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搬家的故事文字(父亲非要养来历不明的乌鸦)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飞鸿影下
“天方古国有神鸟,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斜坐在办公桌后面,跟一个老头儿尴尬地对峙。老头儿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头发几乎掉光,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干瘪的嘴唇微微上翘,像是要说些什么。
他身上穿一件淡蓝色的病号服,衣袖粘了一点油污。
“我说的都是真的。”僵持了半天,老头儿终于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嗯,我知道。”我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右手握一只水性笔在便笺上画画,它看上去像是一只乌鸦或者斑鸠。
“我看见那只鸟儿变成一只凤凰,从我眼前飞走了,真的。”老头儿一边说一边向我晃了晃胳膊。
我继续完善便笺纸上的那只乌鸦。我只学过两个月的简笔画(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这样就导致我画什么东西都不是惟妙惟肖,包括乌鸦。
老头儿自顾自地絮叨,他对于我的不理不睬似乎没有生气。
“叔,你刚才说啥了?”我放下手中的笔,无聊地望着他。
“没啥,就是我看见那只鸟儿变凤凰了。”
“哦——”我叹一口气,将便笺丢在桌面上,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水。杯子里的茶叶是上个月刚买的贵州毛尖儿,用烧开的矿泉水沏上,满屋子都飘一股淡淡的香味。
老头儿停顿了一下,继续讲自己养的那只鸟死后,变凤凰的故事。这个故事我听了有二十遍,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这个老头儿姓李,半年前被儿子和儿媳妇一起送进这家精神疗养院。老头儿一瞧见门口墙上悬挂的牌匾,就像一个小孩儿不愿去幼儿园那样开始撒泼。
“你们凭什么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我又没发疯!”老李手指墙上的牌匾,嘴唇哆嗦地吼道。
儿子悻悻地站在门口,任凭老李劈头盖脸地谩骂。
“爸,这也是为了您好。”儿媳在一旁看不下去,插嘴道。
“鬼知道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思!”老李狠狠地用目光剜了儿媳一眼,后者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做完全身检查和精神鉴定之后,老李初步诊断为妄想症。他瞧见病历上面的黑字,三下五除二就将病历撕得粉碎,继而破口大骂儿子和儿媳不孝顺。走廊里逐渐围上来一圈幸灾乐祸的看客,护士见状便将他们撵走了。
“迟早有一天我要打断你的腿!你这个逆子——”老李被五名护士按倒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嘴里最后蹦出这么一句。护士们将老李推入病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将小李夫妇让到办公室,他俩身子僵硬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爸——他没什么事儿吧?”小李担心那一针镇定剂是否会对大脑有毒副作用。
我摇了摇头,将两杯热水放在茶几上。
“我爸十年之前还是好好的。”他的神色变得悲伤,眼角耷拉下来。小李说自己母亲走得早,父亲一个人将他拉扯大,非常不容易。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不在被窝,天色摸黑的时候才回家,白衬衫浸透汗渍,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臭味儿。
小李后来到寄宿学校念书,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父亲总变着方儿给他做好吃的。菜做好之后,不停地给儿子夹菜,自己在一旁看着。
“我爸做的那些菜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吃。”小李嗓子有些哽咽。
小李考取了外省的一所著名大学,父子俩乘坐火车走了一天半,去报道。
老李在手机镜头前看见了儿子身着学士袍的模样。
小李应聘到一家大型合资企业,工作到第三年,结识了一名女友,他将姑娘带回家时,老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老李竭尽自己的积蓄为儿子操办了一场像模像样的婚事,儿子跟儿媳妇就在外省安了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去看看他。
“这么说,你父亲的病根源很可能是一个人呆时间太长了。”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继续说道:“独处时间太久难免会出现幻听。”
小李中肯地点了一下脑袋。他说父亲最近脾气变得愈发沉闷,要么半天不说一句话,要么整天对着一面墙壁絮絮叨叨。
经过两个月的治疗,老李康复出院。小李特意从花鸟市场买回一只八哥,让它陪老爷子解闷儿。一个月之后,小李在电话中听到父亲惭愧的声音,他说那只八哥在一个星期之前死掉了。
“爸,回头我给你买只好养活的鸟。”小李匆忙应付了一句,就挂断电话。
老李说后来他在逛公园的时候,捡回来一只受伤的鸟。
这只鸟漆黑如铁,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翅膀上的羽毛被揪扯掉过半,勉强遮住半个身子,鸟被折断了一条腿,卧在地上轻微地叫着。
老李发了善心,便将那只鸟儿安顿在住过八哥的笼子里,每天喂食蒸熟了的小米,还用两根筷子固定那条残腿。
小李知道父亲捡回一只乌鸦后非常生气(他认定那只黑鸟就是乌鸦),非要老李将那只鸟儿丢进垃圾桶。他说那只鸟也许带有某种病毒或者是一只乌鸦,会带来厄运。
“一只鸟儿能带来什么厄运。”老李挂断电话,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只鸟儿康复之后,也能叫唤了,但是叫声非常难听,像是在敲破锣。老李不得不承认儿子的看法是对的,他果真捡回来一只乌鸦。
老李将笼子门打开,伸手拍了两下,那只鸟儿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愿,呆呆地站在食槽边。老李索性将那只“乌鸦”捏了出来,顺手一扬,鸟儿呼扇翅膀,绕了一圈又飞了回来,落在笼子上。
老李有一些喜出望外,觉得这只鸟通人性,就顾不上那些禁忌,将“乌鸦”养了起来。
由于“乌鸦”长得难看,叫声刺耳,老李从不敢清早带着它去百灵、画眉、八哥扎堆的树林子,只有在傍晚才将鸟笼挂在树枝上。
打开笼门,那只鸟儿直冲了出来,飞上云霄。老李盘算着时间,吹一声口哨,鸟儿就乖巧地飞了回来。
老李说他将一只鸟硬生生养出了狗的感觉。
“那段时间只有这只鸟陪着我。”老李说到这儿长吁一口气,眼角的光暗淡了下去。
儿子的工作越来越忙,有时一个多月才想起来给父亲打一个电话,老李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工作。
“我每天的生活都是在喂鸟和遛鸟中度过。”老李说他看着那只鸟一点点长大,萌生出一种做父亲的错觉,他将那只鸟儿当作自己的心肝宝贝(这种想法在我看来既荒诞又凄凉)。
“但是那只鸟后来也死了”老李咧着嘴苦笑,脸上的褶子堆了起来。在一个星期三的傍晚,老李照常拎鸟笼去公园遛鸟。他将鸟笼挂在一株桃树的枝杈上,打开笼门,“乌鸦”没有飞出来。
宝贝儿,怎么了这是?老李神色慌张地敲了敲鸟笼,“乌鸦”软塌塌地卧在笼子的一角,双目微张,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老李慌忙将手伸进笼子,小心翼翼地将鸟儿拈了出来。
怎么这么烫?老李感觉自己的手掌心触摸到了一枚亮着的白炽灯泡。他一抖手,那只鸟不小心掉落在灌木丛里。老李心急火燎地扒拉一尺多高的灌木,想从中找到那只鸟。
此时,树丛里突然冒出一股黑烟儿,烧焦的气味朝面门扑了过来,老李连忙后退了几步。
明黄色的火舌在灌木丛中穿梭,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一只金红色的鸟儿腾空而起,扑扇两下翅膀,冲上云霄。老李单手支撑身体,瘫坐在地上,半天舌头缩不回去。
“这就是您放火的原因么?”我乜斜眼睛瞟了老李一眼,他有些不服气,塌陷下去的腮帮子又鼓了起来。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没有放火!”老李显然被激怒了,他瞪了我一眼,站起身子,连招呼都不打就走出了办公室。
我长叹一口气,拨通了老李儿子的电话。两个小时过后,小李气喘吁吁地推开屋门。
“医生,我爸的病情又严重了吗?”
我点一点头,将那张便笺拍在他面前,小李不明所以地瞧着我。
“你父亲说他在出院之后,你给他买了一只八哥,然后那只八哥——死了,对吧。”
小李“嗯”了一声。
“然后你父亲说他又捡到了一只黑鸟,这只鸟儿后来就——变成凤凰了?”
“啊?”小李瞪圆眼睛:“他一定是疯了。”
我伸手指点了点便笺上的乌鸦:“你父亲的病症已经不局限于幻听,而是已经出现了幻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建议你带他做脑部CT扫描,也许大脑发生了某种病变。”父亲非要养来历不明的乌鸦,乌鸦飞走后我发现父亲不对劲了。
“但是我最近忙得脱不开身,手头——”小李难堪地望着我。
“你老婆呢?或者其他亲属?”
小李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揪扯头发,看上去像要把自己从地板上拽起来:“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瞧着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低声抽泣。
十五分钟过后,小李抬起头,嘴上挂一副惨兮兮的笑容,看得我毛骨悚然。我父亲就拜托给您了,他说完就拎起公文包走了出去。走廊里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从此以后老李隔三差五就过来给我讲那只凤凰的故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儿子的模样,老伴的模样,却对那只黑色的鸟耿耿于怀。我认为老李应该是中了邪,才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老李的儿子过半年来看望自己的父亲一次,他给疗养院留下一笔丰厚的“治疗费”,用来照顾老李的吃喝拉撒。
老李讲故事讲到第三个年头,突然中风死了。
老李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我挺直腰板,窗户外面已经是一片亮白。
我不知道我笔下的这些文字能否让老李在世间有过一点存在的痕迹,毕竟文字的力量一如既往地单薄。
我于朝霞中放眼远眺,发现一只金红色的鸟,扑扇翅膀,飞向远方。(作品名:《凤凰》,作者:飞鸿影下。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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