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套车的歌声(悄悄唱起三套车)
悄悄唱起《三套车》
列车在茫茫的西伯利亚原野上穿行,山川河流象交替的画面匆匆的更新着。无边无际的大草原,枝叶婆娑的白桦林,幽静安宁的贝加尔湖……给人一种仿佛时空定格凝止的错觉。
2005年秋天,我踏上心仪已久的俄罗斯大地。在我从少年走进青年的岁月,让我感觉到“文学”的是普希金的诗,是托尔斯泰、高尔基、契诃夫、肖洛霍夫的小说……后来又喜欢上果戈里的细致与深刻、帕斯捷尔纳克的忧郁与智慧、叶赛宁的浪漫与清澈、蒲宁的华美与柔软;还有叩人心魄的大马戏,高贵典雅的芭蕾舞剧《天鹅湖》,歌曲《三套车》、《喀秋莎》……
1917年俄国相继发生两场革命,“二月”和“十月”革命,新名称还没叫顺口,城市又更名为“列宁格勒”。首都迁回莫斯科。几十年后,苏联解体,为表达新俄罗斯告别老苏联之决绝,爱在地名上做文章的俄国人又行动起来,1991年复辟该城最初的名字——圣彼得堡。
如果莫斯科是政治首都,那么圣彼得堡是文化首都。我的俄罗斯之行便遵循这个路线图。
首先参观红场和肃穆森严的克里姆林宫。俄罗斯的教堂建筑风格来源于拜占庭,但它有一个逐渐被本民族文化改造的过程。后来俄罗斯中心东移,莫斯科罗斯崛起,到17世纪俄罗斯教堂形成自己的地域风格。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外形用色奔放、饱和、明亮、欢快,葱头穹顶装饰性加强,亦或大量使用金色,除了表示对神的崇敬外,聚焦吸引人的目光也是很重要的因素。教堂的穹顶从原来的比较单一的半圆形发展出螺旋形、菠萝形、和金碧辉煌的洋葱型等等。
其实战斗民族不光教堂用色偏好对比浓烈,绚烂,传统的俄罗斯套娃、俄罗斯大披肩、俄罗斯漆盒都喜用明亮夺目的色彩。用民间话说,只有“热烈的闹色”方能显出俄罗斯人的豪迈热情与奔放。如同中国北方地区民俗亦喜欢用大红大绿彰显喜庆是一个道理。
红场配乐是军乐版《喀秋莎进行曲》——“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这段军乐,如今红场阅兵还可以听到。
我们乘火车在森林中穿行了四个小时,来到了俄罗斯的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这是座宁静、深邃,美得让人沉醉的城市。
圣彼得堡是一座文学之城,涅瓦大街上的文学咖啡馆除了柴可夫斯基,最大的传奇是普希金。诗人在此喝完决斗前的最后一杯咖啡——因此,咖啡馆的外墙骄傲地画着他的自画像。普希金婚后定居圣彼得堡,受法国启蒙思想影响,反抗专制的他自然不受沙皇青睐,后者暗中怂恿法国军官勾引他的美貌妻子。为了荣誉和尊严,他决定决斗,不幸身亡。中世纪骑士精神,做了浪漫主义诗人最好的注脚。
徜徉涅瓦河畔,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文学气息,少年时期读《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的唏嘘和懊悔,青年时期朗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徬徨和忧伤,恍如昨日。
涅瓦河畔的十二月党人广场,中央圆形大草坪上,矗立着彼得大帝骑马雕像。列宁称十二月党人是“贵族革命家”。十二月党人起义后,时年26岁的诗人普希金被沙皇召见。沙皇问他:“那个时候如果你在彼得堡,你会怎么做?”他答道:“我肯定会参加起义。”
起义失败后,在被搜身的十二月党人身上几乎都搜出了普希金的诗《自由颂》:牢记教训吧,哦,帝王们:无论惩罚还是奖赏/无论血牢还是神坛/都不是你们的忠实屏障/请在法律可靠的荫蔽下/首先低垂你们的脑袋/人民的自由和安宁/才是皇座的永远的守护……
当起义者的妻子们,跟随被流放的丈夫,前往遥远的西伯利亚服苦役时,普希金写长诗《波尔塔瓦》献给她们,把西伯利亚凄凉荒原上的她们视为他心头的“珍宝”和“圣物”。
我的头脑中幻化出一幅画卷:风雪弥漫的西伯利亚,一群被流放者与跟随的妻子们披着大披肩,走在茫茫雪原上。他们哼唱着俄罗斯古老的民歌《三套车》: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神色肃穆、神情庄重,歌声低沉、婉转悠远……
我喜欢俄罗斯歌曲,是从《三套车》开始的。我有一位少年时期的街坊,他天生嗓音浑厚,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那空虚和无望的冬夜里,我们聚在一起,听他低沉的嗓音哼唱《三套车》:
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为什么低着你的头,你看吧这匹可怜的老马,它跟我走遍天涯;可恨那财主要把它买了去,今后苦难在等着它……
我们一群小伙伴,也跟着他哼唱着这首忧郁的歌,这样的精神慰藉胜过温暖的炉火……
《三套车》忧郁悲伤的旋律被手风琴演绎得如泣如诉,悠远深长,把哀伤的情愫深深的带进了心里面。有人说手风琴是俄罗斯歌曲伴奏中的灵魂,也许不无道理。
《三套车》是诗意的,这种诗意的情绪总能勾动人们心弦:眼前总能浮现皑皑的白雪,蜿蜒的伏尔加河,还有唱着歌的车夫,把自己的心事悄悄诉说……
有人说,忧郁是由痛苦、悲怆、心酸,无奈等等淬砺而成的人生情感,是由种种遭际酿就成泪,再将泪慢慢沉淀入心底的过程,我深以为是。但还可以加上一句,忧郁的怀想里也还有着甘美……
每当唱起这首歌,我眼前就会出现俄罗斯那广袤的冰雪天地,那无边的白桦林和随风凋落的枯叶,那纷飞的雪花,那积雪中孤独行走的马车,以及马车夫面临失去心爱老马的痛苦和无奈。歌曲里的悲苦和忧伤着实令人难忘。如果带着感情投入的唱,很容易把眼泪和心灵深处的哀伤带出来,情难自抑。
这首歌很美,有着诗一般的韵味,但它也很凄凉……它所表达的内容饱含忧伤与苍凉,却直达人心,一幅很真切的画面浮现眼前,这种哭诉是真切的,又是揪心的……
在那个贫乏时代,我们是那样地迷恋着那个被冰雪覆盖的俄罗斯和俄罗斯歌曲,就好像穷小子保尔·柯察金迷恋林务官的漂亮女儿冬妮娅一样……
由此,我们不能不想起俄罗斯美女!与高鼻深目的西欧人相比,俄罗斯姑娘的面部曲线更加柔和,比面目平坦的蒙古人种更有型。她们有欧洲女人难得一见的修眉,眼窝也不像西欧人那样沉降严重。
俄罗斯人戏言,美女是本国特产。到了俄罗斯,才确知此言不虚——肌肤白里透红的俄罗斯美女,是广袤俄罗斯大地上最亮丽的风景。俄罗斯姑娘,就像她们的中文译名:娜塔莎、喀秋莎、莉娜、波娃,美丽得直截了当。虽然青春无敌的俄罗斯美少女很早就表现了成熟的姑娘风韵,但她们脸上却总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最白皙的肤色。栗色或黄色的头发透着魔幻般的诱惑,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深邃得像一湖清水;高挑、挺拔,像水杉一样,叉开的腿就像圆规一样修长……
为什么上天如此眷顾俄罗斯,让这个民族美女辈出呢?或许从人种学上可以做出一些解释。俄罗斯是个多民族国家,从欧洲波罗的海之滨,到亚洲太平洋沿岸,俄罗斯大地上生活着170多个民族。这些民族都盛产美女,其中包括金发碧眼、高大挺拔的斯拉夫人、外高加索的波斯人、西伯利亚白皙沉静的蒙古人和奔放的中亚突厥人……不同的血缘,不同的基因碰撞融合,综合了各种族的优点,便造就了俄罗斯姑娘的天生丽质。
与俄罗斯姑娘天生丽质相媲美的是俄罗斯经典歌曲。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国一大批青年在前苏联歌曲声中走向新的生活,那些歌曲成了他们一生中最钟爱的歌曲。在其后的六、七十年代,又有一大批青年在手手相传,口口相传的歌本、歌声中了解了前苏联歌曲,在那缺乏浪漫、柔情的岁月中,前苏联歌曲滋润了一个又一个渴望释放真情的心灵。
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成长起来的青年,从来华访演的苏联红星歌舞团、小白桦艺术团的节目中,从电视、广播等各种渠道听到了俄罗斯的歌曲,无论是前苏联时期创作的《卡秋莎》、《小路》、《山楂树》……还是蕴含着俄罗斯经典文化主题的《三套车》、《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优美的旋律、诗意的歌词、深邃的意境都让人们陶醉其中。
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诗,哪个多情少年、怀春少女没有吟咏过?它曾经比现今的流行歌曲更流行,诗人普希金的盛名,则比现今的当红明星更火更红。
为什么苏俄文化在前辈那里会有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这其中有着时代的原因——那就是上个世纪从五十年代起始,中国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进入六十年代七十年代,更有一场围剿文化的革命,全国上下,一片粗鄙肃杀之气,凡沾点人性,有点抒情皆被冠之以“封资修”而务必赶尽杀绝。在这种情况下,《三套车》、《小路》等苏俄歌曲,就如同天边的一片绿洲,氤氲着人们的心灵,如同梦中的情人,成为人们感情的寄托和抒发。
这些歌曲经历了岁月的洗涤,像酒一样散发出一种历久而弥醇的味道,令人沉醉;历久而弥新,至今还萦绕在我们的耳畔,寄托着整整一代人的一种信念、一种追求,一种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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