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舒服采耳助眠(把耳朵叫醒)

把耳朵叫醒

史上最舒服采耳助眠(把耳朵叫醒)(1)

再试试吧。我移动鼠标,点击了下电脑上音乐播放器的开始按钮,音乐的旋律从音响中流淌出来。

流淌,如此温和的词语,只是在那起事故前音乐给我的感觉。现在的每一个音符在我听起来,更像是一只巨大尖利的冰锥在用力地划过冰山,细小冰冷的碎冰如烟花般四下飞溅,毫不留情地用最尖锐的一面纷纷扎入我的耳朵中,原先我最爱的音乐世界,就这样变成了我最不堪的忍受。

“可恶!”我用力扯下耳朵上的助听器,顿时四周像被忽然拔掉了插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助听器的耳机孤零零地在半空中摇摆。

现在我什么都听不了了,琴声,人唱,鸟叫,所有这个世界上可以配得上优美或者不优美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后,都被一台金属粉碎机无情残暴地撕成碎片,所能听到的只有沉闷,刺耳,聒噪,模糊,我觉得自己仿佛被声音的世界所抛弃,被流放到了一个荆棘遍地的热带孤岛上,每走一步,都要忍受一次穿心的刺痛。

我不知道自己在椅子上发呆了多久,直到我看到一个小女孩,踩着门外明媚的阳光,走进店里,站在我面前。

她个子不高,身穿一件浅黄色的衬衫和深蓝色的裙子,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配着黑色的中筒袜,从衬衫的胸口处绣着的学校名字来看,她是旁边一所高中的学生。她的眸子澄明清澈,在长长的睫毛映衬下,与脖子上挂的银色小猫头鹰项链相得益彰,她的嘴唇在一动一动,好像在询问着什么。

我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戴上助听器。

她看我戴上助听器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请问,你这边有卖《雨树之国》这本书吗?”

我愣了一下,她只好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有,”我站起来,指向书店里的一个角落,“就在那里,一直走到底,左手边的书架,大概第三排的位置,你看一下。”

“好的,谢谢。”她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朝我刚才所指的那个地方走去。

我则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

第一次,我耳朵出事以来的第一次,在我经历了这么久的声音空白折磨以后,有一个人的声音,居然能让我听起来如此的真实、清晰,没有任何瑕疵与噪音,所有令人不安的破坏成分都不存在了,她那清甜的声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越过了粉碎机的所有缝隙,毫不保留地抵达我耳蜗的最深处。

炼狱岛变成了伊甸园,黑白的世界又重新染上了色彩。

别让她离开你的世界,我的心里有个声音说道。

“二十七元是吗?”她拿着书缓缓走到收银台前,把书递给我准备付钱。《雨树之国》也是本我很喜欢的日本小说,书中的女主角也是一名听力障碍者,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的爱情能同这本小说中的男女主角一样,有个美好的结局。

“不用收钱,这本书送给你了。”我把书推回她的手中。

“啊?”她显得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这样不太好吧,怎么能免费拿你的书。”

“没事的。因为,”我指了指自己的助听器,“我的耳朵出了事,听不到其他声音,而你是例外,你的声音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不是骗你,确实是最好听的。所以,这本书我想送给你,”我指了指《雨树之国》,又指了指店里的其他书,“另外,你要看其他书你也可以免费拿走,只是,希望你有空时能经常过来,和我说说话,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好。”

听了我的话,那女孩低下头,好像在犹豫着什么,如果刚才是要搭讪,那借口也太逊了点。看着她有些为难的神色,我的心中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如果她以为我在骗她呢,如果她丢下书直接走掉呢,如果就此以后她再也不出现了呢?我感觉就像看着一个五彩的泡泡缓缓升向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灭,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别这么快在我眼前消失。

“既然这样,好吧,那这本书我就收下咯。”她的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笑容,“你就叫我Rainie吧,有空我会过来的,看你也不像个坏人,而且我也很喜欢聊天。先这样,我要去学校了,再见。”

再见。我望着她朝着远处的校门走去,她渐渐走远,背影慢慢地失去了轮廓,制服也化成一块模糊的淡黄,看起来就像一个美味的大布丁,让人舍不得品尝。

我向来不善言辞,性格也偏内向,如果让我主动和一个人说话,多数时候对话会因不知所措和无言以对而告终。

所幸Rainie是个相当能聊天的女孩,刚开始她显得比较拘谨,我们两人之间经常出现尴尬沉默的间隙,但熟悉起来后,她连珠炮似的发言开始渐渐将那些间隙填满。

高二的学业压力、社团活动、家人和爱好,生活中的一切,她都会一一讲给我听。她如同一位极具天赋的演说家,即便是一些很枯燥的话题,在她声情并茂的演绎下也会让人觉得妙趣横生。很多时候,我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说,听着她说,任她那带着甜美气质的声音滋润着我干涸的听觉,我能感觉一颗绿色的小芽从地下钻了出来,以一种奇异的速度在快速成长。

半个月后的一天,Rainie提议说带我出来到附近走走,我欣然答应。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带我来到目的地,Rainie兴奋地张开自己的双臂,像是要把眼前的景色揽入怀中,“这座山叫十八尖山,是我们学校用来长跑的地方,它很平易近人,我挺喜欢它的,而且这里比较安静,平常没什么人。”

“不错,挺好。”我环顾四周,这座山并不陡峭,有一条平坦的跑道向远处延伸,路两边种满各种的树木,枝叶交错,郁郁葱葱,连一贯冰冷的石墙也都被绿色的植物温柔地覆盖,仿佛置身于爱丽丝的童话世界。

重要的是,这里足够安静,如同一个驱逐了声音的国度,没有轰鸣般的汽车驶过,也没有钻刺般的大声谈笑,只有隐隐约约可以忽略不计的鸟声,看来这里,也可以作为我的童话世界。

“这几天一直呆在你店里聊天估计你都已经厌烦了,今天正好周末,就带你出来走走,只是要你关店那么一两个小时,希望没有影响到你的生意。”

“当然有影响啦,所以你今天带我出来可要有个好的理由。”我开玩笑地说道。其实店里的生意我并不在乎,反正一天也没多少的客人,现在的学生大多数会到书店都是买教科书、参考书、题库等一类的东西,这些都是我的书店里没有的,而且我也不愿意进那些书,感觉那些书只不过是文学界的土匪,借着老师的鞭子强迫学生服侍它们,一旦学期结束,学生必然倒戈,这些书最后也只能沦落到发配废纸站的地步。

“没问题,我今天带来了这个。”Rainie在跑道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把棕色的琴,“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乐器叫ukulele,它的音色和吉他相比会比较温和,你听起来应该就不会那么尖锐,我最近也一直在练习边弹边唱,感觉目前练得还行了,所以想让你听听,顺便给我点建议,只是可能我歌唱得不太好,所以别介意。”

“好呀,我正想听听你的歌声是什么样的。”能听到她一展歌喉,我自然期待万分。我站在Rainie的前方,看着即将开始的表演。

“好的好的,我要开始咯。呵呵,有点紧张。”她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番,姿势优美地将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然后小声地清了清嗓子,用手指轻轻地拨动了下琴弦。

开始了。

一直以来,Sarah Mclachlan的那首Angel都是我最喜欢的歌曲,过去我总对其他人的翻唱嗤之以鼻,认为别人再怎么唱也无法唱出原唱的意境。直到今天,Rainie用她甜美和悠长的嗓音,向我证明了“例外”的存在。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冬夜,当我身处彻骨的冷时,有人在我的面前点起了一堆火,Rainie的歌声,就像是这么一堆明亮的火焰,在冰天雪地里,温暖着我这颗早已毫无温度的的心。

“怎么样,我唱得还行吗,没有让你受折磨吧?”结束后,Rainie放下了手中的琴,紧张地看着我。

“才不会折磨,你的演奏简直是棒极了!”我不由得鼓起掌来,此时,一种失落感也悄悄地涌现上来,如果有一天,她的声音离开了我的生活,那我,又该怎样面对最后残破的余生。

“对了,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在下山的时候,Rainie指了指我耳朵上的助听器,“你的耳朵,是因为什么事而变成这样了?”

“哦,”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就像在抚摸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是因为一场意外。”

人的一生中,总是会遇到各种意外,堵车、摔倒、认错人、丢钱包,哪怕是一个极其细微的意外,也在无形中改变甚至扭转着我们的人生轨迹,并由此衍生出拥有庞大惊人数据的平行世界,而我所经历的这场意外,犹如凭空挥下的一把利刃,将我的生活彻底劈成两半,在锋刃舔过的那个瞬间,还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还残存在我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我,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世界,再也无法改变的世界。

意外发生的那天晚上,天色很黑,一场大雨从城市上空汹涌而下,雨滴义无反顾地往地面冲锋,马路和街道上都淹起透明的坟群,来往的车辆很少,街边的路灯也都纷纷罢工,只有附近高楼的点点灯火点缀着这朦胧的黑暗。我记得,当时我正匆忙地穿过马路,紧接着,就是刺穿雨帘的耀眼车灯,划破夜空的刺耳刹车声,和天旋地转后四周陷入的一片慌乱与死寂。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而我过去的声音世界,也已经一去不复返。

我后来才知道,肇事司机是一位二十岁的富二代,那天晚上,他喝了不少的酒,是在从酒吧回家的路上撞到我。他父母为了隐瞒这件事,避免自己的儿子锒铛入狱,就让我不要报警,并承诺请最好的医生为我医治伤情,给我配上世界最好的助听器,还会赔我一大笔钱,非常非常多的钱。

面对富二代恐惧的眼神,他父母那殷切的神情,还有那么多我可能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我妥协了。出院后,我搬到现在的X城,从那笔钱中拿出一部分,在一个学校边开了一家书店,并给它起名“悦日读本”,希望每一位来到店里的人,都能度过美好的阅读一天。

“哦,原来如此,”Rainie一边听我讲述,一边在帮我整理着书架上的书。她拿书和放书的动作总是十分小心,仿佛书本是容易碰碎的瓷器,她坚持把书脊摆放在同一直线上,歪一点点都不行。被她整理过的书架就如同蒙德里安的绘画,透着一种净化、纯粹的几何美,那富有韵律的秩序让人赏心悦目。

“是啊,反正撞都撞了,伤都伤了,就算把那富二代拖去枪毙也没有用,还不如拿点实际的,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她似是轻松地说。

“那你那个时候站在路中间干嘛?”Rainie不经意地问道,可是这句话却像一记重拳打在我的胃上,又把我拖回记忆的漩涡中。

“嗯?不方便说吗?”见我没有回答,Rainie停下手中的活,转过头看着我,一脸的歉意,“看来是我不该问的,真是不好意思,你就当我没问吧。”

“没事的,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低下头,思绪在记忆漩涡中挣扎着,尖锐的痛楚从内侧切割着我的身体,“之前,有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子,我和她交往了很多年。那天晚上,她忽然打电话,和我提出了分手,她说,她爱上其他人了。接到电话后,我立刻就从家里冲了出来,冒着大雨,准备去她家,希望能够挽回这一切。可是,就在过马路的时候,发生了这场意外。”

“那你们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在医院期间,我给她打电话,发短信,都是石沉大海。后来听说她是和那个她爱的人去了其他城市,订了婚,开始童话中王子和公主般幸福的生活。”我朝Rainie摊开手,无奈地说,“出院后,我在她的社交网站中看到她未婚夫的照片,那人长得又帅,工作又好,和她挺配的。这样看来,她明明是有更好的选择,会放弃我也是理所当然,我又能怎样,恨她吗?算了,既然我配不上她,无法给她带去更好的未来,就只能随她去吧。”

听了我的讲述,Rainie忽然面色凝重地盯着我,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下,就像是被施了魔法,变成了一尊立在书架边的蜡像。

“喂,你怎么啦?傻啦?”我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打了好几下响指。

“看来,”过了许久,“复活”过来的Rainie缓缓地点着头,意味深长地说,“雨天过马路真的非常危险啊。”她故作深沉的表情,惹得我哈哈大笑。

“哈哈,好啦,臭丫头,下午不是还要上课吗,这都几点了,赶紧撤吧,迟到挨骂我可不负责的。”

“唉,下午上的是我最讨厌的游泳课,我一遇到水就紧张呀,好想不去啊,”Rainie嘟着嘴巴抱怨道,忽然她眼珠一亮,想出了个“好点子”,“要不这样,干脆我就去跟体育老师请假,就说大姨妈来了,身体不舒服不能碰水,然后呆在你这里看书或者陪你聊天,你看怎么样?”

“想得美,别老想着偷懒,赶紧上课去,学好游泳以后才能和喜欢的男孩去海边玩。”我拿起她的书包,绕到她身后,帮她背到肩上,她顺势将头发撩高,无意地将她的耳朵展示在我的面前。

这是我见过的最精美的耳朵,完美的线条流畅地划出精准的轮廓,平滑的耳垂既不张扬也不收敛,恰到好处地存在着,两边的耳垂上还分别夹着一只可爱的小鹿装饰。

“你的耳朵很漂亮。”我不禁轻声脱口而出。

“谢谢,”背好书包的Rainie转过身看着我,又灵机一动,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我还是不想去学校,要不你让我呆在这里,我一下午都给你看我的耳朵怎么样?而且我还会给你唱歌,你看,你多合算。”

“哈哈,少来,”我再次被Rainie逗乐,但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快回学校去,上课要紧,明天见。”

可是,我却分明听到心里的另外一个相反的声音。

留下来吧。

渐渐地,X城进入了初秋,但夏日依旧盘踞在城市的上空,张牙舞爪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炙热的高温,闷热的暑气,感觉连路边硬邦邦的树木也随时都有可能变软瘫倒在地。

又是一个周末,Rainie和其他留宿的学生一样,都回自己家去了,街上零零散散只有几个行人,我一个人坐在店里,漫不经心地翻着村上春树的《斯普特尼克恋人》,但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我就要离开了,这件沉重的心事如高温将我紧紧包裹,久久无法消退。

我想,今晚我必须要给Rainie打个电话。没想到,最终的离开居然是由我而起,静音键将再次被打开,世界由彩色重新变回黑白,我此前所不愿面对的一切,也将重新席卷我的生活。而在离别前,还差最后一步,也是我最不擅长的一项,就是告别。

我在脑中构想着,当今晚拨通Rainie的电话后,我究竟该如何启齿。所有的不舍与倾诉,还有今后日日夜夜的想念,在“我不知道此次要离开多久,更不知道能否再次回来”的命题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一句简单的“再见”,也许是今后的无法相见,有些话,我实在无法说出口。

忽然,一盒圆筒形的饼干被甩到我收银台前的桌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捂住双耳。

“啊,真是对不起,”看到我的表情,Rainie连忙把饼干又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立在桌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原来是你,没事没事,”看到是Rainie后我的脸转阴为晴,不过她的忽然出现还是让我感到有些惊讶。她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T恤有几处已经被汗水浸湿,我连忙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今天不是周末吗,你怎么没回家?”我问。

“有回家呀,只是在家无聊,又跑来找你玩,给你个惊喜,”Rainie放下水瓶,喘了口气,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饼干,“这是我最喜欢的无尾熊饼干,超好吃的,特地买了一盒带来给你,尝尝看呗。”

我打开包装精美的饼干盒,发现里面的每块小饼干上,都画着一只表情丰富的无尾熊,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弹琴,形态各异,我挑了一块放进嘴里,酥脆的饼干混合着香甜的草莓馅,让人的味蕾流连忘返。

“嗯,不错,”我又往嘴里放了一块,“今天是怎么回事呀,还特地跑来送我东西吃的,你是不是有事相求,看在这么好吃的饼干的份上,说吧,我都答应你。”

“切,才不是呢,”Rainie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拖过一张椅子坐到我旁边,用自豪的声音宣布,“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这结果让我有些出乎意料,“原来是你生日,我还不知道呢,生日快乐呀小毛孩,不过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等会请你出去吃顿饭吧。”

“好呀好呀。”Rainie那一向热衷于吃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对了,既然今天是你生日,怎么没和家人或者朋友呆在一起,跑我这边来了?”

“因为有个男生约我出来吃饭,我不想去,就拒绝了他,他居然还说等会儿要到我家接我,好恐怖,我就赶紧先跑出来了,”Rainie拿起我放在桌面上的《斯普特尼克恋人》,手指随意地翻阅着书本,发出轻柔的沙沙声,“我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他明明根本都不了解我,只是和我见过几次面而已,就到处和别人说很喜欢我,还整天给我写情书,说什么有多想我会对我有多好,这群男生真是肤浅。”

“哟,还是一群,看来你还挺受欢迎的嘛。”我调侃道。像她这样不加修饰就可以如此漂亮的女孩,确实能够轻而易举地就得到大多数男生的青睐。

“还好,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而已,”她撇着嘴,“都是很讨厌的人,躲都躲不及。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她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我有喜欢的男生了,可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我谈恋爱,所以今天我想要问问他。”

“哦,谁呀?”原来她有喜欢的人的,我的心里泛起一层失落。

忽然,Rainie停下手指翻书的动作,转过脸,直直地看着我,换了一种声调,轻声地问我,“你愿意吗?”

我看着Rainie近在咫尺的脸,半天才反应过来,“啊?你在问我?不是在开玩笑吧?”

“才没有呢,我是真的,真的蛮喜欢你的,”Rainie一脸的严肃,脸颊却因为害羞而开始泛红。我知道她说出这些话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回应她,告诉她我的感觉,可是此刻的我,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确定,又能够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未来?对她一切的喜欢,就像一群猛兽,此时正疯狂地想要从我口中涌出,我只能强装镇定,用理智将它们封死在神庙里。

“喂,”见我半天没有说话,Rainie又问道,“你有喜欢我吗?”

我没有说话。

“你会和我谈恋爱吗?”她依旧在不依不饶。

“要知道”,我想了想,慢慢地回答道,“爱情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有时候只是让人想一想。”

“那你想了吗?想了吗?”

“嗯,我想了。”这句话萦绕在我喉咙中,我却始终无法把它放出口。

“喂,干嘛都不说话,就算拒绝也给个回答呀。”Rainie皱着眉头,红着脸,对我一系列的沉默显得有些气愤,显然她在预想着最糟糕的结局。

“不是啦,”不舍与愧疚如潮水般将我包围,我假装犹豫了几秒,并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道,“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也要想想的,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明天你过来,我一定会回答你。”

她嘟着嘴,将脸别到一边去。

“别这样啦,”看着她难过的表情,我的心犹如冬日里被踩碎的冰封湖面,“我保证,明天一定会给你答复。走,我先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驯鹿先生和女士’吧。”

“好吧,我在外面等你,”她喃喃地应着,没有看我,赌气般地径直走到门外。她从我面前走过时牵扯出的空气,流动出一种温柔的形状,一如她平常望向我的神情,这一刻,我多想走到她身边,紧紧抱住她,可是我不能。

今晚十点,我就要坐飞机离开这座城市,并且可能永远都没法回来了,对不起,Rainie。

再次回到十八尖山,它依旧这么绿意盎然,宛如童话,仿佛时间在这里能够停滞,仿佛双手一握,就能留住当时美好的时光。但和过去相比还是有些许的不同,灼热的阳光报复性地照在我的脸上,不时地有黑色的鸟从空中孤独地飞过,缓慢而又锋利,那凄咧的叫声,血淋淋地切割着我的耳膜。我忍受着,并没有把助听器摘下,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山路中走着。毕竟我不辞而别了快一年,多少它对我还是会心怀不满甚至带有些许恨意,Rainie应该也是如此。

回到X城的第一件事,我就是迫不及待地去找Rainie,但我并不知道她家在哪,一脸严肃看到有陌生人就如临大敌的门卫也不放我进学校。之前给她打过电话,她大概换了手机号码,不管怎么打都传来冰冷的“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就像无数支刻薄的钢针,恶狠狠地刺穿着我的心。

“活该”,我对自己这样说。活该。

“Summer comes and winter fades,here we are just the same……”这时,一阵熟悉而美妙的歌声从前方传来,飘进我的耳中,顿时挑起了我身上全部的神经,是她!我觉得我那奄奄一息的灵魂立刻被注入生机,充满全新的活力,我连忙迈开腿,朝声音的来源前方跑去。

果然是Rainie,她站在一片空地中,背对着我,对着前方低声歌唱,清甜的歌声飘散在四周的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惊艳的力量,四周的树叶仿佛被勾勒出精妙的花纹,天空也被涂上令人舒适的色彩,四周所有的噪音都乖巧地退下,一切石头好像都跟着有节奏的摇摆,她就像是《海洋之歌》中的海豹女,复活了所有被封印的精灵,赋予了万物自由的生命。

Rainie唱完后,转过身,看到了我就站在她身后。她一愣,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许久后,从口中缓缓地吐出一句。

“真的是你?”

“不,我是个外星人,变成了这个人的样子而已。”我耸耸肩,开玩笑道。

可是Rainie似乎对我的玩笑不感兴趣,她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她咬着嘴唇,拿起放在地上的背包准备要离开。

“别,”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制止她,“我……对不起。”

“然后呢?”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睛已经开始湿润。

我抓了抓后脑勺,想了想,说道,“你穿裙子挺漂亮的,今天你肯定是综科最漂亮的女生。”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穿长裙,裙子是如海水般的浅蓝色,上面绣着一只只黑色与白色的小鱼,散发出一种清丽淡雅的气质,仿佛她真的随时都能化身成海豹女,去拥抱大海和鱼群。

“你说,”忽然,挣脱眼眶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的声音和身体也开始颤抖,“一年前你为什么忽然就消失了,我生日后的第二天,我去书店找你,却发现书店关门了,门上连留言都没有留个,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又不知道你住哪里。那时我以为你只是临时有急事离开几天,于是我每天都去书店去看你回来没有,甚至还在门上留了张纸条,可是,可是……”泪水溃坝的Rainie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真的很抱歉……”我对女孩子哭鼻子最手足无措了,只能慌乱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我不要你的抱歉,”Rainie毫不客气地从我手中扯过纸巾, “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不管你是不是为了躲避我,或者逃离我,或者因为其他什么事情,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离开,这一年你都干什么去了?”

一年前,我接到了一通我主治医生打来的电话。

“根据昨天X城的医生传给我的你的检查结果来看,你的耳朵有恶化的迹象,我希望你能马上回来我们医院,我重新确定下情况,再做个系统的治疗,也许还会有希望。”

“也许?”我敏感地捉住了这段话最关键的词。

“是的,”虽然电话那头医生说得比较委婉,但从他的声音中还能分辨出一种充满悲观味道的担忧,“还是要先回来检查和治疗下看看,也许情况并没有想的那么糟糕。”

“那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我努力保持语气的平稳,但紧握拳头的掌心上已经印上了深深的指甲印。

“也许,会彻底丧失听力。”医生又给了我个“也许”,一个为病人坠崖的情绪提供缓冲的词语,但这也改变不了客观的事实。

“那我回去治疗的话,需要花要多久?”

“这次花的时间可能要比较久,能治好的话,估计也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因为这损伤……”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医生接下来的解释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我把电话挂断,呆呆地陷入沙发中。

我坐第二天晚上的飞机,飞回了F城。飞机正在逐渐下降,离我越来越近的地面就像在给我一个拥抱,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又重新回到了这里,这个消耗了我整个童年和学生时代,并残忍地夺走我听力的地方。走在路上,我觉得它已经变得那么陌生,到处都是冰冷坚硬的钢筋水泥和匆忙交错的人群,都市嘈杂的声音不断灌进我的耳中,让人头痛不已。在F城的随后大多数时间里,我都没有戴助听器,我想念此刻在远方触不可及的Rainie,和她那清甜美妙的声音,如果我的世界注定要失去她的声音,那最后失去全部听力又算得了什么,周围永远都这么安静着好了,让我什么都听不到好了。

既然想要的得不到,那就全部都不要了。

什么,都不要了。

Rainie一定会记恨我的不辞而别吧,在医院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想起她,曾经无数次拿起电话,看着她的名字,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地近,我只要按下拨号键,就又能听到她的声音,可是,我又该怎么解释现在的这一切呢。

如果她知道我现在的境况,肯定会很难过的吧,她就是这么个女孩,有着如小美人鱼般宝贵的善良,有点像《名侦探柯南》中的和叶,总是会担心别人担心到不行,如果我告诉她,肯定会影响到她的学习,爱哭的她甚至还会为我掉眼泪。不可以,无论怎样,我都不能成为她成长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像她这般完美的女孩,值得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幸运的是,我耳朵的情况比医生预计的要好得多,经过一年监狱般的封闭式治疗,听力的进一步损伤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糟,医生直呼这是个医学奇迹。无所谓了,总算可以脱离这地方。我立刻在网上买好机票,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魂牵梦萦的X城。

“傻气。”

“什么?”我看着身边同行的Rainie。

“说你傻气啊,你这笨蛋,超级大笨蛋,”她一脸“本来就是如此不要置疑本公主判断”的表情,“你居然因为害怕我担心,而不告诉我去哪里,你难道不觉得正是你不告诉,我反而会变得更加担心吗?”

“还好你有回来了,”Rainie紧接着说,“不然我在心里肯定会永远恨死你的,一辈子都会诅咒你,让你喝水呛到,走路摔倒,吃饭拉肚子,睡觉蜘蛛爬你脸上……”

“好啦好啦,”我举起双手示意投降,“还好我有回来不是么?公主殿下。”

“哈哈,嗯,这还差不多。”她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填满笑意。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我的书店前。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依旧和我离开前一样,一排排整齐的书架,还有地上堆放的还未整理的书,它们都在等待着忽然离去的主人。门上忠守职责的大铁锁则已经像经历了沧海桑田般锈迹斑斑,门缝里夹着一张名片大小的亮白色纸条则十分引人注目。

我刚想上前拿纸条,Rainie已经先我一步敏捷地冲到门前,迅速将纸条抽出,揉成一团捏在掌心中。

“不给我看下你写的是什么吗?”从她的反应我一下子就猜到肯定是她写的。

“哼,才不要,已经过期了,才不给你看。”Rainie将捏有纸条的手藏到身后。

“好吧,看来我应该在过期前回来的。”

“没错!”她一脸的得意。

“对了,”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眼睛望向地面,一根根睫毛也跟着下垂,就像停着一只黑金丝雀。“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继续经营这个书店吗?”

“也许吧,我还是蛮喜欢它的。”我回答道,“再说,我也没地方可去。你呢,你应该毕业了吧?”

“嗯,”她点点头,“我已经考上了台师大的艺术系,我马上就要离开X城了。”

“哦。”我感到有些失望,我才回来,她却又要离开。

“你过来下,”Rainie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点。

“什么事?”我好奇地朝她走了两步,站到了她的面前,眼前的她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下,身上散发出一种朦胧的金色亮光,有着一种近乎透明纯粹的美。

她移动脚步,站到我的左侧,摘下我左耳的助听器,对着我的耳朵轻声地说了句话,我能感受到她嘴唇发出的温热气息。

“我说,来我学校吧,开个属于我们的‘悦日读本’。”

我的耳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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