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贵州山歌的情感价值（试析贵州山歌的情感价值）

试析贵州山歌的情感价值

——以贵州山歌中的爱情题材为例，探讨山歌创作对《诗经》的传承。

查克军

山歌之美，美在意境，使人犹如身临其境而为之心神摇曳。山歌之美，美在语言，言有尽而意却无穷，勾起人们无限的遐想。山歌作为中华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虽然质朴坦率、语言直白， 但它即事抒情而结构完整，语言精妙而情感奔放，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威宁山歌，因其时代、地区关系，无论是题材还是表现手法，与《诗经》都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这种传承从古至今都没有间断，现如今，威宁农村的部分山歌仍然可以反映出《诗经》创作的原始风貌。

《贵州原创山歌•网刊》主编沈成君在上一期的刊首语《贵州原创山歌主题词》中写道：

最远山歌是雎鸠，最近山歌在贵州。

窈窕淑女今何在？往来君子都好逑。

求之不得一样愁，一家养女百家求。

山歌好比春江水，滔滔江水向东流。

《国风·周南·关雎》这首短小的诗篇，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着特殊的位置。它是《诗经》的第一篇，而《诗经》是中国文学和中国民间山歌最古老的典籍。虽然从性质上判断，《关雎》比一些神话故事产生的年代应该还要早些，但作为书面记载，却是较迟的事情。所以差不多可以说，一翻开中国文学的历史，首先遇到的就是《关雎》。

当初，孔老夫子编纂《诗经》之时，在诗篇的排列上是否有某种特殊的用意呢，这已经不得而知。但至少后人的理解，并不认为《关雎》是随便排列在首位的。

《关雎》的内容很单纯，写的是一个“君子”对“淑女”的追求，写他得不到“淑女”时心里苦恼，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到了“淑女”就很开心，叫人奏起音乐来庆贺，并以此让“淑女”快乐。这原来是一首婚礼上的歌曲，是男方家庭赞美新娘、祝颂婚姻美满的。《诗经·国风》中的很多歌谣，都是既具有一般的抒情意味、娱乐功能，又兼有礼仪上的实用性，只是有些诗原来派什么用处后人不清楚了，就仅当作普通的歌曲来看待。把《关雎》当作婚礼上的歌来看，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唱到“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也是喜气洋洋的。

当然这首诗本身，还是以男子追求女子的情歌的形式出现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已经不得而知了，大概是与在一般婚姻关系中男方是主动的一方有关。就是在现代，一个姑娘看上个小伙，也总要等他先开口，古人更是如此。娶个新娘回来，夸她是个美丽又贤淑的好姑娘，是君子的好配偶，说自己曾经想她想得害了相思病，必定是很讨新娘欢喜的。然后在一片琴瑟钟鼓之乐中，彼此的感情相互靠近，美满的婚姻就从这里开了头。山歌的传唱和文学的盛宴也就此开始了。

有人说，在爱情方面，女人总是处于被动的，即使有了心仪的人也无法表白，在古代是否真的如此呢？“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诗经·卫风·淇奥》）这首诗歌便以一位女子的口吻，赞美了一个男子的容貌、才情、胸襟以及诙谐风趣，进而表达了对该男子的绵绵爱慕与不尽幽怀。显然,在爱情方面女方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诗经》中有很多这样的爱情题材诗篇。其中有男子对女子的辗转相思、苦心追求《国风·王风·关雎》；有女子对男子的从容相待与大胆表白的《国风·召南·摽有梅》；有含蓄委婉的情感矛盾的《国风·郑风·将仲子》；有质朴无华的相思之言《国风·王风·君子于役》。

《诗经》收录了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近五百年的诗、歌。西周初期，男女相恋还保存着上古之风，自由大胆、直白率真，勇敢地表达自己对爱情之追求。在当时，民间有许多节日聚会，而这些聚会则成为了青年男女表达爱意的好时机。比如《周礼》中所记载的“上巳节”， 据说，三月三是黄帝的诞辰，中原地区有“二月二， 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这些节日都是男女青年欢聚，倾吐爱慕之情，追求心仪之人的好机会。

《地官·媒氏》中有一条制度规定：“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关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徇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郑风·溱洧》写的是溱水和洧水河畔，春光明媚之时，青年男女相约游玩，互赠定情信物，表达爱慕之情。《郑风·溱洧》是以一对恋人的亲密对话为题材，将爱情的温馨与美好跃然于纸上。

如今的年轻人，恋爱都缺乏仪式感，来得快去得快，让人不禁想起老一辈彼此传递信封、明信片的羞涩。但是如今在少数民族中，青年男女的恋爱还是充满仪式感与浪漫情怀，比如威宁的一个少数民族——苗族。

威宁的苗族有个特别的节日，踩花山节。这个名字听上去类似于踏青、春游。这个节日是苗族一个盛大的传统的节日，最初的本意是为了祭祀苗族的祖先蚩尤。后来越来越丰富的庆祝内容出现了，比如花山祭杆仪式、爬花杆、芦笙歌舞，还包括斗牛和武术表演等，越来越丰富的表演内容，让在节日这一天的氛围，隆重又热闹。

关于苗族的花山节，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在桃花山中居住了一位貌若天仙的桃花仙子，善良勤劳，对当地的老人和小孩十分亲切，不少人都喜欢簇拥在她周围，不少年轻小伙子向姑娘求爱。桃花姑娘却愿嫁给一个忠厚老实，天天只会打猎、种地、吹笙的老憨哥。一天，桃花姑娘被人抢走，憨哥得知，立即取下腰上的弯刀，把面前一棵棕树砍倒，发誓要找到桃花姑娘，杀死仇人。乡亲们很同情他，纷纷拿出钱粮资助老憨哥。于是他带上盘缠、弯刀、弓箭和桃花用他过去猎来的禽毛兽皮缝制的百鸟衣，离开了家乡。后来的结局，如同大多数的美好童话一般，他救出自己心爱的桃花姑娘，并从此隐匿江湖，世人再没见过他们。

但每年正月初三，苗族人民就不约而同地汇集到憨哥和桃花跳舞唱歌的地方，吹笙、唱歌、跳舞、饮酒、耍刀、赛马、射箭。天长日久就形成踩花山节，这个节日也是现如今苗族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的节日。

节日前由有威望的老人选择一个象征“吉祥”的开阔地作为“跳场坪”，并竖起花杆，整理好周围的环境，为青年男女踩花山节对歌，寻求知己做好准备，届时跳场坪上张灯结彩，青年们从四乡八寨向花杆地方涌来，身着对节日礼服，头缠青色长巾，腰束布带的男子和身着镶有花边图案或挑花服装，佩带银质耳环、手钏、戒指和项链等首饰的妇女，围绕花杆，伴随芦笙、唢呐、胡琴等民族乐器的拍节载歌载舞。

在歌舞之中，如小伙子发现意中人，就迅速解下腰间横背的雨伞，向姑娘撑去。女方中意就半推半依的许诺。如果不喜欢，就立即绕到姑娘圈子里躲避。若是男女双方中意，就在伞下倾吐衷情，并用对歌的形式了解对方情况。同时青壮年男子还要按苗家的传统习惯，举行爬杆比赛。

这种充满艺术感的求爱方式，既大方又浪漫。比起网络世界的虚拟，现实中这种方式不是更好么？曾经有这样一位苗家女孩，大胆地对心爱之人表白：

小妹生来爱唱歌，开口一唱百鸟和。

哥若能把山歌对，根本不用媒来说。

爹娘生你到人间，联姻全靠你唱歌。

是龙就游千里远，是虎就过万重坡。

山歌是情感的自然流露，在唱山歌的过程中， 可以见证歌者的精神面貌和聪明才智。山歌中的女子勇敢大方，她也希望能遇到一个和她一样敢于、善于唱歌的男子，这样的男子才能让她从心底里折服。“郎若敢来把歌唱，胜过千人把媒说。爹娘生你到人间，联姻全靠你唱歌。”只要你能勇敢唱歌， 让我看到你的才智，根本不需要请媒人来说和。自己的爱情都在一首歌中，都在自己的争取中。于是就有接下来的“是龙就游千里远，是虎就过万重坡。”女子用山歌激励对方，希望他开口告知心意，为自己的幸福争取机会。在民间集会的日子，男女们抛开思想的束缚，尽情表达自己的爱意。苗族山歌《娇阿依》也有“又踩花山月亮坡，踩山踩得心里乐”的场次。除了表达爱慕，对未来爱情的期许，也在山歌中得到了质朴无华的体现。

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从最原始的不尽人意开始的，但是只要有耐性，就能慢慢等到开花结果。爱情更是如此，最初的海誓山盟或许最后只换得来擦肩而过，而经过时间筛选和现实生活打磨过了的爱情才会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你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情真意切！也正是这样，才有了这首情歌：

双鸟同林百年好，红豆藤藤不经老。

劝君莫学红豆藤，时时总把妹缠到。

凉风绕绕天要晴，庄稼指望雨来淋。

庄稼要靠雨生长，情妹只望郎有心。

赋比兴的艺术表现手法也广泛的运用到山歌之中， 在切入主题前，唱歌之人者都会用具有相似特征或相反特征的事物或场景开始，再引出主题。在这首情歌中，女子以双鸟和红豆起兴，先说明双鸟共同栖于树林中，但保持着各自的独立性，才得以长久的情谊；而红豆与藤互相纠缠总归陷入短暂的情感和生命状态。通过两种不同生命状态的存在所带来的情感结局，女子顺理成章地引出了“所歌咏之辞”：哥哥你不要像纠缠不休的红豆藤，那样的爱情短暂不可靠。而在另外的一首中，情妹以天要放晴而庄稼需要雨的滋润起兴，写出自己有心而衬托出情郎无意的失落。

爱情是人类一永恒的话题，海可枯，石可烂，山无棱，天地和，不敢与君绝，因而那些真诚率直的爱情山歌让我们如此动容。

贵州山歌是中国文化中一朵美丽的奇葩，其爱情山歌更是体现每个时代人民真实的情感生活，其思想内涵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美好的事物总是经得时代考验的，在几千年过去之后，《诗经》仍然以其非凡的魅力感染着后人。我相信贵州山歌也会以一种铺天盖地的态势呈现在时代的舞台上。

［参考文献］

［1］《诗经原始》方玉润著，繁体字竖排版，中华书局；第1版（1986年2月1日）

［2］《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民族志》贵州民族出版社（1997）

［3］《走进中国少数民族之苗族》石莉芸，李云兵著，辽宁民族出版社（2014年12月1日）

查克军，笔名君影，男，汉族，出生于贵州威宁。喜欢琢磨古典诗歌，填写词曲、古风音乐、书法。高三时，在《中华诗词》发表《七绝•题草海湖》。2018年大学毕业，现旅居深圳，到处游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