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千纸鹤的故事(云开见月明闲话川端康成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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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长久以来,收藏界与学术界往往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搞学术的多半看不起也见不到废纸 “新 ” 材料,玩废纸的则往往关起门来自娱自乐。对于学术研究、资料本身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损失和浪费。承蒙巴金故居不弃,向废纸帮组稿,并以“废纸帮作品小辑”的形式刊发在《点滴》杂志2017年第三期上。即日起废纸帮将转载刊出这批稿件,以飨读者。
川端康成可谓是最著名的日本小说家,在亚洲乃至整个世界影响力甚大。1926年发表的《伊豆的舞女》,故事清新唯美,被多次翻拍成影视作品。1968年更以《雪国》、《古都》、《千只鹤》三部代表作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文章,在唯美主义中,包含了浓重的“物哀”色彩,充满了感伤与孤独,虚幻与哀愁。
川端康成
如果说早中期的作品是那么幽美哀婉,空灵明净——
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花未眠)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雪国)
那么到了后期,川端的行文似乎愈发显得寂寥、凄凉与颓废。《睡美人》这部富有争议的作品,便是晚年风格的典型代表。
川端康成色纸书法(废纸帮书友藏品)
川端康成签名本《古都》(布衣书局书友藏品)
川端康成信札(废纸帮书友藏品)
川端康成写《睡美人》时,已年逾花甲。小说讲述了一位年近古稀、叫江口的老人,经人介绍先后五次来到“睡美人之家”的秘密旅馆,分别与六名女人共寝的故事。情节荒诞不经,所以引起了不少争议,评论多言此书表现“腐朽的变态情欲和违背人伦的道德行为”;更有甚者简单粗暴地认为,文中表现的无非就是老年时期的川端,在倍受安眠药物摧残后,产生的臆想乃至意淫罢了;也有人拿其与《洛丽塔》相比较,都归为“恋童癖”一类。
这些说法虽然也提到一些皮毛,但只不过是表象而已,犹如层层云雾遮住了月光。待拨开来看,这一小片月光打在心上,寂静无声却灼热。川端在作品里并未宣扬情色,而是小心地拿捏着一个界限,讲述着一个充满象征意义的故事。“睡美人之家”利用药物使一些妙龄的美女们沉沉入睡,让她们陪伴一些失去了“性功能”的老人们。她们没有知觉,不能作出任何情感交流,没有精神活动。这一切听上去就好像梦境般的存在,在文中恰恰是现实。这些现实中沉睡的姑娘,就是一个载体,一把开启回忆的钥匙。
美与丑
第一晚的纯真少女让老人回想起与自己私奔的年轻情人,一段激情与狂烈的爱恋,源于好奇心和冲动。文章中江口老人并非完全丧失性能力,所以在面对现实与回忆中的女性,更加矛盾交织,内心挣扎。衰老,是刺痛,是羞耻,是丑陋,更是不甘。比衰老更加丑陋和不甘的,是心先腐烂。看着年轻有弹性的肉体,灵魂早已裂缝横生,不敢直视,便开始想象姑娘“也许吸了毒”“瘦骨嶙峋”或是“浮肿冰冷”,他试图通过尽可能幻想这些丑态,来降低自己对“已经这把年纪”这个现实的自卑,但是说到底,“还有什么比一个老人躺在让人弄得昏睡不醒的姑娘身边,睡一夜更加丑陋的事呢?”
旅馆老板娘作出满怀轻蔑和怜悯的叮嘱,“请不要恶作剧,也不要把手指伸进昏睡的姑娘嘴里”,但江口老人也不是没有动作,他“把手指插进姑娘的头发”“弄得零零乱乱”,又“抓着姑娘的头,摇晃了一下”。第二晚,一位略微妖艳的女性让他想起最疼爱的小女儿——美丽纯洁的山茶花却被玷污,遭遇婚姻的不幸。作为父母对这一切是悲悯的,可是小女儿的“生理构造和世上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也是“有可能会被男性强求的”,为小女儿的遭遇感到屈辱和同时,作为一个男人,江口老人又很能理解男性的欲求。这种矛盾的心理与其说是为自己的造访开脱,倒不如说是他理解男人对于女性生理构造无法抗拒这一心理,是超出了常规父亲的心理,充满了耻辱。
第三晚的年轻素颜少女,有着“散发着青春的芬芳躯体”,“唤醒了老人死去的心”,整个人好像变得生机勃勃起来,于是他想起六十四岁那年私通的一个少妇。虽然已年过花甲,但拥有着“结实、肌肤滑润的、十分舒展的身体”的年轻女人对自己的青睐,无疑使他得到了男性的自尊和满足感。他甚至猜测这名妇人怀孕了,并且孩子能得到社会认可。这种美好的慰藉,打消了他不少空虚感和梦魇。
生与死
人至衰老,甚至趋死。——这样的幻影无处不在。文中虽然只出现了两次死亡,足以让江口老人和读者心受撞击。如果说“介绍人”福良专务董事猝死,他尚能接受,认为“那也许是接近幸福的极乐净土”,对照之下,自己也是行将就木。那么使江口感慨“年轻的、强壮的、这就是生命”的第五晚黑姑娘的猝死,则让江口唏嘘不已。当晚江口梦见新婚旅行归来,院子里盛开了不曾有过的“滴着血一样的红色西番莲”,这是一种生命力过剩的象征。“当江口探摩她那黝黑的肌体,仿佛有股‘传给我生的魔力’的战栗,流遍全身”。 物过盛则衰,生命也许就是充斥着虚幻和无常的哀感。江口一方面认为猝死是老人的极乐,而另一方面,“姑娘把胳膊传到江口眼帘深处的是生的交流,生的旋律,生的诱惑”,对他来说,又是生命力的恢复。以江口为代表的的老人来到“睡美人之家”,并非是为了死,或是死前的哀悼,而是一种趋死而生。
这天晚上,江口老人回忆起自己生命最初的女人是母亲,他开始向往回归到生命的最初——那样纯洁美好的生命初始,在人生接近终点的时候,仿佛从罪恶和混乱的过往,走向了生命的纯净和安宁。
从川端本人来看,他是持“生死一如”的观念的。文中有个小细节,福良老人死后被移送到“温泉旅馆”。熟悉川端的人想必都知道,温泉旅馆是其文学中极其重要的地方,成名作《伊豆的舞女》便是在温泉旅馆发生的。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他在这部作品中将老人的尸体放到自己写作生涯的起点,从而隐喻自己的生死观:起点亦是终点,终点又是开始,死亡是一种回归,是另一个开始,不是结束。
佛与魔
川端在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我在美丽的日本》中,对禅性和佛魔做过这样的阐述:我也珍藏了两幅一休的手迹。一幅题了一行“入佛界易,入魔界难”。对于追求真善美的艺术家来说,“入魔界难”的心情,大概是既想进入,而又害怕,只好求助于神灵的保佑,这种心境,在《睡美人》一文中也能略窥一二。
第四晚,特别强调了“是一个阴沉沉的冬日,下了一场冰冷的小雨”,这样凄冷的环境,也象征着江口老人已入暮年,当他来到一个温暖、甜蜜的姑娘身旁时,竟然困惑于耄耋之年者对处女的憧憬,挣扎着是否要调查姑娘处女身份,同时也被对方是处女这种身份而迷惑。处女象征着圣洁,不可侵犯,在小说中,作者也藉由木贺老人之口说出“就像与秘藏佛像共寝”这样的句子。
睡美人无声地包容着老人们的悲伤,绝望,丑陋,恐惧乃至罪恶,简直就像佛祖一样拥有普度众生的慈悲和胸怀——“对于悄悄来到这个‘睡美人之家’的老人们来说,恐怕不只是为了寂寞地追忆青春岁月,难道不是也有人是为了忘却一生中所做的恶而来的吗?”
于是江口老人也在此对于以往人生的罪恶进行了忏悔,也为自己产生了邪恶念头进行忏悔,以此寻求到某种解脱和得到某种救赎。实际上,救赎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在是否要调查姑娘处女身份的挣扎之中,江口老人在内心中进行了一番自问自答,最后终于放弃,“如果冲破这家的禁忌,姑娘醒来之后一定是会恼恨的。”这样的想法与前文中想象和自己私通的妇人“怀孕生子并被社会所接受”不谋而合地都反映出江口老人未泯灭的良心,而最终还是没有对这个姑娘有越距的行为,也就证明了老人没有“入魔界”,反而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
这些老人们,想要通过年轻鲜活的睡美人来获得对衰颓的安慰与解脱,其实也是希望通过“入魔”而能够“入佛”。这样看来,善恶,佛魔并不是一种对立和绝对,而是一种经历和升华,有如生老病死一般,连续不断,此消彼长,归根结底,都是对生死的了悟而已。
《睡美人》直笔原稿复刻(作者藏品)
《睡美人》是川端康成晚年的精神世界写照。一个经历过战后精神创伤,创作枯竭,饱受失眠症困扰的老人,生命也正在走向衰竭,这时候他所背负的精神压力是巨大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在文坛大作家三岛由纪夫自杀后,川端是唯一获准进入现场的人。他后来对学生说“被砍下脑袋的应该是我”,17个月后,川端对家人说去散步,走到自己的工作室,含煤气管自杀身亡。我想,此时的川端并非那么痛苦不堪,或是绝望。从他的生死观来看,死亡,无非就是回归到生命的初始,是了无牵挂的离开,既是轮回的终点,也是起点。
风吹云散,月光如雪,寂静清冷地落在皮肤上,化了,温度还在。生命到了尽头,反而可以直面混浊的丑,发现清晰的美。如果说“睡美人”是江口老人的超度者,那么《睡美人》是川端的超度者,二者都是近在咫尺的,现世的,能引导他们走上救赎的归途的真实。它是一阵荡漾的晚风,一首喑哑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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