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桃花凤九东华帝君结尾(十里桃花帝君凤九出场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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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夜华素素相识在东荒俊疾山。玄衣黑发的夜华手持一柄冷剑,一身是血的“刚好”倒在素素茅草屋前。素素手忙脚乱帮夜华清创上药,却瞠目结舌地看着夜华伤口不药而愈。
素素长得美,夜华想得美,非要留下来报答救命之恩。素素无奈,只能让他以身相许。阅历尚浅的素素,全然不知,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然后二人朝夕相处,生活就仿佛按了快进键,他们对着东荒大泽拜天地发誓言,他们结婚生子,事事水到渠成。
可是上天就是上天,天意转圜只在朝夕之间,素素被提上了九重天,当了夜华没名没分的妻子。素素一边要怀着三年而生的哪吒,啊不,阿离;一边要受着夜华所谓,为了保护她而表现出的冷落疏离;一边还要被一步步诓进天君素锦共同做的诛仙局。
诛仙台,好地方,素锦跳完素素跳,素素跳完夜华跳。诛仙台绝世神兵的戾气,劈开了素素额间的封印,她才明白,须臾几年的恩怨爱恨,不过是上天给生而仙胎,不用修行便是神女的九尾狐族白浅,预备的飞升上神的天劫。
那宿在一揽芳华一个个孤寂的夜,一点点被磨尽的卑微希望,让白浅觉得大梦一场,伤感又悲凉。为了忘却这些事,为了忘却那个人,白浅一饮而尽了忘川水。
三百年后再相见,从前的素素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钮祜禄·白浅。
东海水君喜得麟儿,筹备满月宴,白浅为了还水君家稳婆助狐后顺利生产的情,提着南瓜大小的夜明珠,欣然赴宴。当然,因为祖传的迷路基因(狐后、白浅、凤九、阿离),白浅还带上了被狐帝从招摇山扛回来的迷谷树枝。
果然天意不负迷路人,穿梭于东海水君精心布置的后花园,白浅把树枝丢了,又双叒叕迷路了。还顺着血脉指引,遇见了自己的亲儿子,糯米团子阿离。只能说,东海水君是个人才,这园林,即可观景又可关人。把这对迷路母子,彻底锁住了。
母子一脉,当得知糯米团子想要东海海底顶漂亮的珊瑚,白浅想都没想就把杀伤性武器“破云扇”借给了团子。正所谓,“青荇去无踪,珊瑚更出众”。东海水君的后花园狂风骤起,刚好引来了焦急寻子,意外寻妻的夜华。
初遇夜华,白浅就被眼前这位“登徒子”气炸了。都说龙族生性风流,专好扩充后宫。夜华还没自报家门,就敢伸手触碰白浅那绝世容颜。好在白浅拿出了青丘上神的派头,吓退了他。
面前糯米团子的爹忽然抬手,广袖掠过眼前时我反射性地紧闭双目,他已不客气挑下我缚眼的白绫,冰凉手指抚过我额间,一顿。
糯米团子在一旁抖着嗓子喊啊啊啊登徒子登徒子。
登徒子,是个好词。
许多年来,我为人一直和气又和顺,连那年红狐狸凤九煮佛跳墙把我洞前的灵芝草拔得个精光,我也未与她计较。这会儿,额头的青筋却跳得颇欢快。
“放肆”二字脱口而出。多年不曾使出这两个字,久阔重温,已微有生疏。到底多少年,没人敢在我脑袋上动土了?(17页)
一家三口说话间,东海水君从天而降,似一棵紫红木桩子,直直插在夜华白浅间。为迎接白浅精心布置的园林被(白浅)毁了,水君自是要拿眼前不知名的小仙出气。
因母子俩穿的是同色系青衣,白浅只好站出来替糯米团子顶罪,至于脱罪话术,借鉴了白家撒娇界翘楚凤九的,还把“退隐三界、不问红尘,情趣优雅、品位比情趣更优雅的神秘上神”折颜拉出来,撑场子。折颜带大了青丘一窝狐狸崽子,闯祸了背个锅,他最行。
东海水君已是毫无耐性,目眦欲裂:“仙僚毁了本君的园子却无半点愧疚之色,未免欺人太甚,本君……”
我打断他的话:“水君教训得是。”仔细回忆了番红狐狸凤九每次开罪我之后是怎么做小伏低的,依样画葫芦,垂首敛目道:“小仙方才是惊吓得狠了,未免失态,还请水君海涵。小仙常年守在十里桃林,此番头回出来,便闯下这样的祸事,虽是无意为之,却败了水君兴致,也失了折颜上神的脸面。小仙羞愧不已,还请水君重重地责罚,罚得水君气消了才好。”(26页)
东海水君怒意全消,还邀请白浅入宴品酒,看着拉拉扯扯的夜华白浅,加上白浅撇脚的解释“小仙是男扮女装”,东海水君十分开明地称赞他二人,“断袖情深”。
宴会散了,情却散不了。夜华阿离碰瓷二人组,正式成团出道。夜华先是派先锋阿离来青丘小住,试探白浅底线,顺便验证下青丘祖传的“同情心泛滥”。
只是夜华未料到,狐狸洞“厨娘”凤九下凡报恩去了,白浅“毁天灭地”的厨艺不能轻易示人,迷谷只能带着阿离赶集,直奔枇杷摊位而去。
小糯米团子看了看天色,眼巴巴地将我望着:“娘亲,阿离有些饿了。”
狐狸洞已好几日不曾开伙,我转身向迷谷道:“你那里可曾留些饭食?”
迷谷赧然道:“不……不曾。”
我奇道:“凤九最近不是做了你饭搭子,日日来给你做饭吗,难不成回她爹娘的洞府了?”
他神色郁郁:“半年前她说要去凡间报一趟恩,早拾掇拾掇走了,许久不曾回来,天晓得是不是被她那恩人羁留住了,怕下次她回来,手边却要牵个小狐狸崽子。”
我点头唔了一唔。
小糯米团子怕是晓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饭吃,一双眼睛益发水汪汪。
一旁的迷谷先招架不住,赶紧牵了小糯米团子的手哄道:“哥哥这便领你去吃东西,小殿下喜欢吃枇杷吗?”
我嘴角抽了抽,小糯米团子现今不过两三百岁,迷谷今年却已整十三万七千岁,倒好意思自称哥哥,老不要脸的。(63-64页)
糯米团子看着大丰收的枇杷,欢天喜地。如果他知道,今后每日,可怜的小黑龙他自己,只能用龙爪抱着枇杷啃着充饥,他应该会留下悔恨的泪水。
迷谷货比三家,看了半天,又挨个尝了尝,指着一只墨绿的竹筐与我和糯米团子道:“就在这一家挑半筐吧。”
迷谷择果品菜蔬的水准是凤九亲自调教出来的,我自然对他信任得很,点了点头,蹲在竹筐跟前,开始细细挑选。
小糯米团子跑到我对面,小胳膊小腿地也来学我。奈何他人太小,一蹲下去便被竹筐子挡个严实。才又不情不愿哼唧哼唧地磨起来,踮着脚趴在筐沿上,拿一个枇杷装模作样地看半天,又拿一个装模作样地看半天。(64页)
买好了菜,却没人做,白浅只能让迷谷把凤九从凡间抓回来做饭。夜华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亲自下厨,登上了历史舞台,啊不,青丘的灶台。
夜华秉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先抓住她的胃”的行事准则,将稀松平常的蒸蘑菇、白菜萝卜汤,做的出神入化,调味之丰富、工序之繁冗,让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只能说,夜华5万岁,凤九3万岁,为了伺候好两位老神仙,真是小小年纪早当家啊。
待回到狐狸洞,小糯米团子吃枇杷已吃到打嗝。
迷谷蓬头垢面地立在洞门口,手上还操了柄硕大的调羹,幽怨地看着我。
我哑了半晌,探过身子与夜华商量:“左右糯米团子已吃得打嗝了,我们三个成年的神仙,不吃东西倒也不打紧,这一顿,先算了吧。”又转身凛然与迷谷道:“速去凡界将凤九给我招回来。”
迷谷抱着调羹拱手:“那知会她个什么名目呢?”
我想了想,慎重道:“就说青丘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话还没吩咐完,便被夜华拖了往灶间走:“添个柴烧个火,你总会吧?”(66页)
不过三月,白浅就对夜华的厨艺产生了依赖,进而对夜华这个人产生好感,然后14万岁的姑姑白浅,开始领悟3万岁侄女凤九的爱情箴言。
从前,凤九喝多了同我讲她的风月经,有一个感悟,说情这个东西,未尝试时不觉如何,一旦得了它的甜头却再放不了手,世间再没什么东西比它更磨人了。
我以为世间固然没什么东西能比情爱更磨人,却有东西能与它一般磨人。譬如,夜华的厨艺。
虽不像团子那般天天念叨,但我心里,对夜华君以及他的厨艺的思念,也是一样的。
近日来,每每想到他一个天族太子,整日里要事缠身,却跑到我这里连做了三个月伙夫,竟觉得十分不易。
夜华君其人,真是懂事亲切又和顺啊。(84页)
姑侄俩,一个开窍太早,喜好却是最老,一个开窍太晚,喜好却是最嫩。真是全年龄段适配各种尊神,根本不给外人留机会。
迷谷带着团子划船采荷叶烹茶,白浅嗑瓜子陪夜华处理案牍公文,一片岁月静好。
此时,荷塘上团子一声惊呼,迷谷飞身去了狐狸洞口。原来青丘来了位不速之客,正是带着破云扇来求白浅兑现诺言的少辛。
事情起因是,桑籍少辛的长子元贞,来九重天给天君祝寿,一时尽兴多灌了几杯酒,跌跌撞撞闯进了洗梧宫,不偏不倚差点调戏了,二婚却还是黄花大闺女的素锦。
夜华饶有兴致听少辛的陈述,让白浅对“绿帽子戴得欢”的夜华充满敬佩。因白浅爱看话本子,夜华就把完整版的“元贞运簿”拿来了。
白浅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司命星君,当年桑籍和司命有些许过节,司命就记仇地给桑籍儿子元贞,安排了盘根错节、跌宕起伏、杂花生树的传奇一生。更让人惊艳的是,司命这出宫廷伦理悬疑玄幻架空历史大剧,请来了重量级助演嘉宾,元贞新爹——东华紫府少阳君。
他伸出一只手来端端拦住我,笑道:“你先别忙睡,此番我来是要告知你一桩大事,你可知道元贞这一世在凡界的爹,是谁托的生?”
我困得很,懒懒敷衍道:“谁托的生,总不至于是你爷爷天帝老君上托的生。”
他顺手将桌上的茶杯端一只给我:“醒醒神吧,虽不至于是我爷爷,却也差不离了,保不准还是你的一位熟人。”
我凝神听着。
他缓缓道:“东华紫府少阳君。”
我一口茶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咳咳咳,元贞小弟这一世的爹,竟是……竟是东华帝君。
确实是位熟人啊。
本上神对这位帝君如雷贯耳,耳熟得很!(93页)
因为凤九两千多年的执念,时时刻刻把帝君挂在嘴边,带在身边养大凤九的白浅,对“东华紫府少阳君”其人其事,那是耳朵都能听出老茧了。脑海里一篇东华帝君简介,顷刻挥就。
红狐狸凤九单相思东华帝君单相思了两千多年,一喝醉酒便在我耳边念叨东华如何如何,以至于如今,我竟用不着在脑子里过一遭,也能将他的种种事迹如数家珍。我二哥白奕唯一的女儿,我唯一的亲侄女凤九,每每也只因东华帝君才会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可惜了折颜酿的好酒,便是拿来给她浇愁的。
这位东华帝君乃是众神之主,大洪荒时代的天地共主,如今,明面上在天族中的地位仅次于天君,实则天君也需忌惮他不知多少分。这些年,听说东华帝君避在一十三天太晨宫中,主要掌管神仙的仙籍。妖精凡人凡是成仙的,都须知会他一声。上仙以下的神仙们升阶品,也须拜一拜这位帝君。(93页)
为了表现出帝君的傲岸耿介、冷漠有神仙味儿,白浅还引用了狐帝对帝君的评价。帝君是“冰块脸”,未来老丈人白奕是“棺材脸”,这对翁婿,真是看一眼,就让人透心凉啊。
当然,白浅也辟谣了,屈原《楚辞》中,《九歌·东君》一篇对帝君前呼后拥、花里胡哨的描写。细想,帝君避世太晨宫万万年,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能站绝不走,能走绝不跑。就连参加朝会、迎接诸神的坐姿,都是半永久的。屈原对帝君的描写,应该全凭想象。
东华帝君是个清静无为、无欲无求的仙,为人冷漠板正。阿爹从没夸过人,我也听他说过一次:“四海八荒这许多神仙,却没哪个能比东华帝君更有神仙味。”
凡界有个甚有名望的诗人,曾有幸谒得一次东华帝君出行,遂作了首诗歌咏东华,里面有几句我尚且还记得,说是“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顾怀。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这首诗将东华描绘得花里胡哨,大抵因凡人看神仙总隔了层金光所致,实则东华帝君的性情,在我了解,却一向淡漠低调。(93-94页)
之后白浅还回忆了帝君英雄救美、凤九入宫报恩的经过。只能说,现在的帝君冷情冷性,等白浅两百多年后再见帝君,看到那个被凤九激活成功的尊神,卖萌撒娇喊疼吃醋,应该会闪到腰,亮瞎眼。
这正是:十里桃花的帝君,不知情为何物(不懂情),枕上书的帝君,不知脸为何物(不要脸)。
凤九还是只小狐狸时,仙术不精,胆子却大,时常跑出二哥的洞府胡混。有一回被头虎精看中,差点死在这虎精的爪下,正是得了东华帝君的救命之恩。这便是缘起了。
后来凤九慢慢长大,对东华用情很深,做了许多丢人现眼的事。有几百年还巴巴地落下身份去东华帝君的太晨宫中当小仙婢。东华冷情,她只得伤情,也不过几十年前,才刚刚对东华断了情。
我甚诧异,那样一位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刚正不阿女色不近的东华帝君,却是要犯一桩什么样的事,才能被打下凡界来啊。
夜华斜倚在床栏边,笑道:“东华帝君却不是被天君打下凡来的,是他自己主动要下凡的,说想去凡界仔细参一参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这人生八苦。所以我才特地来跑一趟,给你提个醒,你改元贞的命格时,且千万不要动了东华帝君的。”
夜华放下这么一番话,引得我心里一时欣慰一时忧愁。欣慰的是,物是人非这么多年,难得东华帝君仍一如既往是位傲岸耿介的仙。忧愁的是,能不能顺利护着元贞渡过这个美人劫尚是未知之数,还要不牵连这场孽桃花里其中一个当事的,委实很难。(93-94页)
白浅一直在苦思冥想怎么帮元贞渡劫,却又不能坏了帝君的气运,就在焦头烂额之时,两万岁就飞升上仙的绝世神童夜华君,已经帮她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顿了顿又道,“昨夜忙着正经事,却忘了同你说,待六月初一,命格转到了该转的时辰,你将元贞死命拦着,派个人将东华帝君一把推下水去,若到时候是东华帝君救了那落水的女子,便只是元贞从这场纠缠中解脱出来,妨碍不着东华帝君体验人生至苦,如此,就皆大欢喜了。”
乖乖,这却是个好办法。还是旁人看得清明些。我瞻前顾后了许多天,竟是自己将自己搅糊涂了。(99页)
解决了心头大事,白浅如释重负,倍感轻松,小资地坐在窗前赏花品茶。光风霁月间,白浅突然想起了迷谷的话,凤九不在狐狸洞,下凡报恩去了,可凤九只欠东华帝君一个救命恩情,很可能追随帝君而来,也投身于这处凡世。这场年度大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迷谷曾说凤九去凡界报恩了。当是时,我只道她是承了哪个凡人的恩情,要去凡世将这恩情报上一报,并没有如何在意。如今想来,凤九长到三万多岁,统共不过欠东华帝君一个大恩。做神仙的时候,东华不知比凤九高明多少,自然她想报恩也报不到点子上。如今她来凡界报恩,莫不是……莫不是来找转生后的东华了吧?她好不容易才将对东华的孽想断干净,两个人要再合着折腾几日,将那断了的孽想折腾出点根芽来……我的二哥二嫂,这可怎么得了?
想到此处,我赶紧跳起来换了身衣裳往院外奔。此番须去会会那见一面就得少我三年修为的元贞小弟,同他打听一下,他们这皇宫里半年前有没有新进来一个额间有一朵凤羽花的年轻女子。
凤九的娘是赤狐族的,当年她娘刚同二哥成亲不久,我便疑心他们要生一只又红又白的花狐狸。却没料到凤九的娘怀胎三年,竟生下一只鸽血般红艳艳的小狐狸,只耳朵一圈并四只爪子是白的,玲珑可爱得很。待小狐狸满周岁后化作人形,额间天生一朵凤羽花的胎记。这胎记虽看着漂亮,变幻时却是个累赘,只要是化了人形,不论变作什么模样,都显得出来。二哥疲懒,只因了这朵凤羽花,因了小狐狸出生在九月,周岁定名时便给凤九起了这么个不雅不俗的名字,连着我们白家的族姓,唤作白凤九。青丘的小仙们都称我姑姑,殊不知,该正经唤我姑姑的就凤九这么一个。(99-100页)
既然四海八荒都管白浅叫姑姑,而白浅正是凤九的姑姑,那只能说明凤九和众神是平辈,不做帝后,也能四海八荒横着走。
还有,九九为了掩盖凤羽花胎记没少下功夫,怎么不去修炼亚洲邪术——化妆术呢?只要修炼到位,涂脂抹粉后连亲妈都认不出,更遑论只遮瑕一朵凤羽花?
此时,白浅为了弄清楚凤九是否在此处凡世的皇宫里,只能去套路那个爱碎碎念,心比针尖还细的元贞。白浅深知元贞是刨根问底拦不住的性格,所以一翻曲折回环的问答,才引向凤九住处的正题上。
可怜的元贞,以为自己不够细致,才回答不出师傅的问题,自责又愧疚,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奈何白浅和大多数出题人一样,题目设置看心情,题目数量靠硬凑。
元贞小弟是个刨根问底的心性,贸贸然问他凤九的事十分不便,我在心中掂量一番,将他拉到旁边一张石凳上坐稳了。
我沉吟道:“你从小住的那座道观中,有一位只穿白衣的道姑,这位道姑有常用的一枚拂尘,我便考考你这枚拂尘柄是用什么木头做成的。”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我心中暗道,这个是我胡诌的,你当然答不出来。
整了整神色,续道:“既然这个答不出来,还有一问,这一问你可听仔细了,也想仔细了。你如今住的这座王宫里有位女子,额间有一枚凤羽花的胎记,我便考考你她是住什么地方,占个什么阶位,闺名是什么。”
他沉思良久,道:“道观那个题目,元贞委实孤陋,想不出来。不过师父口中这位额间一枚凤羽花胎记的女子,元贞倒知晓,正是住在菡萏院里的陈贵人。这位陈贵人此前额间其实并无什么凤羽花,去年腊冬时掉进荷塘大病一场,药石罔效,本以为就此要香消玉殒,后来却突然好了,病好后额间便生出一朵凤羽花来,几个妃嫔请来一个真人将这朵花判了一判,说是朵妖花。父皇虽然不信,却也很冷落陈贵人。至于陈贵人的闺名,徒弟却委实,委实不太晓得。”
咳,凤九果然是奔东华来了。
不过,那骗吃骗喝的真人竟能将一位神女的额间花看作妖花,甚有本事。
凤九欠东华的这个恩情,便算我青丘之国承了,他日要还,便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和他们几个做叔叔的来还,今日怎么也得将凤九劝说回去。(100-101页)
因白浅是太子元贞的师傅,德高位尊,所以入皇宫顺利异常。当白浅来到菡萏院,看到独自喂鱼落寞神伤的陈贵人,尤其喊了一声“小九”后,凤九有要扑进她怀里哭诉悲惨遭遇的架势,白浅赶紧张开双臂迎接侄女,想给她一个久违了的,温暖的怀抱。不过可惜,凤九扑过来了,但,扑错了人。
想必我住的院落位分极高,进皇帝的后宫进得很顺利。
我随手唤了一个侍婢,着她领着去陈贵人的菡萏院。
院落并不算大,打理得却好,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虫有鱼,吟风弄月的都很合适。
湖边一个凉亭,凉亭中坐了个圆脸女子,正漫不经心地喂鱼,模样甚普通,额间一朵凤羽花,正是凤九如今借的凡胎。我叹了口气,在青丘时,作为我白家孙字辈有且仅有的一个女丁,凤九是如何潇洒意气。如今为了东华,却跑来这么个冷清地方喂鱼,令人何其唏嘘。
听见我这一声叹,喂鱼的凤九转过头来。
我怅然道:“小九,姑姑来看你了。”
她独自一人飘零在凡界半年多,必定十分孤独寂寞,听见我这一声唤,悲痛难忍,立刻便要扑进我的怀中。
我张开双臂。
她呜地一声,扑到我后面紧紧抱住引我们进来的那名侍女。
我张开的两只手臂不知该收了还是该继续伸着。
她满脸惊恐边哭边死命摇头:“不,姑姑,你不能带我走。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谁也不能!”
我被她这阵势吓得后退一步。
这大约,并不是我们家那只红狐狸吧?(101-102页)
看着眼前这个哭天抹泪,扑错了人的陈贵人,白浅开始怀疑仙生。白浅回忆起凤九为了暂时忘却情伤,喝得酩酊大醉后,被白奕甩鞭子,都能不吭一声忍住泪水。
凤九虽还是个丫头片子,却从不做大哭大闹模样,一向很有担当。即便对东华用情用得深,时时伤心,也断然不会伤得尽人皆知,大抵从折颜处顺酒来浇一浇愁。
二哥见她还是个小丫头便时时喝得酩酊大醉,曾将她吊起来打了两顿。打得气息奄奄的,我们瞧着都十分心疼。她将牙关咬出血也不哭出来。我和四哥害怕她性子犟,惹急了二哥,尚且躺在床上便再遭一回毒手,于是将她接回狐狸洞养伤。
我劝解她:“酒终究不是好东西……”被四哥瞪了一眼,只得改成:“折颜酿的酒固然是好东西,但你终日拿它来浇愁也忒对不起折颜的手艺。须知酒这个东西只能让你得一时的解脱,待醒过来,烦恼你的事情却不会因你饮了酒便得到解决。”听了我这番劝解,凤九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才不是为了浇愁,我自然知道喝酒喝不走烦恼,只是因为不喝就难受得想哭,我才不能在东华的面前哭出来,也不能在其他人的面前哭出来。”
凤九终究只是个丫头,我同四哥听了,心里都很难受。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见着凤九落眼泪。(102页)
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陈贵人,又开始放大招,准备吐血了。白浅看到这架势,赶紧告辞,一路走,一路想,凤九是洒脱豁达的个性,即使伤情伤心,也不会如此情难自已。白浅觉得,要么她不是凤九,如果是,就是为了把苦情戏演得逼真一些,给自己下了青丘禁术——两生咒。
这两生咒,应该纳入高等教育市场营销学的教材。有了两生咒,把顾客当上帝,微笑服务,就能在大街小巷遍地开花,任何销售话术都将黯然失色。
如今面前这个搂着自己的侍女哭得惊天动地的,我甚没言语摇了摇头。
不想见着我摇头,她却哭得更凶:“姑……姑……求求你老人家,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成全我们吧!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求你成全我们吧!”
被她抱着的那名侍女抖得如风中一片落叶。
我嘴角抽了抽。
她猛然蹲下去捉住自己的襟口。
那抖得如风中落叶的侍女立刻像打了鸡血般振奋地跳起来,边撒脚丫子跑边扯着嗓子喊:“主子又要吐血了,你你,快去请皇上,你你,快去拿巾帕,你你,快去拿脸盆……”
我掩着嘴角咳了声:“唔,你吐慢点,别吐得太急,怕呛着,那我先走了,先走了。”
话罢,拽着同我一起进来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侍女急切地告辞了。
从菡萏院到紫竹苑,我琢磨了一路,方才那位陈贵人的性情同凤九没有半点相同之处,然她额间确然有一朵凤羽花,也确然一眼便认出了我是她姑姑。按说凤九一个神仙,即便暂借了凡人的肉身来住,也万万不该被这凡人生前的情思牵绊,此番却如此形容,莫不是……我抚着额头沉思片刻……莫不是她在自己身上,用了青丘的禁术两生咒吧?
说起这两生咒来,倒也并不是个伤天害理的法术,不过是助人在一个特定的时辰里转换性情罢了。譬如青丘一些在市集上做买卖的小仙从前就极喜欢对自己下这个咒。如此,不管遇到多么难缠的客人,都能发自肺腑地堆起一张真诚的脸,笑得菊花一般灿烂,不至于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但显见得这不是个实诚法术,有违神仙的仙德,后来四哥同我一合计,便将它禁了。
倘若此番凤九果真在自己身上下了两生咒,唔,她又是为什么要下这个咒的?我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下午打了个盹儿,揣摩着夜里再去菡萏院走一遭。(102-103页)
凤九犯错快,认错更快。为了能让白浅马上原谅她,直接现出了狐狸原身,毕竟没有任何人能抵抗得了,凤九毛茸茸、油亮亮、萌萌哒的原身。凤九式“负荆请罪”,做戏做的是全套,身上真的背着一捆荆条,直直砸向姑姑的月光晚餐,一时间,杯盘碗盏叮当脆响。
当白浅直接点破凤九此行的目的,是来报东华帝君的救命之恩,还用了青丘禁术两生咒,凤九整个人都懵住了。报恩是机密之事,白浅能轻易探知,要么是白浅洞察天机,要么是白浅也喜欢东华,对东华的一举一动加了特别关注。
想到白浅和帝君,年纪相当,容貌相当,凤九就现身说法,开始拆cp。只能说,白浅和帝君,最旗鼓相当的,应该是那火烧毒攻的厨艺啊。
却不想凤九十分善解人意,不用我过去,她倒先过来了。
当是时,我搭了个台子,正独自坐在后院用晚膳。稀星朗月,清竹幽幽,颇有趣致。吃得正高兴,她背上扎了捆荆条,猛然从院墙上跳进来,正正砸在我饭桌上。一桌的杯盘碗盏应声四溅,我慌忙端个茶杯跳开。
她悲苦地从桌案上爬下来,将背上有些歪斜的荆条重新正了正,四肢伏倒与我做个甚大的礼:“姑姑,不肖女凤九来给姑姑负荆请罪了。”
我将沾到袖口上的几滴油珠儿擦了擦,见她现下是原本的样貌,并未用陈贵人的凡身,顺眼得多了,便道:“你果然是使了两生咒?”
她脸皮红了红,赞叹了声姑姑英明,姑姑委实英明。
我对她这声赞叹深以为然,早年我大多时候糊涂,活到近来,便大多时候都很英明。
原本想将她扶一扶,但见她满身的油水在月光底下锃亮锃亮,到底忍住了,只抬了抬手让她起来,到一旁的石凳上坐着。
我从手中幸免于难的茶杯里喝了口水,皱眉问她:“你既是来报东华的恩,却又为什么违禁给自己使了个两生咒?”
凤九的嘴巴立刻张成个圆圈形:“姑姑怎知道我是来报东华帝君的恩,司命星君说东华帝君托生是个极机密的事,四海八荒没几个人晓得。”
我慢条斯理地喝茶,做高深状没说话。
她猛一哆嗦:“姑姑你,你将东华帝君的一举一动摸得这么透彻,莫不是看上他了吧?”又沉痛地扼腕道,“东华帝君确然是要比北海的水君长得好些,术法也高明些,辈分也与你相宜些,可须知东华帝君是个石头做的仙,姑姑你看上他,前途堪忧啊!”(103-104页)
之后凤九就把为何把报恩之事,做得如此宏大的原因悉数告知。来凡世尝遍人生八苦的帝君,这一世却变得十分俗气,不爱江山爱美人。
凤九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仙,像以往那样爱帝君爱得死去活来,自是不能。思来想去,凤九只能给自己下两生咒,捧出一颗真心,等帝君真正寻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女子后,再功成身退。
因为承了司命和谢孤栦的双重人情,凤九只能敬业地,把这场年度大戏唱完。
我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兄,漫不经心道:“算起来,四哥也快从西山回来了,这两生咒当初还是他头一个提出要禁了的。我记得从前青丘有个糊涂仙,以为这个禁制是个说说就算的禁制,依然不管不顾用了两三回,最后仿佛是被四哥赶出了青丘?”
凤九立刻从石凳上跳起来,将背上的荆条扶了扶,两手一揖,拜下来恭顺道:“侄女在东华帝君府上做侍婢时,曾做给司命星君一个人情。司命星君承了侄女的情,待东华帝君托生转世时,便着了童子来通知侄女,算是将这个情还给侄女了。侄女不肖,当年受了东华帝君的大恩,却迟迟无以为报,既得知帝君托生转世了,便琢磨在他做凡人时将这个恩报了。帝君十四岁那年,侄女入得他的梦境,问他这一世有什么成不了的愿望,达不了的痴心。”
我打岔道:“那石头做的东华说了什么?该不是富贵江山皆不要,只愿求得一心人吧?”
凤九诧异得很:“姑姑,你竟英明得这样。”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一世的东华,他竟……他竟俗气得这样?!
风九擦了擦满脸的茶水,讪讪续道:“想是帝君在凡界时,早年受了些人情冷暖,便求侄女配他位一心爱他、不离不弃的女子。”
我沉吟道:“于是你便将你自己搭了进来?”
凤九点头又摇头道:“其实也算不得将自己搭进来。司命星君曾与侄女看过东华帝君这一世的命格。帝君这一世里注定遇不到真心爱他的女子,不过,在他三十七岁这年的六月初一韦陀护法诞上,倒能遇到个他一心爱慕的女子,可惜这女子爱的是他的儿子元贞太子。侄女此番虽是来报帝君的恩,但也不能平白改了他的命格。正巧半年前他的一位贵人阳寿尽,侄女思前想后,便暂借了这位贵人的肉身,想捧出一颗真心来,在帝君受他命中的情劫前,暂且先圆了他求一心人的这个念想。待到他真心爱慕的那位女子出现,侄女便算功成身退,如此,也算不得改他的命格。”
我低头叹道:“你往日被他折磨得还不够伤心吗?这番他倒是要求一心人了。做神仙时他若也是这个愿望,你对他痴心那么多年,不是早还清了。”
凤九颓然道:“姑姑说得有理。侄女原本以为这是个极好办的事。既然曾对帝君痴心过两千多年,如今虽则断了情,但要再寻点当日对他的感觉,照理应该不难。可哪晓得真心这个东西,也不是说拿便能拿得出,我酝酿了许多天,待借着陈贵人的肉身见着帝君时,却委实找不到爱慕之意,一两句极寻常的情话也说不出,侄女觉得对不住帝君,惆怅得很。”
我安慰她道:“死灰不是那么容易复燃的,旧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复炽的,你不用这么愧疚伤心。”
她凛然道:“然侄女毕竟已下了界,又承了幽冥司的冥主一个大情,保住了陈贵人的肉身,就这么放手作罢,不将这个恩报了,总觉得吃亏,苦想了两日,”她顿了顿,道:“侄女只得在自己身上下两生咒。受法术的束缚,白日里必得依照陈贵人生前的性子做出爱慕帝君的形容,太阳下山方能解脱。却不想陈贵人生前是这样性情,每每入夜回顾一番白日的形容,侄女都觉得痛苦万分,委实丢人。”
我违心道:“你不用如此介怀,也没有多么丢人。”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我问她:“你自化了陈贵人报恩以来,可有叫东华占了便宜?”
她愣了一愣,摇头道:“先前陈贵人便不是多得宠的。我借了她肉身后额间胎记长出来,被一个混账真人判作妖花,帝君虽没将我打入冷宫去,却再没到菡萏院来了。”
我讶然道:“那你每日做些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姿态,却有什么意思?”
她郑重道:“须知真心爱一个人,是件很需要敬业精神的事,万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爱,背着别人的面就不爱了。”(104-105页)
此时神鸟凤凰惊喜现世,不过不是天降祥瑞。折颜此来,一是探听心上人消息,二是抓个厨娘回去给心上人做饭。
当青丘首席厨娘凤九,从折颜口中听到“真真”二字,浑身不自在,还拒接了折颜的美食订单。折颜终究是只老凤凰,毛多,心眼更多,直接拿凤九身上下的“两生咒”来威胁小狐狸。
见今凤九这个光景,倒还叫人放心。若她能顺顺利利自己将这个恩报了,不用我与她的几个叔叔担着,也没什么不好。我通透地在心中过了一遭,正预备让油水滴答的凤九回去将自己洗漱洗漱睡了,平地里,却刮起阵瑞气腾腾的仙风。
折颜在半空显了形,神色竟然颇为疲惫。苍天大地,这是多么难得一见的情景。该不会是他又做了什么,将四哥惹着了吧。
他果然道:“丫头,真真这些天有来找你吗?”
那声真真生生将凤九激得一抖,听了这么多年,小丫头竟还没有习惯,真是可怜。
我摇头道:“四哥不是去西山寻他的坐骑毕方鸟了吗?”
他尴尬一笑:“前些天回来了。”继而捂头,“他那毕方鸟委实野性难驯。”
正要走时,想起什么又回头,与我道:“有件事忘了同你说,你去东海赴宴的第二日,天君的孙子夜华来桃林找过我,同我打听三百年前你的旧事。”
我惊诧道:“啊?”
他皱了皱眉:“我告知他五百多年前你生了场大病,睡了两百多年才醒过来,他也没再问什么便走了。丫头,你同他的这桩婚事,不会是又要黄了吧?”
我沉吟片刻答他:“应该不会吧,并未见着夜华有要退婚的形容。”
他点头道:“那就好。”侧身对凤九道,“真真很想念你的厨艺,什么时候得空便来桃林一趟吧。”凤九头偏向一边:“没空。”
折颜瞧了眼她:“你身上这个两生咒下得不错。”匆匆走了。
凤九十分委屈地将我望着:“姑姑,他威胁我——”(106页)
帮元贞逆天改命的剧本和演职人员悉数凑齐,现在只缺推东华帝君下水的狠人了。
凤九每日咳血气血两亏,加之托身的陈贵人又对帝君情根深种,自是不能。白浅虽然仙法高决,但下凡前又被夜华禁了法术,心有余而不足。还有元贞那高产的娘少辛,此时正怀着第四胎,不宜出手。最后千斤重担,就落在了元贞那专干缺德事的爹身上。
要想在凡界寻一个敢于当众将皇帝推下水的人才,十分难得。帮元贞渡劫的万事皆已具备,只欠推人这把东风。原想找凤九担这个大任,结果她认真想了会儿,甚诚恳道:“我因受两生咒的束缚,一到白日就要忘了自己平日的形容,只以为自己天生就是陈贵人那般性情,思慕帝君思慕得日日垂泪呕血。然依着陈贵人的性情,不拦着推人的,扰了姑姑你的计策已是阿弥陀佛,却让那个时候的我去亲手将帝君推下水,委实不大可能。”
琢磨着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再勉强。倘实在寻不着人,便只得我上了。但皇帝素来不喜修道人,届时我能不能浑水摸上皇帝乘的船,却是个问题,需得考量。
好在元贞有个对他巴心巴肺的娘。少辛此番下界,原本是看看元贞的劫渡化得如何,既被我撞着,少不得让她承下推皇帝落水的重责。可用仙术来干这么件事改元贞的命格,纵然她是个孕妇,终归不道德,要遭自身法力的反噬,承些立竿见影的报应。
我将目光放在少辛隆起来的肚皮上,沉吟道:“你来做这个事怕有些凶险,还是找个壮硕些的吧。”
少辛思索良久,表示可以由他的夫君北海水君桑籍,来完成这件缺德事。(106-107页)
六月初一,天气燥热,正如诸位开了上帝视角神仙的心情。
白浅先是用尬聊拖住元贞,不让他掉入司命设的苦情局。至于尬聊内容,就是白浅最擅长的房中双修术,还怕元贞不明白,重复了四遍。当然,比凤九还敬业的司命星君,为了拍好这部献礼剧,把西天梵境佛祖跟前的金翅大鹏借来了。
这正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情劫造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点背,仙锁一捆,金翅难飞。”佛法无边,也渡不了终将成为元贞宠物的“小乖乖”。这应该是是金翅大鹏,鸟生的低洼时刻。
不几日,六月初一。
卯日星君很给面子,在元贞小弟同东华帝君双双应劫的这个大日子里,将日头铺得十分毒辣。半空中三三两两飘着几朵浮云,也像是被热气儿蒸得快散了,恹恹的。
船头果然扑通了一声,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桑籍将东华推下水了。
我这厢头尚未点完,那厢却听陈贵人一声尖叫:“陛……陛下不会浮水啊——”紧接着又是扑通的一声。紧接着扑通扑通扑通很多声。
我呆了一呆。
我的娘。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东华这一世托的这个生是只旱鸭子,如今却叫哪个去救那落水的美人?
我匆匆赶往船头,元贞想必也被方才陈贵人那声干号吼醒了,激动地抢在了我前头。虽然出了这么大个纰漏,但为今之计,却也万万不能让元贞下水。即便是连累东华的命格也改了,终归比两个的命格都改不了好。本上神闹中取静,因瞬时做出了这等睿智的决策来,一抬袖子,死死握住了元贞的手。
我因站在船上,俯望着整个河面,难免看得清明些,满漱玉川的大小官员们要寻要救的皇帝陛下,此时正躺在娇小的陈贵人怀里,被抱着甚吃力地一点点朝龙船游过来。
眼下这情景,我估摸是皇帝被桑籍神不知鬼不觉推下水后,陈贵人一声“陛下不会浮水”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帝座下这些忠心臣子为表忠心,急忙跳水救驾。这厢陈贵人已拖了皇帝上船了,那厢皇帝的侍卫们却还在忙着救不会浮水的国之栋梁。
这么一闹,那命格簿子上的落水美人,却没人管了。
方才我眼风里分神望了望,那美人自己游上了岸,边哭边走了。(109-112页)
原本女一的落水美人,现在成了群演,此刻正骂骂咧咧回宫去了。而救驾有功又情深一片的陈贵人,顺势登上了历史舞台,成为一代宠妃。凤九的演技是真的好啊。
皇帝被淹得半死不活。
因陈贵人是皇帝落水后唯一跳下去的妃嫔,且还一手将皇帝搭救上来了,地位自然不同。众妃嫔皆被识大体的皇后让在一旁嘤嘤啜泣,只得她一人能扒在皇帝龙体上,哭天抢地大喊:“陛下,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丢下臣妾啊!”
话罢,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喊两句又吐了一口。
几个随行的见过世面的老太医慌忙蹿过来将陈贵人与皇帝分开,训练有素地配了额,各自哆嗦着打开药箱分别与皇帝和陈贵人问诊切脉了。(112页)
想到元贞的劫渡过去了,却坏了众神之主帝君的气运,帝君“忙”里偷闲来凡间一趟,若是不能让他历劫历的痛彻心扉,怕是要祸事缠身,白浅瞬间冷汗直流。
元贞的劫算是渡化了,却大不幸连累东华与那位落水美人生生错过。我自然知道东华帝君身为众神之主,诸事烦琐,能筹出时日来凡界托一回生十分不易,此番却生生被我毁了他历情劫的机缘,我觉得很对他不住。
擦了把汗,喝了口白水,元贞这趟事,本上神做得终归不算利落。
凤九先前与我说,过了六月初一韦驮护法诞,待东华遇着他一心爱慕的女子,她便也该走了。此番东华的命格虽被略略改了些,终究同她没大干系,且不说她今日还冒着性命之忧救东华于水火之中,该报的恩情通通都该报完了。我琢磨着,太阳落山之后去找一回凤九,明日与她一同回青丘。(112-113页)
演员演砸了,必须导演编剧来背锅,夜华直接把导演兼编剧司命,从蟠桃会踹下来,顺便吓晕了元贞和婢女。
司命毕竟是会移动的八卦全书,文采斐然,脑子也活,早就想好了补救之法,邀请夜华白浅同赴菡萏院,和凤九一起,共商大计。
注意,司命爱穿宝蓝色衫子,跪求好姻缘的凡人,该给司命“烧”点什么,应该有数了。
月余不见的夜华君正端立在半空中,背对着冷月清辉,面上凉凉的,目光灼灼将我和元贞小弟望着。他身后同站了位神仙,着一身宝蓝衫子,唇畔含笑,面容柔和。
在凡界月余,除了驻扎在菡萏院中的凤九,成日在周遭转来转去的全是些生面孔,此番见着个熟人,且是个能将我周身封了的法力解开的熟人,我有点激动。
我在心中略略一过,觉得同元贞的这趟缘法已了,明日我便要走了。夜华来得不早不晚,今日他们又有这个仙缘能晤一晤面,倒正好趁此时机编个因由,在这里同元贞道个别。
我这厢因由还没编得通透,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宝蓝衫子却已将一道金光直劈元贞面门,元贞立仆。
宝蓝衫子向我赧然一笑:“姑姑不必挂心,小神不过是消了元贞殿下今夜对君上及小神的记忆罢了。经姑姑妙手,元贞殿下如今的命格已十分圆满,但小神唯恐他因见了两个真正的神仙,又生出什么烦恼和魔障。且帝君的命格今次因了元贞殿下的势,变得略有些些不同,小神此行正是为的来补救一番,还烦请姑姑指一指路,小神此番须寻令侄凤九殿下帮个忙。”
这宝蓝衫子忒会说话,东华那命格被元贞小弟带累得,岂是略有些些的不同!
我是个大度的神仙,他这一通抢白,说得句句是道理,他这么会说话,面容又长得和气,我自然不好冷起脸来再为元贞那一仆讨个什么说法。左右都仆了,就继续仆着吧。
夜华悠然与宝蓝衫子道:“你请她指路,便是走到明日清晨,将整个皇宫逛遍了,也定逛不到凤九住的院子去。倒不如拘个土地问问。”
宝蓝衫子诧异地望我一眼,自去拘土地了。
因我已将元贞的劫渡完了,夜华自然不能再封着我的法力。正巧宝蓝衫子将土地拘了出来,我便跟着他们三人一同去菡萏院,省得在认路上费心思。
在路上我已琢磨明白,从宝蓝衫子方才那一番话中,已很看得出来,他便是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的司命星君了。
夜华曾说这位星君脾气怪,依我看,倒挺和顺嘛。
他此次同这位司命星君既是为补救东华的命格而来,方才那句寻我便明摆着是句戏言了。我本性其实是个包不住话的,看这一路上的气氛又这么冷清,忍不住要与夜华开开玩笑:“方才我还听你说是来寻妻的,此番这么急巴巴地却往凤九的居处赶,唔,该不是看我们凤九风姿卓然,心中生了爱慕吧?”
他偏头看我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竟生出隐隐的笑意来,却没答我的话。
宝蓝衫子的司命星君却在前头扑哧一笑道:“喔,今日君上火急火燎地将小神从天后娘娘的蟠桃会上叫下来,说是有位上神改元贞殿下命格的时候,不小心将东华帝君的命格连带着改了,届时东华帝君历不了劫,重返正身时怕与这位上神生出什么嫌隙。天后娘娘的蟠桃小神一个也没尝着便被君上踹下界来补救,却不想这位上神,原是姑姑的侄女儿凤九殿下吗?前些时日小神见着凤九殿下时她还是个神女,此番已修成上神了?动作真正的快。”
已到得菡萏院大门口,夜华从我身边过,轻飘飘道:“司命来补东华的命格,我便顺道来看一看你。”话毕隐了仙身,闪进菡萏院大门。
土地十分乖觉,做神仙做得很本分,将我们引到菡萏院门口便告退了。(115-118页)
幼狐凤九,如何能抵抗住深情得能掐出水来的帝君(深情的高伟光?),丢脸地向白浅求安慰,只是安慰没寻到,倒成了天选之女,要留下来陪帝君过情关。凤九只能一边攻击司命的专业精神,一边认命地学习如何蹂躏真心。
司命星君在我一旁做出个恭请的姿态来,我很受用地亦隐了仙身,随着夜华一同入了菡萏院大门。这座菡萏院今日纳了这么多神仙,往后千儿八百年的,都定然会是块福地。
凤九正在灯下沉思,神情甚悲摧。想必回忆起白日里在文武百官众妃嫔跟前号的那几嗓子,觉得丢人了。见着我们一路三个神仙在她面前现出正身来,也并不惊讶,只淡淡朝外屋喊了句:“玉珰,客至,奉茶——”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回神了。”
凤九抖地一怔,打了个激灵,看见是我,一把抱住我的腰,音带哭腔道:“姑姑,我白日里又丢人了。”
我安慰她道:“幸而你暂借的是那陈贵人的凡身,丢的算是那陈贵人的人。”
凤九埋在我怀里摇了摇头:“我还坏了帝君的命格。方才我细细思量了一回。我从船板上跳进河中救帝君时,曾瞄到那被金翅大鹏刮下水的女子是会凫水的,若我不多事下一趟水,指不定那女子就将帝君救上来了,如此他们两个也不能错过。我本打算今日过了就回青丘的,我暂借的这个陈贵人原本是个不得宠的,纵然今夜就升天了也掀不起什么大波。可此番我多事地救了帝君一遭,今日帝君在昏迷中竟一直拉着我的手,你没见到,刚醒来时他一双眼睛望着我,深情得都能掐出水来。”
我打岔道:“许是你看错了,他在水中泡久了,泡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也未可知。”
凤九抬起头来满目凄然:“可他还说要升我的阶品。”
我默默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背。
司命星君端了杯冷茶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你是说,东华帝君此番已对你种了情根?”
凤九大约此刻方才察觉这屋里除我外还有两个神仙。我觑了觑坐在一旁喝茶的夜华,与凤九道:“那是九重天上的天君太子夜华。”
却不想凤九忒不给夜华面子,一双眼睛只死死盯住司命星君,盯了半晌,方哭丧着一张脸道:“司命,你这写的什么破命格啊。”
我觉得凤九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夜华不大好,对夜华抱歉地笑笑,他亦一笑,继续从容地悠悠饮茶。
凤九那一句破命格想是有些刺激司命星君。正譬如你不能对着登科的状元说他胸无点墨,亦譬如你不能当着青楼的花魁说她面容庸陋。归根结底,一个人赖以吃饭的东西,是断断侮辱不得的。
司命捧着那盏冷茶,嘴角抽了抽:“开初定帝君的命格,确然定得不济。不过,帝君既已对殿下种了情根,为今之计,也只能请殿下委屈着陪帝君唱一台戏。帝君此番投生,特地要历的劫当中,情劫占了个大头。原本帝君的这个情劫要由那落水的女子来造,如此,只能委屈殿下来造了。”
凤九委屈道:“为什么要我来造?我此前欠他的恩情已悉数报完了,你不帮我想个脱身之法,却还要我留下来帮他造劫,司命,你罔顾我们多年的交情。”
司命闲闲地拈了茶盖浮杯中的茶水:“正如殿下方才所说,乃是殿下你乱了帝君的命格,让殿下与帝君造劫,便是补偿了。若殿下执意不肯,待帝君这一世寿尽回复正身时,再去与帝君请罪倒也不迟。”
我不忍道:“这与小九却没什么干系的,原本是我改了元贞的命格才牵出这些事情……”
司命赶紧搁了茶杯站起来朝我恭顺一拜:“姑姑有所不知,天命讲的是一环扣一环的理,上面一环的因结出下面一环的果,凤九殿下正是帝君这个果上面的因。凤九殿下既被卷进了这桩事,且她还用了两生咒施了法力,若帝君的命格被大改了,殿下必然要遭些反噬。小神方才提的那个法子,乃是唯一万全的法子。”
我无限伤感地看着凤九。
凤九凄凉地跌回椅子,凄凉地倒了杯茶,凄凉地喝了一口,凄凉地与司命道:“既是要让我来造这个劫,却与我说说,该怎的来造?”
她已然认命了。
司命星君轻言细语道:“只需殿下你先与帝君些甜头,将帝君一颗真心拿到手,待彼时帝君对殿下一往情深,再把帝君的这颗真心拿出来反复践踏蹂躏就行了。”
凤九打了个哆嗦,我也打了个哆嗦。
司命补充道:“届时小神与殿下择些戏本子,正可指引一番殿下如何,呃,如何践踏人的真心。”
凤九趴桌子上哭去了。
却听到外头的宦臣通报皇帝驾到。我怜悯地揉了揉凤九的头,与夜华司命一道穿墙走了。(118-118页)
白浅兑现了帮元贞渡劫的诺言,次日便回了青丘。此时白浅才从迷谷口中得知,大紫明宫王后,青丘叛徒玄女,假扮自己,抢走了墨渊和阿离。如此,辱师尊,伤至亲,白浅双目赤红,目眦欲裂,玉清昆仑扇五百年后再现世,誓要血洗大紫明宫,新仇旧恨一起算。
午时布阵,日落西山之时,鬼兵已经所剩无几,眼见战斗即将结束,玄女开始使诈。因眼睛是白浅的软肋,玄女就祭出明珠,让白浅目不能视物,胸间中刀兵,稍显颓势之下,夜华及时赶来,剥皮抽筋,逼离境处置了玄女。
待白浅重伤醒来,不见救美的英雄,却是个跑龙套的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这位跑龙套的仁兄,正是和白浅不对付的毕方。白浅陷入回忆,原本称兄道弟的毕方,不知何时起开始疏远自己。白浅以为是毕方喜欢凤九,而凤九只缠她,毕方就心生怨恨。后来毕方嫌命长地当着夜华的面表白,才让这件事真相大白。
我同这位仁兄的渊源,正可以追溯到折颜送四哥毕方鸟坐骑之时。
折颜从西山猎回的那只毕方,便正是此刻我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仁兄。
毕方刚刚开始做四哥的坐骑时,我们处得甚好,他还曾单独背我一人去十里桃林吃过好几次桃子,讨过好几次酒。后来却不知什么缘故再不愿背我。好在千儿八百年后让我瞧出一丝因由。大约是他喜欢凤九,凤九却每每只缠着同我一处,所以他对我生了嫌隙。
因他这醋吃得没道理,我自不同他一般见识。然他却较真,仿佛每日里必得同我辩两句,惹出我的火气,日子才过得下去。是以他出走后,我还挺不厚道地偷偷欢喜了好几日。(133页)
凤九被东华的一句“只是宠物”伤得不轻,何况被喜欢的人当坐骑骑着满天飞,毕方能不窝火吗?况且有折颜珠玉在前,把气跑白真当情调,没什么恋爱经验的毕方,能不有样学样吗?毕方可能资历尚浅,不是道青丘风俗,飞禽(凤凰、毕方、精卫)必须被走兽(白真、白浅、凤九)血脉压制!
此时,一根筋的毕方,为了勇敢追爱,偏要当着夜华的面告白,要带白浅私奔,要把天族得罪个干净。他这哪是撕破脸,这明明是要撕夜华,顺便向天族宣战啊。
这之后夜华白浅互明心意,过了段舒心惬意,蜜里调油的日子。白浅还和夜华一起“回”了躺九重天,亲眼见证了什么叫黄金为地,玉石为阶,翠竹修篁,瑞气千条。白浅不由得对着夜华感叹,“你们家真有钱。”
为了不打扰阖宫上下,夜华带着白浅跳墙走后门,白浅看夜华忽然现出天真烂漫的神情,就想挑逗他一下,过问了他的课业。夜华瞬间头疼脸僵,像极了玩得撒欢却突然被母亲叫住,去写“暑假快乐”的某个小学生。
我诚然从未上过九重天,却不知怎的,总觉得这洗梧宫从前并不是现今这副昏暗模样。虽不至于黄金造的墙垣暖玉做的瓦当,却到底要明亮些,生气些。
我正自发愣,已被夜华牵了往后门走。
他对着后门那道墙垣颇认真地左右比量了一会儿,指着一处道:“跳吧。”
我茫然道:“什么?”
他皱了皱眉,一把抱过我,沿着方才指的那处墙头,一个纵身便跳进院子。
原来这九重天上,进屋都不兴走大门,全是跳墙?这个习俗也忒奇特了……
夜华捋了捋袖子,见着我的神色,尴尬一笑道:“若走正门定要将大大小小一院子全惊动了,呼呼喝喝的甚讨人厌,不如跳墙来得方便。”
我脑中却忽地灵光一闪,用扇子敲了敲他肩膀道:“今日我们走得早,算算竟还没到伽昀小仙官送文书来的时辰,你该不会是没提醒伽昀今日不必将文书送去青丘,劳他白跑了一趟吧。倘若从正门进,惊动了伽昀小仙官,确是有些麻烦。呵呵,话说回来,昨夜我们回洞时似乎已很晚了,积了几日的文书,你阅得怎样了?”
他僵了僵,脸面微红了一红,拢着袖子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我一直担忧夜华有些少年老成,不过五万岁的年纪,恍惚一见竟比东华那等板正神仙还要严肃沉稳。今日却能流露出这么一番少年人才有的神色来,我摇了摇扇子,觉得很愉悦。(161-162页)
夜华住紫宸殿,团子住庆云殿,白浅被安排住了一揽芳华。或许当时夜华觉得白浅就是素素,想试探她一下,又或者除了白浅,没有人有资格踏足一揽芳华。当然大婚后,白浅就移宫去住了长升殿。
这一趟,白浅见到了重信守诺的仙娥奈奈,也见到了蛇蝎心肠的侧妃素锦,对素锦那双和容貌极不相称的妙目,称赞了几句。素锦看清了白浅的真容,脸色瞬间惨白。亏心事做尽,褒扬之词就会变成催命符。
屋子里半晌没人声,我好奇抬头,正撞上跪在右侧的那名仙娥瞧着我的一双惊恐的眼。
那双眼生得甚美,我长到十四万岁,竟从没见过哪位女子的眼生得这样美。我侄女儿凤九的眼睛也长得好看,但到底年纪小些,见不出岁月沉淀。这一双眼,却像是饱含了无穷情感,令人一见便不由得被吸引。
这个小仙娥,倒有些不凡。
不过,与她那双眼睛比起来,容貌却普通了些,尚不及南海水君家的那位绿袖公主。
那仙娥嘴唇哆嗦了几番,半晌,抖出一个名字来,我清楚听得,又叫的是团子那跳了诛仙台的亲娘。
我抚了抚面上白绫,因三番两次被误认,已很习惯,也不再强辩,只喝了口茶,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面前这小仙娥,柔声赞道:“你这双眼睛,倒生得不错。”
这本是句夸人的话,况且我又说得一腔真诚,寻常人听了大抵都很受用。面前这跪着的小仙娥却格外与众不同,非但没做出受用姿态,反而倏地歪在了地上,紧盯着我的一双眼,越发惊恐慌乱。
我甚诧异。
本上神这一身皮相,虽比本上神的四哥略差些,可在青丘的女子当中,却一直领的第一美人的名号。不想今日,这历万年经久不衰的美貌,非但没让眼前这小仙娥折服,竟还将她吓得歪在了地上?!(168页)
能把四海八荒第一绝色白浅比下去的,果然只有狐中极品白真。可绝色白真只和折颜双宿双飞,不知多少女魔女妖女鬼女神女仙,要哭天抢地啊。
素锦自己不得宠,却还要帮缪清争宠,真是倒数第一给倒数第二补课,越补越烂。无论凡间还是九重天,最忌讳的应该是巫蛊和媚药,缪清一碗情药端上去,夜华情火没动成,倒是动了肝火。
素锦娘家无人,只有个昭仁公主的虚名,地位不如青丘女君白浅,法术不如上神白浅,在夜华心中的分量更不如太子正妃白浅,只能行挑弄离间之事,离间白浅夜华。
至此,洗梧宫宫斗大戏正式开场,且看钮祜禄·白浅,如何戳破素锦的重重诡计,审素锦,挖眼睛,新仇旧怨,统统清算。
典范抬起一张刚柔并济的脸,涩然道:“方才那一拜,妹妹正是依的侧妃拜正妃的规矩,此番的这一拜,却是要拜恩人,姐姐这几月来对阿离的照拂,实让妹妹感激不尽。阿离打小便失了母妃,怕姐姐也听说过,将姐姐认作他的母妃,想来也是因姐姐蒙上脸来的模样,同他亲生的娘没什么区别,还望姐姐多担待些。君上对阿离的母妃用情很深,阿离的母妃当年跳诛仙台,君上跟着一同跳了下去,天君将他救上来时,还只剩半口气,一身的修行也差点化个干净,在紫宸殿躺了六十多年。那时,若不是君上的母妃日日抱着阿离到他床前,一声一声地唤他父君,指不定君上就再醒不来了。姐姐瞧,这一揽芳华满院的桃花,便是君上醒来之后,为了纪念阿离的母妃种下的。君上这两百年来没一时愉悦,姐姐既同阿离的母妃长得像,妹妹实在觉得,这是个缘分。如今妹妹的这一拜,其实也望着姐姐能早日同君上成婚,以慰藉君上那颗已死了一半的心。”
我默默地望着典范片刻,心中一动。
她这一番表白,真是表得我心生感慨。
既是想点透本上神在团子他爹跟前是团子他娘的替身,便应点得更加通俗易懂一些。似她这般九曲十八弯地绕,亏得本上神英明,在凡界游荡时瞧了许多这样桥段的戏本子,方能入木三分地领会她这个话背后的意义,若是换凤九这样一根筋的,岂不是白废了她一番心思。但她这一大拜却拜得好,只膝弯里一跪,便将这番原本像是挑拨的话,晒得亲切又自然,甚至贴心贴肺。
我起身踱过去用扇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你心底里求的东西,并不是人人都想要的,做神仙,还是不要做得太聪明。唔,有个事还须提点你一句,我受四海八荒的神仙朝拜,一向依的是青丘的礼。若是要正经来拜一拜我,提前三日便须沐浴斋戒焚香,三日之后行三跪九叩的礼。这礼虽大,不过,即便是你的夫君夜华君与我行这样的礼,我也是受得起的。但我并不爱小的们这样正经来拜我,揖一揖手,心意到了便是了。倘若今后你还要提说正经来朝拜我,便依我青丘的礼,做不到,便不要再跟我提什么天宫的规矩。再则,我阿娘并没给我添什么妹妹,你这小小的年纪称我姐姐也不大合宜,便还是依照礼度,称我一声上神吧。”
这一番话说完,我心情略有顺畅。眼风里不经意瞟到她伏在地上的一双手,紧紧收成拳头。小孩子家,面上虽做得滴水不漏,到底还有些少年意气。(183-184页)
此时,面色凝重的折颜前来告知,用追魂术探查西海大皇子的元神,大皇子身上还沉睡了一个魂魄,正是靠自身灵力,将破碎魂片重结起来的墨渊。拍了七万年床戏的墨渊,终于要回来了。
白浅赶去照顾久病缠身的叠雍,再用追魂术探查叠雍的元神,听到了久违的太古遗音琴奏响的大圣佛音。白浅喜极而泣,却被大皇子误以为白浅和他朝夕相处,生出了情义,赶紧抢白他是个断袖,还是个只喜欢夜华的断袖。
啧啧,女孩子的情敌不一定是女孩子啊。
这边夜华只身一人去了东海瀛洲,砍了四大凶兽(混沌、梼杌、穷奇、饕餮),取回了神芝草,断臂之身却还用己身修为炼制丹药,以期让墨渊早日回归,圆白浅多年夙愿。
白浅被感动了,追上九重天看望夜华,在成玉“体力不济”的质疑下,和夜华过了夜夜起起伏伏的日子。然后夜华就要下凡历劫了。原因是,四大凶兽是父神留下的,还承了父神半生修为,如今夜华毁了神芝草,是件大功德,砍死四大凶兽,又是件大罪过,功过相抵,这“过”还有富余,只能下凡走一趟。不过此次运簿留白,其间种种际遇,端看个人造化。
墨渊醒来后,告知白浅夜华是他同胞亲弟弟,也是父神的儿子,让白浅被晴天霹雳,霹得外焦里嫩。
原来当年母神怀的是双生子,但远古洪荒,血腥杀伐,四极摧,九州崩,母神为了补天,动了胎气,最后只能保大(墨渊)。父神觉得对不起小的,强留本应灰飞烟灭的小小魂魄,造仙胎,做金蛋,无功而返。父神羽化前将魂魄托付给墨渊,墨渊便将弟弟的魂魄养在自己的元神里,做了寄生胎。
甚至墨渊支离破碎的魂片,都是夜华一点点收集,一点点拼凑好的。只能说,夜华无论是做魂魄,还是做神仙,都是劳碌命啊。
后来不孕不育的乐胥,吞了鸟蛋,生下了天君长孙夜华。也因为他也是父神嫡子,才有和墨渊一样的待遇,72只五彩鸟绕梁81日,东方的烟霞晃了3年。(注:五彩鸟,来源于东荒壑明俊疾山,正是夜华初始素素之处,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墨渊一行人,回到了阔别七万年的仙山,重振昆仑虚。
此时,少绾的弟弟仲尹,也急急赶来,替他姐姐宣示主权。
这个青年穿一身白袍,长得文文静静,面上瞧着挺和顺。
墨渊见着他时,冷淡神情微怔了一怔。
白袍青年得以觐见墨渊,却并不参拜行礼,只挑了一双桃花眼,道:“许久不见上神,上神精神依旧。仲尹此番来昆仑虚,只因昨夜姐姐与我托梦,让我捎句话给上神,我姐姐,”他笑了笑,道,“她说她一个人,孤寂得很。”
墨渊没说话,只撑了腮淡淡靠着座旁的扶臂。
折颜瞟了墨渊一眼,朝仲尹和善道:“仲尹小弟,你这可是在说笑了,你姐姐少绾女君已灰飞烟灭十来万年了,又怎能托梦与你。”
仲尹和气地弯了弯眼角,道:“折颜上神委实错怪仲尹,仲尹果真是来传姐姐的话,没半点旁的意思。我本不愿费这个神,只是见梦中姐姐可怜,有些不忍,今日才负累来昆仑虚走一趟。折颜上神说仲尹的姐姐灰飞烟灭了,是以不能托梦给仲尹。可座上的墨渊上神当初也说是灰飞烟灭了,如今却还能回得来,我姐姐她虽灰飞烟灭,魂都不晓得散在哪里了,托个梦给我,又有何不可呢?”
待那叫仲尹的出得正厅,折颜念了句佛。
墨渊从座上下来,没说什么,踱去后院了。我抬脚想跟过去瞧瞧,被折颜拦住了。(248页)
诸事顺遂,偏要有人来添堵,正是不拆散白浅夜华不罢休的素锦。
夜华投身在江南一个世代书香的望族,叔伯祖父皆入庙堂身居要职。夜华正是柳姓望族的长房长孙,取名柳映,字照歌。
白浅下凡探望夜华,正好撞见给夜华送人偶的素锦。素锦又开始挑拨,说三百年来,夜华未有一日忘记素素,未曾停歇用结魄灯造素素的骨血,这让白浅觉得自己就是素素的替身,连个人偶都不如。
回到青丘狐狸洞,白浅盛怒之下,打碎了碍眼的结魄灯,前尘种种,纷至沓来。
白浅回忆起那三年,宿在一揽芳华中的一个个孤寂的夜,一点点被磨尽的卑微的希望。这情绪倒向她、扑过来,让她觉得无尽苍凉伤感。白浅想起,自己历情劫时,还被素锦趁火打劫了一双眼睛,这次,她要去九重天,要回眼睛,向天族讨要说法。
迷谷果然抬了酒进来。上一顿我喝了七八坛,以为将四哥存的全喝光了。迷谷却还能抬进来这么五六坛,可见他那几间茅棚中私藏了不少。
我每喝便醉,醉了便睡,睡醒又喝,再醉再睡,单调过了三四日。第五日傍晚醒过来,迷谷在我房中坐着,敛眉顺目道:“姑姑着紧身子些,窖中已无酒可搬了。”
迷谷多虑,我身子没什么可操心,终归只是没力气些,没像凤九那般不中用,伤个情喝个小酒喝得差点将黄胆吐出来。且经过这一番历练,大约酒量还能增进不少。
没了烈酒的滋润,我的灵台得以恢复半扇清明。这半扇清明里头,叫我想起件无论如何也不能忘的大事。我那一双长在素锦眼眶子里头的眼睛,须得寻个时日讨回来。(260页)
之后白浅挖眼睛,素锦除仙籍,夜华历劫归来。白浅要与夜华恩断义绝,夜华用元神生祭东皇钟灰飞烟灭,二人完完整整体验了,什么叫,生劫易度,情劫难了。
好在夜华用父神的全部神力(一半神力来自父神造的仙胎,另一半神力来自四大凶兽),抵挡了东皇钟灭噬九天的灭世之力,他在无妄海的玄晶冰棺中休养三年,终与白浅在十里桃林喜相逢。
这一刻,灼灼桃花十里,不如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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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步生莲帝君出场片段(凡世卷)》,又完成了个大活儿。于我而言,这次是真的把三生系列原著都看完整了,查缺补漏,很多问题更明确了,很多形象更丰满了,很多领悟更透彻了,算是功德圆满吧。
步生莲·八荒卷,再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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