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沧浪亭的深意(另类解读苏州沧浪亭)

这篇文章的作者不是我,文章作者的名字叫钱锡坤,是苏州的一位资深导游,更是我的一位好朋友,熟知苏州各大园林的历史,这篇关于沧浪亭的文章写的非常好,我得到他的许可,转发一下,跟大家一起欣赏!好文共赏!!!

苏州沧浪亭的深意(另类解读苏州沧浪亭)(1)

沧浪亭的入口


与其他园林不同,了解沧浪亭必须先了解有关人物和时代背景。沧浪亭于北宋庆历五年(1045年)为著名文学家、诗人苏舜钦(字子美),被削职为民,举家南迁,流寓苏州的翌年所建。苏舜钦为何“坐事”被罢官?就要从历时仅一年四个月即告失败的“庆历新政”说起。

宋仁宗(赵祯)庆历三年(1043年),范仲淹、富弼、韩琦、杜衍、欧阳修等人向仁宗提出了十多项以整顿“冗官、冗政、冗费”为主要内容的改革主张,宋仁宗釆纳了大部分意见。然而新政触犯了大多数贵族官僚的利益,于是联合起来围而剿之。步骤是先下后上。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开篇为“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其实这个滕子京是范仲淹的老部下,也是“朋党”,被首先拿下。所谓“谪守”,就是官吏被降职调去边远地区任职。而同为庆历四年“坐事”被拿下的苏舜钦要惨得多,因为他的身份更特殊。首先他是杜衍的女婿。当朝宰相暂时动不得就先动你;其次苏和范仲淹、欧阳修等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当属新政同党无疑。

宋代的时候不象现在,各地都可以派几个人去北京找处房子,挂块牌子“xx市或县驻京办事处”。宋代省一级才有设立驻京机构的资格,而且是集中管理,统一领导。这个部门叫“进奏院”,其最高长官为中央任命,全称“监进奏院”,也就是院长,其时苏舜钦正是“监进奏院”,在“院长”任上。

苏州沧浪亭的深意(另类解读苏州沧浪亭)(2)

沧浪亭的荷花


由于进奏院属省部级单位,同时也是四方各地的信息中心;地方文书和中央文件上传下达的输送枢纽;更是各方势力的必争之地。而恰在此时,进奏院发生了一件看似小事却被无限上纲的“监盗”事件。

庆历四年秋,进奏院为了纪念“造字圣人”仓颉,举行了一次祭祀活动,结束后按例是聚餐。为了让与餐人员少出份子钱,苏舜钦有了一个主意:部门经费属公款是不能动用的,但本院有的是过期文书之类废纸,可以出售……

结果被授人以柄,“用鬻故纸钱召妓乐,间夕会宾客”,监守自盗罪名成立,而且直接除名为民。到了这一步,新政的反对势力依然不放过,“被废之后,喧然未已,更欲置之死地然后为快”。京城呆不下去了,必须离开是非之地。但去哪里呢?由于三代为官举家赴任,老家梓州铜山(今四川中江)早已没了一亲半友。踌躇中父执辈范仲淹来话了:“去俺老家,苏州”。别奇怪范仲淹怎么一口地道山东话,他出生在徐州,自幼又随改嫁母亲生活在山东,还能一口吴侬软语么?范仲淹之所以建议苏舜钦去苏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是苏州“老市长”,任上立郡学,办义庄,颇多政声,苏舜钦去了当会得到多方照应。而此时已经走投无路的苏舜钦“不得已遂沿南河,且来吴中”。

苏舜钦离开京师开封,一路南行来到平江——且慢,不是去苏州吗?

平江正是苏州。开宝七年(974年),赵匡胤命大将曹彬进剿南唐,次年攻克金陵(南京),南唐灭亡。也许觉得意义重大值得纪念,即改苏州为“平江”,平江者,平定了江南也!此后宋、元之间的四百多年,苏州即为平江所替代,直到明初始复称“苏州”。这是题外话。来到吴地,作为“新苏州人”的苏舜钦没有立即购房置地,而是“始僦舍以处”。先在皋桥回车院租房安顿下来。

苏州沧浪亭的深意(另类解读苏州沧浪亭)(3)

沧浪亭的复廊


皋桥,即现在东、西中市结合部那座不起眼的小桥。其实早在汉、唐时皋桥非常著名,历代诗人多有咏之,如白居易《忆旧游》:“阊门晓严旗鼓出,皋桥夕闹船舫回”,除了是当时城内的经济和文化中心,更和三个历史人物有关。成语“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出典的主人公梁鸿,因作讽刺时世的《五噫歌》而遭通缉,惶惶然改名换姓带着妻子孟光一路潜逃到苏州,靠给皋桥附近的一户官宦人家打短工维持生活,而他们的东家,即是发现并大力宣扬他们夫妻感人事迹的前谏议大夫皋伯通。所以皋桥又名伯通桥。

苏舜钦租住的地方叫回车院,是北宋一朝特有的部门,它是卸任后和继任官员的临时住所,也是过往官员的驿站,类似于现在的市政府招待所,硬件设施应该不错,所以直到四年后过世,苏舜钦都是居住在回车院。但毕竟中原和江南气候差别甚大,尤其夏季梅雨季节,“土居皆褊狭,不能出气,思得高爽虚辟之地,以舒所怀”,有了建别业以舒怀解忧的打算。

一天,苏舜钦去参观范仲淹所创办的郡学(平江升府后改称府学),伫足东望,结果发现了一处“旁无民居,左右皆林木相亏蔽。崇阜广水,不类乎城中”,颇具田园风光、自然野趣的好地方。其实苏州有两处“不类乎城中”的地方,这里是南园,还有一处称北园,应是伍子胥建阖闾大城时就规划保留的农田,目的是即使战时被围城封锁,城内军民照样可以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元末张士诚正是依靠南、北两园的食品供给,虽被铁壁合围,却还能和朱元璋周旋了将近一年。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南园、北园还隶属于娄葑公社,农业编制,真正的“都市里村庄”,村里人被戏称为“城里厢乡下人”。这是后话。 通过中介,苏舜钦得知,这里原来是孙承佑的池馆。他是吴越国钱弘俶的小舅子,曾为中吴节度使。苏舜钦心中感叹,怪不得令人心仪,眼前的这块“左右林木相亏蔽”之地,赶情还是60多年前孙承佑的私家别墅哇!…… 吴越降宋后,孙承佑调山东任兖州节度使,远在异地无人打理,渐次荒废。而其后人早有低价出售的打算。一问价格,不可思议,因为价格低得惊人,只要四万。

苏州沧浪亭的深意(另类解读苏州沧浪亭)(4)

沧浪亭


四万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是一笔巨款,但要知道宋代是官吏俸禄最高的一个朝代。而且它的俸禄有三部分组成:正俸,加俸,职田。也就是说除了现金工资(正俸),其他如衣、食、住、行等等都有实物补贴,加俸和职田的价值还远远超过正俸。当时宰相的正俸是300贯一月,县令是15贯一月,一千青钱为一贯,四万也就是40贯。虽然苏舜钦当时的工资单没法查阅,但不仿大胆推测,合理

想象。苏家三代为官,家底丰厚自不必说,自己27岁中进士入仕为官,他被罢黜前的收入应该也有100贯左右。半个月工资就买个别墅,能不乐吗?于是没有犹豫,更没还价,迅速立契画押,过户成交。所以好友欧阳修知道这一情况后,当即调侃他捡到了大便宜:“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

便宜是便宜,但并不是一般人想象中那么大。所谓“草树郁然,崇阜广水……前竹后水,水之阳又竹,无穷极”,指的视野开阔,四周景物清晰可见,用古代造园专业术语来说,叫“借景”。苏舜钦买下的只是“纵广五六十寻”孙承佑的废园。面积在2公倾左右,包括现在的“颜文梁纪念馆”及工人文化宫小部分。所以数年前朱红老先生还在其《话本苏州简史》中对此作了现代换算,“按当时斗米十五钱换算,相当人民币四万元左右,折合每平方米二元”。应该是有根据的。(近年经过修葺重新开放的“可园”,在其介绍中称“北宋时为沧浪亭一部分”,但翻遍有关文献资料,自苏舜钦后至明代,沧浪亭始终没向北扩建,现在的北门入口及跨水之桥乃巡抚宋荦于康熙三十五年所增设。不知可园“北宋时为沧浪亭一部分”的依据何在?)。

苏舜钦这次置地并不为“居”,回车院的生活起居条件更方便;真正目的是在“游”,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既可赏景又能寄意舒怀的场所。所以没有大兴土木,只是因地制宜稍加整治,然后“构亭北埼,号`沧浪'焉……”。正是这一“亭”,成就了一座传世名园。

亭并不建在现在的“园山” 顶上,而是北部临水曲岸。也在同时,仅37岁的苏舜钦即自号“沧浪翁”。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源出有二。一为孟子《离娄》,称为《孺子歌》;一为屈原《渔父》,名“沧浪之歌”。这是一首春秋战国时期流传于汉水一带的民谣。屈原《渔父》表现的是孤傲清高,愤世嫉俗。一般认为,苏舜钦“沧浪亭” 取意于屈原《渔父》。 孟子是比屈原年长的同时代人,《孺子歌》他并没有亲耳听到(家里还保存一本74年出版的连环画《孔老二周游列国》,当时为了批判目的而述之甚详。孟子没出游当然听不到楚地的民谣了),他只是引用了孔子听到这首歌谣后的一段对话,其中体现的是“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儒家思想。而苏舜钦时代正是北宋儒学的复兴时期。个人认为,从苏舜钦建沧浪亭后的情况来看,“沧浪”取意于孟子《离娄》“孺子歌”更符合实际。建园,取名,乃寄意舒怀,沧浪渔夫那种离群索居式隐逸不是苏舜钦所向往的生活。同样是隐逸,除了精神层面,物质享受也不可或缺。皋桥一带的繁华市井,回车院的生活便捷,他并没有放弃,或者他家人也不愿放弃。所以,沧浪亭建成后只是别业。别业,也就是别墅,但与现在的别墅概念不同。古人的别业,是在原有宅第之外另行营造的园林。

“沧浪亭”建成之后,“予时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则洒然而忘其归”,“时时携酒只独往,醉到惟有春风知”,看似苏舜钦因为有了这处不出城廓也能享受田园牧歌般生活的别业而荣辱皆忘,内心释然了。“苏舜钦在他的'沧浪亭'里陶醉了,大彻大悟了”(魏嘉瓒《苏州古典园林史》),其实非也!如果得不到平反,他还是身负有罪之名,而且这个后世所称的“进奏院狱”,因他而起,众多好友同僚也受此牵连断送了大好仕途,他内心远不是如他诗文般洒脱。

苏舜钦擅诗、擅书,酒量之大也是闻名遐迩,“子美豪放,饮酒无算”。而此时,饮酒更是他解脱内心块垒的最好办法。但是,用现在的话来说,小酌怡情,过量伤身,况且是长期过量!

今明道堂有一幅抱柱联,为清同治年间曾任杭州知府的薛时雨题:百花潭烟水同情,年来画本重摹,香水因缘,合以少陵配长史;万里流风波太险,此处淄尘可濯,林泉自在,从知招隐胜游仙。此处的“少陵”指的是唐代诗人杜甫,字“子美”;而“长史”即苏舜钦,字亦“子美”。而“长史”之名是因为经过不断申诉,“进奏院狱”案终于在庆历八年(1048)春得到平反,苏舜钦随即被授“湖州长史”(相当于湖州市政府秘书长)。但他并没赴任,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身如蝉蜕一榻上,梦似杨花千里飞”(苏舜钦《春睡》),病体在身,且还不轻。同年冬,苏舜钦在皋桥回车院寓所逝世,年仅41岁!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二千多年前的古人(主要是仕子,也就是现在所称的“公务员”)期盼的世道清明,但,至今上下五千年的“沧浪之水”却清时极少浊时极多,太多时候还“浊浪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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