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骆驼祥子虎妞（骆驼祥子之虎妞）

文/麦穗小鱼

题记：

“愚蠢和残忍是这里的一些现象，所以愚蠢，所以残忍，却另有原因。”

这是老舍先生在《骆驼祥子》中写到的一句话，绝大部分读者在读这部小说时关注的是如祥子一般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他们怀揣着梦想，希望通过自己的打拼和积累，最终过上安稳体面的生活。但现实是残酷的——个体对环境的误判，强权对弱势的倾轧，乡土与都市的文化冲突，向上的艰难与堕落的诱惑。所有这一切最终击溃了祥子们的梦想，只留下难以逾越的底层宿命。

高中那会我在读这部小说时，也总会为祥子的“三起三落”所感慨，更加悲愤于北伐统治时期“黑暗，畸形，失衡”的旧社会。如今步入社会以后，再次捧起《骆驼祥子》，已然有了新的感悟和理解，才晓得祥子如我、如你、如他，每个人都像是“斗落了大腿，还想用小腿儿往前爬的蟋蟀”，生活中写满了苦涩，也有诸多的不得已。

除此之余，更是被虎妞的“新女性”所折服。

《骆驼祥子》这部小说中有两位女性备受大家关注，一个是虎妞，另外一个是小福子。小福子代表的是中国传统女性的典型形象——善良柔弱、逆来顺受、骨子里就透露出“自负”的影子；

而虎妞恰恰相反，她彪悍、能干、又自主，她拼命挣脱封建社会对女性的禁锢，牢牢地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以说，在虎妞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她对传统中国女性形象的突破。

不置可否，自古以来我们便深受封建礼教的影响，特别是儒家礼教更是被人们奉为教条。“三从四德”对女性在道德、行为、修养等方面进行了严格的规范和要求，那时的女性就像是被囚禁的小鸟，身体被禁锢着，思想也被禁锢着。

更何况，几千年的男权统治，从经济、政治、文化上对女性加以绝对控制。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使很多女性卑躬屈膝、妄自菲薄，造成了女性依附、顺从、自我萎缩的性格，以至于无法形成主体意识，无法认识自我的价值需求所在。

虽然老舍先生不像狂人鲁迅那样笔锋犀利地“横眉冷对千夫指”，但是在他温润的笔触之下依然看到了100年前女性的地位。一如，《骆驼祥子》的第一章结尾写到，祥子经过三年的打拼，终于拥有了人生第一辆属于自己的洋车，他打算给自己和洋车过个生日。

“怎样过这个“双寿”呢？祥子有主意：头一个买卖必须拉个穿得体面的人，绝对不能是个女的。”——摘自《骆驼祥子》第一章

“绝对不能是个女的”，可见，当时女性的地位是非常低的，就连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拉洋车的车夫都打心眼里瞧不上女人。这种对女性的轻蔑和歧视是封建社会的遗毒。毫不夸张地说，“女人不配”是千百年来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从女性自我意识的发展历程来看，她们每一次对自我角色的反思与突破，都和人性解放的思潮联系在一起。而在中国，女性自我意识真正觉醒于辛亥革命时期。而这个时期，也恰恰是老舍先生对《骆驼祥子》的酝酿和写作时期。于是，作者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有意地把虎妞写的如此彪悍。

小说中，虎妞就像一个大黑塔，粗俗凶悍、又老又丑，这样“刚烈”的外表似乎隐喻出封建文化对女性深重的残害，也在诉说着“男权主义”的丑陋。

古人讲，“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虎妞却不是。她和四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她管人，管事，把人和车场打理的井井有条，红红火火。

所以，与其说老舍先生是在有意丑化虎妞，不如说是对封建社会“三纲五常”、“男尊女卑”等儒家礼教的反讽。这种经济与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导致女性不管有多大能力都不能与男人平起平坐。

一位著名的哲学家说过：“经济独立是人格独立的前提。”所以，经济上的不独立导致了女性对男性具有极强的依附性。在这样的背景下，女性是缺乏话语权的，只能活在世俗偏见和男性的阴影之下。

由此看来，虎妞的精明能干就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呐喊，就是想唤起社会对女性价值的关注和认同。从而，告诫日益开化的社会，女人不应该是躲在家里毫无思想的木偶， 不应该是男权文化的附庸，而是有着渴望实现自我价值的独立个体。

老舍先生可谓是，丑化了虎妞的外表，净化了人们的心灵。

虎妞的“色诱”，一种压抑之后欲望的释放

“在家从父”是“三从”里的第一从，是捍卫封建父权的纲常，虎妞和小福子都受过父权的压迫。

酗酒衰老的父亲说：“你有现成的，为什么不去卖？”小福子就含着眼泪，受尽侮辱去卖了；贪财蛮横的父亲想让虎妞一辈子不嫁帮他守着家产，但是虎妞却不当中国的欧也妮，她早就相中了祥子 ——像骆驼一样憨厚纯朴的小伙子。

所以，在见到祥子的那一刻起，虎妞压抑在内心的欲望再次被撩拨起来，一片春心如三月的小草肆意地滋长着。《骆驼祥子》中有这样一段：

她的脸是离他那么近，她的衣裳是那么干净光滑，她的唇是那么红，都让他觉到一种新的刺激。红着脸，他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越看心中越乱；……越来越有一点什么热辣辣的力量传递过来，他连喝了三盅酒……，迷迷糊糊地看着她，他不知为什么觉得非常痛快，大胆。勇敢的要马上抓住一种新的经验与快乐。……在最后的挺进，忽然狂悦似的把天角照白了一条，好像刺开万重的黑暗，透进并逗留一些乳白的光……

地上飞着些寻找伴侣的秋樱萤，祥子和虎妞却在做着星一样的游戏！

无疑，虎妞的“色诱”是成功了。但是，老舍先生却把男女欢快之事写的如此唯美含蓄。个人认为至少有以下两点原因：

• 一是，受近乎苛刻的忠贞观束缚，女性必须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那个时代，男女之爱不像现在这样自由而炽热，很多时候都是遮遮掩掩。更何况虎妞作为一个女性，这种主动出击的“色诱”更是被人不耻。

自古以来，“守身如玉”、“饿死是小，失贞是大”这些思想观念就深深的印在了世人的心里。贞节观好似勒在妇女脖子上的一条绳索，以其极大的渗透力给各个时代的女性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束缚与影响。时至今日，还有不少男性依旧存在“处女情结”。就像祥子一样，在他发现虎妞不是处女时，内心对她的厌恶有加深了一层，这些都是缘于传统伦理观在祥子心理上的投射。

所以，厚重的贞节之墙严重地包裹着女子的情爱本性。她们只能把“七情六欲”里最被人唾弃的那“一情一欲”压抑在心里，长长久久的得不到释放。

• 二是，男权主义盛行，女人必须“低着头”

记得，有位哲人说过：女人的贞洁不在其阴道里。

但是，放在封建社会，这句话绝对是晴天霹雳。那时候，女人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时候，人们还非常在意“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男有情，女有意，也应该是男人主动。女人主动就是“放荡”，就是“不知廉耻”。所以，《骆驼祥子》中也写到在祥子眼里，虎妞就是一个不清不白的破货。“若当个朋友看，她确是不错；当个娘们看，她丑，老，厉害，不要脸！”甚至比抢了他的车，几乎要了他的命的那些大兵还可恨可恶。

放在当下，“破货”、“不要脸”……这些恶毒的词语绝不会用在一个大胆追求自己爱情和幸福的女人身上。而那时，女人的贞洁恰恰就在其阴道里！

在那样一个男权为主宰者的世界里，虎妞的出现是对传统礼教风俗的颠覆。她的思想、行为、追求通通不符合传统伦理道德的要求。她为自己而活，独自完成了自己生命和爱情的舞蹈。

所以，老舍先生是故意用含蓄的笔墨去反讽封建社会对女性向往放飞自我意识的压迫。同时，也是借用虎妞这样一个被世俗认为“不要脸”的角色，向读者传达出女性的自我意识开始慢慢觉醒。

个人认为，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既是重压之下的反抗，也是时代洪流向前发现的必然！

虎妞的骗婚，一种勇敢追求爱情的炽热

有了第一次的“色诱”，虎妞更加坚定要嫁给祥子，更加希望拥有自己的小家，向往自由的，幸福的生活。但是，刘四爷是绝不会答应的。一是，人和车场离不开虎妞，他想一辈子拴住虎妞，为其赚钱；二是，刘四爷打心眼里瞧不上祥子，虽然祥子年轻力壮，憨厚能干，但是，颇为人物的刘四爷拉不下这个面子，就算嫁女儿也要嫁个家世好的，追求门当户对。

但是虎妞不这么想，她一面不断地反抗刘四爷的压迫，一面积极地争取自己的爱情。在这个过程中，虎妞表现了她的大胆泼辣、敢作敢为和敢爱敢恨。虽然，她和祥子的小家，是以假装怀孕的伎俩，是以离家出走为代价的。但她不在乎，她只想追求自己的爱情。

最终虎妞如愿已偿，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嫁给了祥子。新婚之夜，她说出自己骗婚秘密的时候，笑的是那么的得意。完全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是那种我的婚姻我做主的胜利，是挣脱封建世俗的胜利，是向往自由的胜利，更是自我意识开始觉醒的胜利。

在《骆驼祥子》中，虎妞是一个美丑共存的矛盾体，虽然婚后她好吃懒做，吃饱了便没日没夜无休止地“折磨”祥子——就像牛一样养肥了，好往外挤奶。但是，在祥子生病时，她又万分焦虑，心疼不已。特别是，结婚那天，街坊邻居指着她的脊梁说：“烈女，烂货，自己把自己嫁给男人，娘家人一个没来。”然而，虎妞在祥子掀开红盖头时，脸上依旧写满了满足和幸福。

其实，时至今日女性依然生活在一个以男权为主导的社会里。虽然相比过去，女性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几千年的积习和痼疾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改变的。由此决定了女性在自我意识的觉醒与突破中或多或少的会受到男权社会精神的灌输。

女性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不得不被迫或潜移默化地接受她们觉醒的反方向——男性意识形态赋予的价值观、伦理观、人生观。女性自接受男性意识形态开始，就潜意识下将自我与女性自身分离，女性自愿成为被凝视的客体——“他者”。可以说，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成为了女性真正觉醒的最大障碍。

《骆驼祥子》中，虎妞的“老，丑，恶，欲”恰是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一片涟漪，它预示着女性不应该只是被封建藩篱禁锢的“猫鼠”，不应该是毫无灵魂的木偶，不应该是男权社会中被迫的价值趋同者。女人，用该有自己的独立人格、自主意识和自我价值。

所以，从虎妞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勇于追求自主人格的女性锐气这个角度看，虎妞和祥子一样，都是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愿望固执奋斗的勇者。

面对价值失序中女性自我意识的沦丧，虎妞以被人们嗤鼻的“病态心理”敢于向封建积习和痼疾挑战，以清醒的理性精神寻找实现自我价值和重塑自主意识的“熔点”。

这恰恰是很多读者最容易忽视的地方，也是《骆驼祥子》这部小说另一面可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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