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农村老屋(当年打细长条纸牌的日子)
文:古岸云沙
图:来自网络
这两天与母亲打长条(麻将纸牌),没想到她还知道如何去赢牌,真是出人意料,年前二姨拿牌来时,让她学着重新认牌,她还有点不耐烦,说是不会了,不想玩。也不知是这半年的中药起了作用,还是吃了保健品的原因,居然能够耐得住性子玩几把了,真是一件让人特别意外的事。
奶奶活到九十六岁,一直到八十多岁,还在斗牌,大娘活着时,每天都会坐在阳台的小方桌上摆弄牌,接对子。这大约也是锻炼脑子的一个方法。
大夫说患老年痴呆症后最好的方式就是读书,母亲不识字,那最好的方式就是玩牌了。二姨说她们村子里有个老太太,儿女都不认得了,每次女儿去看她,问她自己是谁,她都回答:九条。她的记忆里只有那些长条纸牌。
农村里像我母亲这个年龄,不会打长条的不多,每到农闲,过年那几天,一年的辛苦暂时放下,打牌便成了唯一的娱乐方式,家里老老少少的都要开两桌。
我们家是一年四季都有牌场,因为有奶奶在,我们家的邻居、近门子,都会找奶奶打牌。刘大奶奶、螺丝转二奶奶、豁子牙大娘,她们是奶奶的铁杆牌友,缺一不可。
我小时候特别馋嘴,跟着奶奶睡觉,总想着奶奶有好吃的能够吃上一嘴。奶奶每天晚上打牌打十二点多,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就会等在她旁边,看她打牌,等着她一起去睡。看久了,就会了。
她们来一分二分一胡的,每隔几天,奶奶与豁牙大娘或者螺丝转二奶奶都会因为一分二分,没有算清楚的账吵那么几嘴,豁牙大娘与二奶奶娘家一个村子,两个人都小气,奶奶爱较真,只有刘大奶奶比较安静,不吵不架,也不参与。
所以每次都是以奶奶发了小脾气而散场,然后撑不到两天,豁牙大娘又上门去撺掇,婶子长婶子短喊个不停,奶奶就心软了。这两天的空儿,没牌局,我就跟着奶奶与刘大奶奶拐磨。三个人打牌叫拐磨。所谓的门里出身,不懂也会三分,其实是长期耳濡目染的结果。
有一阵子我打牌入了迷,每天中午上学之前,必须得和奶奶拐一会磨,否则就不能安心地去上学,放了学,首当其次是玩一会,才写作业。当然后遗症也很明显,四年级考五年级数学只考了四十分,这对我是个很大的打击,自己感觉有点丢脸,从那一年彻底戒了牌瘾。
我母亲有个经典的故事是说她祖父的,那时候她们家应该是地主,她祖父天天赌,从家里往外偷粮食,有一回赌得大了,一夜间输掉二亩绿豆地。第二天,她祖母去地里摘绿豆,刚走到地头,就被人叫住了,这地已经不是她家的了。等到划成分的时候,家里输得一亩地也没有了。说起来也算是侥幸了。
对于穷人来说,打牌只能算消遣。时代在进步,娱乐的方式越来越多,电视,电影,游戏,旅游,唱歌,跳舞,哪一种方式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然而对于老年人来说,打牌仍然是他们最喜欢的娱乐方式之一。无论是新世纪广场还是儿童乐园,几乎都少了成堆儿打牌的老年人。
母亲年轻时候忙农活,对于打牌还不是太热衷,也不太擅长。父亲去世之后,她一个人太寂寞,常常邀了邻居的大娘们一起打牌,前庄的刘大娘与母亲关系不错,常去家里陪母亲打牌,有一回下大雨,夜里很晚了,母亲留她住下,她不肯,惦记家里的大爷。回去的路上,摔了一跤,跌在一个泥窝里,从此就瘸了。
有一年我回家,去刘大娘家串门,看到她用双手端着一只高凳子走路,腰弯得变了形,我心里着实难受了许久。她家的那个大爷更显老,六十多岁,看起来像八十岁,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去上学的路上遇到他,他都不说话,摸一下我的头,笑一笑,就走了,有好多年,我都以为他是个哑巴。岁月真的好残忍,它总是把最不堪的一面展现给你,让你不知不觉忘记了它的善意与美好。刘大娘与刘大爷都已去世多年了,我觉得他们都是很温暖的人。
我父亲也喜欢打牌,他是半路出家,大约四十岁才学会打牌,那时候他身体已经不是太好,久坐对他的身体并不好,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爱惜,大约也是因为病的缘故,更加放纵了自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父亲每天放了学之后就去牌场,尤其是周六周日,没有课上,更加入迷。他又喜欢下庄,牌艺不精,所以输钱的时候居多。当然赌注也不是太高,一毛两毛的,饶是如此,也常常被母亲责怪。日子过得太拮据了。
有个周末,我从学校里回家,大约是高一年级,母亲带着弟弟去了姥姥家,晚上住在了姥姥家,那是她自结婚以来第一次住娘家。周六父亲打了一天的牌,晚饭是我做的,吃晚饭的时候,我对父亲说:晚上不要再打了,身体受不了。父亲答应了。
等到我疯玩了一圈回家,路过螺丝转二爷爷家的大门,看到屋子里灯火通明,父亲又坐上场了。我的气就上来了,站在门口对父亲说:你答应不来的,明天早上我不做饭给你了。那时候我还是个“认真的叛逆的小孩”,父亲的言而无信让我气急败坏。
父亲也生了气,第二天,我做好面条喊他吃饭时,他把一瓷盆的面条都摔了,花瓷盆“轱轱辘辘”跑到了墙角里,面条撒了一地。刚好我们家亲戚来家里借水泵,被我们爷俩的气势吓坏了,水泵没借成,转身走了,把母亲给叫回了家。母亲说没住过娘家,第一次住,就闹出了事,我们俩都不让她省心。
回到学校后,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等下一周末回家时,母亲悄悄告诉我,父亲读着我的信,蒙着头在被窝里哭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我都写了啥。
这期间父亲去学校找了我一次,父亲是来看病的,顺道来学校,给我道歉。我们教室的前边,是一片荒草地,我站在那里,脚下的青草被我的鞋子挤出了嫩绿的汁水,非常地浓郁,我一直盯着我的脚,不说话。
父亲说了很多。那是我第一次与父亲正式交锋。从小到大,我一直敬畏的父亲,在我面前,放下了他作为父亲的尊严,我像个无赖一般,不肯抬头。在那一刻,我不再害怕他。也是在那一刻,我觉得,我长大了,我与父亲有了平等的交流。
那是我们父女第一次心灵的碰撞。此后岁月,磨难重重,历经沧桑,我一直坚守着,除了责任,更多的还是父女间的那份相知,让我无以回报。
龙应台在《目送》中写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这一次是换了身份,父亲离我而去,而我守在路的这一端。
我还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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