手八脚的把他们两个都给扶起来,银子也好好的捡起来,就是盖银子的红布脏了,滚了一层土。

苏培盛让他一拐,脚窝住了,银子掉下来还砸了他的膝盖,气冲冲的起来后道:“戴先生这是有酒了!还不快上去扶着点?”

小太监们再一窝蜂的上来扶戴铎,几乎是架着他一路去了角门处。门槛处还摆着戴铎的书箱、包袱,连铺盖卷都有。车也早叫好了。

小太监们把戴铎的行礼搬上车,把他人也给塞进去,再把银子给他自己抱着,车帘子一摔,苏培盛对车夫交待道:“好好的把戴先生送走。”

车夫早得了交待,戴先生的目的地是江南。谁让他第二次进府就是以江南文人的名义进来的呢?老家自然是在江南吗?

车里装伤心过度晕醉过去的戴铎听到这个,猜到四爷送他回江南的原因了。

既然四爷要夺嫡争储,自然不好明着留他这么个不明不白的人在府里现眼。

戴铎心道,等到了江南,他是一落地就赶紧送信给四爷表忠心呢?还是先病上几个月,在病榻上写染上药渍的信更有说服力?

车夫一晃鞭子,车猛得往前一蹿,车里的戴铎往前一栽摔了个狗啃泥,怀里的大银锭子一个硌了他的牙,一个撞到了颧骨上。他也跟刚才苏培盛似的哎哟一声。

车外,车夫要赶在关城门前出去,骡车赶得飞快。听到车里的动静,想着刚才那些公公们说车里这人喝醉了,想是醉中没坐稳当?算了不管了,横竖醉糊涂了什么也不知道。

他啪啪空甩鞭子吓骡子,赶了半夜的路才寻到地方歇歇。店家迎上来,他跳下车道:“给我的骡子好料好水,记得给一斗上好的黄豆。车里是我主家,醉了,替他开个上房,扶进去吧。我睡通铺就行,离马房近点啊。上回就有人偷马,要不是我家这骡子认人,早让人摸黑牵走了。”

店小二陪笑道:“英雄说得是,英雄先进去坐着,我这就给你上菜啊。”说完飞快的端来一大盆卤猪肉,全是二寸的厚膘,切成拳头大的块,红油赤酱的,再加十几个大馒头,就放在一进门的一张桌子上。

车夫过去吃饭,小二去车里扶这‘主家’,先是被这车里乱滚的银子吓傻了,几乎以为那车夫是谋财害命的大王。再把这主家扶起来,闻到他一嘴的酒气,小二才算放心。

小二在店里常常扛着半扇猪从店门外扛到后厨去,扛个把文人还不是问题。他把不知是醉是晕的戴铎扛到店里,就着店里的灯一看,心里疑道:这人怎么嘴里冒血,脸上还青了一块?

难道真是个大王?这个是肉票?

小二冷汗簌簌。等车夫吃完回通铺去睡觉,发现小二给他指的地方周围三尺无一个被子。就一个明显是新被新面新里的铺在中央。

车夫:“怎么回事?我可就给一个人的钱啊。”

小二陪笑:“大……大爷,您只管歇着。呵呵,这、这屋的人有急事赶夜路走了,走了。”

车夫懒得管闲事,一夜呼噜打得震天响。通铺里没走成的都吓得一夜没睡,掌柜的屋里,帐房和小二都在,三人瞪着眼睛到天亮。

好不容易天蒙蒙亮,掌柜骂道:“赶紧把人送走!天老爷啊!走了赶紧给土地公上几柱香!这叫什么事啊!”

第91章

皇上和太子都出了京,各部的大人们就忙起来了。直郡王难得窝在府里,府门紧闭,谁来门房都是一律挡驾。

贴子可以收,但什么时候回不好说。要见郡王爷?抱歉,我们郡王爷这会儿没空啊。要见福晋?福晋歇着呢,说了众位亲朋都担待些,等她好了再亲自向各位致歉。府里大格格?去亲戚家了,大阿哥?在宫里念书呢。

不约而同的,京里各府的贝勒爷都闭门谢客了。

提着猪头都摸不着庙门,各路等着套近乎拉关系的地方大员、豪绅拿着名贴都送不进去。

这时就体现出门下奴才的好处来了。

主子们不见外人,不会不见自家奴才。各府的爷们虽然是闭门谢客中,但手里的忠心奴才却反倒多了不少。

当不成奴才的只好玩命送礼,还不到六月,今年的冰敬就送到各府门房,红包等也是使劲往门房下人的手里塞,只求这些看门的祖宗把金银好处往怀里揣的时候,不忘在主子面前提一句他们的名字。

早年听说某大人千辛万苦走通门路送了某位爷一份大礼,只因没附上名贴,门房把东西送进去管家录上名字时,赵志敬记成了赵志京。偏这位爷对礼物十分满意,从当年走关系通门路的吏部考评名单上真找出了赵尉,人家字志京。就把这位的考评记了个优等,升到一个鱼米之乡去当父母官了。

真赵志敬只得了个中平的考语,不但没升官,连官位都没保住,平调到了个土地贫瘠,满乡刁民的地方当官去了,下一次考评时更惨,因为穷山恶水出刁民的缘故,他当然也没捞着钱,不但没了进京寻门路的银子,连给上峰的银子都没给够数。上峰一见此人如此无用,直接找理由免了他的职,换了个更机灵懂事的上去。

有这么个血淋淋的教训在前面押着,找门路的那些人都快练着狗鼻子了。这时谁要能在各位爷跟前递上一句话,那就是他们的亲爹!

此时在李家,李文璧正在准备出京的事。吏部的调令已下,他这就要包袱款款当官去也!陪着他去的有他的两位老师,现在领着他给的银子成了他的师爷。但李文璧还是当人家是先生敬的,就那一年二十两银子,怎么可能留下像两位先生这样的人才?

除了两位马师爷和杜师爷,还有自从传出他要当官后前来自荐的一群文书啊,清客啊共十九个人。各各都有一手绝活儿,其中一个叫方瞻的,他的绝活就是喝酒如喝水,喝多少都不醉。李文璧本来觉得这人是来骗吃骗喝的,可觉尔察氏认为日后出去吃席干嘛的,方瞻可以用来挡酒嘛。很有用的。

还有,打算跟着儿子出去过老封君这等享福日子的李老太太一枚,怕他出去后勾搭小妾的太座觉尔察氏一个。大儿子李艺提前一步走了,他要去打前哨。在老爹老娘没到之前,找到房子,租下,打扫,雇人,再打听下当地的护官符都是哪几家,先套个近乎再说。

小儿子李英还没娶亲,觉尔察氏怕他人小不在父母身边再被人哄骗,带着一起走。

于是整个李家只留下了老二李苍和老三李笙。

小时候李薇抱怨过,怎么就她的名字最复杂?阿玛你知道一条街的小姐妹们绣手帕我最费线吗?

大弟也抱怨:“姐,我们的名字都是从你起的,我才最该抱怨吧?我是长子啊!”然后被觉尔察氏拍巴掌,“不许跟你姐没大没小的!”

李薇往下四个弟弟生的非常平均,挨个都差了一岁到一岁半。李家老太太都说是李薇带了个好头,才一口气给李家牵出来四个弟弟。

最绝的是,个个长得都不如她。

所以老太太从小就爱说李薇:“这丫头最鬼了!瞧瞧她自己个长得,再看她下头几个弟弟长的。可见好东西她都留给自己了,不但自己最早蹦出来占了先,还把她阿玛额娘的好东西全搂自己身上,一丁点没给几个弟弟留啊。”

李薇:“我要冤死了!求包青天!”

小时候大家坐一屋子里,她和老太太总这么一逗一捧的惹满屋子的人笑。她笑完看下头坐着的四个弟弟一模一样的咧开嘴傻乐,心疼的想,怎么个个都长得跟乍开的萝卜红薯似的?跟着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坐一旁的李文璧和觉尔察氏。

李薇:这对夫妻绝对是真爱!

李文璧看觉尔察氏确实是哪儿哪儿都好,他还给她取字‘娇娘’,李薇六岁时听到过一回,整个人都炸裂了。

但他是真心去欣赏觉尔察氏的。

李文璧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不能狭隘的用平原人的眼光去看觉尔察氏,而应该用满人的眼光!所以,觉尔察氏个头低骨架子大才是美的,因为这样才能在寒冷的草原,在逐草而居的族群里活得好,所以这样的觉尔察氏正是他们本族的美人!

她的手关节粗大,这是为了好干活,赶羊杀羊剥羊皮全都要靠这样的一双手。肤色黑更是为了适应那没有一棵树的草原。

所以觉尔察氏才会有那么多的追求者。

相比之下,李文璧觉得自己完全不符合满族人的审美。比起那些膀大腰圆的满人蒙古人,他太瘦弱了。

他遗憾又担心的对觉尔察氏说:“嫁给像我这样的人,让你受委屈了。”

觉尔察氏:“……”他不是在说反话吧?不对,他这人没这种脑子。

李文璧叹气:“唉,我太没用了。”不会骑马,不会拉弓,不会放羊,家里连把腰刀都没有。

觉尔察氏:“……”有时是挺没用的。

他还努力学习拉弓骑马,也是想让自己变得有用一点。觉尔察氏却只想让他更健康点,知道他的愿望是练到能上马拉弓射中百步之外的兔子后,就拒绝他再朝这个方向努力了。

没有结果的。

这样的丈夫,她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外面当三年官?反正儿子都大了,女儿也嫁了,老人也可以跟着走。觉尔察氏才不会留下看家呢。

于是,李薇的二嫂就来看望她了。

李薇的大嫂是早就看好的,是李文璧老友家的闺女,两家是通家之好。早在李薇没选秀,前程未卜时,两家就商量好了他们的亲事。李薇前脚进四爷的后宫,李艺后脚就成亲了,前后只差了半年。

还是因为之前家里都在忙她选秀的事抽不出空来,她的前程一定,李家就能举全家之力忙李艺了。

李薇熬了十年才升成侧福晋,之前跟家人信息不通。两个弟弟成亲都没顾上伸把手,别说去吃席了,叫人带声恭喜都没机会。

幸好大家也都理解,而她身在高位,有些人情上的欠缺大家也都能包容。

李艺是早定好的亲事没办法,轮到老二李苍时,李家大门都快被踏破了。有个在宫里嫁给阿哥的姐姐,这日后前途还用说吗?那时虽然还看不出李薇在宫里混得如何,就连李家自己都不清楚,外人更不知道了。

但李苍做为一个潜力股还是很受欢迎的。

李文璧作主了大儿子的亲事,早就说下面的都放权给觉尔察氏。想让她自己挑喜欢的儿媳妇。结果觉尔察氏就给李苍挑了个六亲死绝,只有两箱嫁妆,还半数是旧衣的媳妇来。

只是这姑娘就是有一百样不足,仅一样就能补齐。

她姓佟佳氏。

这姑娘虽然姓佟佳,但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她这一支也早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佟佳起源与辽东,是辽东巨族。孝懿皇后那边大约是嫡支,要跟二嫂扯上关系那就必须翻族谱了。

不然二嫂一家也不会死光了都没有搭理她。

托了她的好姓,附近邻居一是看她可怜,二是想结个善缘,自她父母亲族全挂完后一家省一口把她给养大。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一堆人就抢啊。

李薇是第一次跟这位二嫂聊天,见她风趣得很,就留她吃饭多说一会儿。

二嫂笑道:“那时,还真有人打算把我骗走呢。有个大娘,先是说寻亲,到我家里来借水喝,打量了我好几眼走了,出去找了我们那地儿的地保,回来就说是我额娘的堂弟媳妇,七转八绕的几乎没把我绕晕过去。她在我家住了两个多月,待我亲热又体贴,还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四邻街坊都知道我家来亲戚了,要把我领走。当时真是差一点就被她骗走了。”

李薇好奇的问:“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二嫂调皮一笑:“当时我就骗她来着,其实我额娘的几个堂弟都没留住,养大的就三个堂姐。她要说是我堂姐家的亲戚,说不定我还真被她说动心了呢。我又不指望过好日子,有吃有穿就行。”

李薇:呵呵二嫂好聪明。说得也是哦,家中没大人自己一个人撑到嫁人,还挑了李家这门算经济适用性的亲事。这双Q能一般吗?跟二嫂一比她就成渣渣了。

两人聊着又说起了今年的选秀,谁知二嫂又有故事。

“当年我也想去拼一把的,谁知被人把名字给抹了。第一关就刷下来了。只好回家。”

李薇总觉得二嫂这时的表情让她印象深刻。

晚上,四爷过来后就问:“听说你家里人今天来了?”

半个月前他就叫人通知李文璧可以收拾行李,等调令一到就出发。谁知杜如海送来的消息是李家打算全家都跟去,就留两个儿子在这里。

他想李家也差不多该进来给素素说一声了。

李薇侍候他换上衣服,道:“是我二嫂来的,阿玛接了吏部的调令,昨天各色手续都办好了。十七日是吉日,宜出门。阿玛他们这天就走。”

说到这儿,她抱着衣服叹道:“这一走,又不知道几年能见面了。”

四爷转过身,一把抽走她手里的衣服扔给玉瓶,逗她道:“又揉爷的衣服!”

李薇这才发现又揉皱了一件,略尴尬道:“爷要不要来杯茶?”

玉瓶早早就准备好了,四爷问:“哦?又是你说的那什么乌梅甘草茶?直接给爷来碗酸梅汤吧,别糟蹋爷的茶叶了。”

李薇最近喜欢做各种甜茶。蜂蜜柚子茶没有,但陈皮也可以拿来试试。柠檬红茶找不到柠檬,她只好拿山楂、乌梅等酸的一个个试过去。谁让六月没桔子呢?

四爷在书房也喝到了她的新式茶,闲着没事时喝几口消遣消遣,总能引他发笑。

可素素亲手给他捧上一碗茶,然后就躲到外面去了。

他当她又在弄什么新东西,就歪在榻上等着。

结果,不过一会儿,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青香香味儿。青香香如其名,色苍青,闻之如处竹林树荫之中。一般讲究些的琴师都爱用这味香。

他有了预感,果然屏风后传来袅袅的琴音。

《竹下曲》。

四爷闭目听了一会儿,忍住笑起身来到屏风后,见她正认真的端坐在琴前,旁边的玲珑香炉正冒出丝丝白烟。

只是素素的神色严肃认真,细观杀气腾腾,与《竹下曲》的悠然格格不入。

而且他来之后,素素更僵硬了,硬是把《竹下曲》弹出了几分杀气。

他站到她身后,戴上玉瓶奉上的琴指,伏下|身把双手放在琴弦之上,略一沉气几手乱拨,再一变调就是一曲傲骨铮铮的《竹下曲》。

李薇被这沉重的急弦激得心都跳得快了!就跟听现代低音炮那种心脏也跟着一起咚咚跳的感觉。

然后他十指一转,轻拨琴弦,弦音轻缓动人。她这才听出这还是《竹下曲》,刚才她的手都被吓停了,现在听起来,他倒是故意把几段音留给她来补。

她试探的和上去,四手连弹。被他带着,她弹出了从来没这么好听过的琴曲。

一曲终,她就跟完成一件大事一样满足。

转身激动的搂着他道:“再弹一曲!再来好不好?”

四爷笑看着她:“这又是你的新主意?弹琴给爷听?”

李薇耍赖的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的说:“我弹得不好,一直不敢在你面前弹的……这次也是练了很久才敢试试。”

他搂住她笑道:“你啊,没长这根弦就算了,何必难为自己?”一边抓住她的手说,“还骗爷说是纸划的,亏你能想得出这个理由。”

前几天她练琴,指尖被弦割了一下,四爷问起她就说是纸划的。结果他就让玉瓶把东小院的纸都切成毛边,连她的戏本子都没能幸免。

他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爷都被你哄住了,你这坏东西……”

李薇赶紧转移话题,她没想到四爷的琴弹得这么好,好奇道:“爷弹得真好。”

他伸手拨了下弦,笑道:“以前你没进门前还弹过,后来渐渐就没这个功夫了。”今天倒是被素素提起了兴致。

他坐下,重新换了一炉香,静静的弹起来。

李薇第一次见这样的四爷,看起来有些出尘。她竟然不敢凑上去撒娇了,就坐得远些静听,让玉瓶去告诫院子里的人都不许喧哗,避着点西侧室这边。

琴声传出东小院,正院里福晋听到隐隐的琴声,闭目细听了阵儿,问道:“这是哪儿传来的?弹得真不错。”

庄嬷嬷出去看了看回来道:“是东小院。”

福晋怔道:“没想到侧福晋的琴这么好,以前倒是没听她弹过。”

庄嬷嬷笑道:“听说爷刚过去,大概是弹给爷听的。”

福晋品品琴音,点头道:“琴音婉约缠绵……好琴。”

另一边屋里,大嬷嬷让人把窗户和门都打开,叫屋里的丫头不许出声说话,捧茶赏琴,叹道:“有几年没听过了。”

一曲一曲又一曲,四爷痛快的弹了一下午的琴。整个人都像是被涤净了一样,神清气爽。见他起身,李薇赶紧取下琴指,见指关节都被勒红了,心疼得拿药来擦。

他心情正好,见素素如此关切,安慰她道:“别管这个,爷弹得好不好听?”

李薇赶紧用力点头,非常可惜的说:“好听!很好听!”就是不能录下来!穿越时要能带个手机就好了!

“好听怎么还皱眉?”四爷哪会看不出。可惜什么呢?

她叹道:“就是……我想常常能听到就好了……”求手机……不必太好,联想还是清华同方几百块的就OK,最重要是能录音啊。

谁知四爷喷笑着搂着她道:“好,好。爷一定常弹给素素听。”说完低头看了她一眼,略带骄傲的虚点点她:“真是爷的小醋坛子。”

第92章

晚上,两人躺在帐子里。李薇不想马上睡觉,拉着他聊天,然后就把二弟媳妇佟佳氏选秀的事说了。

四爷一手环住她,听到这里笑了。

她趴在他怀里,问:“爷,你想到什么了?”

他反问她:“你觉得是谁不想让她选秀,把她给刷下去的?”

李薇乍着胆子做出口型:佟佳氏。

四爷嗯了声,道:“不错。”完了还赞赏的摸摸她的头。

李薇怎么感觉怎么像他摸弘昐的样子,每次弘昐背书写字干得好,他就这么摸摸。

之前她是怕他生气,可是又想表现一下。见他没生气,壮着胆子继续道:“我就想啊,她怎么说也是姓佟佳的。虽然跟孝懿皇后一支隔得有些远了,但那边府里未必不知道她这个人。”

他点头,眼神放空道:“就算以前不知道,她的姓名一报上去,承恩公府肯定就知道了。”

她见他似乎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以前她就适时闭嘴了,这次却不这样了。

“……她姓佟佳氏,下头的人只看她这个姓就要敬她三分。像我这样的都能一路选进去,她当然也行。等进了最后一关由皇上选阅……”

四爷的耳朵一直听着呢,见她卖关子就捧场的看她,笑道:“怎样?”

李薇声音紧张的都抖了:“只怕会留下她。”

他一早发现,最近素素一直在他面前求表现,温柔体贴都表现过来,今天还弹了琴,这是想让他看看她也很聪明?

他拿出看弘昐功课的耐心来,翻身面对面,正色道:“之后呢?”

“皇上大概会宠爱她……”李薇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低头把剩下的说完:“……说不定她会成为宫里小佟佳氏的强敌呢。”

说完她的心就跳得快失控了。简直比当年去面试更紧张。

四爷满意的笑了,凑到她耳边道:“爷的小醋坛子还挺精明的。”一边说一边揉着她的肩,“快松松,只是一两句被子里的闲话,爷还能为这个定你的罪不成?没事,没事啊。”

李薇发现他不像她害怕的震惊脸‘你居然有如此深的城府?’,也没有警惕她‘没想到你一直隐藏得很深啊!’。

但是跟她想像中苏完智慧后,四爷也没有双眼放光的‘原来这个女子不寻常!’。

……感觉更像弘昐文章写得好,四爷夸奖他?

李薇顿时很失望。难道她看穿皇上待佟佳一族是既宠又压不难得吗?她那个二弟妹一旦进宫,皇上肯定会宠爱。现在宫里的小佟佳氏是孝懿皇后的妹妹,皇上宠她也好,宠她二弟妹也好,外人看都是佟佳氏。

可承恩公府肯定不会这么想。

皇上要是对承恩公府不满了,只要舍掉孝懿皇后的妹妹,换她二弟妹宠宠看,承恩公府那是有苦也说不出。而且二弟妹六亲全无,连给承恩公府拿捏其亲族施恩施压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复杂的事,一头牵着承恩公府,一头是皇上待佟佳氏的态度。她都觉得自己能反应过来必须点赞!四爷你肿么不吃惊呢?

李薇沮丧得埋在四爷怀里。聪慧作战失败,嘤嘤嘤!没苏好!

四爷还在哄她:“爷在你眼里就这么小心眼?连句实话都不许人说了?”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你都要把爷的心伤透了。你以为爷分不出来?要不是你待爷亲近,这些话你也不会对爷说。”

他叹道:“爷身边就你最亲了。”双手不由得收紧,“爷知道素素是什么样的人。这话是跟爷好,才敢说给爷听,爷心里明白着呢。”

李薇这时仿佛摸着一点边,四爷……领会错她的本意了?

这就跟想在老板跟前表现,花几天几夜写了份提案将上去,满心以为老板会提拔他,重用他,结果老板感动:你小子太好了!

然后把这份提案据为已有了。

你不好去跟老板说:老板你表错情了,这东西还是记在我名下吧。

只好苦笑着认了狗腿之名。

李薇现在也不好打断四爷的感动啊。他好像不认为这是她在自荐,而是认为她就是在闲聊,然后口大无心说脱了。

所以:你把爷当自己人才这么不防备,爷知道。

而她:爷你看我能干不?咱俩交流点你的工作啊心事啊生活啊都没问题哦,我能理解明白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哦。

她苏的方向没错,只是错判了四爷的脑回路及这个世界土著(注:皇家阿哥们)的阴谋指数。所以她以为好高深好高深的话,四爷听了大概就是五、六岁小孩子的水准。参照对比弘昐。

李薇发现自己还有好长的路走,就不急在一晚上刷智慧了。她翻身睡去,四爷却陷入沉思。

素素刚才说的是他没有想过一个方向。

如果宫中真有两个佟佳氏,一个是承恩公府嫡出,一个是旁支。皇上肯定会一捧一抑玩平衡的。无他,只是为了更好的用人。

就如他对待镶红旗与镶白旗,也是近镶白旗,远镶红旗。现在镶白旗怕被镶红旗挤下去,待他更加忠心。镶红旗想越过穰白旗,也要玩命对他效忠。

就像拿一只桃子对两个勇士说,谁更勇武就赏谁?

四爷望着帐子顶笑了,心道:二桃杀三士,无非如此而已。

若是他效忠太子,忠心无二。皇上会不会捧他来压制太子呢?

会。

这样太子不会再信任他,正好能离间他与太子。而他只要忠心就行。效忠太子就是效忠正统,皇上不会因此猜忌他。

做太子的忠心手下,会比做太子的敌人离那个位子更近。

第二天,苏培盛给李薇送来两盒茶叶。

“主子爷说这两样茶让李主子喝着玩。”苏培盛的心在滴血,放外头一两茶一两金啊,还没地方买去。给李主子玩那什么乌梅甘草茶?

他回去说给刘宝泉听去,让这老小子吐血去。

苏培盛心里舒服多了。他前脚走,后面就听到李主子兴冲冲的说:“都煮来看看!”

玉瓶那死丫头也兴冲冲的:“主子,放什么啊?”

“放点乌梅山楂,再加点冰糖。”

苏培盛捂住心口加快脚步。刚回到前院就见刘太监正坐在屋檐下拿着他的小茶壶乘凉呢,他嘿嘿一笑,慢悠悠踱过去:“歇着呢?”

刘太监躺在躺椅上浑身肉都往外散,整个人都大了一圈。结果这老小子一眼看到他就哎哟一声跳起来:“这不是苏大总管吗?”

苏培盛被他这一嗓子甜得都恶心了,老不死的,拿了三把钥匙还不足,还想沾器库的食器,美得你!

他笑得比刘太监还甜,跟亲孙子见亲爷爷似的,腰弯得特低的伸手虚扶了刘太监一把:“您可坐稳喽。您要是摔喽,这院里没七八个人扶不起来您呐!”还是没忍住刺了他一下。

刘太监脸皮是练过的,笑呵呵道:“苏总管这眼真是准啊!”说着跟说悄悄话似的凑近他,道:“您猜怎么着?上回给猪过秤,我也上去秤了秤。”

苏培盛还真听进去了,瞪大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我啊,比那半扇猪还多二两肉呢!哈哈哈哈!”刘太监肥滋滋的大手狠狠的拍在苏培盛的肩上,拍得他肩背那块一片炸疼。

苏培盛晚了一步,赶紧避开还是让连打了三四下。一边偷偷倒抽气一边想,肯定红了!

一会儿非馋死你不可!

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您是不知道啊,刚才我去东小院了,刚好看到咱们李主子在喝茶。”

这回轮到刘太监认真听了。

苏培盛道:“咱们李主子一惯爱个新鲜,拿什么果脯啊花瓣啊山楂啊就往茶里搁。”

刘太监点头,赞成道:“老喝一个味的腻不是?咱们李主子这不叫新鲜,这叫会喝!”他腆着肚子笑,一边喝了口茶润润嘴。跟这混蛋说半天嘴都干了。

拍!拍不死你!

苏培盛嘿嘿一笑,道:“要不怎么您是前辈呢?我就看不懂这个。要说李主子那儿可都是好茶啊,那一两茶一两金的大红袍、铁罗汉那是随便放随便煮啊。”

刘太监噗一口把嘴里的茶全喷出来了。

晚上,四爷在李薇这里用膳,见没有他要的那道刘太监的拿手菜干锅八宝鸡,旁边弘昐可馋了好几天了。这种菜他一个人吃不完,住前院时都没得吃,只有回来住的时候才能解解馋。

他皱眉放下筷子:“膳房这是不想侍候了?”

苏培盛心里美得都冒泡了,上前悲痛道:“膳房太监刘宝泉上了年纪,近来天热,他中午在灶房忙时热晕过去了,这会儿正喝着下火的药呢。”

李薇一听就很同情,大夏天钻厨房简直就是蒸桑拿,听说这刘太监年纪也不小了,人还胖,肯定各种肥胖病都有啊,忙说好话道:“既然这样,就让他先歇歇吧。也是辛苦他了。”

弘昐再想吃这道菜,也没有让人带病起床给他做的心,立刻表示不吃没关系,他也不是那么想吃。

四爷让妻儿说得没了脾气,道:“那就让他先歇几天,赏些药过去吧。”

苏培盛失望了,没趁机把这老混蛋给赶下去,主子还想要他侍候呢。面上却感动道:“奴才一定把主子的话带到!”

转眼到了夏末,皇上在外有三个月了。四爷听到一个消息,又有地方遭灾了。他倒不是操心赈灾的事,而是朝中大臣把消息都瞒住了,报灾的折子已经八百里加急的送到御前了。

皇上,快该回来了。

四爷正憋着改换形象,做太子的忠心好弟弟。没太子他演个P啊。同时跟镶白旗和镶红旗也慢慢疏远了。

他要是敢带着两个旗跑去当太子的忠臣,皇上肯定先把他削成光棍。

所以只好由他先来,自己主动总比皇上使劲强。

再说疏远后也正好可以看看这两旗投效他的心真不真。要是他这边撒手,他们就转头去找别的主子,这样的奴才他也不稀罕。

说起这个想起戴铎的信,听说他刚到江南就病得起不来床,还喝着药呢就挣扎着给他写信。信中溢美之辞虽多,意思却明白。他说一奴哪有二主?他这辈子都是他门下的奴才。虽然他把他赶走了,他还是会一心效忠他,他的子孙后代都是四爷的奴才。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这才是忠心的奴才。

四爷看了信很感动。要是像戴铎这样的人多一些,他不愁登不上大位。

江南,御船上。

十三爷正在给福晋写信,交待了不许人打扰。

他边写边扔,桌上地上扔了一堆纸团子。

他害怕了。出京前还以为这是一趟美差,现在他才明白。原来皇上在防备太子。从出京后就叫太子的车船紧紧跟在御驾后,他摸不到边还以为皇上宠爱太子,把他忘到脑后了。

可慢慢的他觉出味儿来了。

他又不傻,太子这一路连跟他说话都有皇上的太监在一边看着,他还能看不出来?

太子也不阴不阳的说皇上信任他才派给他重任。

什么重任?十三之前还想是不是回京后皇上会把他派到六部去,皇上要给他差事了?后来才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是皇上要他来就是压制太子的!

这才是他的‘重任’。

十三知道,这一趟回到京里后,太子肯定会把他当成眼中钉的。皇上却难说会不会管他。

可他的额娘已死,上无兄长,下无兄弟。只有两个妹妹能顶什么事?

他在心里快速的盘算着依附到哪个哥哥身后能暂时度过这个难关。

直郡王不行,跟着他就是更给太子添堵。

五哥是宜妃的儿子,八妹妹刚好养在翊坤宫,这个关系不是不能拉,只是五贝勒一向不管事,在太子面前也都是当好弟弟。十三拿不准他会不会愿意护着自己。

七哥腿脚不好,根本不行。

余下只有三哥和四哥。

十三决定两个都试试。

第93章

康熙三十三年秋。

阿哥所里,李薇正和玉瓶头碰头的折腾一个刺绣,两人对坐分线,屋里点着六盏灯,玉瓶把太监屋和宫女屋的灯都拿来了。

李薇分得越来越心烦,一股线要劈成二十几份,她做这个已经做了十几天的,看样子还要再来一个月。

玉瓶分完自己手里这一股,见她嘟嘴皱眉一脸不快,把灯移近,拿走她手里的线道:“格格先歇歇吧。这个我来就好。”

李薇也没坚持,坐在一边发愁。

她五月进宫选秀,八月进了阿哥所,嫁给了大名鼎鼎的四阿哥。这就是穿越女挡不了的命运嘛。就是她一点也不激动,全成惊吓了。

四阿哥是有个姓李的妃子,可储秀宫里姓李的好几个呢,还有李佳氏、李甲氏也不少。怎么最后是她中奖了?又没洗空间澡喝空间水的,上面的娘娘连看一眼都没有就把她指过来了,这也太儿戏了吧。

好歹是给四阿哥挑女人,哪怕就是个格格呢,不该过五关斩六奖,至少也要一面二面三面吧。

结果就来了个嬷嬷板着脸说:“汉军旗李文璧之女李氏是哪个?就你啊,收拾东西跟我来吧。”

她还以为要出宫回家了,东西随便一裹顶着一众同情的视线出来,却没想到直接进了阿哥所!从这个嬷嬷手上到那个嬷嬷手上,还见了一个比她先来的宋姐姐,然后就成四阿哥的格格了!

四阿哥年轻得很,长得帅,年轻得像个高中生——按年龄人家也是高中生。嘴上一层新生的小胡子茬,迎着光还能看到他脸上的绒毛。

从外型上看,气质阳光帅气,个子比她高一个头还多,气势很大,眼睛黑亮有神,看人时像一把尖刀直插进人心里。就是被他看到会一惊,然后跟被天敌盯住似的会傻一会儿。

他倒是一点不客气也不认生,头回见她就把她那个了。搞得李薇心理调试半天,你说这叫吃嫩草不?可跟他比她觉得她才是嫩草。

这就是心理年龄吧?四阿哥别看才十六七,论心理年龄成熟度甩她二十条街。

李薇感觉自己需要适应适应,幸好四阿哥不像想像的那样来找她就是直接上床。慢慢她也明白了,他来是找消遣放松的。她的侍候也不会只局限在床上这么一项工作。他来,换衣服,洗澡,写字,读书,喝茶,用膳。

反正他一来,她就觉得自己不是这屋的主人,他才是。她只是这屋里的一个配件。

配件也有自己的思想啊。李薇调试过来后就决心享受人生了,进阿哥所当格格后分了不少东西给她,有穿的有戴的。来传话的太监还说她还能点东西吃。

李薇做几件新衣服,戴上宫制首饰美一美,再叫两道御膳,很快找到了生活的新意义。

然后四阿哥不知怎么的就不来了。

她也是会发现的啊。这里除他来就没人来了,他这么个‘主人’不见了,用现在的话叫不宠幸她了,她这个摆设配件哪会没感觉?

可争宠神马的是没想过的。送汤送情诗这种高段位的她玩不来。四阿哥不来,她也真没办法。只好跟越来越焦急的玉瓶一起发愁。

半个月前,她去找宋姐姐时,见她在做一条腰带,看样子是给四阿哥做的。她没多嘴问,倒是宋姐姐见她看到主动跟她说十月末是四阿哥的生日,她这是做的生辰礼。

李薇:=口=

匆匆告辞回去就跟玉瓶商量做什么送礼。她再傻也知道这个礼是必须送的,还必须精心。玉瓶却是兴奋:“说不定能让阿哥爷想起格格呢?”

可两人忙了半个月,李薇是越来越没信心。

她看着玉瓶还在努力分线,白天侍候她的三个宫女也在帮忙。她不想泼她们冷水,心道听天由命吧。

十月三十这天,四阿哥先是去永和宫吃了一顿点心,德妃娘娘赏了他一些东西。他叫人送回阿哥所,回到上书房里,兄弟们也都给他准备了礼物。

太子送他的是个羊脂玉佩。

“知道你也不缺这东西,只是这个佩雕得巧,料也难得。拿着玩吧,别嫌孤给得潦草就行。”

太子话音刚落,三哥就在旁边笑道:“求太子也给弟弟潦草一回,弟弟不怕潦草!多来几回也行啊!”

被剩下的兄弟指着笑骂。

大哥给的是把精致的蒙古腰刀,笑话他道:“以前送过你弓,也不见你用。今年就挑了这个,至少回头吃肉时能使使。”

四阿哥被打趣得脸红,笑着拱手道:“弟弟一定好好练箭,好好练箭。”

各色礼物收了一堆,转眼到了黄昏。回到阿哥所,想起兄弟们还吵着说要来喝他的庆生酒,被太子给挡了,太子正色道:“四弟那里自有红袖添香,你我就不要去煞风景了。”

四阿哥抱着礼物逃出来,打定主意今晚有人来敲门也不开。免得他们闹着让他的格格们出来戏乐就坏了。

虽说格格不算什么,但他可不乐意让人取乐。

进了书房,他先叫人把这些兄弟送的礼物收好,再把德妃给的衣服准备好明天穿。苏培盛过来道:“爷,晚膳已经得了。宋格格和李格格也来了,您看……”

四阿哥有心叫两个格格回去,大好日子不想对着两个不熟的人,就算是他的格格也不行。可又不想一个人冷清的过生日,苏培盛虽然侍候他久了,也是奴才。

收到礼物的好心情全不见了。四阿哥丧气的坐下,这生日看着热闹,其实他连一个一起吃寿面的亲近人都没有。

苏培盛见这位主子不动,也不敢催。后来见四阿哥竟然铺上纸写起了字,只好退了出去。

四阿哥的正堂屋里,李薇和宋氏坐着干等。四阿哥没来,她们连上席都不能上,只能坐在外头。

等到七点,比平常用晚膳的时间足足晚了一小时。李薇腹鸣如鼓,盯着堂屋里放着的钟看四阿哥怎么还不来?然后发散到原来她以前用膳是在六点啊,十几年没见过钟了好难得多看看。

旁边宋氏一会儿看了她好几眼,小声劝她:“妹妹略忍忍。”

忍什么?

李薇顺着宋氏看向她肚子的目光才知道,她是让她多忍忍饿。

四阿哥终于来了,一出西厢就看到李氏正在盯着钟使劲看,没见过也不能看得这么稀罕吧,太……太不在意形象了。他看向旁边的宋氏,她也肯定没见过,可人家就能低眉顺目的哪儿也不乱瞟。

这个李氏……莫非是真性情?不是他之前想的装模做样?

在他面前的奴才里,扮聪明的有,扮蠢的没有。

李氏还没走到需要在他面前扮蠢的地位呢。她要真打着这个主意,才是蠢到家了。就是以后进门的福晋也没必要蠢给他看。

也就是他那些兄弟们,该蠢的时候不能聪明会假扮一下。

他还算能看出来,李氏这是真蠢,不是假的。

一想到这个,四阿哥就更觉得没意思了。自己的格格宋氏没脾气,李氏没脑子。希望以后福晋能好点。

他一来苏培盛就传膳了,李薇饿得前胸贴后背,上桌就两眼放精光。记得嬷嬷说过跟主子一起吃,要主子下筷子她才能跟着下,主子停她就必须停。只能吃面前的菜,每道只能挟三次。

介于以上种种条件,李薇只能尽量每一筷子挟得多些,挟到自己碗里慢慢吃。

四阿哥看右侧的李氏一筷子下去挟了四五块卤牛肉片眼都直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放回碗里再低头小口小口的吃。

虽然她是专挑他看不见的那边挟的,只是……挟出来他还是看得到好吧?

一会儿白切鸡也是,她稳狠准的专抄鸡大腿,一筷子就是三块。

他身后站着的苏培盛想过去提醒下这位格格别太那个,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就好奇她能吃到什么时候?真敢从开席吃到席末都是这样?

虾耸豆腐,她使的是勺子,每一勺都满得冒尖。

清蒸鲈鱼,她专挑鱼肚子上厚的肉挟。

干炸排骨,全切成小方块,她居然不用筷子用勺子!

……

四阿哥从一开始的好奇吃惊,到后来的饶有兴味,最后更是亲手替她挟了一块铁板泥鳅,这菜他不吃,肯定是不知道哪个兄弟点来逗他的。

他就看她盯着这一大盘的泥鳅一脸‘好可惜不能多吃几口太浪费了!’的表情,忍不住挟了一块给她,想看她的表情还能怎么变。

李薇被四阿哥挟来的泥鳅吓坏了,后面没敢再动一筷子。

膳毕,因为他亲手给李氏挟菜,宋氏就识趣的告退了。他也不好此时再落李氏的面子,既然给了脸就给到底吧。

到了她那边洗漱睡下。四阿哥刚才虽然被她的吃相逗得开心了点,想也知道是他出来的太晚饿着了。但缓过来还是为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伤心。

同胞弟弟十四还太小。而且想起娘娘,他实在对这个亲兄弟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明明有爹娘兄弟,却怎么还是不足呢?

等福晋进门后,会不会好一点?

四阿哥正在天马行空的想着,一错眼发现李氏躺得离他足有一掌远。他好奇的靠过去,这是在欲迎还拒?

凑近,细听……

李薇:ZZZzzz……

四阿哥:“……”居然睡着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他冷落她快两个月了!他来她就这样睡着了?!

四阿哥憋了一肚子气莫名其妙的散了,半晌,他弹了下睡着的李薇的额头,小声骂:“猪……”

骂完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小格格心宽睡得快,他有什么好失落的?

结果他这次躺平后也很快陷入了黑甜乡。

大概是身旁的人睡得太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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