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愧(落子不悔)

我在这个陌生的楼群里迷路了,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座摆着石凳和棋盘的凉亭了原本进来的时候我是记着路的,若是带着粉笔,我会在每栋楼的转弯处画上箭头或星形或盾形的标记,可我没带粉笔,手里只拎着一袋子在老妈家楼下的小卖部里帮她买的芙蓉糕、香皂、花露水、胡椒粉、蜡烛,还有一罐我的哈啤、一盒我的小熊猫我走这么远,穿过一个夜市儿,找到这个陌生的小区,就是为了把这后两样东西消灭完了再回家的,现在看来,我恐怕是消灭完了也回不去了,我迷路了,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落子无愧?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落子无愧(落子不悔)

落子无愧

我在这个陌生的楼群里迷路了,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座摆着石凳和棋盘的凉亭了。原本进来的时候我是记着路的,若是带着粉笔,我会在每栋楼的转弯处画上箭头或星形或盾形的标记,可我没带粉笔,手里只拎着一袋子在老妈家楼下的小卖部里帮她买的芙蓉糕、香皂、花露水、胡椒粉、蜡烛,还有一罐我的哈啤、一盒我的小熊猫。我走这么远,穿过一个夜市儿,找到这个陌生的小区,就是为了把这后两样东西消灭完了再回家的,现在看来,我恐怕是消灭完了也回不去了,我迷路了。

这里的楼都是同一个颜色同一个形状,黄色塔式楼顶,淡灰色墙体,封闭式半圆形米色阳台,阳台下半截的铁艺栅栏卷曲曼妙纷繁琐细,罗曼蒂克的洛可可式风格,风流浅薄,缺乏庄重尊大的质感,让人联想到十八世纪,法国宫廷贵妇蓬帕杜妇人营造的轻浮慵懒的快感。这感觉令人在夏日里的这个午后如此沉溺暧昧,似乎顷刻间就已然进入了一段深度恋情里。每栋楼都是五个单元、六层的高度,每三栋为一组,配备一套路径、一个凉亭和一个游乐园(以此看来,我刚刚经过的那个凉亭应该不是同一个)。你看,我对这里布局的熟悉度绝不比一个在这里住了三年的人更差,可我就是在这个有着无数相同布局的巨大的新建小区里迷路了,因为我是一个方向盲。

天暗下来,我仍旧在楼群间寻找进来的那条路。转过一栋楼,看到楼角的铁艺栅栏圈起来的一小块绿地,中央插着红色的小旗子,旁边扔着木把的小铁锹和水桶。突然恍惚间回到数年前在惠家里住着时的情景,她们家的小区院子里有好多这样圈起来的绿地,那时她和刚子没离婚,情爱茂盛如胶似漆。也是在这样一个傍晚微凉的初夏,我买好西瓜和荔枝,在楼下的小卖部里帮刚子稍上香烟和罐啤,也象现在这样拎着匆匆穿过这些绿地,瘦长的影子在栅栏上起伏游移,我像是要超过似地追赶着她。那两个人还在楼上等着我呢,我只不过是下了趟楼买了这些东西,并没有过了这许多许多年,经历了这许多许多经历。这栋楼和她家那栋楼怎么就那么像呢,简直一摸一样。若不是此刻低头,看到腿上的旧仔裤和脚上的脏球鞋,我几乎要认定自己就是置身在多年前的那个初夏,也是这样清冷一点不热烈的初夏。可那时我们不穿球鞋,为了配蕾丝花边裙穿很女人的精致细跟凉鞋,扮淑女。我已经好多年没穿过裙子了,真遗憾,这么细的腿,即便因为长久的站立有些静脉曲张,皮肤因为松弛多了些鳞状的纹路,还有些不知什么时候碰的淤青,可依然有清冽的少女般细长收敛的曲线。有些想不通,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穿裙子了呢?是用包裹严实的腿来和以往的那些个敞开心扉的初夏做决裂吗?以此来证明遗忘?我在这个陌生的小区里迷路了,沉溺过往,无可遁形。

从过往里走出来也是很容易的,只要我继续开始寻找进来的那条路。只要开始,什么时候都不晚,这是三疯常说的话。好多年不见三疯了,你在哪儿,有点想你了。你还是那个在太阳下为我站成指南针、教我辨别方向、为我指明道路的青涩少年吗?不,你一定也老了,也需要在一次次的错误过后选择重新开始,带着伤继续上路。你还说过,女孩子不要有那么镇定的眼神,那表明她会有一颗冷酷的心。不,三疯,我的心不冷酷,它无比的温热,即使冷酷也是装出来的。不信我现在就拿给你看,经过了这许多的岁月,你来看呀,它仍旧是柔软的,即便是沉重也还是在跳动。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不辨方向,可每当想起你年少真挚的面孔和伸给我的手,我就有理由在迷路淡薄的世间继续边走边爱,不末路穷途。三疯,我明白你的,你是要用一生的游荡来告诉爱你和你爱的人们,若想要得到真情,就要矜持婉拒举重若轻,可是在我们要爱的人面前做到这一点,该有多么的难呀。别忘了三疯,我是鸵鸟,你曾经是我的指南针。

我还是清楚并了解自己的,一旦开始迷路,就说明我处在精神焦虑期中。当我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自觉的通过意识的流动把这个地方转换在多年以前的场景、人和物上的时候,我就是焦虑的,心无所归的焦虑,那些朦胧而复杂的情绪无以名状地积压在心中,暗昧难言。这种焦虑是阶段性的,它只是偶尔短暂的出现在我长久不变的生活发生变化的时候,过段儿它就会在某一时刻自行修复,所以我通常并不太在意。不过我知道,必须要把那些纷繁杂乱的思绪转化为清晰的思路,并用简单的文字记录表述,如此才能协助自己尽快痊愈。但目前这一段是它的频繁发作期,因此我总是迷路。

我在商场里迷路。一个我经常去逛的商场,每一层和每一层的布局完全相同,上下滚梯的位置、卫生间在哪个方向、安全梯的入口处、地下超市的出口处、等等等等都一样,可我永远记不住,即使在上一层刚去过这些地方,到了下一层的时候我依旧找不到。在试衣间里试衣服,出来找不到桦,找了一圈打算再回到刚才那个试衣间去等她的时候,就又迷路了。我一个一个掀开试衣间的帘子找,里面正换衣服的人惊慌失措大呼小叫,我只能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最后我只得找个没人的试衣间进去拉上帘子等她回来找我。虽然这里闭塞阴暗有些憋闷,但总觉得比外面要安全很多,更容易找到我。对面墙上的镜子模糊的印着个清瘦不安的女人,对,那是我,我的骨骼保有着少女的清奇,瘦俏收敛,可那不是真的年轻,是因为缺失了我这个年龄应有的生活琐碎的侵扰和浸润,我是说在一个家庭里,一个中年女人应该扮演的角色和承受的重担,妻子,母亲,女儿,我都没能做到做好。这些侵扰缺失在一个中年女人身上是不应该且违反常规的,所以上天惩罚让我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败相,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符的清冽,失去了中年女人外形上应有的敦厚,事实上只有那样瓷实的身体,才能承担起生活琐碎的重量和打压。在现实生活里,我总是期望亲近那些微胖的中年女人,她们给人感觉富有牺牲精神,安全,可依靠,不娇气,这些都来自那温良的胖。我坐在这里赌气似地一声不吭的看着镜子里的这个瘦女人,直到胖胖的桦在外面大呼小叫的喊我,我的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每次逛完街,我总是比之前还沮丧。

我坐公车的时候迷路,总是不能正好的坐到老妈家这一站,不是坐过了就是没到站我就失魂落魄的下了车。刚上车的时候我使劲记着已经走了几站还剩几站,可记着记着就开始走思了,看着车上一个低着头扎辫子的女孩我便开始发呆,湿漉漉乌黑浓密的头发高高的扎在头顶,露出后脖颈上一小段光滑紧绷的皮肤,以及皮肤上细细的如婴儿绒毛般的金色汗毛,微微张开的毛孔散发着烤甜点的松软味道,如此的柔嫩清新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日本少女穿着和服的后脖颈。徐志摩在《沙扬娜拉》里描述穿和服的日本少女: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瞧瞧,和服的若隐若现一藏一露,赋予了那普通的脖子多么诗意朦胧、性感纯真的韵味啊。我的眼睛直呆呆的就这样在公车上如此深的陷入进去,脑子似乎是希望醒过来的,因为在深度的意识里提醒着我是要记站名的,可实际我越陷越深,僵持纠结一阵子忽然清醒过来,看着外面的街道,这是哪呀?怎么一点熟悉的东西都找不出来,我象个坐过站的糊涂的老人,踉跄着不顾形象冲开众人,跑到后车门使劲拍着门喊开门开门我要下车,司机不得不把刚启动的车停下给我开门,下车后才发现我其实还在市中心呢。

有时在发过一阵呆后醒过来,感觉车是往相反的方向行驶,我的方向感像陷在梦魇中,怎么使劲扳都扳不回来,一准认定车就是往离家越来越远的地方开呢,可我中途没有倒车呀,除非我一开始就是上了那辆往相反方向开的车,但这根本不可能!扭头扫视车上所有人的表情,依然是浑噩平静没有任何慌乱,只有我心乱如麻如临深渊,这样我便开始进入极度的焦虑。如此纠结一阵子,发现车行驶的方向和线路是对的,没错!我复又平静下来,但马上又被懊恼占据,懊恼自己的无端焦虑。我在上班或回家的公车上,就这样清醒模糊的纠结着,象不断重复的噩梦,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我回忆往事的时候迷路,总是把年月和人物弄混,事实上某年某月的时候,某个人还没有出现,可我已经把她、他穿插在记忆中的那个场景里,这个人时男时女,与少年的我朝夕相处,我们在我的记忆中省略了所有邂逅或结识的过程,就是那么自然洁净的出现在彼此的生活里,开始交谈,一起吃饭,一起闲逛,一起拉着手红着脸偷偷去买内衣。逃学的下午一起去滑旱冰,坐在体育场的道牙子上冲着穿红衣丰满漂亮的女孩吹口哨,为某个穿皮夹克的俊美男孩儿脸红心动。总之我的形态是随着身边这个玩伴的性别变换着的,时而男时而女。反正那时我就是和男女都相处的那么和谐融洽,多年后的今天我怎么和他们、她们相处的都那么别扭不真实,是不是我把应该在中年的时候才能历练出的那种如水般无形态的中性气质过早的凸显预支在年少时的结果所致?时至今日,我们身边依然有这样的同伴,时男时女,我们邂逅或结识的过程是那么的复杂艰难,不断的相互试探求证怀疑否定,不轻易把自己交到对方手上,甚至长久的相处却永不交付。偶尔也一起出游,逛街,去书店,相互拜访,参加一些聚会,去维系许多华而不实的社交关系,彼此间那么迫切的滔滔不绝口吐莲花,仓猝的昭示于众,暴露自己的聪颖睿智,以此得到更多的关注仰慕,在黑暗里可以交付身体,但绝不交付信任和灵魂。这些诱引和涣散令我们颠覆了生命中最珍贵的沉默和骄傲,可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内心里生出了无限的贪婪和依恋?要用这些虚无来换得哪怕片刻的安全感?我只能迷失在回忆年少的路上。

我迷路迷路不停的迷路,在各种场合各种地点、不同城市的街头、相同梦境的巷尾,不断的突破留守,不停的反躬自省,每想到我的余生或许就会在这样的迷途之旅中行进,我就充满斗志,也疑惑怀疑,也万念俱灰。

我继续在这个巨大的新建小区里寻找出口。

转过这座楼,第四次看到了那个摆着石凳和棋盘的凉亭,里面坐着一个独自下棋的老者,他没有对手,双手各执黑白子,玄览静观,只是在和自己对弈。我不知道这是第四个凉亭还是第一个,我累了,走不动了,拖沓的坐在凉亭的侧轩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我的到来没有惊扰他,老者依旧低头下棋,他的脸上并没有和自我对峙的困惑,平和祥静,因为棋盘上已经分出了胜负。少顷,他抬头问我迷路了?我点头。又少顷,他问我懂一些棋吗?我摇头。 他招手让我坐过去,指着这盘尘埃落定的棋局对我说:“有一句话,人生如棋,落子不悔。什么是不悔,即是始终不要怀疑自己。迷路也是一种博弈,只是在寻找出口的路上和另一个充满怀疑的自己对弈罢了,但我们要始终坚信自我。就象我和自己下的这盘棋,如何下妙此盘棋,既是如何战胜对手,即是战胜过去的自我”。我将信将疑半懂不懂。

他很深的看着我,判断我的真实年龄。我看上去很年轻,因为瘦,身体骨骼清奇削峭,容貌亦发犀透,但眼睛泄露了一切,我的眼神空透倦怠,神思游离,有着漠然无奈的凝重和平静,似是一个看透人间悲喜沧桑的通世老灵,对世事早已没了耐心,趣味索然,拒人千里。可他并不试图劝解阻止我,只用微笑宽悯我的一切。他明白,我之所以如此与世对峙不求和解、不情愿给命运做配角,终究是因为心有不甘。当有一日,那些被所谓的透彻掩盖住的贪恋,随岁月长河慢慢流深 、空廓、融解、消失,我方能如他一般,回归那颗孩童样纯净无垠的心灵,走向彼岸荣耀的路。

老人笑了,说,不只是你孩子,许多进来的人都会迷路,因为这里确实只有一个出口,所有进来的人,都想从另一个方向出去,等走到头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的出口,在折回来的时候就迷路了,因为在返回的路途上,内心里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记住孩子,不是路已经到了尽头,而是该转弯了,在转弯返回去的时候,要依然象来时路那样坚定信念......

你只要找到那个有笑声和快乐的游乐场,看到孩子们,你就找到了希望的出口......

我踩灭烟头,在黑暗中向着那个有着明亮灯光、欢乐笑声的游乐场走去......

我要在与自己的对峙中,再一次找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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