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会瞬间苍老(为什么过早苍老)
《我的解放日志》剧照。
前段时间,硬核读书会和许纪霖、梁永安两位教授聊了聊他们眼中的年轻人。他们从青年时代走来,在大学里和学生交流最多。他们感受到当下年轻人的困惑、茫然,也感知到了这一代年轻人和他们那一代人的不同。
在这次对话里,有困惑、有解答,也有交流。不管你是今年高考的学生,还是等待毕业的大学生,或许都能在这份对话里看到一种久违的对年轻人的关怀与真诚思考。
最匮乏的东西就显示出来了
硬核读书会:两位老师为什么喜欢研究今天的青年文化?
许纪霖:这个话题就是重新认识年轻一代,确切地说就是认识90后00后,为什么我这半年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呢?
因为我在1982年本科毕业就留校做老师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的学生从60后、70后、80后、90后现在到00后都有。作为一个老师,最重要的是你要了解你的学生。
现在00后也入场了,我特别想了解他们这一代,因为年轻的一代和过去是不一样的。
梁永安:我觉得这一代年轻人确实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代,因为他们面临的问题很大,所以就特别难。
他们的前几代人需要面对的是安身的问题。前人要建立一个温饱社会,让人们安身的社会。
这个阶段基本上已经完成,但现在最匮乏的东西就显示出来了。
青年一代,肩负起为整个社会创造一些新的文化、新的精神、新的价值、新的思维方式、新的感情的责任。
我觉得特别有幸,因为历史上没出现过这种我所形容的“文明三明治”的状态,也就是农业社会的一代、工业社会的一代、全球化背景下的更多元的“后工业化一代”一并存在着。
就像狄更斯说的,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就看你从哪个方面去看。如果你能去打通,能够去认识,能够去展开的话,新的一代人具有前所未有的资源。但如果对当下这种状况认识不清的话,就会前后为难,里外为难,无从选择。
《梁永安:阅读、游历和爱情》 梁永安 著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22-5
我感觉爱情就是现在年轻人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许纪霖:青年人也和我研究有关,因为我主要研究中国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有很多角度可以研究,其中有一个角度叫代际更替,也就是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的不同的文化特征。
事实上今天年轻的父母和子女这一代之间是有代际差异的,他们互相不理解,鸿沟是很大的,而且这个鸿沟永远不可能填平。
但是相互理解很重要,我也是一个90后孩子的家长,所以我也试图和自己的孩子有某种理解和沟通。
今天在中国有三代人,第一代是50后和60后,接下来就70后和80后,再后面是90后、00后。
70后和80后,更像是过渡的一代,他们既有50后、60后的理想主义,就是说他需要诗与远方才能活着,但他们同时也比较现实,更注重实用。
梁永安的B站主页,结婚相关的视频播放量破500万。
梁永安:因为我们做比较文化、比较文学研究,很容易看到文学里边体现人的情感世界、人的命运、人的性格、人在时代里边的起伏颠簸等等,这本来就跟我们社会、青年生活联系非常紧。
我感觉爱情就是现在年轻人遇到的最大的问题。为什么这个问题最大?因为这个领域里自主性是最强的,我们的价值观、生命观、世界观和社会观等方方面面,全部交错在这里。
我觉得当代的年轻人正处于历史的关头。他们需要一个自由而丰富的生活,其实最好的生活方式之一就是单身。
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个阶段,单身的人忽然这么多,但我们还是很缺乏单身文化,缺乏个体的、自我的成长空间,很多人的婚恋和观念从小就被父母和媒妁之言限定了。这就是中国青年人成长的一个新的历史困境。
他们一定会关心具体的问题
硬核读书会:怎样从年轻人身上理解现代性?
许纪霖:梁老师比我乐观,他永远是一个乐观的人,我永远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
事实上,当我遇到90后和00后的时候,最不能理解的一个现象是什么?就是用现在网络上的话说,年轻的一代对宏大事物充满信心,对个人前途忧心忡忡。
另一方面,我上课的时候总是要讲一些宏大叙事的话题,但年轻学生都不大感兴趣,他们关心的反而是一些很具体的“小叙事”。
他们一定会关心具体的问题,比如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感受,这就是他们所关心的世界。所以我把年轻一代的生存称为“小目标”式的生存,就是整个人生是由一个个小目标构成的。
那么,年轻一代人对宏大的事物充满信心,为什么对个人前途忧心忡忡?
今年有1000万的毕业生要毕业找工作,对他们来说,这是需要面对的挑战。
所以我想首先最重要的是理解,把自己放在他们的处境、成长过程中来理解,看看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这是我这半年里面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何以安身立命》
许纪霖 等著
中信出版集团,2016-7
梁永安:今天我们的个体和时代之间,确实有一个非常大的分离。
这个分离不是说和历史本身分离,而是我们的生活的方式是分裂的。
现在的这种大规模的批量化生产,甚至大学教育也是这样,年轻人无法真正地把握、认识个体和历史的联系。
今天的年轻人,他们去推动所谓的“现代发展”和现代社会的形成,更多是通过生活方式来推进的,不像五四青年和新文化干将,是通过一个宏大的社会议程来推动。
现在的年轻人自己能够掌握的选择, 是追求自己生活的个性化,这是一种自由意志的体现方式。人们不再像以前被外界的指令所控制、安排,人们想在小空间里获得自己的自主性。
《弗兰西斯·哈》剧照。
就是通过生活方式的变化一些细节性的东西,在不同的枝节上去建设自己的生活,比如喜欢的音乐、服装、涂鸦或者是视觉亚文化里面的各种东西,培养出来新的“个体”。
青春是不可战胜的,你还是要试一下
硬核读书会:很多近期的影视作品,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都在讲述一种属于青少年的哀愁。比如说前段时间一个很火的美剧《亢奋》,它描摹出年青一代巨大的空虚感。两位老师如何看待年轻人的这种状态?
许纪霖:有的年轻人希望我们这些老一代,给他们开药方、指明方向,但我觉得根本没有这种“药”。
你希望安稳一点,你就回到自己老家,也许是一个二三线城市也不错,就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然后谈朋友结婚、生子买房。但是,如果你是一个不安分的人,那么我还是鼓励你要去闯一闯。
在不确定的时代里边,你个人是确定的,所以你首先要认识你自己,你是什么样的人,就走什么样的路。
现在年轻一代很有趣,二十几岁觉得自己很老了,看到小孩子就觉得年轻真好,但是你真的过了10年、20年之后,你可能会后悔那时候没有努力,年轻的时候错过了好多机会。
所以20来岁30岁以前,我觉得还是要鼓励说,青春是不可战胜的,你还是要试一下,你不要屈服于自己的命运,要有一些小小的野心,因为你还有青春,你还付得起代价。
许纪霖的播客中,年轻人是一个重要的主题。
今天我们处于一个不确定的时代,即便你不优秀,我觉得还是要面对,还要试一下。这是我唯一想说的话。
因为我也是走过来的人。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原来自己计划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机遇出现以后,我不甘心,我抓住了“救命稻草”,最后把自己拉上了岸,经过挣扎,才成为了我自己。
梁永安:现在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是给你画了一条路,你只能往这走。今天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其实有多样的可能性,所以很多人一辈子就在多样的可能性里边跑来跑去,跑到最后精疲力尽,一事无成。
我们今天确实很难长出自己的“根系”。
我在浙江安吉看竹海,它地表以上的竹子有多高,下面的根系就有多深,根系之间也是有联系的,有时候一片竹林是一根竹子发展起来的。竹子底下的根系,就像一个迷宫一样又深又广,我们人生也是这样。
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直提倡一个人一辈子,归根到底要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件事,而以前是没给你寻找的机会,都是被规划的,你听从命令就行了。
《我们都无法成为大人》剧照。
所以青年的时期,你有这个时间,要多给自己一点机会,不要太小看自己,要知道生命很可贵,这一生来到世界,你或许做不了多大的事,但是呢,你起码要给自己一个有点宽度的生命体验,尝试着来做一点事情。
现代社会实际上是个专业社会,不管你在公司里、体制里还是自己创业,其实都要提供可以交换的、满足别人需求的东西。
在简单的农业社会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就可以,但现在不一样,选择权在你身上了,不要再用那套农业逻辑来限制自己。所以我还是希望,年轻人在这个时代,在一个全球化的背景之下,在一个提供多种可能性的现代社会之下,不要过早苍老。
我们说,一个人一辈子一定要摸清自己的上限,摸清自己的下限,下限就是你的良知,你不能行恶。
传统的一个伟大价值,就是建立起我们的下限,不能损害别人,把别人资源化、物化来发展自己。上限就是我们的专业性、创造性,你一生都要不断努力,才能给这个世界增添出一些别人没有提供的,或者别人提供过但还不是那么好的东西。
我一直觉得这个“获得”的过程是我们今天特有的青春成长的方式
硬核读书会:这一代年轻人是被消费主义塑造的一代人,你们怎样理解消费主义对年轻人的影响?
许纪霖:我想说,消费主义塑造的是老一代人,年轻一代是被消费主义2.0版塑造的。
老一代人是在匮乏时代过来的,所以他们非常注重物质。他们内心有强烈的不安全感,但年轻一代没有经历过匮乏时代,内心非常悠闲。
90后、00后,特别是那些中产阶级以上家庭出身的孩子,他们没把物质看成是第一位的,他们要的是什么?他们要的是一种感官的享受,重视的是物质背后的精神体验。
比如说盲盒,很多小孩买了一大堆放在公司和家里边,父母不懂这有什么用,没有实用价值就买了一大堆,有些不可理喻。但年轻一代不在乎这有没有用,他们在乎的是这些能不能给他带来精神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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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一代是在一种非常注重精神感受、感官愉悦的氛围下长大,所以我说他们是消费主义的2.0版。
我碰到过一个书商,他说,书卖得成功与否的关键,是这个书的封面装帧要设计得好,让年轻人一看到这书就动心。
所以,今天所有围绕着年轻人的设计产品,都是直接诉诸于你的感受,要瞬间打动你,打动了就好办了。
梁永安:年轻人是在通过这种文化消费方式、传播方式、话语方式等等,来获得自己的自主性,找寻他自己的存在的价值感。
我觉得从消费的角度看,它有一个基本规律,就是先要获得,然后才放弃。
我一直觉得这个“获得”的过程是我们今天特有的青春成长的方式,比如追星。很多时候,追星的过程是隐藏的,但其实它也在创造历史。
中国青年人的消费主义,不是西方意义上的消费主义,和西方消费社会那种大规模的生产、商业,那种推动品牌化的过程还是有一些区别。
咖啡馆提供了一种公共空间。/unsplash
在历史上,各种消费都是一种文化权力斗争的产物,是从一种旧的控制向新的解放不断发展的过程。那么,我们要思考,如何在中国语境下,赋予消费一种新的品质?
比如说咖啡的品牌化。上海是全世界星巴克最多的地方,咖啡消费文化也是一个现代消费民主的一种体现。咖啡馆里面有人和人之间的平等交流,而在咖啡馆出现之前,人类社会很少有一个真正可以平等交互的公共空间。
当然,面对消费主义,我觉得我们还需要漫长的努力,才能让个人的消费更轻松,有更好的自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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