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戏曲完整版(西秦戏从田间唱到全国)
西秦腔入海陆丰 长歌铿锵古韵浓
——从田间地头唱到全国舞台的西秦戏
演员余泽锋在后台化妆。图片来源:南方日报
西秦戏,地方稀有剧种如何走向全国舞台?
夕阳的余晖洒满街头巷道,穿过热闹的集市,记者近日来到位于汕尾海丰县城中心的北门社区,见到了入驻演出的海丰县西秦戏剧团。
戏台就搭在社区的老年大学旁,台边的电子屏上显示着当晚演出的剧目《马援伏波》。就在今年6月,这部剧获得了2019年广东省第十一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成为全省62部获奖作品中唯一一部县级剧团作品。
日前,文化和旅游部印发《曲艺传承发展计划》,对曲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发展工作进行专项部署。曲艺历史悠久、魅力独特,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门类。推动曲艺传承发展,对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中华文脉,增强文化自信,繁荣文艺事业,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等都具有重要意义。
2006年,西秦戏被国务院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13年过去了,这一地方稀有剧种不但“活”了下来,还从田间地头唱到了全国舞台。专家认为,像西秦戏这种北方戏曲传入南方,还得以流传至今的现象是较为罕见的,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而西秦戏的表演风格粗犷豪放,唱腔雄浑激昂,道白铿锵有力,非常适合演像《马援伏波》这样充满家国情怀的历史大戏。
高温天,200多名观众在大棚里看西秦戏。图片来源:南方日报
传入:北方戏曲传入南方 流传至今较为罕见
距离好戏上演还有一个半小时,观众们陆续涌入,大多是住在附近的老人,也有一些年轻的面孔,戏台前的200张塑料椅子陆续有人落座,演员们在后台紧锣密鼓地化妆、换戏服、戴头饰。
剧团要在社区连演5天,一天演5个小时,从晚上7时多到12时多,为了庆贺仙圣公诞。“戏是用于祝祷,也能娱乐百姓。”西秦戏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海丰县西秦戏剧团团长吕维平介绍。
汕尾地区供奉的神祗众多,不同社区、村庄不尽相同,在北门社区,人们信奉仙圣公,每年都会在仙圣公诞辰时请剧团演戏庆祝。汕尾的3个稀有剧种:白字戏、正字戏和西秦戏的演出都与这类祭祀活动密不可分。“祭祀活动中唱戏的传统,为这些剧种提供了生存的土壤。”老乐手吴焕如说。
《广东戏曲简史》一书中记载,广东地方戏曲基本上是由外来剧种与广东的地方语言、民间艺术、人民生活相融合的产物。西秦戏也不例外,它起源于明末清初的西秦腔,从大西北流传到广东海陆丰,与当地民间艺术相结合,逐渐形成了游离于本腔、具有独特艺术风格的剧种,至今已有四百年历史。
据《西秦戏研究》记载,上世纪50年代末,陕西秦腔剧团到广州演出,海丰西秦戏剧团的艺人们也来观摩学习,秦腔的老艺人看了西秦戏很感兴趣,认为其剧本、曲调、表演、排场以至服装,都近似30多年前的秦腔。
“像这种北方戏曲传入南方,还得以流传至今的现象是较为罕见的,也正因如此,西秦戏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华南农业大学文法学院首聘教授刘红娟说,她曾观看过一场几乎没有观众,只为了祭祖祈福的西秦戏,她认为,很多地方戏不只是一种艺术形式,还是一种民俗活动,才没有被其他新兴的娱乐方式取代。
没落:破旧农舍里打地铺 剧团一度濒临解散
“南越起烽火,外夷卷狂波……”伴随着高昂的西秦唱腔响起,蓝色幕布缓缓拉开,好戏开始了。
西秦戏唱的是明清时期的“官话”,当地不少人听不懂。
“听不懂并不妨碍我看,而且听的也不是戏,是演员的唱腔,演员一开口我就能判断这出戏好不好看。”70岁的老戏迷马惠如对西秦戏情有独钟,尽管西秦戏在当地受欢迎的程度远不如唱本地方言的白字戏。这一点从戏班数量便能看出,目前汕尾有100多个白字戏戏班,却只有一个西秦戏戏班。早在1992年,海丰县西秦戏剧团就被原文化部称为“天下第一团”。“哪里是天下第一,明明是天下唯一。”吕维平苦笑道。
2002年,吕维平刚担任海丰县西秦戏剧团团长时,剧团的桌椅破破烂烂,演员七零八落,一年只有五六场演出,其中三场还是政府安排的。没戏演也没人演,招了20多个演员,最后只留下五六个,剧团濒临解散。
2003年,广东提出建设文化大省,剧团开始复苏。在新的政策下,剧团重新置办行头、幕布、道具,排演新编剧目。
2006年,西秦戏被国务院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剧团成员备受鼓舞,西秦戏再次得到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关注,港澳同胞也纷纷邀请家乡的戏班演出,自此,演出场次逐年增加,2007年超过250场。
为了生存,剧团一年到头都在汕尾地区和周边的农村奔波,虽然一年能演上200场,一场戏能有一万元左右的收入,但除去电费、伙食和车马费等成本外,剧团成员平均一个月只能拿到两三千元的薪水。演员们为了省下住宿费,演出结束后只能在戏台附近的破旧农舍里打地铺睡。待遇低导致剧团人才流失严重,吕维平深知,长此以往,连正常的训练时间也无法保证,艺术水准会越来越低。
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的若干政策》,海丰县政府在财政不宽裕的情况下,每年拨款72万元为剧团设置了18名一类事业编制人员,剧团这才有了时间和精力整理传统剧目、排练新戏。此时,一位喜爱戏曲的乡贤看在眼里,给剧团捐了30万元,这笔钱后来便被用于创作《马援伏波》。
新作:老戏老演观众流失 马援新剧带来希望
随着演出的进行,来看戏的人也越来越多,200张塑料椅坐满后,附近的居民便从家里搬来板凳。老人们看得入神,任凭孙子孙女在一旁嬉戏打闹。
《马援伏波》这出戏讲的是东汉建武年间,外夷企图造反,本可安度晚年的马援不顾夫人再三劝阻,毅然请命出征,安抚当地百姓,抗旨斩杀贪官,最终成功抵御外寇的故事。在雄浑悲壮的音乐声中,观众们仿佛跨越了千年时空,看到那个烽火连天的南越战场,窥见了马援的内心世界。
“以前知道马革裹尸这个成语,竟不知背后的故事这样感人。”马惠如说。
在剧团里呆了四十年的老乐手吴焕如深谙其中的道理,“好剧本很重要,你的剧本不好,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群众就不喜欢看。然而剧团里一直没有真正的编剧,大多是老戏老演,大家都看厌了”。
《马援伏波》的剧本最早是为海南琼剧创作。编剧陈涣供职于海南省琼剧院,他告诉记者,在海南最有影响力的伏波将军有两位,一位是西汉的路博德,另一位便是东汉的马援。为了让马援心怀社稷、铁腕肃贪、靖疆爱民的历史人物形象更丰满,陈涣数易其稿,历时三年才完成剧本。在一次培训班上,供职于陕西西安秦腔剧院易俗社的导演王群,对这位同样来自陕西的马援将军的故事颇感兴趣,“我在陕西从事创作的这些年,写马援的作品几乎没有,而这部剧本故事有血有肉,令人动容。”王群说。
与西秦戏的结缘则是陈涣始料未及的。当时,他在海南负责协助举办第一届闽南语戏曲交流会,一位潮剧专家发现西秦戏不在受邀之列,便叮嘱他下次一定要请西秦戏剧团来。到了第二届交流会,团长吕维平的精彩表演让陈涣印象深刻,一眼便相中他为饰演马援的最佳人选。
“导演和编剧虽然不是学西秦戏出身,但各个剧种之间本身是相融相通的。我们也达成一致,必须保留西秦戏这个剧种本身的特色。”吕维平说。
为此,王群和陈涣不顾路途遥远,多次从陕西、海南辗转海丰,多次讨论,力求将西秦戏的魅力发挥到极致。“西秦戏的表演风格粗犷豪放,唱腔雄浑激昂,道白铿锵有力,非常适合演像《马援伏波》这样充满家国情怀的历史大戏。”刘红娟认为,题材与剧种契合让《马援伏波》有了先天优势。
练功:椅子上露一手绝活 县级剧团的“绣花功”
演出进行到一半时,吕维平的拿手绝活“椅子功”让坐在后排的“00后”戏迷蔡煜庚忍不住站起身来眺望。只见他双手不碰椅子,慢慢挪动脚步,让椅子的四腿轮流以一腿着地转圈,将马援悲愤无奈、痛苦挣扎的心理活动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的屁股好像粘在了那椅子上,功底可真好。”蔡煜庚惊叹道。
为了这不到一分钟的演出效果,吕维平苦练了大半年,“椅子功主要是靠腰、臀和双腿发力,学会是一道关,如何一遍遍与椅子磨合,又是一道关。”吕维平说。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精湛演绎的背后是异常艰苦的排练。
“第一次到剧团,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号称西秦戏‘天下第一团’的剧团设施竟如此简陋,当场我就傻眼了。”王群告诉记者,当时剧团连一个像样的排练场地都没有,演员们就在狭窄的停车场用一块帆布、几根铁架支起一个简陋的大棚。排练时正值六月天,不是烈日暴晒就是狂风骤雨,雨水还曾把大棚压垮,好在没有砸伤人。
因为该剧团经费有限,有些演员是兼职演出,排练完还要去干自己的营生。演员们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一些基础较差的演员白天排戏,晚上补课,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直到形成记忆。负责音乐配器和乐队指挥的陈勇铁教授,年过古稀还坚持抱病创作。就这样,在硬件缺失、人力不足的双重压力下,整个剧团上下拧成一股绳,硬是咬牙连排了57天。“剧团能存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股拼劲吧”,作为国家一级导演,王群排过的戏不下50部,而《马援伏波》是他排过最艰难的一部。
在该剧团的精心打磨下,2017年8月6日,《马援伏波》在汕尾市马思聪艺术中心成功首演。同年,该剧获得第十三届广东省艺术节优秀剧目二等奖。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促进会会长、广东省文化厅原常务副厅长杜佐祥对该剧给予高度评价,认为该剧充分体现了政治性、思想性、审美性的高度统一,是一个很好的爱国主义教育范本,对挖掘文化遗产,保护濒危剧种,加强传承和发展具有重大意义。2018年,《马援伏波》作为广东省唯一入选作品参加全国基层院团戏曲会演,登上北京梅兰芳大剧院舞台。
交流:赴各地演出和交流 让更多人看西秦戏
时长2小时10分钟的《马援伏波》,在那句荡气回肠的“马革裹尸回长安”唱腔中落下帷幕,观众的掌声经久不息,还有几位热情的戏迷为剧团送来饮料和水果。
“每次演出结束,听到观众们的掌声,再疲惫也能一下子精神抖擞。”演员余泽锋笑着说,此时的他刚换下被汗水湿透的戏服准备卸妆,赶在凌晨两点吃一顿宵夜。常年奔波下乡送戏,早已练就了迅速换装卸妆的本领。
因为家里有亲戚唱白字戏,余泽锋13岁便开始接触戏曲,后来他听到激昂雄浑的西秦戏,被这种与南方柔软唱腔截然不同的戏曲所吸引,便转而学西秦戏。“西秦戏恢弘大气,深受港澳同胞们的欢迎,在北方也有市场”。
酒香也怕巷子深。为了让更多人了解西秦戏,海丰县西秦戏剧团除了承接大大小小的祭祀演出,还去了北京、上海、广州、西安、昆山、石家庄和香港等地演出交流。“每次外出交流,哪怕是演过很多次的戏,他们一抵达都会马不停蹄地走台排练,排练时也都是真打真摔,毫不马虎。”刘红娟说。
2017年10月,《马援伏波》亮相陕西西安索菲特大剧院,参加中国秦腔优秀剧目会演,这是西秦戏400年后首次“回娘家”。据余泽锋回忆,演出结束时,剧院掌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谢幕长达十几分钟,观众反响十分热烈,一举拿下8个优秀奖。
演出后第二天,陕西省文化厅振兴秦腔办公室举办了座谈会。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专家们在会上就该剧的修改完善提出了许多建议,包括故事情节安排、戏剧冲突设计和演员表演等方面。
“好的文艺作品从来不是闭门造车,这次西安之行让我们找到了和高水平剧团之间的差距,也学到了许多表演技巧。”吕维平说。 2018年8月,“西秦戏与传统粤剧联篇演出”在香港高山剧场举行,粤剧表演艺术家罗家英还为西秦戏做起了宣传:“请大家认真欣赏西秦戏,里面有很多和粤剧同源的东西,他们保持得很好。我们这两个剧种的重聚,很有意义。”
“全国有300多个地方戏曲剧种,你若不主动走出去,谁会认识你、发现你?”演员陈嘉明这样认为。
传承:承起来更要传下去 戏靠人传也要时间
凌晨2时,剧团里的一群年轻演员在北门社区附近找了一家宵夜档坐了下来,40多人的剧团只有他们5个人的年龄不过30岁,陈嘉明和余泽锋便是其中两位。
谈到这两位“90后”徒弟,吕维平总是止不住笑意。陈嘉明在2016年考入了中国戏曲学院学习昆曲,余泽锋则连续两届参加广东省演艺大赛获得金奖。
2007年,吕维平当选西秦戏国家级传承人,他坦承,那时自己还不太理解传承的意思。“现在懂了,不光是自己承起来,还要传下去。戏靠人传,我的戏都是师父传给我的。”也正是因为这一信念,吕维平这几年除了排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两个徒弟身上,“这是急不来的。我的小生戏他们已经基本能演了,但是老生戏要压得住场,则要时间来磨砺。”
陈嘉明坚定地告诉记者,毕业后不会留在北京,他说,深造的初衷就是让家乡的西秦戏能够在他这一代传承下去。“我希望有更多年轻人加入进来,不断为西秦戏注入新鲜血液。”暑假期间,他和余泽锋一起,在海丰的一家艺术培训中心为十几个孩子上戏曲课,其中年纪最小的学员才3岁。“一节课包含有基本功、身段表演、唱腔三部分的教学,才收30来块钱,要不是离得远,我一定也把孩子送去学。”刘红娟笑着说。
今年,海丰县西秦戏剧团与广东舞蹈戏剧职业学院尝试开展“订单式”人才培养,由剧团前辈负责传帮带,进一步壮大西秦戏的青年传承队伍。(陈欣欣南小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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