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还可能从哪里来呢（春天还会来吗）

春天还会来吗文/老石，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春天还可能从哪里来呢?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春天还可能从哪里来呢

春天还会来吗

文/老石

初一毕业后，瘦猴子就不念书了，我呢，还继续上学‍‌‍。即使如此，我俩也经常见面，因为他家就在我们学校附近。

当时，我对一个叫钟彩霞的姑娘有意思。具体情况如下：

一、我每天去钟彩霞上学路上等她，但，从不敢跟她说话，只是看着她擦肩而过，有时，我俩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她身上雪花膏的香气；

二、我还每个星期六写一封情书，偷偷塞在钟彩霞的语文课本第520页，有一次，我还写了四句诗：“你看着天上的星星，我看着你眼里的星星；天上的星星是你的金戒指，你眼里的星星是我的皮带扣。”这首富有喜剧色彩的情诗，想象一定让钟彩霞笑出了泪花。

三、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把一张集体照拿出来，这张照片来得不容易，所以我格外珍惜，动作也相当小心。即使闭着眼，我也能准确地找到钟彩霞，你知道的，那种集体照片，人的头像一般非常小，并且，集体性面容呆滞。我先是用嘴唇在钟彩霞的脸上亲几下，然后又用拇指捏捏她的鼻子。这样反复十来分钟，才把照片压回床铺下；

四、然后我就会想，一定要早点睡着，然后做个关于钟彩霞的梦，一个万人之下，一人之上的美梦，可惜从来没有做过。我睡不着，而一旦我睡着，又不做梦，或者做梦了，但是跟钟彩霞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情况搞得我很难受。

瘦猴子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跟他讲了。我说我实在是太喜欢钟彩霞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爱钟彩霞！

瘦猴子跟我说了两句话。

一，你跟钟彩霞肯定没戏；

二，钟彩霞胸部太小了，一般胸部小的女生气量也小。

这话让我很生气。我对他说，操你妈的，我喜欢钟彩霞，跟她的胸部没关系，而且钟彩霞还只有十五岁，胸部大小还很值得期待。

瘦猴子就拿出一根烟，并未接话。当时我们在宿舍，经常有管后勤的老师过来查房，所以，他抽烟搞得我很紧张。不停地去宿舍门口张望。我对他说，你别抽烟了！瘦猴子说，操，你小子现在真胆小。

很明显，瘦猴子对跟我谈论钟彩霞的话题不太感兴趣，对抽烟打牌赌博倒是兴致很高。我跟他谈钟彩霞的次数多了，他就对我不耐烦起来。于是有一天，瘦猴子去找了钟彩霞，并且还拉上了我。我记得我一路上都在哀求瘦猴子，求求你了瘦猴子，别这样搞我，让我回去吧。瘦猴子说，不就是个女的么，你说你喜欢，怎么又这么哆嗦结巴。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跑。到钟彩霞在路口出现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瘦猴子试图拉住我，伴随这个动作，他还发出呵斥，站直了，别这么丢人。他的声音很大，钟彩霞肯定已经听见。意识到这点，我更加用力挣脱。终于，瘦猴子一歪，半个身子倒在了地上。即使如此，他仍然没松手。在拉扯的过程中，我看见钟彩霞越来越近，终于站到了我们的面前

仔细回想一下，瘦猴子当时应该不是瘦，到初三已经是吨位型男生了，但是怎么得一个“瘦猴子”外号，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要知道我可真还是个瘦子，到现在仍然如此，如果他当时注意点，倒地的只能是我。有一段时间，我以为，瘦猴子无所畏惧的模样是因为他的体型造成的，那样一个吨位，在跟人发生冲突时，很容易形成心理上的自信。也因为这种踏实的自信，让瘦猴子跟人打交道时，显得格外自如，我就不行。在我上高中时，瘦猴子已经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卷烟厂上班了。

那天的结果是，瘦猴子和钟彩霞聊了半个小时，在此过程中，我只说了一句话，还是被迫说的。瘦猴子对钟彩霞说他不想读高中，也考不上，只想在哪个工厂上班当工人，说完把目光投向我，意思是告诉钟彩霞，我这个小子家境不好，读书是否能读得出一个出息，只能是未知数，而他应该可以与钟彩霞门当户对。

我也马上配合道：是，我的理想是考上一中继续上学，也许考不上，也许考上了最后也考不上大学，最后落魄成一个穷书生。我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待在钟彩霞身边过，我不由得六神无主，过了一会儿脸色苍白，几乎要摔倒在地。

钟彩霞发出一声尖叫后，他俩的谈话终于结束。瘦猴子对钟彩霞说，这小子就这样，见了漂亮女孩子就腿抖。此话让钟彩霞喜笑颜开。

接下来，瘦猴子和我，朝和钟彩霞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瘦猴子趁我在前头很远了，突然回头大喊，钟彩霞，我喜欢你，以后我会经常去找你的。

在我的印象里，钟彩霞应该和我一样胆小，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回头喊道，如果你不怕被人揍的话，尽管来找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就是本地村书记的儿子。说完还大笑了几声。瘦猴子挺了挺脖子，继续回道，村书记的儿子我也不在乎，你就等着我吧。钟彩霞没有再回话，一路小跑消失了。

几乎我们认识的每个漂亮女孩子，瘦猴子都会声称和他谈恋爱，甚至和对方有过一腿。这次也不例外，没多久瘦猴子就告诉我，他已经和钟彩霞约会两次了，他甚至还拉过钟彩霞的手。当然，瘦猴子的原话不止如此，他还说，操，这女生还跟我装，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求我的。

瘦猴子的这一点很让人讨厌，不过相比而言，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在初一的时候，瘦猴子个子也比较小，坐在我们教室的第二排。当时的他不仅能吹，还有一些让我们实在难以忍受的举动，比如，把擦过鼻血的卫生纸，扔到女同学的课桌上，当女同学发现时，他就发出怪异的笑声。

虽然我们每个人都会对女生有所想法，也经常会有一些恶作剧，但，瘦猴子的作为，实在超出了我们的忍受极限。我们更喜欢：散发着香气的五颜六色的情书，偷偷地目送某个女生远去之类的举动。

瘦猴子这样的行为举止习惯性格的养成，不得不提提他的继母，他继母是邻村一个离了婚的小媳妇，比他父亲小十岁，模样俊俏，但生性懒惰，轻佻风骚，家务活和农活没有一样拿得起来的。

继母离婚前勾搭上谁，继母的前夫锁定了三个嫌疑人：村支书、张兽医和石铁匠。他们三个人，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一个有力气。在他眼里，女人出轨，逃不出这“三劫”。后面就传开了，继母勾搭的是张兽医，一想张兽医就装病，要去扎针。前夫就咬牙切齿地说，去扎吧，扎死算了！继母也不介意，飘飘摇摇地找张兽医去了，同时继母还嗜赌成性，三天不摸麻将牌就手痒，继母的前夫就这样和继母离婚了。当瘦猴子的母亲去世，瘦猴子父亲就和继母顺理成章住在了一起，半个月后，父亲便叫苦不迭，说是上了媒婆张兽医的当！在张兽医嘴里，继母贤惠能干，品德高尚。而事实是，继母蒸馒头都不会使碱，洗衣服从来没有洗透亮的时候。最要命的是杂草禾苗不分，下田铲地，留在垄台上的可能是草，而颓败地躺在垄沟被铲掉的，却是禾苗。打牌输了，回家后不痛快，拿着烧火棍，啪啪啪地打狗头，骂它看家时东张西望（哪条狗不喜欢东张西望呢），嫌它没有看住鸡，鸡溜进屋子，跳到灶台，把剩下的米饭吃了多半（狗拴着锁链，如何撵鸡呢）；骂瘦猴子没有及时掏炉灰，火烧不旺，总是憋烟，呛了她的嗓子；嫌瘦猴子指甲里嵌着黑泥，跟屎一样，败坏了她的胃口；怨瘦猴子睡觉时磨牙，把蛐蛐儿好听的叫声给弄得支离破碎。总之，瘦猴子和狗一无是处！惩罚狗，是不给它吃食，饿得它连唤食儿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惩罚瘦猴子的方式多种多样，有时让他吃馊饭，有时让他去捕鸟，说馋鸟肉了。最让瘦猴子不能容忍的，是扔过来一条血迹斑斑的经期穿的短裤，让瘦猴子帮她洗干净了。有一次让瘦猴子站在滚烫的灶台上，瘦猴子跟她叫板，说要是她敢站在灶台上，哪怕一分钟，瘦猴子给她天天洗脚！继母扑过来，说你个野种，还敢跟我顶嘴！一会儿说要把瘦猴子当柴烧了，一会儿又说要把瘦猴子扔进茅坑沤肥。说瘦猴子是鬼生的孩子，压根就不是人！因为瘦猴子出生的那天是鬼节，而且是黄昏时分。太阳下山了，鬼就出来了。

瘦猴子就是这样一个不受欢迎的家伙，一个无人搭理的可怜蛋。无论干什么，大家都不待见他，不过他并不在意，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似的，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首当其冲排在第一，并且表现十分热烈。哪怕一丁点芝麻事，都能让他激动好长一段时间。我跟所有人一样，一度十分鄙视瘦猴子，不仅鄙视，还曾在初一校园的乒乓球台前打过他。

当时的我，可以称做为尖子生，受到老师宠爱，当然这一点不足以让我对着瘦猴子扇耳光而他还不敢还手，主要的原因在于，我家就在学校附近，而且村上几个“大哥大”，在学校附近威名远扬，我在学校如果被人欺侮，他们一定出面帮我解决麻烦，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对我说三道四。于是我横行霸道，扇人耳光上了瘾，自以为风光无限。

这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当初的我其实胆小如鼠，也没有强壮的身体，算得上狐假虎威。比如那次扇瘦猴子耳光时，旁观者还有两三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俩，我心里清楚，如果瘦猴子奋起反击，旁观的人肯定会袖手旁观，应该也不会给我帮忙，所以，挥动手掌之间，我不禁双腿颤抖，狠话也放不出来。情况看上去大概相当怪异，四周一片寂静，夏天的阳光烤得人头昏脑涨，我苦恼于，到底该在什么时候停下来，到底怎么停下来，之后做出什么后续动作，才能显得自然一些，不暴露出自己的虚弱。还好的是，瘦猴子尽管瞪着双眼看着我，最终却没有做出反抗的反应。

好吧，我承认，已经记不太清楚当初瘦猴子的反应了，以上只是我现在的一个想象。也许他当时连眼都没瞪，也许他还战战发抖。不过，我的横行时间并不长久，随着我扇过耳光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地有了各种说法，尽管人们不会当面谈论，但蛛丝马迹我还是能感觉到的，最终，当有一次我去扇别人耳光的路上，快进到宿舍之时，听到里面有人说，怕什么，跟他干，他干不过你的。这是旁人在安慰即将被我扇耳光的家伙，听到这话，我不禁怒火中烧，试图冲进去大干一场，不过结果我却没这么做，因为，里面不止一个人这么说，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谈论怎么干掉我。

最终，我鼓足勇气，爬上上铺，潦草地扇了该扇的耳光之后，故作从容地爬下来，还恶狠狠地环视四周。一迈出宿舍门，我就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当时是晚上，我几乎是跑着出了校门，一溜烟回到家。

在我返回学校的路上，在学校山坡的草地上，碰到了个黑影，吹着口哨。我试图让路避开，没想到，他直直地朝我走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膀。我顿时吓得几乎尿出尿来。此人正是瘦猴子，他兴冲冲地对我说，刚才，他亲了一个女生，还是抱着亲的。

跟谁抱的？跟谁亲嘴的？我十分好奇。瘦猴子对着我的耳朵轻轻说了个名字，接下来，他几乎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了我。搞得我一晚上没有睡着。

就在那天晚上，当瘦猴子搂着我的肩膀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害怕，在那一瞬间，我感到，即使是瘦猴子，我也得罪不起。瘦猴子几乎是夹着我向前走，我突然感到腰间被硬硬的什么给硌得生疼。在我的坚持下，瘦猴子把那物事掏了出来，竟然是一把匕首，即使是晚上，在隐约的月光里，仍然能发出闪闪寒光。

有一段时间，我愿意把瘦猴子作为自己的参照物。即使是在他和钟彩霞谈过之后，在他到县卷烟厂上班之后，仍然如此。当时的我觉得自己前途无量，而瘦猴子呢，在卷烟厂早出晚归，每天总有各种烦心事。

和他在一起，我难免洋洋得意，自以为自己理想远大，前途一片光明，以至于对他充满怜悯。这个家伙，一辈子就待在这小地方，打打工，讨个老婆，生生孩子，最终挤在夏天的短途客车上，散发出让人忍不住掩鼻的臭味，牙齿发黄，脸色发黑，袜子黏在鞋底。以上就是我对瘦猴子未来的想象。一般有这样想象的时候，都是瘦猴子说到女生时，尤其是谈到钟彩霞时，我更是如此。

在我想来，瘦猴子关于钟彩霞的话肯定是无中生有。事实好像也证实了这一点，比如，我从未见瘦猴子和钟彩霞一起出现过，再比如，尽管我花了许多功夫研究，仍然在瘦猴子身上找不到一丁点儿钟彩霞的痕迹。不过最终让我确信，瘦猴子和钟彩霞没戏的原因在于，有一天，钟彩霞的父亲出现了，毫无疑问，钟彩霞的父亲开着一辆解放牌汽车接钟彩霞回家，把钟彩霞的东西放进车箱，然后扬长而去。在那一瞬间，我首先想到的是，瘦猴子啊，钟彩霞家这么有钱，怎么会跟你搞在一起呢？你爸连自行车都没有，你呢连自行车也不会骑。第二点我想到的是，如果让我爸骑着自行车接我回家，或者我有一辆自行车，我肯定也有资本对钟彩霞大喊一声：钟彩霞，我爱你。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难过。

再一次见到瘦猴子时，我忍不住跟他说了自己看到的情况。我对他相当了解，知道他对自行车的了解，跟我差不了多少，仅仅是在街上见过而已。瘦猴子露出不屑的表情道，自行车算个毬，我家正在准备买一部黑白电视呢。我本来想问问你爸计划什么时候买一辆衣车给你妈呢，还电视机，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我俩做以上对话时，正在大桥下的阴影里一起作伴等车回家，时间已经算是夏天，大片的金黄色的稻谷直立在田地里等待被收割，瘦猴子回家的任务就是：带上镰刀扁担下地去流汗。

买瓶汽水喝？瘦猴子道。我说，行吧。其实我喝不了多少。于是我俩步行向前，在这里我就可以想象一下当初的情景：从背后看上去，瘦猴子黑瘦，肩膀还没有路过的电线杆宽，他胳膊上的铁链子一闪一闪的。以前我还真没注意，瘦猴子竟然是外八字，走路时肩膀左右摇晃，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我突然明白，这姿势完全是那些混混的姿势。虽然跟他们没有过接触，但放学时，他们三五成群站在校门口时，谁都可以看见，他们就是用这样的姿势混来混去，对着经过的女孩子打口哨的。不得不承认，瘦猴子学得十分像，我不禁肃然起敬。

在路上，瘦猴子问我，你说的是真的？什么？我没反应过来。瘦猴子说，钟彩霞的事啊。是真的，我对他说。本来以为他会有下文，等了半天他却转变了话题，我不想干了。他的意思是，他想从卷烟厂出来了。据我所知，他进卷烟厂还托了人，现在出来，搞什么去？我问他。我想去学点技术。瘦猴子道。接下来他给我讲了一番道理，在这里干不出什么名堂，如果我有一技之长，以后会好混点。那就去啊！我对他说。瘦猴子面露苦恼之色说，我爸不让。

在我上高中的几年，过段时间，瘦猴子就会跟我说一次类似的话。但他始终没有行动。倒是越来越和卷烟厂的工人们亲密了起来。直到覃泥鳅出事。覃泥鳅的情况是：有一天，瘦猴子对我说，覃泥鳅出事了。覃泥鳅我知道，但不太熟，他跟瘦猴子一样，初二“毕业”进了卷烟厂。出什么事了？我问瘦猴子。这时候，我才发现瘦猴子的脸色有点差，他古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后比划着说，这里被车床搞断了。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跟瘦猴子一起在路边蹲下来抽了一根烟。去看看？瘦猴子抽完烟后说。我说，好。于是一起向前。在医院门口，瘦猴子突然停住了脚步。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他问我。我迟疑了一会说，好像应该。你那里有钱没有？瘦猴子问。我口袋里有点，但是是伙食费，对他说，没有。瘦猴子说，我也没有，借点去吧。

结果是，到了一个地方，瘦猴子没有提借钱的事。坐下跟别人打起了扑克。作为旁观者，我看见瘦猴子从口袋里掏出了钱来，当然不多，全是毛票。过了会，我就发现不对了，很明显，瘦猴子运气不好，几乎是一把也没赢，那么他就必须一直掏钱，这样的动作一直持续下去，让我实在意外。瘦猴子发现了我的眼神，对我说，你也来两把吧。我竟然点了点头，坐下也玩了起来。

我们一直玩到天色发黑，浑身输光。瘦猴子才跟两个人开口借钱，不是为了去医院看望覃泥鳅，而是想再战。那两人一口回绝。瘦猴子骂道，妈的，小气鬼。那两人也不以为意，摸着鼓囊囊的口袋面露笑容，倒是旁边一人插话，没钱就别玩了，这么多废话。瘦猴子突然伸手往自己的腰间摸去。我连忙伸手，拉住了他。

你为什么要拉住我？回到街上后，瘦猴子问我，不过拉得也好，不然我真砍了他，那可糟了。

就是在那天晚上，瘦猴子带我七拐八拐地去了工会录像厅，之前我已经对这个录像厅听闻多次，但从未去过。坐在黑暗里，看着屏幕上赤裸裸的男女，瘦猴子一边抽烟一边跟我说，等着吧，我非把钟彩霞搞定不可。

我和瘦猴子第一次分开，发生在我高考完之后。当时我十分想见他一面，因为我即将去上大学，更重要的是，钟彩霞竟然跟我都考上了长沙的学校。我想象过无数次装作随随便便的模样跟瘦猴子提起此事，甚至连我的语调、他的表情等细节都梦到过。可惜的是，自从我成绩出来之后，瘦猴子就失踪了。连他父亲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他家院子里，他父亲对我态度很不好，你找他干什么？他问我。我说，也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你就别往我家跑。

为什么瘦猴子的父亲态度如此恶劣，是有原因的。当初，作为大队秘书的瘦猴子的父亲，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我家一趟，来我家催促尽快把借的100块信贷还上，我爸无力还上，于是我就放狗咬他。所以，瘦猴子的父亲对我横眉冷对，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两个多月之后，我离家开始了大学生活。所在地方是我们的省会。当我在繁华的街道上走过时，忍不住就会想起瘦猴子。当然，更多的是想到钟彩霞。我本来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结果开学一个月，我就失去了希望。每一次我去钟彩霞的学校，每次去女生宿舍，每次都有不下五个男生围在钟彩霞周围。很快，钟彩霞就和他们打成一片，有一次周末，当我赶到钟彩霞学校，她们正在举行联谊活动，我坐在角落里，看见钟彩霞在舞台中央和一个男生跳着双人舞，从她俩的第一个动作开始，到最后贴身一起跳罢，我明白，自己彻底没戏了。同时我还发现，当初被瘦猴子诟病的钟彩霞的胸部，已经发生了面目全非的改变，它们突兀地挺在钟彩霞胸前，上下晃动。

自此，我和钟彩霞算是兵分两路，各奔东西。表现在：

1. 钟彩霞当选为她们学生会女生部长，在各种场合站立于人群中央，受到广泛的热烈的关注。

二，尽管我们是老乡，钟彩霞也偶尔有时邀请我去她们学校，却从未单独跟我说过话，即使作伴回家的火车上，也从来没有要我替她拿点行李，在她身旁，冒出足够多的帮忙拎行李的人，我丝毫插不上手。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列举出三四五点。

我呢，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了睡觉和看书上。零用钱多的时候，我干后一种事情多一些，钱少的话，我就只好干前一种事情了。还好的是，这两种事情都不需要跟人打太多的交道。有时候，我会跑到某个指定地点，和某个女的见上一面，我试图尽快邂逅并恋爱上个女的。却未能如愿。

钟彩霞最近怎么样？有一天，瘦猴子找到我。据他说，还在我之前，他就已经杀到长沙这个地方了。现在他正在学理发。

让我意外的是，和瘦猴子同行的，竟然有一个女的。这是这么久以来，听瘦猴子说了那么多关于女生的话题之后，第一次当面看到他和一个女的手拉手，时不时还互相捏捏手臂和后背。对于这样的情景，我处理起来很不在行。气氛变得有点尴尬。我们一起在学校食堂吃了顿饭，奇怪的是，瘦猴子在这顿饭中间没有说任何一句关于女生的话题。

接下来的好几年中，瘦猴子再也没有跟钟彩霞联系，刚开始他还会偶尔提到，后来他连提都不提了。他女朋友是长沙一所中专学校的学生，很快中专毕业，在一家宾馆当起了服务员。瘦猴子呢，在女朋友的宾馆旁边开了一家理发店，理发店开了三个月，却把本都赔光了。于是开起了出租车。

在我回到县城工作期间，我俩算是经常见面，我常常在快要吃饭的时候，光临他的租房，不得不承认，他女朋友做的饭不错，这个时常把嘴巴抹得通红的女同志，身上有不少的优点。

我和瘦猴子见面的频率是这样的：他住在郊区租房，原来租房只有一张床时，我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他摆了两张床，添置了电视电风扇之类的东西之后，我大概一年才去一次，一是因为距离比较远，二呢，去了他女朋友不会给我好脸色，瘦猴子不一定，有时候脸色好，有时候脸色差；等瘦猴子后来租了个两室一厅之后，我就很少去他家了，印象中我大概只去过两次，一次是他女朋友回老家，我在他家客厅沙发上看了一场球赛。还有一次，我还没走，他和他女朋友就干起架来，他女朋友把火炉上锅里面的汤泼了一地，差点让我受伤。

不过，瘦猴子还是会常常出现，每一次美女坐他的出租车之后，他都要去找我汇报那个美女身上有哪种味道，在此期间，他关于美女的话题再次迅猛发展，几乎每一个月，他都会来告诉我，他又和一个花枝摇曳的美女搞在了一起。他还告诉我，在我们所在的县城的沿河“红灯区”，有多少女的在从事色情行业。当然，他的原话不是这样，他对我说，靠，沿河的鸡不少呀。对此我表示怀疑，不过也没有跟他过多争论。只有一次，在他说，你觉得钟彩霞会不会干这行。我不禁跳起来反驳，你傻啊，钟彩霞家那么有钱。

撇开瘦猴子的女朋友不谈，我和瘦猴子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一般差不多一个月，瘦猴子就会拉着我在街上晃荡一次。毫无疑问，我们注意的对象根本不一样，我隔着车窗，目光几乎全被美女给吸引了。尤其是夏天来临，裙子越来越短的时候，有一次我甚至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口水都快掉到裤子上去了。还好的是，瘦猴子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模样。他一路上都在高谈阔论，当然，对于美女，他比我有兴趣，也有深入的研究和实践经验，很明显，他比我挑剔得多，大部分美女他溜一眼就过去了，不像我，只要是女的，只要在街上飘荡，全是美女。

瘦猴子的话题大都关于三样东西，一样是美女，一样是车，另外一样就是房子。关于前者，他几乎是了如指掌，每看见一个美女，他就会从头给我讲起，这个美女胸围多大，腰围几何，哪里隆过，哪里微调过，哪里动过，哪里原装；关于车，哪个牌子是哪个国家的，耗油量多少，价格多少，外形如何，同等价位的车还有哪些牌子。而对于后者，他了解得就比前者要差一些，有时候我都能看出来，他是在信口开河。他的梦想是，在恒大或者碧桂园买套房子。据他说，那里的房子已经涨到快一万一平方米了。

瘦猴子还会说到自己的现任妻子。她确实值得一说，尽管对我态度不好，但每次见了，我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瘦猴子告诉我，她现任妻子的同事，一个中年妇女，最近老鼓动他妻子跟他分手。为什么呢？原来中年妇女有一侄儿，三十已经出头，仍然未婚。中年妇女觉得瘦猴子的现任妻子不错，想介绍给自己的侄儿。但，她侄儿患有羊痫风，时不时就摔倒在地，口吐白沫。瘦猴子老婆每天回来都会把中年妇女的原话复述给瘦猴子，每一次，瘦猴子都会感到十分生气。因为中年妇女所说实在符合情况，连我听了都十分认同。她的原话是：你赶紧跟瘦猴分了吧，开个出租车，还是租的别人的，又没有房子，户口还不在本地，没什么前途的，你跟着他以后肯定会吃亏的。你这么年轻漂亮，得为自己的将来多做打算。

仔细回想一下，在这个阶段的瘦猴子比原来瘦了一点，不过完全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瘦子，只是不像当初那样，如果不用皮带狠狠地勒住腰部的话，三分钟左右就得提一次裤子。从面貌上来说，瘦猴子的下巴有变宽的趋势，总之，这么多年最显著的变化即将发生，但目前仅仅是个微小的开始而已。他的头发比原来短了一些，但仍然遮住了眉毛，由于洗发的频率不够，一缕一缕地贴在脑门上。

接下来两件事产生了作用，一是，瘦猴子被打了一顿，尤其是，我还在场。具体经过是这样的，我俩照例瞎逛，在群贤街时，瘦猴子试图转弯，结果被后面的一辆车挡住了，几个大汉跳下来，当时我根本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个穿白衬衫的家伙冲在最前面，他把拳头凶狠地穿过车窗打在瘦猴子的脑袋上，我目瞪口呆，充满恐惧，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瘦猴子并没有试图推门出去，照我的想象，他应该冲出去和这帮人干上一场的。他的表现让我实在意外，就好像这一切完全是他应得的似的，他逆来顺受，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最终，听了好多遍动手之人的喊叫之后，我才明白了这是因为什么，原来瘦猴子拐弯的时候没有打转向。在那帮人扬长而去之后，瘦猴子把车开出两公里左右才停下来。他心有余悸地对我说，你知道刚才那帮人开什么车么？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只好摇头。瘦猴子点了支烟，我看见他胳膊上血红一片，他对我说，宝马。

这件事我怎么也忘不了，当我再次面对瘦猴子时，忍不住就会感觉到浑身难受，我没法像他那样，挂出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表情。我难受到了不能看他的地步。

也许时间过得够久之后，我会恢复正常的。可惜的是，没多久，另外一件事就发生了。在一个冷得不能站在野地撒尿的凌晨两点，我在宿舍接到了瘦猴子的电话。他说话的语调如此冷静，让我怀疑他说出内容的真假。他告诉我，他撞了个女的。我鬼使神差问他，多大的女的？瘦猴子回答说，跟咱们差不多。撞得严重么？我问。瘦猴子说，如果活下来，两条腿也不行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我们在电话里沉默了大概有三十秒钟之后，瘦猴子说，你睡吧，我在医院呢。我躺下后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可怜的女生后半生该怎么度过，我甚至想到了她的老公等等，接下来我才想到，瘦猴子完蛋了。

也许我潜意识里希望过瘦猴子倒霉，尤其是在他女朋友脸上露出对我的厌恶的表情时，不过，倒这么大霉，绝对不是我所希望的。我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想了好久，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给他打了个传呼，对，传呼，那时候传呼机还不普及，更别提手机了，瘦猴子的传呼机挂在腰间，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他就要掏出来看一次，我了解他这一点，我知道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拥有一台传呼机，所以，我确信他收到了我给他的信息，我不知道当时的他是个什么状态，在医院楼道里蹲着昏昏欲睡？双目通红？他没有给我回电话，后来也没针对我给他发的信息发表过什么说法。事实上有一个多月我都没见过他。

再一次见到瘦猴子时，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流露出绝望的表情，或者再次干瘦起来，他没有。瘦猴子着装很整齐，衣服也很干净，看得出来，他的头发上过睹喱，形状不错，显得人很精神。不过他的眼神还是有所变化，我觉得他好像是乞求似的看着我，可是我实在帮不上大忙，只给了他二百块，一个月的工资。

他没有跟我说太多的话，我只知道，他需要八万块。这个数目把我给吓住了，你大概能想像到一个月只有二百块工资、年收入两千来块的家伙，被这个数目给吓住的表情。我就是那个样子。瘦猴子拿着二百块走了，看着他表面上并没什么变化的背影，我再一次觉得，他完蛋了。同时我也预感到，我将和瘦猴子各奔东西了，好日子结束了。

不停地有同学冒出来，给我打来电话，兴冲冲地谈论瘦猴子的事情。我并没有感到厌烦，恰好相反，我热衷于谈论这个。因为瘦猴子的事，我和许多同学恢复了联系，结果是，有人提议来一次聚会。在座的有钟彩霞，她对瘦猴子的好奇心并不比别人少一点，在大家谈论时，她的表情十分认真。然后，她还私下里跟我打听，我把自己知道的再次复述了好几遍，人们过会就叹一次气，每个人都被瘦猴子给借过，没有人能拒绝，即使那些没钱的也去别人那里借来给了瘦猴子，问题是即使如此，我们算了一下，仍然属于杯水车薪。大家都觉得，瘦猴子就此完蛋了。

我从来没有和钟彩霞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未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这多年之后，我发现，钟彩霞有淡淡的口臭，当她面对你时你才能发现，她的脸上有几颗雀斑，最主要的是，钟彩霞竟然说话好像有点结巴，这么大的一个特点，我以前竟然毫无所知，尽管她把语速放到了最慢，听起来还是十分明显。我相信，从表面上看起来，谁都不会发现我对钟彩霞有什么想法。我成功地把自己的心思给隐瞒了起来。

在那次聚会上，发生了两件意外之事，一是，聚会快结束时，钟彩霞的老公突然出现，他脸上的表情很不好。我以为钟彩霞的老公会是另外一个家伙，而不是这个戴着硕大的眼镜，说话不会拐弯的家伙，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醋意，当他冲进来时，一副要捉奸在床的模样。我们这么多人的目光让他坐立不安起来，大家礼貌性地让他坐下来喝几杯，这是个糟糕的邀请，他被一种奇怪的情绪鼓舞，跟每一个人碰杯，好像要把我们每一个人灌醉，留他一个人清醒抱着钟彩霞似的，不一会就舌头发直起来，也许我们对钟彩霞的目光让他感觉到不安全，于是，我们目睹他无数次把手放到钟彩霞的腰部，却被她给推了下去。如此反复，他越发恼怒，却无计可施，这个可怜的家伙。

第二件事是，最终，钟彩霞跟我们一个女同学打了一个出租车同走。而他老公，在发了一通火之后，消失在另外一个方向。这个没什么，让我意外的是，钟彩霞下车后，在另外一个地方等着我，满腔心事对我说了好多话。一是，她很喜欢她老公，这个有点出乎我的预料，钟彩霞说，尽管她老公没有钱，长得也不怎么样，但是她就是喜欢他。第二是，钟彩霞告诉我，瘦猴子这几天经常给她打电话。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钟彩霞这么问我。说老实话，这个问题让我难以回答，不过很快，我就明白自己不需要回答了。钟彩霞吐了我一身，她吐着吐着，我也跟着吐了起来，还好的是，蹲在马路边的草丛里，并不碍人什么事。我俩相隔不到五米，我能听见她的呕吐声，她当然也能听见我的。吐完抬头对视，不过来不及做什么表情。

我难免提到读书时候的事。钟彩霞歪头想了半天，问，你是说，当初你也在？我说，是的。钟彩霞摇头道，想不起来了，我以为只有瘦猴子一个人的。因为之前心中这些无法表达的臭事，我向她一再道歉，诅咒自己该下地狱。钟彩霞瞟了我一眼，轻轻说：“你心中没神，怎么能相信有地狱呢？不知道真有地狱的人，也不会有自己的天堂。”

我的第一个女友，是大三时在女友的室友们起哄下谈的。确切地说，她是被同宿舍的姐妹们当作一件便宜货，硬塞给我的。她们宿舍的姐妹都对我女友说：“二丫，都大三了，还不找个男朋友！大学不谈场恋爱，等于白读四年！”她们就像考古工作者，四处寻觅“古迹”，把我挖掘了出来，说二丫配二蛋，门当户对。女友一听我这名字，就直摇头．说要是嫁给我，按照她家当地的说法，她就是“二蛋家的”，实在受不了！其中一个姐妹教育她说，二蛋怎么了？说明他性功能健全，要是一个蛋的，你敢跟他吗？她的话，让女友整个宿舍的人都笑翻了。当我和女友分手后，女友有一个姐妹对女友说:一个豆芽菜似的二蛋，还敢甩二丫！把二蛋那小子的地址给我，我让物流公司送上一头肥母猪，附上—句“新娘驾到”，恶心死他！

我人木讷，说话实在，心地纯洁，听到这些议论后，微微一笑了之，觉得自己给女友的室友带来了无穷的快乐，也是我当时的价值。

回过神，我奇怪怎么会和钟彩霞鬼使神差谈起我的恋爱史，看来并不是所有的种子都能发芽的！我问她，对瘦猴子感觉怎么样？钟彩霞说，我想起来了，当初你比现在瘦一点，戴眼镜对不？我说，没有的，我从来没戴过眼镜，也从来没有瘦过。钟彩霞露出有点抱歉的表情说，那我是真不记得了。接下来钟彩霞说话的时候，我只是盯着她而已，我一直在想，现在我可以对钟彩霞说，我喜欢你，老早就喜欢上了，或者我干脆对她说，我爱你钟彩霞。但，最终，我还是没说出口。

相比较而言，我要比钟彩霞更清醒一点，因为她已经不知道回去的路了，需要说明的是，在钟彩霞的叙述中，我知道，她已经和老公一起很多年了。在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她还问我，是否跟女人睡过。我说，睡过。

因为太晚，因为醉酒，我只好把钟彩霞带回我的房子里。

当天晚上，我俩什么也没干。具体情况如下，当我把钟彩霞的外衣脱了，给她在卫生间洗的时候，不禁在心里涌出许多美好的感觉，这几乎是我的梦想，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洗过衣服，那些污渍也不让我觉得恶心，我用手一点一点地把它们抓下来丢进马桶。当我快要完工时，突然感觉后面传来响动，回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只穿着一条内裤的钟彩霞直接冲了进来，她蹲在马桶上撒了泡尿，然后抓起卫生纸擦了一把。

跟你说，当时我一点生理反应也没有，不是说钟彩霞不性感，事实上她性感极了，直到今天，我仍然忘不了她腰部的曲线，以及包在内裤里翘起的臀部，每当一想到她的模样，我就会有所反应，但是那天晚上我没有。我就那么看着她，在我旁边绕道而行。当她躺到床上时，我找出一条自己从未用过的被子，给她搭在了身上。

后来，我忍不住跟人讲过这事。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我抱着瘦猴子哭了一场，连连说爱情让人过的好苦呀……弄得他满脸都是我的眼泪和鼻涕。瘦猴子首先表示不信，你就别瞎B了，过了会，他又让我复述了一遍经过，在此过程中，我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真的什么也没干？瘦猴子问我。我说，真是什么也没干。我不信！瘦猴子道。信不信由你！你小子可能什么也没干么？我还不了解你！谈话就此终止，无法再进行下去。

等我再次见到瘦猴子，他已经真的长成一个瘦子了，并且已经反复谈恋爱、同居、结婚、成家、生子几个轮回了。

这么多年，瘦猴子的经历如下，先是走投无路，跟着几个人混了段时间。具体干的事情是：带着一把砍刀，一部CALL机，躺在床上等。CALL机一响，就去指定地点集合。有时候三五个人，有时候几十号人。瘦猴子通常都处于人群的中间靠后位置，一方面不引人注意，另外一方面也方便逃跑。他们目不斜视，最终围住某人，或者某几个人，抡起刀子冲上去乱砍一通。需要补充说明的一点是，砍刀除了不到一厘米的刀尖之外，其余部分都用布子裹了好几层。尽管这样的刀子发挥正常的话，是捅不死人的，但瘦猴子还是尽量避免下手，下手的话也就做做样子。

没多久，瘦猴子的老大就被抓了进去，这事情对瘦猴子打击挺大，照瘦猴子的话说，这老大实在不错，当初自己落魄得连饭都吃不起，老大就凭一面之缘给了自己一条活路。所以，得知老大被抓的消息之后，瘦猴子躺在床上一宿没睡，他想了许多，想到了自己的现任妻子，也想到了被自己撞残废的那个女生，他还想到，如果有一天老了，前列腺出了毛病的自己站在厕所里半天滴不出一滴尿，这样一想，他觉得浑身难受起来。第二天早上，他就去看守所看望老大去了。老大感动得一塌糊涂，对瘦猴子说，瘦猴，只有你一个人来看我，只有你一个，那么多兄弟，我哪个亏待过他们。说到这里老大哭得眼泪和鼻涕一起流。瘦猴子鼻子一酸，也哭了起来。

瘦猴子所述让我大开眼界，不过我的好奇心在他开的按摩店上。我问他，听说你开了家鸡店？瘦猴子点头道，是开了一家。生意怎么样？我问。瘦猴子说，凑凑合合，还行。关于鸡店的话题，很明显瘦猴子不想多讲。他告诉我，之所以开鸡店，跟自己老大也有一定的关系。在坚持看望了老大五六次之后，老大已经不再流泪了。他对瘦猴子说，瘦猴，你对大哥不错，大哥看你辛苦，给你指条道吧。这纯粹是意外之喜，瘦猴子说，我从来没想到看老大能看出这种好事来。当时他过得并不好，老大进去之后，他也没再跟原来的人一起混，找了家歌城当保安。所谓保安，其实就是看场子的。瘦猴子的体型和相貌都适合干这个。问题是，歌城老板开的钱少，事情也多，几乎每天都有喝醉的客人闹事，瘦猴子负责拎着客人的衣服把他扔出去，如果对方试图反抗，就给他几拳几脚的。别腿软，歌城老板对瘦猴子说，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些软蛋，你一硬，他就灰溜溜地跑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实歌城老板说的简直是至理名言。有一天，瘦猴子蹲在厕所拉屎，隔壁有个家伙也在拉，拉就拉吧，动静还挺大，瘦猴子被搞得心烦意乱，如果不是外面出了点意外，他肯定会冲进去跟那家伙硬一下。外面发生大事了，警察扫黄。瘦猴子刚开始还以为是客人在闹，提起裤子就往外冲，直到冲到楼梯口，听到“都别动”之后，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缩了回去。厕所也不安全，瘦猴子找了块砖头，敲烂了窗户玻璃，接着一蹦，就跳了上去，正当他准备逃之天天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个怪怪的音调，回头一看，竟然是歌城老板，瘦猴子马上明白过来，刚才隔壁哼哼唧唧那个家伙正是此人。这家伙眼巴巴地看着瘦猴子，浑身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瘦猴，这家伙道，拉一把我吧。

瘦猴子伸出手，这家伙夹着双腿走了过来，瘦猴子对他怪异的姿势也没在意，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二百多斤的重量，瘦猴子竟然一把就把他拎了上来。两人跳下后面的小巷后，迈开腿就往前跑，歌城老板竟然杀在了瘦猴子前面，双腿跟车轱辘似的飞快地转。好几次，瘦猴子都觉得应该没有危险了，但前面的人不停，他也不敢停，为了让自己转移一下停下来的念头，他只好死死地盯着老板肥瘦的背影，那背影如此宽大，就好像涌动不止的一团猪肉。瘦猴子突然就失去了兴趣，喊了两声，前面那家伙竟然如若无闻，后背已经湿透，屁股上一块一块的，瘦猴子闻到一股子恶臭传来，不由一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被吓到大便失禁的地步。你跑吧，瘦猴子道。

最终，老大给瘦猴子介绍认识了一个派出所所长，走动几次之后，瘦猴子就在派出所管辖的辖区搞了一家按摩店。

在给我讲诉自己经历的时候，瘦猴子几次眼圈发红，有一次甚至不得不抬起手背擦去眼泪。他说，人面前无非两条路可走，一条通往天堂，一条通往地狱，天堂到处是光明，对于紫外线过敏的我，去了那儿，兴许还受不了呢！地狱在我眼里更没什么可怕的，我不是已经在地狱中了吗，不怕再下一次。

他的这副模样不仅没让我觉得他软弱，相反，我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当我拿出支烟递给瘦猴子时，瘦猴子道，我不抽烟。这实在出乎我的预料。我对他说，我记得你以前抽的呀。瘦猴子说，我戒了。我不由感到佩服，要知道我可是从来对烟不感兴趣，但是被拉下水后，每天差不多要吸一包烟，也多次尝试戒烟，每次都坚持不到一个星期。再一次，我觉得瘦猴子实在不是一个普通人。我对瘦猴子说，戒了好，对身体有好处。瘦猴子说，跟身体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被这么个小东西给控制而已。我被震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本来我以为类似的话说出来怪怪的，在电影上看到有人说这些话时，我往往会觉得假惺惺的让人肉麻，我实在没有想到，现实中有人能把这句话说的如此合适，如此理所当然，如此自然。

就此，我和瘦猴子密切联系起来。尤其是重逢后的一小段时间，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坐着瘦猴子的车出去吃饭。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瘦猴子变化很大，一是，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经常有女的坐着，并且不是他老婆。他老婆我已经见过，干瘦，但是十分精神。瘦猴子告诉我，他老婆当初混得很好，在石庄十分出名（石庄是县城众多郊区中的一个，房子建的十分狭窄拥挤，两旁全是居民盖的六层简易出租房），打架和男的有得一拼。对此我有所怀疑，一是因为他老婆个子瘦小，胳膊细弱；二是因为他老婆饭做得很好，在瘦猴子租来的两室一厅里，我连干了两碗他老婆弄的饭菜。在我和瘦猴子聊天的过程中，他老婆来来回回地在地上忙碌，等我们吃晚饭后，她又埋头于厨房，洗碗刷锅，发出响声。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禁想起自己那些还在乡下的嫂子弟媳们。我实在无法把这么一个良家妇女，和混社会的瘦猴子联系在一起。当然，对此我并没和瘦猴子说什么，也就是想了一想。而瘦猴子副驾驶上的那些女的，和瘦猴子老婆截然相反，全是浓妆艳抹，也不会像瘦猴子老婆那样咧嘴朝你微笑，露出有点发黄的牙齿。

瘦猴子从没带我去过他的按摩店，不过，有几次从他家出来之后，瘦猴子会被一个或几个站在路口的女的拦住。这些女的大都手里夹烟，身材丰满。我认为，这些女的大概就是瘦猴子店里的小姐。他们的对话并不出奇，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在打听什么人，问吃了没，吃了什么之后，其中一个女的就会问瘦猴子，见那谁没？瘦猴子说，没见。女的说，这鬼的，让我等他，都半小时了，还没出现。瘦猴子说，那你再等等吧，说不定还在麻将桌上呢。女的说，那我就等等，你去哪里？瘦猴子说，我去县里有点事。说到这里，尽管已经没话再说，那女的并不离开，瘦猴子也不继续前行，女的胳膊架在瘦猴子车的车窗上，和瘦猴子一起看向路边，有时候，路边会有人踢踏着拖鞋走来，于是再次重复刚才的对话。我发现，在这样的环境下，瘦猴子用的是当地话，我还发现，不仅当地话，他说的方言都很不错，粤语啊，湖南话、闽南话啊，他都能说。

我所期盼的是，瘦猴子突然回头对我说，走，下去，哥们请你玩一次。于是，跟在他身后，我被几个大胸脯大屁股双腿之间内裤隐约闪现的女生直视。瘦猴子对我也比较了解，他知道这种情况我没遇见过，于是不再哕唆，直接指着其中一个道，陪陪我朋友去，我朋友还是处男呢！但，瘦猴子从没这么做过。

几年之后，世界有了很大改变，不过，有一点并没变，就是谈论美女。瘦猴子仍然擅长于说这个。关于钟彩霞，瘦猴子也谈到过。有一天，瘦猴子问我，没跟钟彩霞联系？我摇头说，没有。那骚货现在干什么呢？瘦猴子问我。

我不知道他这骚货一说从何而来。于是对他说，不要这么说钟彩霞，停了一下，我又补充说，不过人家命好，现在肯定过得不错。瘦猴子点头称是，他对我说，我现在跟的父亲关系不错。这实在出乎我的预料，钟彩霞的父亲？我问瘦猴子。瘦猴子道，是的，现在的父亲弄了家公司，想找关系推销环保设备，我给他介绍认识了刘县长。见我莫名其妙的模样，他问，你不知道刘长青？我确实不知道，老老实实地摇头。瘦猴子道，咱们县最大的官就是这个了。接着瘦猴子又说，这些家伙我都认识，都是哥们儿。

本来以为关于钟彩霞的话题会就此打住，没想到，过了会瘦猴子又绕了回来，他瞪着红眼睛看着我说，你信不信，我能把钟彩霞搞定？我一阵慌乱，终于回答说，我相信。

我确实能，瘦猴子说，并且我也打算把她搞定。大概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可信一点，他突然拿出手机拨了起来，接通后一笑，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我手上，你听听。尽管已经好几年没见，尽管是隔着手机，但我马上就明白，对方正是钟彩霞。她喂了好几声之后，我把电话挂了。

瘦猴子对钟彩霞这些年的经历了如指掌，据他说，钟彩霞她老公考公务员，他也给出了一份力。瘦猴子还说，钟彩霞她爸并不同意钟彩霞和她老公的事，因为对方不行，没什么能力。不过最终，还是没抗过钟彩霞。瘦猴子告诉我，钟彩霞她爸在他这里放了二十万，让他帮忙给钟彩霞她老公换个单位。钟彩霞她爸非常想让钟彩霞的老公从政。做生意的都这样，瘦猴子说，被当官的给搞怕了。说到这里，我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钟彩霞已经结婚了？瘦猴子道，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

毫无疑问，我仍然会拿自己和瘦猴子做比较。你知道的，早在初中时代，我就觉得自己高瘦猴子一等，尤其是考上大学之后，更是如此。当初，我认为自己前途光明。到瘦猴子开出租时，我更加看不起他了，在当时的我看来，这家伙搞得很失败，出租车司机，天哪，多么丢人。更别提后来他撞了人，不过，当时的我除了觉得自己比他好之外，多了一些可怜之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后，瘦猴子竟然隐隐地凌驾于我之上了，搞起了按摩院。我并不相信他那些说自己认识这个认识那个的大话，可是，即使抛去这些，他仍然比我混得好，毕竟，他已经有了一套自已的房子，虽然在郊区，虽然面积不大，但终归是个家。另外，他已经有了几个老婆，不仅如此，从他副驾驶上那些女的来看，他还性生活丰富。说老实话，有时候坐在后座，看着前面瘦猴子身旁那些女的脖子和肩膀，我竟然不止一次地勃起过。

我不由想起瘦猴子那个当宾馆女服务员的女友，现在想起来，她长得实在不错，和瘦猴子现在的老婆相比，她长得多么漂亮。据瘦猴子说，在他撞人后没几天，这女的就卷铺盖跑了，没多久就结婚了，对象正是当初那个说他们坏话的大妈的侄儿，结婚后，她就被他们家弄进了公交公司。现在的情况是，已经离婚，对方三天两头打她，这羊痫风下手极狠。想想吧，一个女的，一个月一千多块，还带着女儿，在这个地方怎么生活。谈到这里，瘦猴子感慨万千。这女的现在在一家超市做收费员，在郊区租了个单间，女儿送回老家，每天在泥地里打滚，浑身发黑。我马上就想起，冬天时候这个小女孩双手发黑，有的地方已经裂开了血口子，要知道当初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瘦猴子说，过段时间，他就会想起前女友。每次，他都想去看看她，再怎么说也一起过过，瘦猴子这么说，但，这女的从来没见过瘦猴子，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推脱。甚至有一次，瘦猴子已经到了她上班的超市，刚上楼梯，就看见对方慌慌忙忙地冲进了女厕所，半个多小时都没出来。对于这种情况，我觉得相当理解。

每次，一说到前女友，瘦猴子的感慨就比较多。一是，他会过度强调此女现在的悲惨状况，以显示她当初不选自己的失误；二呢，瘦猴子还会谈到自己老婆，虽然他老婆长得没有前女友好，但，瘦猴子认为，多亏自己没有跟前女友结婚，原因不言自明。三呢，瘦猴子还会发挥，给我提出建议，他的说法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要把握好。瘦猴子给我提的建议很具体的，并且给出了实施方案。他说，我应该继续在郊区租房子，不过，要有目的地租，所谓目的，就是找那些房东有女儿的。瘦猴子的意思是，我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没怎么上过学，现在在家的郊区未婚少女身上。想想吧，瘦猴子对我说，讨一个这样的老婆，一辈子就没什么可愁的了。房子一拆迁，就几百万到手了，即使不拆迁，光收房租也是十分有前途的事情。

忘了给你形容瘦猴子现在的面貌了，经过这么多年之后，瘦猴子的下巴比原来宽了足足有一倍之多，这让他的面貌添了几分自信。准确点说，他现在的模样给人一种有分量的感觉。不像我，仍然偏瘦，尽管有了点汽水肚，但对于提升气场毫无作用。我和瘦猴子结伴而行，通常都会被当做瘦猴子的跟班。说话时一致目视瘦猴子。

前面说过了，瘦猴子联系的人多。当我俩喝完汽水之后，他就会带我去见美女。名义上，是给我介绍女朋友，实际上，每次一到现场，瘦猴子就会忘记这茬。那段时间，我见的美女比我前三十年加起来都多。干什么的都有，不过以老师和护士为主，并且这些美女，无一例外都是瘦猴子的朋友。根据我的感觉，几乎每一个学校的年轻点的女老师，每一所医院的年轻点的女护士都认识瘦猴子。或者说，是瘦猴子认识她们。瘦猴子有一个小本本，上面全是这些美女的电话，哪个多少岁，多高，是否单身或离异，甚至正在吵架闹离婚的中年少妇都记在本本上。通常，见到某个女的之后，瘦猴子会拉着我们去吃饭。有的，就在学校附近随便吃点，几十块就搞定了，有的，就要去好一些的饭店，说不定就得花个一二百。不同规格的选取标准在于，对方是否漂亮，是否有背景，比如，经常陪我们财政局局长吃饭的美女就能享受到后一种标准，其他父母亲戚类似的，同上处理。而那些没有背景的，和瘦猴子一样，来自农民家庭的，来自外地的，就只能享受前一种待遇了。

不过，我得承认，瘦猴子对付美女，确实很有一手。据我观察，在见过的那么多美女的中间，还没有一个对瘦猴子显露出反感的。有几个，瘦猴子后来绝对搞上了床，剩下的，大都成了瘦猴子的干妹妹。瘦猴子和这些美女在我面前拉拉扯扯，我只好埋头吃菜。

除了瘦猴子，和我还经常联系的，还有一个同学，叫老鸟。在瘦猴子跟我恢复联系之后，不可避免地，我们三个人有时候会一起出去玩。我这个同学对瘦猴子佩服有加。他称呼瘦猴子为“猴哥”。不止一次，老鸟在我面前说过，瘦猴子以后会发大财的。他还说过，咱们应该向瘦猴子学习。

自从有一次一起抓野鸡摸泥鳅之后，我们三个一起“上山下乡”的频率猛增。每次老鸟一来就问我，瘦猴子呢？确实，那段时间我和瘦猴子几乎每天见面。他问完我之后，我就给瘦猴子打电话，于是瘦猴子的车十几分钟之后就会停在我们面前。和我不一样，老鸟酒量很大。据说，之前他从没喝过酒。在瘦猴子的劝说之下，他才端起酒杯。没想到，五两下肚之后，他竟然毫无反应，并且越喝越猛，频频对着瘦猴子举杯。瘦猴子来者不拒，两人最终喝了三瓶，直到瘦猴子在厕所呕吐一番之后，才算停止。我们不得不架着这个瘦猴子回家。

瘦猴子又吐了三次之后，才安静下来。他脱光衣服冲了个凉之后，盘腿坐在我的床上，开始谈话，所谓酒后吐真言。他说的是钟彩霞。你知道不？他对我说，钟彩霞现在开着大奔，在碧桂园上班。他一说这个，我马上想起，这个故事我听人说过。

瘦猴子告诉我，其实，在和钟彩霞分开之后，他和钟彩霞联系过一段时间。不仅联系过，他们还上过床。这实在出乎我的预料。瘦猴子告诉我，当时他认为自己肯定会和钟彩霞结婚。为此，他把自己的按摩店关了。说到这里，他补充了一句，不要小看我那按摩店，一年里钱可是不少挣。因为想和钟彩霞结婚，要面对钟彩霞的父亲，于是，瘦猴子由黑转白，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当时，钟彩霞的父亲花了二十万，找了个人，给钟彩霞找单位。瘦猴子对此一清二楚。最终，钟彩霞进了“碧桂园”，他也一清二楚。

说到这里，瘦猴子不禁感慨，你看看我，现在还开着大众车，就是因为那几年荒废了。瘦猴子的意思是，因为钟彩霞，他很是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年。那些当初和我一样开着大众在街上奔走的那批人，现在早已换了奔驰。

瘦猴子还说，赚钱很容易的，随随便便一年还不赚个几十万？对于这样的话，一方面我表示怀疑，另外一方面我又觉得可信。因为瘦猴子确实比我活的潇洒，不过他并不告诉我他到底在做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他在给人送酒，又有时候我觉得他在贩卖假烟，甚至我曾经还想过，瘦猴子是不是还贩毒，说老实话，对于这个我太好奇了，每次他一打电话我就竖起耳朵。问题是，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断。老鸟了解得倒比我还多，有一次，他告诉我，瘦猴子买了个铲车，正在某工地上挖土方。还有一次他告诉我，瘦猴子贷了五十万的款，正在参与修建沪昆高速。我搞不清楚，为什么瘦猴子不愿意跟我谈论他的生意。实在是奇怪。

瘦猴子告诉我，在他当老板后，钟彩霞偷偷和他在高速公路工地和他同居一个月，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做三顿饭，并且不带重样的。因为钟彩霞肠胃不好，一吃快餐，就拉肚子。不是吹，整整和钟彩霞在一起一个月，我就把钟彩霞养瘦了三斤。瘦猴子不在乎钟彩霞变瘦，即使瘦了，他仍然喜欢她。说到这里，瘦猴子不禁喃喃自语道，我生命快到尽头的时候，还是要跟钟彩霞埋一块，她对不起我，我不能对不起她。其实这么多年，我背地里也这么自语过。

受到瘦猴子感染，我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钟彩霞裸体出现在我面前的情景，一时没有控制住，竟然以比瘦猴子更大的声音道，钟彩霞，我爱你。老鸟突然泪流满面，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灭之后，也大喊，钟彩霞，我爱你。由于声音太过响亮，连隔壁的狗都被惊着了，连续狂吠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来。

瘦猴子情绪激动，他一口气把事情讲给了我。我之前从没听人说过这事。

情况是：瘦猴子和钟彩霞到了本应该谈论结婚的时候。钟彩霞认为，她爸肯定不会同意此事。但瘦猴子十分乐观，那时候他刚刚开始开中介公司，对前景充满信心。所以，他急切地想站到钟彩霞她爸面前，和对方来个彻夜长谈。他认为，自己绝对能把那老家伙给搞定。遭到钟彩霞再三阻挠之后，瘦猴子决定偷偷采取行动。当他站在钟彩霞家门口时，不禁想到，自己和钟彩霞穿戴整齐，亲朋满座，举行婚礼的情景。他还想到，和钟彩霞一人一把小椅子，坐在太阳下，互相寻找白头发的情景。瘦猴子说到这里时，我不禁也进入状态，但，这么想了一下之后，我感到无比空虚，而不是如同瘦猴子所说，感到分外激动。所以，我就不想了。

结果是：钟彩霞她爸一口回绝了瘦猴子，不仅如此，他还对瘦猴子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不到半个小时，瘦猴子就被扫地出门。钟彩霞她奶奶，一个矮小的老太太，表现得比钟彩霞她爸还愤怒，她忍不住尾随至门口，对着瘦猴子的背影说，也不看看你什么模样，还敢打我家钟彩霞的主意？

尽管如此，瘦猴子仍然认为，自己会和钟彩霞结婚生子。钟彩霞认为，瘦猴子太操之过急了。她对瘦猴子说，她有自己的计划。到时候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瘦猴子自然没有跟钟彩霞提起，当他从她家出来时，正是下午五点多，小县城里的街道上挤满人，已经许多年，瘦猴子没有这么认真观察过这个地方了，他听着旁边熟悉的几乎是一个男人喊出来的对白，看到对面正在翻越栏杆准备跳河的姑娘，突然间涌起一个念头，自己要跟钟彩霞分手。这个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另外一个念头是，一定要赚许多许多的钱，娶一个比钟彩霞年轻漂亮十倍的姑娘。

最后，钟彩霞和瘦猴子分手了。事情发生在钟彩霞回家过年之时。当时瘦猴子并没回去，在他撞人之后，他就和家里人闹翻了。说到这一点，瘦猴子再次眼圈发红。他赔了八万，的父亲竟然一分都没有拿。后来他结婚时，的父亲也是一分没拿。两次他都张开了口，但的父亲毫不客气地给拒绝了。原因在于，一是的父亲真的没有钱，二是瘦猴子他弟显得更有前途，每次考试成绩还不错，也许还能考上大学，所以卖猪的钱得留给他弟做学费和生活费。在的父亲跟邻居们谈论儿子们的过程中，从来不会提到瘦猴子，所有的话题都集中于他弟。所以，瘦猴子现在算是跟家里完全不相往来了。

虽然瘦猴子没有回去，但，依然有人给他传来消息。说是，正月十五，看到钟彩霞和一个男的手挽手亲密地躺在后山坡上。对此，瘦猴子第一感觉是不信。瘦猴子想起，那天自己和钟彩霞通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在电话里，钟彩霞没有丝毫异状，放下电话后，瘦猴子抽了支烟，突然又觉得，也许真的出了问题。想到这里，瘦猴子马上换了衣服，下楼开着车，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杀回老家。

瘦猴子出发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他还从未这么晚跑回去。在路上，车很少，很久才会有一辆擦肩而过。到了凤鸡山，他盯着前方的黑色，突然感到，这个曾经多少亡魂的山坡，让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总是颤抖。

回到家，钟彩霞死活不接瘦猴子电话，要么关机，要么直接给掐掉。瘦猴子一小时之内，给钟彩霞打了127个电话。最终，他明白，事情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除了流泪，他没有做其他事情。最终，他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于是第二天下午，他提着已经许久未用的砍刀，开车到了钟彩霞家门口。

大门紧闭。钟彩霞她爸的车停在门外。瘦猴子叫了会门，听不见一点动静。本来，他打算蹲在那里，等到有人回来为止的。蹲了一会之后，他站了起来，在地上来来回回走动了一番，然后走回大路边，饥饿的感觉来了，他记起，自己巳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于是，他走进一家牛肉粉店，吃了一碗牛肉粉。结账后继续回到钟彩霞家门口，等候钟彩霞。

阳光灰蒙蒙的，瘦猴子低头看见，自己的皮鞋上面也布满灰尘。他并没有擦它的意思。抬头朝路口看去，突然他想到，如果钟彩霞以及她的家人正迎面走来，他们脸上挂着微笑，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打闹不停，想到这个情景，瘦猴子突然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该和这帮人做点什么？一瞬间，他几乎想马上逃跑，跑得越远越好。

瘦猴子真的这么干了，他迈动双脚，走回自己车边。

走回过程中，瘦猴子突然感到不甘心，于是动作放慢，终于返过身来。他举起手里的砍刀，朝钟彩霞她爸的奔驰轿车轮砍了上去，车窗玻璃是如此结实，他不得不费尽全力，不停地撞击。有路过的人，好奇地看他一眼。瘦猴子并没停止自己的动作，他把所有的车窗都砸烂后，又向四个轮胎下手。很明显，他已经好久没进行过这么剧烈的劳动了，没一会，汗水就淌了出来。瘦猴子感觉到浑身逐渐黏糊糊起来，就跟当初，在麦地里弯腰挥动镰刀一样，他擦了把汗，休息了几秒钟，接着继续低头劳作。

瘦猴子是怎样从砍坏钟彩霞她爸奔驰车到现在开煤矿公司，开着一辆前四后八的大车，这中间只能省略不提。我一个表哥，一直让我给他活动活动找个事做，等到我过年回家，才知道，表哥已经跟着瘦猴子干起来了。在我家，他对瘦猴子表达了许多崇拜之情，认为瘦猴子会混，有关系。连县长县委书记他都认识。我表哥先是给瘦猴子开大车，后来在瘦猴子的公司给瘦猴子开小车。他还告诉我，瘦猴子这人不错。原因是，自从得知他是我表哥之后，瘦猴子对他的态度非常好，经常照顾他。并且，有一次他得罪倒上朋友，瘦猴子也出面给解决了。最主要的是，瘦猴子有大领导罩着，大领导之所以罩着瘦猴子，有一层“碧桂园”的关系，他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钟彩霞。表哥去过瘦猴子家不止一次。对他老婆比我还熟悉，当然，他并未吃过瘦猴子老婆做的饭菜。

我过年在家待了不到一个星期，最起码有五个人跟我提到瘦猴子。最终，人们提到，瘦猴子不仅在白道混得好，在黑道也很牛的。接着，他们给我讲道，瘦猴子和一个开化工厂的家伙发生冲突，这家伙做生意多年，对瘦猴子并不为意。不过为了防止瘦猴子暗地里使坏，雇了石庄一个出名的混混，专门挑事等着瘦猴子来闹事。最终，瘦猴子真的来了。让人意外的是，石庄混混一见瘦猴子，马上态度转变，猴哥猴哥地叫了一通，目睹瘦猴子把对方的车给砸了，也没有反应。并且，还对化工厂家伙说，你怎么不说是猴哥，我怎么会和猴哥对着干。瘦猴子砸完车后，那人还给瘦猴子递烟点烟。

我一个同学证实了以上故事。我这个同学一向不说假话，我选择相信他。他对我说，瘦猴子发家的方法，就是贷款。问题是，大家都不知道，瘦猴子怎么就认识了那么多大人物。我突然想起瘦猴子那个小本本，不禁对这家伙感到无比佩服。

最终，我脑子里出现了一幅景象，发生在未来某年：瘦猴子牛逼哄哄地从宝马上走下来，居高临下地和我握手，然后我战战兢兢地钻进他的宝马，被带到某某酒店，一顿好饭，机会好再来个美女，这样可以折腾那么几个小时，接下来我就又被丢回灰头土脸的人群中，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走上被老板蹂躏的路。

事实是，从目前来看，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自从跟瘦猴子说出心中的秘密，我仿佛是找到了同谋，内心不那么惊恐了，噩梦也少做了，轻松了许多；可瘦猴子却不然，他看上去更阴郁了，常常看着我发呆。我后悔讲出自己的故事，因为秘密只有埋藏在自己心底，才是最安全的。

人算不如天算，2020年一场疫情的爆发，我感染了新冠肺炎，我先是居家隔离，与瘦猴子失去聚集的机会，后来我被送到隔离点集中隔离，确诊后我所在的小区封闭了，再后来我所在的县区也封闭了。那一刻我发疯了！原来人发疯是那么的容易。

当我从隔离医院痊愈出来时，新年过去了，瘦猴子离开了我，离开了他心爱的钟彩霞，死也要牵着钟彩霞的手的诺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我的一切秘密也真正安全了，永久的秘密才是最安全的秘密。

秋天是怎么过去，冬天又是怎么来的，春天还会来吗，我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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