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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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向北是通往地狱的路。

斯诺里•斯图鲁逊

(Snorri Sturluson)

《欺骗古鲁菲》

(Gylfaginning,13世纪初)

古塚与养猪小村

从养猪小村出发,沿小溪到“塞奥瓦恩(Ceolwine)的水井那儿……

(Ærest of swin forda upp andlang broces to ceolnes wyllan…)

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1)

沿着河边走,你会遇见一个乡下人,赶着几头猪穿过泥泞的浅滩,去往林间的牧场。猪身上长满了毛,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在树根(wyrttruma)间拱来拱去,找橡子和毛栗吃;猪身上的汗和着猪粪,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肚皮上的毛又脏又硬,不断有干泥块从上面掉下来。这里又潮又湿。

离开浅滩,往北走,水渗进了鞋子(缝制的皮鞋几乎不防水)。走在溪边的泥路上,或许你会跌一跤,又或者脚指头踢到了石块——本来已经冻得麻木的双脚隐隐作痛起来;好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没有蚊虫肆虐。

前面有一口泉,溪水从这儿汩汩而出,泉边有块平滑的石头,上面布满了苔藓,你停下脚步,将一颗明亮的玻璃珠放在石头上。从僧侣那儿,你听过一个故事,很久以前,一位名叫塞奥瓦恩的朝圣者走到这儿,用他的梣木手杖敲了敲石头,就有一股凉水喷涌而出,解了他的口渴:他们说这是个奇迹。

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2)

但村里的一位老人告诉你,这是胡说八道:在他爷爷小时候,这里的人们还都迷信古老的神,献祭时把脑袋插到梣木杆儿上,尸骨投进水里;现在他们的尸首还如鬼魅一样出没在沼泽地边缘:“太阳一落山,你就会听到嘀嗒……嘀嗒……嘀嗒……”

或许,最好该留下点儿礼物。沿灌木树篱走到卢特坑(Lutt’s pit),再走到树林边,然后沿林边向大路走去……(andlang hege raewe to luttes crundele•þanon to grafes owisce•Andlangowisce to wege…)

走到灌木树篱就算是解脱了:这里远离溪水,稍有些坡度,土壤也更加硬实。走在宽阔的野黑莓灌木和黑刺李灌木丛边,你会听到鸟儿在窸窸窣窣地觅食:兴许是一只乌鸫(ōsle),或是一只鸟雀(f inc)。

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3)

一道棕色——兴许是一只老鼠(mūs),或是一只鼩鼱(screāwa)——窜过小路,消失在树下的灌木丛中,发出窸窣的声响:所有小动物都在搜寻秋末所剩无几的浆果。时值11月(Blōt¬mōnaþ,“献祭之月”),空气中,潮湿的泥土气息与烂苹果散发出的酸酸的味道弥漫在一起。

你快速穿过了卢特坑,这里一半是砂石场,一半是坟墓(crundel):你已经听过有关这个地方的故事,但此时你宁可不要细想,除非已经走出了这片黑黢黢的树林。你也知道这种想法太幼稚了——毕竟这是一片有人管理的林地——但看到大路的时候,你还是很开心。

沿大路走到埃拉(“Æles”或“Ælle”)古冢,一路向下到桤木山谷;出了桤木山谷就看到了埃文河,然后沿埃文河回到养猪小村。(…Andlang weges to aeles beorge•nyþer on aler cumb•Andlang aler cumbes ut on afene•Andlang afene eft on swin ford.)

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4)

世世代代的居民和牲畜已把这片土地踩得很硬实,从这儿起,溜达起来就轻松多了。走路可得当心,你要留意,路上会有积满雨水的小坑。牲畜的硬蹄子踩出来的坑洼,还有牛车压出来的车辙,把小路搅和成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之路——你迈开大步跳着走,努力贴着路中间的绿草带。

终于到了,你仰头一看,不自觉地吓了一跳:夕阳残照,掩映着古冢,深色的轮廓若隐若现。气氛变得浓重起来。

边界条款

此处是权力之地,无人不知……即便是僧侣,不过他们假装这一切都是迷信:你曾听他们说起过异教徒的愚蠢行为,虽然不是当着地方治安官的面——他会告诉每一个听命于他的人,他的祖先就埋在古冢之下,一直沉睡着,直到有一天他的子民在战场上向他请求支援。

此刻你觉得,僧侣所言非虚:逝去久远的圣人会回来解救生者……穿过桤木树林,再途经河谷,来到河边,天色开始暗下来,一路上你陷入了沉思。站在河岸上,你会看见一只天鹅,如白色的幽灵一般滑行而过,脖颈的曲线从胸部逐渐扬起,就像船头从龙骨处抬起,推开平静的水面,宁静而优雅。

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5)

上面翻译的古英语片段选自人们通称的“边界条款”(boundary clause),即描写一小块土地边界的句子。这几句描述了萨默塞特北斯托克(North Stoke)的一个地方。这些句子被加入到西撒克逊国王基内伍尔夫(下一任国王是贝奥赫特里克)批准土地所有权的法令中。

像很多类似小句一样,它的语言形式是英语,即通用语,然后被插进拉丁语起草的文件中,而拉丁语则是教会管理层的官话。其含意非常明显:虽然拉丁语适合用作证人名单等法律用语,也适用于为防止违反法令条款而设的严苛的宗教禁令,但描述土地的用语则直接来自生活经验——从有助于识记地形的约定语到口头描述,都涵盖在内。

“边界条款”限定的地方为当地人熟知,包括一大片土地,既有牲畜、植物,也有绵延的丘壑。某些情况下,现代教区所辖方圆内,依然沿用这些边界的划定,而“边界的跳动”——一种公共识记仪式,仪式中参与者不仅要走量边界,还要用身体碰撞路标——在有些地方一直沿用至今。

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6)

不过,除了让我们简单了解当地的行政区划,这些文字还有别的作用。它让我们知道,要理解这个世界,不是带着看地图的虚假客观角度从上往下看,而是作为行动者和参与者身临其中。

路边出现名字和历史遗迹:塞奥瓦恩是谁,再也没人知道,他之于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小溪意味着什么,也再无从知晓;在盎格鲁-撒克逊人幽暗的梦境里,到底是什么从卢特坑或埃拉古冢里爬出,又是什么样的暗影行者(scea dugangan)从中闪现,无人说得出。

但毋庸置疑,俯瞰整个英格兰,在乡下百姓讲述的有关他们周围世界的故事中,这样的地方是标点符号式的存在:不止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或者如“边界条款”所述,从一个地方出发,再回到原点)那么简单,更是过往生活织就的画面,其中既有文字纵横交织,还有人类活动及其与周围世界的相互影响。

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7)

在现代语境中,地理知识的呈现形式相对静止。我们想到的是从太空中看到的广袤土地和海洋、高山的轮廓、湖泊反射的光线,以及曲折的挪威海岸线——在《银河系漫游指南》(Hitchhiker’s Guide to the Galaxy)中,因其“可爱的蜿蜒海岸线”而被斯拉提巴法斯特(Slartibartfast)记起。

T-O地图

我们还想到了整整齐齐的政治边界、用粉红色和浅蓝色勾画出的国家,又或想到了地图上纵横交错、清晰明了的公路和铁路。本质上说,这类知识都是制图式的,是我们通过抽象的二维图像记住的。

不论有没有发挥想象,是手绘的还是从太空中拍摄的,地图都是我们理解与真实世界关系的主要工具。然而,从各个方面来说,地图存在根本性的缺陷——更具误导性的是,它逐渐给人类渗透了一种全知全能的观念:我们感觉地图让我们成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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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用指甲刮一刮,就能发现在制图师柔和的调色板之下掩藏的“血迹”。宗教、语言与政治长久以来的裂痕被掩盖;古老的路径已淡出人们的视野。距离沦为跨越空间的直线,几个大洲也因第三维度的缺失而怪诞地扭曲。

感觉功能已变得麻木:地图里的世界仅仅是给眼睛看的世界。我们本能地体会到这种感觉缺失,懊恼沮丧中,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促使我们的指尖在地图和地球仪的平滑表面上拂过,下意识地去寻找遗失的大地的质感。

比杜希德的同时代人生活的地理环境是个人化的、地区性的、传奇般的,对他们来说,地图中的世界该是多么了无生气,多么没血没肉啊。对中世纪早期的不列颠人来说,地理知识绝不是一系列的路线和路标,而是一系列探测时间、神话与身份的符号和象征——穿过古老的大地就像在时间隧道中往回穿梭,而古老的神话则把人带到遥远的国度。

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9)

当时的人并非对地图一无所知,但其流通仅限于少数学者,所要完成的目标与现代地图亦有着天壤之别。T-O地图就是一种常见形式,它是一种示意图或表意符号,将世界划分为三个不相等的部分:亚洲(圆圈上半部分)、非洲(圆圈右下角)和欧洲(圆圈左下角)。

耶路撒冷坐落在中心。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图是一种手段,把思想集中在世界的整体性、对称性和统一性之上。通过把字母T和O叠加在其中,也把两个单词“terra”(世界的球体)、“orbis”(地球)的首字母融入设计中。

希腊文明与罗马文明的融合(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的文明与野蛮)(10)

毋庸讳言,它对迷失方向的旅行客来说用处很有限。像“边界条款”一样,早期地图及其起源的认知基本上是就划界而言的——搜集已知的信息凑成平面图(通常为圆形),形成一个“内部”和一个“外部”。

在古希腊和罗马世界中,这象征着文明和野蛮的区别;在基督教时代,“内部”意味着即便不完全属于基督教世界,也是其潜在范围内的地域总称。在这个概念中,边界之外的东西比单纯的“未知土地”可怕得多。

参考文献:

亚当斯,《银河系漫游指南》(1979年,潘书)

阿拉斯泰尔·邦内特,《地图外(2015年,Aurum出版社)

杰瑞·布罗顿,《十二幅地图中的世界历史》(2013年,企鹅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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