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年轻时的背景(诗人木斧去世泪是笑的燃料)
3月15日11点6分,四川著名作家木斧先生在成都逝世。
木斧,原名杨莆,回族,出生四川成都,祖籍宁夏固原。中共党员。1949年毕业于四川省立艺术专科学校应用艺术科。历任《指向》诗刊主编,广汉县团委书记,四川省团委科长,绵阳地区文教局办公室主任,《绵阳报》组版组长,四川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编审。1946年开始发表作品。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新桃花源记
我登上了一座山庄
沿途的小花张开了小手
山和天联在一起了
花和路贴在一起了
我进入了梦一般的
痴迷的境界
远看,那是东晋的桃花源
近观,这是新时代的天涯
泥土上插着小洋楼
小河边升起花果山
小麦油菜举行大合唱
鼓风机扬起了激动的雨点
我用镜框去捕捉风景
放在那里那里发射光圈……
怎么陶渊明的身影擦过去了?
我打开镜框急追了两千年
我的镜框突然定格了
上面只有两行字:
青岗
春台
嫂子,哎
嫂子,哎,嫂子
给我一把你用过的
勺子,我要用它来
喝汤,喝黄河的奔流
嫂子,哎
哎,勺子
嫂子,哎,嫂子
给我一把你擦洗的
勺子,我要用它来
测量,我和黄河的距离
嫂子,哎
哎,嫂子
嫂子,哎,嫂子
给我一把你最爱用的
勺子,想起了长长的拉面的
味道,勾起了我的相思
嫂子,哎
哎,勺子
小树苗的歌
我是一株小小小小的小树苗
不是我爱摇摆舞
是大风吹来
我顶不住大风吹
我是一株小小小小的小树苗
不是我拨开泥土
是泥土润育着我
我离不开泥土的怀抱
我是一株小小小小的小树苗
不是我爱夜吟
是阳光走了以后
我一直在思念阳光
我是一株小小小小的小树苗
不是我很软弱
是我柔中有刚
我的性格是坚强
去泰山南天门
风告诉我,这儿
孙猴儿常来常往
我站在门口仰望
风旋即奔入云霄
我跌落了草帽
我追入门去
顿觉天庭凉爽
风又回来了,说
你要留神
那猴头马上就到
万里清风接踵而至
把我的视线牵跑了
木斧、方赫、白航、李致(从左至右)四位作家老友相见,畅叙往事。
铁像寺水街
在摩天大楼的包围圈中
小桥流水进入了画卷
我在地上周游列国
水跟着我的脚步徜徉
街把农家味揉进了露天茶馆
水把天南地北的人吸入了水街
街上的人如水一般地流动
古代的钟槌敲响了交响音乐
“哐”地一声,古庙的戏台上
水花花的川戏开演了
打渔杀家
“父女们打渔在河下!”
嘣!噔!仓!开船哪!
舞台上出现了一男一女
摇得河水哗哗地响
导板引路,快板急急往前冲
父女们的圆场跑得有板有眼
河水把舞台摇得偏偏倒倒
双双掀起了划船的舞蹈
唱腔在波浪中回来闯荡
观众沉入了韵味的摇曳之中
这是江湖上神奇的父女
这是舞台上两个第一流
萧恩是谁?萧恩就是
回族表演艺术家马连良
马连良不用“猛抬头”
就把打渔杀家踢上了顶端
木斧(2019年,张杰摄影)
岳阳楼赏湖
岳阳楼高悬在洞庭湖上
洞庭湖是岳阳楼的倒影
我坐在岳阳楼的亭阁上饮酒
洞庭湖是我脚下的太空
洞庭湖无边无际烟波浩淼
岳阳楼只是湖中的一只小舟
醉眼朦胧往外观望,怎么
洞庭湖到处飘摇着岳阳楼
忽听得哄然一声叹息……
有人掉进千年前的画中去了
七弦琴——给王国平
口拨琴弦 当琴弦绷紧时
暴风骤雨般的声音急促而且清脆
喝令三山五岳开道 石破天惊
泉水淙淙之时 琴声顺流而下
从三千若水到今日的路口
都能搜索到琴歌的音缘
琴歌之类之外还有非
再抹上一点儿橡皮幽默
这七弦琴便有盐有味哟风有情了
王立世与木斧(右)
泪是笑的燃料——木斧诗歌论
文 / 王立世
写这篇诗论,我特别想把木斧《小丑自述》(一)中的“泪是笑的燃料”这句诗做为题目,让它去点燃读者的心灵。木斧在京剧舞台上善演丑角,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一位浪漫诗人,面对时代的苦难和个人的不幸,他把泪水当作燃料,在不同历史阶段创作出大量优秀诗篇,为中国新诗的发展做出了积极有益的贡献。
研究中国新诗无法绕开木斧,绕开木斧起码是不完整的。毋庸置疑,木斧是七月派的重要诗人,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当代诗坛,他很少发声,一心埋头写作。他生性低调,不事张扬。我在主编《当代著名汉语诗人诗书画档案》时,通过《四川文学》主编牛放先生向他约稿。先生寄来了几首手抄诗和两幅戏剧人物画。按通常做法,先生寄什么上什么就是了,但我不是那样圆滑的人,还是按照最初确立的审美标准选择了其中的4首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电话里征求先生的意见,没想到先生非常爽快,不但认同我的选择,还表扬我很内行,我对先生肃然起敬。
木斧本名杨莆,祖籍宁夏固原县,回族人,1931年7月出生于四川成都。杨莆在《新华字典》中是一个地名,按先生的说法做为姓名只是一个符号。笔名木斧,取自杨的一半,莆的谐音,按先生的说法同样是一个符号。诗人圣野建议改为“诗斧”,他写了一首诗回应:“不敢当/这名字太神圣了/改金斧如何/太贵,我担不起/改钢斧如何斧/太重,我挺不住/还是叫我木斧吧/虽然老了,老成了朽木/不可雕,毋须雕/还是做为木制玩具吧/供小朋友玩乐吧”。诗人起这个笔名时,也许是偶然的、无意识的,但如果真认为只是一个符号那就大错特错了。从木斧的阐释可以看出他的胸怀与境界,与当年英国物理学家牛顿把自己比成海边玩耍的孩子是一样的谦虚。
木斧15岁就在地下党组织创办的《学生报》上发表了小说,16岁写出处女诗作《沉默》,这首诗初现诗人的灵光。一些天才诗人甚至在更小的年龄写出成名作,但内容绝少关注社会和民生,这是木斧与其他早熟诗人相比的独特之处。木斧与灿若群星的诗人相比,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耄耋之年,灵感不断,佳作不断。冰心说过“一个人只有年老了还在坚持写诗才是诗人”。这样的诗人并不多,他们创作的数量大,质量高,一般而言巅峰之作在中年前后,晚年的作品质量不同程度地有所下降。木斧的成名作在少年,巅峰之作却在晚年,这是一个艺术的奇迹。
木斧的创作以诗为主,但还兼有小说、杂文、诗论等多种体裁,应该说他是一个多面手,但他引以为荣的一直是诗歌。本文企图对他不同时期的诗歌进行探究。从创作年代、思想内容和艺术特征上,大致把他的创作划分为三个阶段:早期的诗(1947年至1958年),中期的诗(1978年至2002年),晚年的诗(2002年以后)。从少年到老年,他的诗一直保持着直率热情、质朴清新、纯净明朗、简洁凝练的风格,但在每一阶段又有显著变化,从早期的激情型,经过中期的探索型,到老年回归到自然型,内容和手法都在不断地革新,逐渐成熟,趋于完美。
早期的诗:历史天空的一道闪电
大多数诗人的创作是从爱情诗开始的,但木斧所处的时代决定了他的青春不会流连于花前月下,去抒写那些儿女情长。他在学生时代就参加了党领导的《学生报》编辑工作,冒着生命危险投身于反饥饿、反内战、争民主、争自由的革命运动。他渴望改变黑暗的社会,拯救水深火热的民众。因为革命而开始写诗,他早期重要的诗主要集中在1947年至1949年,后收入诗集《木斧诗选》和《缀满鲜花的诗篇》。创作背景正是国民党发动内战时期,民不聊生,啼饥号寒。国民党大肆逮捕屠戮争取民主和自由的进步人士,充满血腥恐怖。面对这种惨状,诗人燃烧着一腔怒火,写下了:“不能忍受/不能让眼泪往肚子里流/不能再沉默//皮鞭抽在身上/为什么不叫喊/喉头没有哑/为什么不歌唱//不是从沉默中消失/就是在沉默中燃烧”(《沉默》),三个“不能”、两个“为什么”掷地有声,切中时弊,结尾醍醐灌顶,明显受到鲁迅《野草》的影响,诗人企图以呐喊的方式唤醒民众抗争黑暗的觉悟。木斧出于政治敏感和政治热情写下了一百多首政治抒情诗,在《告诉》中写到“不要说话——/外面有巡行的狗/……/不要说话呀/兄弟,我知道/当我们高擎起仇恨的怒火/我们必须有所选择”;在《消息》中写到“好兄弟/你和我们/从不同的地方/突围过来//大伙儿/守望在这里/为了下一次的斗争/我们又一次拥抱”;在《诗传单》里写到“血/不能白流/血债/要用血来还”。这类诗句子简短,节奏急促,语调铿锵,犹如火药、投枪和匕首,充满战斗气息和时代色彩。《疯孩》是木斧早期代表性作品,曾在国统区产生过广泛深远的影响。这首诗在副标题中引用了鲁迅《狂人日记》中的“救救孩子!”,意旨鲜明。通过受侮辱受损害的“疯孩”揭露人民饱受深重灾难的折磨,控诉国民党发动内战的罪行,对祖国母亲充满了深切的期待。从这些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可以看出,木斧早期的创作受到鲁迅、艾青、田间等诸多新文学代表人物的影响,特别是田间“鼓点诗”不加修饰,直抒胸意的影响,在形式上也受到前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阶梯诗”的影响。木斧自己说过“当我投身革命的熔炉之中时,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要当一个诗人。但是,为了革命,我却写起诗来”,在那种环境下,正如庞德所言“写什么比怎样写要重要的多”。木斧不是为艺术而艺术的诗人,他的诗现实感极其强烈,个人命运与时代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对个人的关注主要体现在对社会的关注上,创作出于一种责任和使命。流沙河评价木斧“他有鲜明的时代意识,知道自己的‘脆弱’和时代的伟大。风雨意象概括中国的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准确,纯净”。值得一提的是1949年5月,木斧创作出了一生最长的抒情诗《献给五月的歌》(225行),信心满怀地呼唤新中国的诞生。木斧的诗自然朴素,明白流畅,妇孺皆能读懂,达到了时代性与个性、艺术与政治较为完美的融合。如果从艺术的角度审视,早期的诗有点直白,常常是一气到底,一览无余,如火山爆发,如长河决堤,情感缺乏节制,语言缺乏应有的弹性和张力,给读者思考和回味的空间不大。但有一些诗放在当今,也是非常优秀的诗篇。如《寂静》中有这样的句子:“在这一泓死水的周围/人底面孔是苍白的花”,意象之奇之冷之悲有闻一多《死水》与庞德《地铁车站》之意味,颇具现代诗的风范。
中期的诗:打开人性的一扇窗口
对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而言,不写只是不愿说违心话,正如他在一首诗中写到的“诗,不是可以任意涂抹的揩布”,因为他们是有信念和艺术良知的人。改革开放后,政治上拨乱反正,经济上开始复苏,文化上呈现万紫千红的局面。1979年木斧复出后,放弃了很多人求之不得的省文化局副局长领导职位,怀着新的文学梦想自愿到四川文艺出版社做了一名文学编辑,一边为他人做嫁衣裳,一边又重新拿起笔开始创作。1980年在《诗刊》发表了《溪边》和《寻觅》,从内容上看,诗人开始关注和思考生命的话题,这真正拉开了他“诗革命”的华丽序幕。人一般是在晚年开始写自传,木斧在历史转折的节点上写了一首《自传》,并说是“很长很长”,可以看出他对未来充满信心。自传分两节,二十五年前为一节,这一节诗人一字不提曾经的辉煌,只说“一个惊叹号落在我面前”,那场运动恐怕没有几人能想到,用一个惊叹号表达再恰当不过。“我送走了虚度的年华”,一种痛彻心扉的情绪萦绕在字里行间。二十五年后,诗人还是用标点符号来抒情,“我的面前没有句号 ”,历史有时是荒谬的,但最终是公正的,诗人平雪昭反后,又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开始了新的长征,具体内容没有写,我们可以想象出诗人展望未来,一定是意气风发,激情昂扬。这种自传在古今中外的诗歌中都罕见。1982年发表于《人民文学》上的《春娥》是诗人代表性作品之一。全诗只有八行:永远充满了旺盛的精力/在无穷无尽的岁月中/吐着无穷无尽的丝/后来,无忧无虑地睡了//你老了吗?不!/不过是休息了一会儿/一朝冲出网茧/看,一只会飞的蚕!”,诗人托物言志,前三句赞美蚕无穷无尽的奉献精神,抒发诗人献身崇高事业的理想情怀,后面在意境和思想上突破了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把二十年的冤情当作“不过是休息了一会儿”,肯定地回答自己没有衰老,而是在养精蓄锐,整装待发。“一朝冲出网茧/看,一只会飞的蚕!”,表达了落难后要重新飞翔的美好愿望。“不”“看”干脆利落,一字千斤。牛汉认为这首诗“有意想不到的构思”,是“爆火花的小诗”“飞腾的小诗”“最能表现木斧的风格”。诗人荒废了二十年青春岁月,时代的春风吹醒了他沉睡已久的心灵,他以归来者的形象重返诗坛,以“九万里风鹏正举”的姿势冲向诗的浩瀚天空。
与第一阶段的诗相比,木斧在保持基本风格不变的基础上,无论是内容还是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处理诗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上由直接转为间接。在表现内容上,由社会向人性转变,由外在向内在转变,由使命意识向生命意识转变,更接近艺术的本质和人的本性。当然这种个性的抒写也不是完全脱离社会的纯粹个人抒写,而是晃动着时代的影子,特别是诗人蒙冤受辱二十多年的辛酸历史得到深刻的反映。巴尔扎克说“痛苦是人生的宝贵财富”,对一位诗人而言确是如此。如果没有那场运动,就不会有木斧。正是那场运动改变了他前程似锦的人生道路,在历经二十年的磨难和挣扎后,诗人由愤怒变得理智,开始思考人的社会和社会的人。在艺术上开始注重怎样写,并进行了艰难而卓有成效的探索,表现手法呈现出多样化,由直白倾诉变得含蓄委婉,由笃实转变为虚实结合,正如白莎所言“80、90年代的诗更是耐人咀嚼,意趣无穷。远山隐约,灯火闪烁,一片彩霞,直通天河”,木斧在诗艺上的脱胎换骨,迎来了他凤凰涅槃式的新生。
这一时期代表性作品主要收在他的诗集《我用那潸潸的泪笔》(1985——1992木斧诗选)。诗人在赠我这部诗集的扉页上题写了“至今还有泪滴”,从诗集的命名和诗人的赠言上可以感知这是一部浸透着生命血泪的诗集,有生活的痛感,更有诗意的飞翔。读这部诗集,我感到的不是尖锐,而是沉重,对历史的反思和人性的表达深入骨髓和血脉。我们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灿烂文化,但是也经过几千年漫长的封建社会,封建思想和意识一不注意就会抬头,甚至兴风作浪。诗人选取了“天平上的一块砝码”来抒写公正,视角新颖,比喻贴切。“以自己的重量/朝朝暮暮/寻找公正”,现身说法,恰当好处,既凸显个性,又不夸大个人的作用。“朝朝暮暮”表达了追求理想的执著和坚定。第二节急转直下:“一不小心/被一个重量级的运动员/一脚踢下台/落于沟壑”,“一不小心”是从自身寻找原因,实际上纯属偶然,是历史的误会。砝码从天平沦落到沟壑,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这正是一代知识分子命运的显照。最后一节是喜剧式的:“一块重量相等的鹅卵石/紧靠着褪了色的砝码/它终于找到公正了/在不公正的流放之中”。如果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这个砝码的结局肯定是自暴自弃、孤独无望,但木斧他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的忍性和耐力是让人钦佩的,他们对真理的探索不会因一时的误解和挫折而止步。找到的虽是一块“鹅卵石”,悲剧以喜剧结束,寄寓着诗人对民主、自由、公平的殷切期望。从《公正》这首诗,我们可以读出一代知识分子的人生际遇和心路轨迹,他们的操守和人格闪耀着理想和信仰的金色光芒。从艺术上看,这首诗娓娓道来,朴素真挚,与第一阶段的诗一脉相承,但不是直抒胸意,而是通过一个意象来表达,情感内敛,含而不露。是一首典型的意象诗,意象是大家熟知的意象,但意蕴可并不是一下就能体味到的意蕴。
《冷色》不是自然的冷,是心理和精神上的冷,是特定年代诗人对社会和人性的感悟,是时代一个痛苦的缩影:“一看见冷色/便冷冷地打了一个冷颤/便知道友情早已凉了/便知道天要下雨了/便知道北极风要刮来了”。政治寒流席卷了人性的春天。“冷漠的言词哪里会有表情/值得我再看一眼吗?”,通过反问表现出诗人不屑一顾,可以真实地感悟到一个知识分子的傲骨和良知。表现这一主题的还有《礁石》,“孤独不属于你/你属于孤独”,看似矛盾,实则不然,正是在矛盾中表达复杂的意绪。表面上看孤独不属于礁石,因为有浪拥着,但“浪,小心翼翼地/从你身边绕过/然后再掉回头来/吐你一口唾沫”,浪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浪,而变成了势利的浪、冷酷的浪、邪恶的浪,这就是你孤独的原因。诗人选取的意象是人们非常熟悉的,但写得不落窠臼,新颖独特,具有突兀之美,折射出时代的谬误,颇具象征意义。《故人》写患难之友:“同在一个牛棚里滚过泥巴/同在一个木桶里掏过菜羹/同在一个破车上挂过黑牌/同在一个墙角下泣不成声……”,一场政治运动给他们制造了共同的苦难,在人人自危的特殊环境里,一方面他们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相敬如宾,这是人性的牵引,另一方面,他们又相互猜疑、戒备、躲避、揭发,这是人性的异化。人性的纠葛和矛盾造成人格的分裂,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对一个知识分子而言恐怕是心灵深处最大的痛苦,好在这种痛苦已经成为历史的云烟,今日主席台上相见,感慨“我们是多年相处的故人”,不提那些逝去的尴尬和无奈,风雨过后再现人性的善美。这首诗还原历史真相,叙事和抒情有机结合,没有比喻,没有夸张,意象来源于生活,真实可感,微妙复杂,挖掘出灵魂深处的东西,令人百感交集,忍俊不禁。
木斧在《误解》一诗中写到“小猕猴,当年受过惊/直到如今/余悸犹在心“,借小猕猴表达历经动乱之苦的心态。《给》是托物抒怀的:“你是舟中的舵/我是舟边的橹/我们从未分离/我们永不分离//我对你是否钟情/不是我的心不诚/湖水荡起涟漪/情景看不分明//月儿升起了。快登程!/休再提那伤心的往事/咸涩的水,浸透我半身/休提起,提起泪淋淋……”。舵与橹地位不同、作用不同,但为了船的前进同舟共济、永不分离。因为湖水的动荡橹被怀疑了,但橹没有牢骚满腹,怨天忧人,而是坚信“不是我心不诚”,面对误会,仍然渴望快登程。橹是冤屈者的象征,它胸怀宽广,尽职尽责。诗人借此抒发了一代知识分子遭受不公正待遇时仍在想着祖国和人民的高尚情怀。在战争和动乱年代,一些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诗人做为《幸存者》走过来了:“我们经受了千百次考验/各种颜色的考验/证明:/我们的信仰永远是红色”,这是诗人一生引以为荣的东西。幸存者眼中的《勇士》是这样的:“头上没有桂冠/手中没有王牌”“上阵/不需要头衔和权势作伴”;我们再来看看他们受难时的《倾斜》的姿势:“说是栽倒了/可并未趴下/说是昂首了/可仍在胯下”“六十度倾下去了/三十度在那里斜撑/七分属于命中笃定/三分属于幸运”,他们在危险的状态下仍然不屈服于命运的捉弄,以最美的姿态挺立在祖国大地上;他们对《正面》的认识体现了对真理的无限热爱:“反面向正面走来/一擦身/换了容颜”“唱正面的歌/自以为面向正前方了”,诗人在风云变幻的年代没有随波逐流,被乱象迷惑,始终对真理忠贞不渝;《豆腐》表面上软弱,诗人却赞美它“待到下入汤锅去接受煎熬:/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是你!/最耐得住高温磨炼的是你!/最有旺盛生命力的是你!”,豆腐表面上软弱,经得起高温煎熬和时间的考验,成了一种意志品质的象征。在政治运动的大风大浪中,诗人不正是这样的一块外柔内刚、让人崇敬的“豆腐”吗?;在《梅的化身》中写到“在她的骨骼上/血,凝成了花瓣/她是梅的化身”,想象奇特,赞美革命战友罗梅有梅的高洁和孤傲;木斧是有浪漫情怀的诗人,是有梦想的诗人,是一个乐观主义诗人,在《酒》中写到“不要用它来浇我的忧愁/我是一个不懂得忧愁的人”,但他对现实始终保持清醒和理智,在《梦》中表达了这一思想:“生活中不能没有梦境/却不能梦一般地结束一生”。
木斧中期的诗已经进入了艺术的自觉状态,如果说早期的诗是时代声音的话,中期的诗则为灵魂的声音。早期的诗是从政治上关注人类的命运,是革命的诗。中期的诗是从精神上关注人类的命运,是艺术的诗。在诗的表达上已经摆脱口号式的叫喊,通过独特的意象表情达意,变得含蓄隽永,耐人寻味,是“今日的木斧战胜昨日的木斧”的超越与突破。
这期间,诗人也受到新诗潮的影响,对现代诗歌技巧的吸纳也是有目共睹的,好就好在诗人与那些食洋不化的诗人不同,没有一古脑儿跟风,始终植根于民族文化的土壤,坚持“洋为中用”的艺术原则,有选择地消化吸收,因而没有炮制过那些玩弄文字游戏的晦涩诗歌,但在艺术空间上又有较大拓展。比如:《诚实》“我/听见诚实在哭泣!/有人把诚实/当作赌场上的牌/在桌面上扔来扔去/只剩下虚假的笑……”,如果从正面写,容易堆砌一些词藻,给人沉闷之感。诗人从反面去写,而且用了一个恰当的比喻,让人对诚实有了新的感悟;《想你》:“想你——/宁可与空旷的寂寞相伴//想你——年龄冻结在温度表上/没有响声//想你——/团团浓云压过来了//想你——/时钟已经停摆/无须靠岸”,“想你”不拘泥于具体的人和事,获得丰富的意蕴,不同的读者会产生不同的联想,呈现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朦胧美;《远近》:“温暖的时候/太阳离我最近/我能看清它的鼻子和眼睛/雨水离我最远/它的源头远在云端//寒冷的时候/雨水离我最近/它便是我的分泌线/太阳离我最远/跑断气也跑不到它的身边”,通过远和近的感觉反差揭示人生的冷暖哲理,因有“太阳”和“雨水”意象的支撑显得血肉丰满;《日出》“又厚又暖的被褥/铺在山顶//谁家的孩子/还在蒙头睡觉//它听了我的发问/羞红了脸蛋//眨眨眼,掀开床单/红脸蛋起床了”,把太阳比成睡觉的孩子别出心裁,饶有趣味;在《惦记》中写到“惦记是一缕/长长的思念/纵然千斤重担压下来/也压不断/这绵绵的线”,惦记本是抽象的事物,诗人把它比成线,形象化了……木斧一改早期直白倾诉式的写法,不管写什么,都不是直截了当,而是曲径通幽,把要表达的思想和情感隐藏在独特的意象之中,让人去品味和深思。还有一点值得关注,木斧在青少年时期很少写爱情诗,进入中老年后不断有这方面的力作问世,这是诗人沉睡多年后人性的复苏,也是社会进步在艺术上的反应。
人们常说六十不学艺,木斧不服气,不服老,他是少年学诗、花甲学戏、古稀学画。诗人离休之后,开始在老年大学学习京剧表演,还把这种生活体验写成了诗,创造了新诗中独特的戏诗。他在《小丑自述》(三)中写到:“孤独在寂寞中无处藏身/只有在热闹的身后/把孤独的形象一把掷出/便挣来了满台的笑声”,实写舞台,虚写人生,揭示艺术家灵魂深处的秘密,这种笑是带泪的笑,也表达了诗人自得其乐的精神境界。在《窦娥冤》种写到:“都说窦娥这一板成套唱腔/是我禁婆子几板子打出来的/冤哪!窦娥不冤我冤/我用凶恶衬托她的可怜/不过是摆摆姿态而已/我怎么敢动她一根毫毛呢?/人家是名角哪”,把舞台与人生结合起来饶有趣味,富有人生哲理。戏诗在木斧诗歌创作中所占比例不大,但自成一格,独领风骚。
这期间,诗人写了大量的书信体诗,为诗人画像。诗人早期就有这类作品,晚年还在续写,大都结合各位诗人的个性特征、曲折经历、写作特色以及与作者的交往去刻画,不是外在的描摹,而是画出了诗人的气节,揭示出人生的哲理,迸射出友谊的火花。有些虽然不是诗人,像巴金,但他有诗人的特质,在木斧的心中同样是诗人,在《雪的礼赞》中赞美巴金“一生都在追求纯净的境界/一生都讲真话/一生都在清白中度过/就连质朴的文字也洁白无暇/没有卖弄技巧的成分”;在《虎姿》中赞美牛汉“虎的性格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在《花落的声音》中写邵燕祥“痛,是最好的声音”;在《忏悔录》中写流沙河“是花草打扮了你呢/还是你擦亮了花草?”;在《直白》中写沙蕾“人太直了/弯曲的路容不了你”;在《独坐》中写刘岗山“其实我们都很久不出门了/却能相互看见”;在《同案犯》中写山莓“见面不敢喊名字”;在《重逢》中写葛珍“三十年后我们又重逢在诗歌的道路上/岁月在头上铺下了白发/却没有增添一丝悔恨”;在《淡泊》中写彭燕郊“唯其淡泊,才有充实/唯有充实,才不去争逐/才不会干涸,才能照见/那些前仆后继的影子”;在《一席话》中写李老乡“世界上有许多话翻来覆去/都不如李老乡这席话/摆得有盐有味” ;在《发声》中写冀汸“不该发声的时候/不发声/在黑夜的尽头/要保护好嗓音//不该发声的时候/也要发声/岁月无情地流走了/失去声音便失去了生命”。读这些诗,我们被诗人的人格和灵魂照亮,体悟到人性的美好和友谊的弥足珍贵,从中也可窥探到时代的风云,感到再炎凉的世态也有春天,再黑的晚上也有灯光和星星。至今,木斧已经完成了二百多位诗人的画像,这在中外诗歌史上也属罕见,这是他对中国诗歌史的又一大贡献。
晚年的诗:铅华洗尽,返璞归真
2002年,木斧已经71岁,岁月染白了他的鬓发,他的创作不但没有停下来,而且呈现井喷状态,相继出版了诗集《瞳仁与视线》《点燃艾青的火把》《给200位诗人的画像》。对木斧晚年创作,著名诗歌评论家吴开晋认为:“进入老年后,对人生的体味更深,感悟更多,诗风也随之而变。这就是脱离开对具体物象的描述和抒怀,而进入到更深的层面,着力于对宏观宇宙与微观心灵的揭示,艺术上也更显空灵”,这个评价是客观的,木斧早期的诗热衷于倾诉,语言直白,意象薄弱;中期苦心经营,注重技巧,意象鲜明,意味深长;晚年心态已经波澜不惊,恰似天高云淡。不去刻意捕捉意象,意象又无处不在,对生命的感悟达到无我之境,清澈深邃。木斧的创作轨迹是不断前进的,艺术质量和思想境界在不断提升。诗人公刘认为木斧四十年代的诗好,后期的诗“淡”。如果从诗歌服务于时代和社会的角度来看,这个观点也不无道理。如果从艺术审美来审视,这个观点确实存在偏颇。“淡”正是木斧晚年诗歌的重要特征,四十年代,木斧属于热血青年,不满国民党的血胜统治,那个时期的情感是激烈的、愤怒的,震撼人心的,较好地体现了文艺为社会服务的文艺观,在艺术技巧上没有下功夫。从总体上看,那个时期的诗,与生活没有保持适度距离,拘泥于具体事件,习惯于单线条思维,在感觉的平面上勾勒形象,表现手法不够丰富,艺术上的粗糙是显而易见的。中期与生活保持适度距离,在艺术上的呕心沥血弥补了早期的不足,诗歌的意蕴内涵得到较大扩展。晚年的诗歌,“淡”只是外部表现,往往是寓浓于淡,深入浅出,就像曾经奔腾的大海渐渐归于平静,但内心依然涌动着波浪。淡是语言,浓是情感。淡是形式,浓是内核。淡是外表,浓是实质,而且做到了浓淡彼此映衬、相得益彰。与那些浓墨重彩、典雅华丽、故作高深而内容空洞、囊中无物的诗相比,其价值不言自明。用简单的语言表达复杂的思想远远胜过那些用复杂的语言表达简单的思想的作品,而且前者难度更大。诗人经历了二十多年的磨难,人生况味复杂,铅华洗尽,返璞归真,道法自然,世事洞明皆诗文。正如王珂所言“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木斧所追求的,正是这种境界”。木斧晚年的诗如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无声胜有声,达到了无为而为的境界。《散步》《八十自寿》是代表性作品,甚至可以说是木斧一生的巅峰之作。《散步》写得漫不经心,随心所欲,但浓缩了一生的体验,写出了人生的被动与惘然、前进与后退、直行与拐弯、孤寂与喧哗等各种态势,充满了复杂的意味,结尾道出人生的真谛:“既然出了门/就得往前走/到哪里去?没有目的/没有目的的目的/就是散步”。芸芸众生,滚滚红尘,追求的不过是一场无目的的散步而已,这绝对不是消极,而是辩证唯物主义的生命观。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物质的,生命也不例外,是核酸和蛋白质的存在方式。用这样的思想审视走过的路和经历的是非曲折,心灵也就获得释然,也就没有想不开的事情,没有过不了的坎,没有爬不过的坡。如果没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深厚的学养、艺术上的功力,不可能写出内涵如此丰富、情感如此蕴藉、思想如此深刻的作品。
我们再来看木斧的《八十自寿》:
小时候,面对门前的大山
胆怯的我问自己
我能爬上去吗
今天我毫不费力地登上了
八十岁的大山,这小孩
怎么一瞬间变成老爷爷了?
环视群山,山外有山
前面还有一截路要我攀登
我才知道行路的艰难
八十大寿,让它悄悄地过去吧
勿须去惊动别人,就像
我当年站在门前的时间
汉语诗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一种是在词语的组合上煞费苦心,不断地打破传统思维习惯去拆解重组,以追求新奇新颖夺人眼球的艺术效果,企图另辟蹊径去接近人类的内心世界,效果却适得其反,与创作的初衷背道而驰,繁复艰深的语言背后是情感的枯竭、思想的苍白和人文精神的缺失,严重陷入了文字的游戏和魔术,这类诗大多是故弄玄虚,无病呻吟,拒读者于千里之外。另一种风景看似漫不经心,不事雕饰,但单纯并不简单,质朴并不平庸,明朗并不直白,行云流水的语言背后潜伏着生活的沧桑和情感的波澜,给情感引燃和思想碰撞以无限的可能性。木斧的诗属于后一类,《八十自寿》是最能体现这一特征的代表性作品,也最能体现出他的创作风格。题目就不同一般,人到八十一般要隆重庆祝,人山人海,鲜花美酒,接受生命的祝福。木斧却一反世俗的做法,自己给自己过生日,一是不想打扰别人,二是想在宁静的氛围中思考过去,展望未来。虽然有点暗淡,但也别有洞天。这首诗首先从小时候写起,“门前的大山”不一定存在,这里隐喻人生就像爬山一样,有的人一生就在山脚下徘徊;有的人爬在半山腰就退下来了;有的人到达了顶峰,“一览众山小”,体验到了人生的壮阔与美妙。诗人用“胆怯”来形容小时候的自己,突显人生不易,也暗示了饱经磨难与挫折的命运。“我能爬上去吗?”,与“胆怯”相呼应,进一步印证了山的陡峭。第二节,从小时候到现在时间跨度之大让人吃惊,从“门前的大山”到“八十岁的大山”使用了电影蒙太奇手法,从一个场景转换到另一个场景,诗意的转折也出人意料,攀登人生的大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抵达时间的大山却不费吹灰之力,这是诗人真实的生命体验,尽管命运曲折,自己还是梦一般地从一个小孩变成了老爷爷,这种背逆和落差让人回味不尽,感慨不已。第三节又回到人生的大山,诗人虽然攀到了相当可观的高度,甚至可以说功成名就,但丝毫没有止步退却的意思,看到了“山外有山”,做好了继续攀登的思想准备,对行路的艰难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对一位耄耋老人而言这是难能可贵的,这绝不是空洞的豪言壮语。诗人在晚年,写诗、画画、演戏三驾马车并驾齐驱,取得了令人侧目的成就。第四节回到了八十大寿,“让它悄悄地过去吧/勿须去惊动别人,就像/我当年站在门前的时间”。一方面诗人洞彻了生命的真谛,拒绝喧哗与浮躁,甘于淡泊与静谧,另一方面也暗示着生命的再出发,八十岁,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与当年的出发一样豪情满怀。读后,感觉意蕴丰厚,对生命的顿悟不同寻常,清澈而耐人寻味,这种味不是来自语言本身的魅力,而是来自生命的砥砺和精神的激扬。从艺术特色来看,好像没有技巧,实际上处处是技巧,只不过没有留下斧凿的痕迹,给人天然浑成的感觉。内容与形式达到完美的结合,与那些为形式而形式,为技巧而技巧的诗有本质的区别。这首诗意象呈现立体性和整体感,具有旧体诗的起承转合,新格律诗的建筑美和音韵美,新诗的挥洒自如,读后如听交响乐一般,足见诗人深厚的艺术功力。
落叶归根是中国人的传统思想,就是归不了根也总在惦念着。木斧在中期写过不少思乡的诗,多是寻根之旅的产物,写得朴实动情,在《风的礼赞》中写到“我思念她,思念了几十年/思念成了一笔相思债/祖父把思念交给父亲/父亲把债券塞进我的手心/如今我已发白,我不忍心/不忍心再把相思留给后代儿孙”;在《兰州拉面》中写到“拉面把思念拉得很长很长/从长江拉到了黄河……//拉面把心思拉得很细很细/细细地诉说别后的离情……”;在《固原念》中写到“才离故土,又引起一番眷念”,没有粉饰,一腔赤子之情,与同期诗歌相比相对直白了一些,可能与他一直没有见过故乡、急于倾吐乡思有关。晚年,他写过一首思乡的经典之作:“端午/裹着乡情,一旦/蒸发出来/层层衣服脱落了/露出了撩人的胴体/秀色可餐/轻轻地咬一口/便咬出了故乡的味道”(《端午》)。写节日的诗容易概念化,同质化,但木斧这首诗构思巧妙,比喻大胆,特别是结尾一句画龙点睛,余味不绝,不愧为怀乡诗中的经典之作。
木斧一生的创作以短诗为主,形式短小精悍,但内涵却丰富深刻,达到了管中窥豹、以小见大的效果。一些微诗也写得精致隽永、出神入化,如:《暗恋》:“我常常想在梦中看你一眼/却不敢掀开那年龄的垂帘”;《画像》“随意从纸的一角/涂上几笔墨痕/那画像才是真实的我”。聂鑫森认为“木斧先生擅长写短诗,称得上是字字珠玑,如同古诗中的绝句,词中的小令!短诗中见大功夫、真功夫,是诗人胸襟、性灵、学养的综合呈现”。
丁西林对怎样做诗人讲过这样一段话:“一个诗人是:人家看不见的东西,他看得见;人家看得见的东西,他看不见;人家想不到的东西,他想得到;人家想得到的东西,他想不到;人家做得出的事情,他做不出;人家做不出的事情,他做得出”,木斧就是这样的诗人,如闲云野鹤一般,一生超凡脱俗,淡泊名利。在生活中少了些世故和圆滑,多了些真诚和坦荡。他写诗追求真情实感,从他的一首把自己比为“鹳”的《自画像》和200多首书信体诗可以看出他人性中的真和善。他认为只要有真情实感,什么都可以入诗。唯独虚伪、晦涩、下流不可入诗,不写轻薄的诗,不写贫血的诗,心底无波澜不下笔。有时为了表达的需要,疏忽了技巧,直白地抒怀,呈现一种单纯的美,印证了无技巧就是最高的技巧。有时想象丰富,意象饱满,与自身的身世巧妙地糅合在一起。不管怎么写,总能以敏锐的眼光和丰富的想象捕捉到美和诗意。直也好,曲也好,情感总是发自内心,以朴实真挚打动人。
奥登说“写一首好诗不难,难的是在不同阶段包括创作的最后阶段,总能写出不同以住的好诗”。一个诗人如果没有代表性作品,很快就会被历史的浪涛淹没,木斧在三个时期都有代表性作品,而且总是越写越好。一个诗人如果不被他的时代记忆,历史也不会为他写下一笔,木斧“洞悉了时代苦难的全部内涵”(苏菲),早期的诗了写的是主旋律,发的是时代音,代的是人民言,这就决定了他与历史割不断的关系。一个诗人如果在艺术上没有个性和创造力,最终也会被历史遗忘。木斧在艺术上的探索是卓有成效的,他对人性的顿悟和抒写具有永恒的性质,这就决定了他艺术之树不会凋零。一个诗人,写了一辈子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是可悲的,有的诗人一直在看风向、走捷径、博虚名,风格摇摆不定,最终也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这样的诗人永远不会成熟。木斧从创作伊始,到八十高龄,在变化多端的时代环境中做人的本色不变,创作的基本风格不变,在现代诗风潮云涌的年代,仍然坚持自己的特色和定力,但又能与时俱进,不断丰富充实自己,这是他宝贵的艺术品质,也是一个成熟诗人的标志之一。
纵观木斧一生的诗歌创作,可以说后期的诗与早期的诗各有千秋,而且是一脉相承,在保持基本风格不变的前提下有较大的拓展,但不可互相取代,更不能彼此否定,既不能因后期诗歌艺术上的圆熟否认早期的政治抒情诗,也不能因早期诗歌强烈的时代性否认后期艺术特色鲜明的诗歌。我们应该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看待他不同时期的创作,以便确立他在中国诗歌史上应有的重要地位。
木斧已87岁,正如他在《年轮》中写的“我已经悬在边缘上了/时光不会给我一点情面“。对这样一位历经坎坷、成就斐然的老人除了祝福外,按理说不应该再有期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木斧胸中有一颗年轻的进取的心,让我感佩之余又有所遐想,也许在他有生之年,还会写出几首传世之作,为民族文化的繁荣兴盛再续佳绩。
作者简介:王立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中国作家》《人民日报》《青年文学》《星星》《诗歌月刊》《诗探索》《上海诗人》《绿风》等国内外多家报刊发表诗歌1000多首,在《名作欣赏》《三月风》《芒种》《世界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评论五十余篇。作品入选《新世纪诗典》等70多部选集。获全国第二十五届鲁藜诗歌奖、第三届中国当代诗歌奖(2013-2014)、“中国新诗百年”最具实力诗人奖等多种奖项。《文艺报》《文学报》《名作欣赏》《诗探索》《草原》《飞天》《山西文学》《中华日报》等多家报刊对其诗作发表了相关评论。
文章来源:四川文化网(有删减)
本期编辑:姜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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