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网络安全李晓）

网络里的老付

李晓

我越来越不情愿把一些人添加到微信里了。因为我发现，一旦添加了微信，遇到一些每天都把芝麻事发到朋友圈里等点赞这种虚拟精神输液的人，其实已经干扰到了我的正常生活，我有时也快被机械性的点赞给绑架了。

朋友圈其实也是一个江湖，如果在这个网络江湖里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这样的交往就该适时清理了。我常想，一个人在网络里的表现，与这个人在真实的生活里，它交集的边界到底在哪儿呢。比如，一个生活里貌似和善的人，却在网络里常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发飙，一个生活里锱铢必较的人，却在网络里表现得宽容大度，一个在网络里和我掏心掏肺倾诉衷肠的人，一旦见了面却翻白眼无话可说甚是尴尬。我感到，网络里一些人与人的交往，其实也是在彼此的消耗、稀释、控制。再说穿一点，有时这样的人是在占用折腾着你有效的资源。

但我与老付，当年也是在网络里认识的。那些年浸泡在论坛发帖，与人相互掐架拍砖，终日被虚脱而兴奋的情绪交织缠绕。

当年，我是老付文字的铁杆粉丝，就这样与他成了朋友。这当然是慎重之下的决定，因为气场相投。

不过这些年我极少看到老付在网络里朋友圈中发自己的文章了，发的大多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吃喝拉撒事，以及上小学的聪慧小女的不俗表现。我感觉有点轻微寂寞。

老付那些在网络上风雷滚滚的文字，曾经闪电一样照亮激发过我，他说而今基本不写文章，是因为难以产生痛苦和纠结，通过文字寄托表达的欲望就少了。曾经，老付在人生的江湖上颠沛流离，现在已如大水走泥后的河流，只有清流荡漾了。。

大脑袋，寸头，星星点点的白发，双眉开阔，小眼睛，蒜头鼻子，厚实下腮，耳大嘴宽，这是老付在我心里的投影。

老付的童年，是有阴影的。祖上留下一个“地主”成分，在县城那条黯淡老街，小伙伴们朝他脸上吐口水，他说后来脸上爱长癣，与这个有关。所以童年时期的老付常孤独地在巷子里转来转去，伙伴很少，目光凄然。后来，老付寄居在乡下外婆家，同各种各样的昆虫交往着。这生命种下的神秘密码，也在女儿身上显现了。老付有次陪女儿到乡间，女儿把一只萤火虫捉来放到瓶子里，一个人怔怔看了好久。

老付起初在一家大型企业做规划设计，后来辞职流落四方求职。老付先后到几家单位求职，但因为忍受不了那些单位清规戒律的约束，皆拂袖而去。最狼狈的日子，老付是靠到朋友家蹭饭度日子，老付说，那些日子，等太阳下山，等月亮升起，太难熬了。不过装得若无其事的老付常大摇大摆来到朋友家，神情自然地打开冰箱寻找食物，然后在客厅里悠然自得地吃起来，有时主人反倒尴尬地似成了客人。一个朋友的话，曾经让老付感动得泪目。那朋友说:“老付，你不用担心，你的后半辈子，吃吃喝喝的事儿，我全管了。”

不过老付也不是那种没骨气的人，他不可能就这样靠吃“软饭”混日子。老付大学学的是工民建专业，他是一个有手艺的人，后来一直靠建筑监理这个职业养活着一家人。

我与老付当年成为朋友，是通过他在网络上爆满的名气，这可是他日日夜夜写了好几百万字在网络上垒起来的啊。网络里从不相信眼泪，只靠真刀真枪的丛林法则。他和我一样，那些年在论坛发帖灌水，成为哺育我们精神生活的大半部分。

老付的文章洋洋洒洒，带着风云雷电的轰鸣激荡，有时也表达着他对不公命运的热烈呼喊，当然也流淌着这个汉子的汩汩柔情。老付在网络上被人追捧，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抡起文字的板斧对自己觉得不正确的观点和丑陋现象猛劈猛击，下手很重其实也暗中留有余地。后来我才明白，这不是尖刻，这是一种大厚道，因为他一直在诚实地表达。那些假惺惺表现出的悲悯和含情脉脉，有时往往是敷衍迎合以获得蝇头小利之人，他们是那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从网上到网下，老付判若两人，在网络文章里，老付狠狠地批判剖析；在生活中，老付笑眯眯地望着你，每次饭局都是静悄悄地去付了账，他说他本姓付。

我对老付文章的感受，好比在深山里挖出一个泉眼，再做一条导流渠，把水引过来，温润一下苍白的人生。这些年经历过亲人间的走走散散、人世的幽幽暗暗，我把朋友分为三类：牵挂冷暖、容纳彼此缺陷的人，背后维护你的人，坚定地要出席对方葬礼的人。

平时，我很少跟老付联系了，微信上也很少给他点赞了，我们都荡舟在人生河流上渡着各自的命运。

这些年，老付在离我城市300多公里外的一个县城搞建筑，养家糊口，并努力过上高质量的生活。这当然很好。不过老付“戒”掉了当年通过文章表达人世冷暖的一点初心，我真的想告诉他，老付，还可以再写一点，陪陪我。

去年，老付为所住楼上一个被网络诈骗了的老人追回６０００多元。这是老付的血性。今年春天，老付为一个老友的妻子患重病在他的微信公众号里发了一篇情真意切的募捐长文，我把这篇文章发到了几个群里，群友踊跃响应，募捐数万元，把朋友的妻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是老付对朋友的重情重义。

这几天，在老付的微信朋友圈，滚动刷屏的是重庆城的山火里，那一群志愿者在烈火中前仆后继奋不顾身的身影。我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

（作者单位：万州区五桥街道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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