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了忘却的纪念)

有些事,有些人,会一直存于心底,从不会与人说起。

我的兄弟们都叫我大哥。其实,我不是大哥,我还有个哥哥。

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了忘却的纪念)(1)

哥比我大两岁,我是赖着跟他一起去学校报名读书的。

驼背的魏老师没有直接拒绝我报名,他拿出纸和笔,要我先写出自己的名字。我一笔一画写上“陈建明”和“吴建德”,怯怯地推给魏老师。告诉他:“他叫陈建明,是我哥,我是吴建德”。

魏老师开心地笑了,说“我收下你了,明天来上学吧。”

出门哥就给了我一拳,说他的名字自己会写。

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了忘却的纪念)(2)

自从那次以后,哥对我变得很凶。上学的路上不让我跟他一起走,放学后出去玩也不让我跟着他。尽管如此,我依然是不离不弃,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免不了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挨打,挨打之后我也不能告状。外婆就我妈一个女儿,哥是随陈家姓,我随父姓。在整个家族里面,哥是我们这一代的老大,不用说我外婆,叔伯外婆们眼里都是我哥最聪明最乖巧。

后来我就开始害怕了。上课的时候,老师提问了,明明老师是在望着我,我都得先回头看一眼哥有没有举手。

这种害怕最终变成了恨。

偏偏我刚开始恨他的时候,他突然就死了。

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了忘却的纪念)(3)

那一年我七岁,是在连绵着春雨的春季。那天我两都感冒了。晚饭后,外婆熬了紫苏汤让我们都喝,喝完就睡了。

我们两睡在一张床上的两头,我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到半夜的时候,我听到外婆在嚎啕大哭,然后感觉到谁慌慌张张进来,把我抱到了另外一个房间。我再也没有睡着。从外婆的哭诉中我听明白了,是我哥已经死了。

我又开始害怕了。闭上眼是他凶我的样子,睁开眼也是他的影子,一会在我床前,一会又在对面床的角落。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我,我不敢喊。

我隐隐约约地听到外面堂屋里叮叮当当响了一阵之后,就剩下伯外婆和叔外婆陪着外婆在悲伤地叹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摸我额头,用光照射我的眼睛,用手指伸进我的嘴撬,还在我的屁股上扎针。

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了忘却的纪念)(4)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晃晃悠悠的箩筐里,从急促的脚步声和间隔的咳嗽声中我听出来了,是在县城上班的祖父挑着我。

我睁开眼睛,看见深蓝的天空镶嵌着一颗圆圆的月亮。

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月亮,那么圆,那么清晰,上面的桂花树都看得清楚。

外婆说过,月亮上面住着嫦娥姐姐,我便仔细地寻找嫦娥姐姐的踪影。

突然,我看见哥冲我一笑,转身就飞进了月亮,我大叫一声。

祖父听到我的叫声,赶紧放下担子,把我抱起来。

我告诉祖父:哥飞到月亮上去了,看不见了。

祖父没有说话,我看见他眼里含着泪水,但是没有流下来。

他把我放进箩筐,挑起来,赶路的脚步更快了。他还时不时回头喊我,说很快就到医院了。

我脑子里满满都是哥飞进月亮前的那张笑脸,在晃晃悠悠的箩筐里踏实地睡着了。

天亮之后,祖父抱着我坐在医生面前。他告诉医生:睡了两天两夜,刚才路上才醒过来。

医生照例检查一通后,对祖父说:他没病了,你们回去吧。

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了忘却的纪念)(5)

回家后,我就去上学了。

放学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来了好多人,堂屋坐得满满的。伯祖父、老舅公(外婆之弟)都在,不常来的姨外婆(外婆之姐)也来了。

我怯怯地径直跑到头上还缠着布巾的外婆面前,把书包交给她。她牵着我的手进到房间,我才知道,父亲母亲也从外地回来了。祖父和村上的干部也在房间里,他们应该是在谈什么事情。

伯外婆进来把我带了出去,她塞给我一块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建德最乖”之类哄我。

次日,父亲同我一起去了学校。他和驼背魏老师谈完之后,魏老师告诉我:以后你就不是吴建德了,你的名字是陈XX。

好丑的名字,你们不要问我,我一直都排斥这个名字。我和母亲说,母亲不理会我。我和外婆说,她说是算命先生取的,是最好的名字,用久了就习惯了。(我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去刻了一枚“吴建德印”的印章,把所有讲义都盖了一个印)。

哥的笑脸依然会浮现在我的眼前,特别的月圆的时候。我一直都相信,我哥是飞到月亮上去了。后来,我总算明白了,人死了,是不可能飞到月球上的。但是,他的笑脸依然是那么清晰。

我也渐渐明白了,我是被记录到族谱的陈家传承人。也正因为此,父亲的父亲去世的时候,父亲都没有告诉我,是外婆后来告诉我的。

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在她的衣柜抽屉里找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祖父外婆和我们兄弟三个的合影,照片上哥的脸被擦掉了。另一张是哥的单人照,和我记忆中的笑脸一模一样。

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了忘却的纪念)(6)

外婆去世后,父亲买下了他弟弟的一所旧房,说要叶落归根。

父亲临终前的几年,我都在那里陪他过春节。

初一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父亲带着我们兄弟,汇合吴家的宗亲子弟,去拜祭祖坟。

每次到了祖坟地,父亲就会特意带我到路边说话。说是他们上去就可以了,不用都去。其实,我不用猜也明白,父亲是怕我在墓碑上找自己的名字。我也知道,墓碑上根本就不会有我的名字。父亲也是吴家一代长子,墓碑是在他主持下翻修的。

而今,祖父、外婆和父亲都不在了。

哥!这个中秋月圆之夜,我送你去比月球更远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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