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年代农村老电视剧北京往事(新千年后大院子弟)

站在2020年的关口,回望新千年的第一个十年,那是北京这座城市急剧变化的十年,也是极具包容的十年。这十年里,经历了申奥成功的狂喜和首次举办奥运会的荣耀,也成功抗击过“非典”疫情,北京变得更加开放多元。

这十年里,电视剧黄金时代的创作理念仍在闪闪发光,网文IP大行其道的种子开始萌芽,互联网与电视台的版权之争即将拉开序幕。这十年里,时代在变迁、行业在变革,但北京剧对现实主义题材的关注没有变。

时代是真正伟大的编剧和导演,好的影视作品不过是它的镜像与回响。在这个变化与包容的时代里,有人感怀过去,有人专注当下;有人找到了自己,有人照见了他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城,剧中的这些“城”叠加到一起,构成了这十年间的北京故事——有回忆有畅想,但最终脚踏实地。

创作传承黄金时代

十九年前,人们对网络文学IP改编还毫无概念。而后捧红了诸多网文作家的起点中文网、晋江文学城,要在2002年和2003年才分别成立。2004年,第一部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问世,但它和刚起步的大陆网络文学无关——这部由佟大为、孙锂华、薛佳凝主演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改编自台湾作家痞子蔡的同名网络小说。

这十年间的北京剧,延续着“黄金时代”的创作方法论,组一个编剧班子搞原创,或者向传统文学要素材。《八兄弟》就是杨亚洲带着编剧在亚运村半年多憋出来的剧本;《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根据刘恒的小说改编;《空镜子》根据万方的同名小说改编;《龙须沟》是对老舍经典剧作的影视化演绎;《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改编自王朔小说《玩的就是心跳》……值得一提的是,老舍、刘恒、万方、王朔,都是京籍作家。

这十年间的北京剧,大都以小人物为主角。《与青春有关的日子》《血色浪漫》,聚焦大院子弟的青春岁月和人生抉择;《空镜子》《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动什么别动感情》《浪漫的事》《鸽子哨》演绎大杂院里普通人家与时代的命运交响;《家有儿女》关注幸福小区里重组家庭的喜怒哀乐;《八兄弟》则是来京务工农民工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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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剧照。

现实里的大事件也在这一时期的北京剧里有所投射。《家有儿女》刘星嘲笑家人“拿绳子蹦跶几下就叫迎接奥运了”,并宣布自己要勇攀珠峰迎奥运。叶京在《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结尾用字幕交代人物现状时提到了“非典”,“金燕仍在医院妇产科当白衣天使,在抗击‘非典’的斗争中成绩显著,被晋升为护士长”。

外来视角看北京,镜头对准农民工

虽然都聚焦小人物,但创作者的不同视角带给这个时期的北京剧不同的样貌。叶京提供了大院子弟与北京有关的青春样本;沈好放用北京胡同生活经验塑造了贫嘴张大民的形象;杨亚洲把北京当做另一个故乡,以一种既沉浸又抽离的视角描写北京城里的芸芸众生。

哈尔滨人杨亚洲毕业于中戏,在西影厂工作过,2000年调到中央电视台。在北京工作生活多年的杨亚洲把北京当做第二故乡。“我愿意在北京拍戏,因为北京代表了中国,北京的生活状态,很多时候能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状态。”这十年间,他拍了三部北京剧——《空镜子》《浪漫的事》《八兄弟》,其中既有土生土长北京胡同人家的烟火气息,也有东北来京务工八兄弟的人生经历。

《空镜子》的投资方之前找过好几个导演,都因为缺乏戏剧冲突被拒绝,但这恰恰是杨亚洲的“菜”。“我喜欢《空镜子》,把平实拍得不平庸,是创作上要做的事。这样的戏如果不注意细节塑造,就什么都没有。”

杨亚洲不是地道的北京人,但他认为拍北京戏有自己的优势,能够跳出来以外来人的视角讲述北京故事。“就像我不是陕北人,但拍了《美丽的大脚》。我在那里工作了20年,又可以跳出土生土长西北人的视角,对西部题材有自己的解读。”拍《八兄弟》,杨亚洲跳出北京人的视角,关注了农民工在北京的生活。“他们对北京的发展是有贡献的,但很少有影视剧去表现他们,这不公平。剧播了之后,有观众跟我讲,他现在开始关注小区里的保安和清洁阿姨了。我感到很欣慰。”

住房困难,“贫嘴张大民”有普适性

沈好放曾留学日本,给佐藤纯弥(《追捕》《敦煌》导演)做过副导演。但他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北京人,曾在东城区的交道口一带住过,用他自己的话说,“确确实实对北京的胡同生活太熟悉了”。

沈好放拍摄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火了之后,出现过一大批以北京大杂院为背景的跟风作品,都未达到前者的高度。沈好放认为,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角色的诞生,跟时代背景和时代氛围要契合。“那时候住房困难,现在都是住小区,人们的生活已经不一样了。人物刻画要符合所处年代的真实,这个戏才会有时代感和生命力。”贫嘴张大民“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放在今天来个第二季也没有办法超越,因为你展现不了现在这样的北京。”

“咱们今天的北京,外来人口比例越来越大。这点跟深圳异曲同工,大家说上海话可以,说北京话、四川话也可以,已经没有语言的区别。”这种变化,客观上增加了北京剧的创作难度。因为在不断的变化中,想要抓住一个时代的代表、找一个具有北京普适性的人物,更难了。“你要是没有发现这个人物,千万不要就非说我这是北京题材,所以我宁愿不拍。”

沈好放眼中的北京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活在时代里的北京人,一种是现实生活中的北京人。第一种是很多人印象里提笼架鸟耍贫嘴、好面子爱充个儿的北京人,就像老舍小说《二马》里描绘的,国家都那样了,他们到哪儿还都是一天到晚称大清国子民的骄傲劲儿。第二种是现实生活里的北京人,随着时代的变化不断在变化,变得很难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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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沈好放在招待所读刘恒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这种熟悉感扑面而来。于是当晚就约刘恒见面,而后合作了《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这部剧。该剧在棉花胡同附近实景拍摄,成功塑造了一个北京胡同里的小人物张大民,嘴贫却心地善良,不管生活再苦再难都乐观面对。

大院子弟与老北京隔着一道墙

以小人物为主角的北京剧里,大院子弟的青春无疑是最为独特的一类。与胡同大杂院的老百姓相比,他们生活中享受了更多的优越,但在大时代的变迁中也一样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因为出身的关系,他们对梦想与现实落差的感受,比普通人来得更加强烈,戏剧冲突感也更激烈。

出身部队大院的叶京从《梦开始的地方》《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到尚未公映的电影《记得少年那首歌》,他的每部作品都带着浓烈的自传色彩,都是他经历过的大院子弟的青春故事。而和他的青春一起定格在影像里的北京城,如同大时代的一个横切面。

叶京选演员偏重北京籍,有部队背景更好。两部剧里,接近半数的主演都是京籍演员,“陈羽凡那会儿是闲得慌来找我玩,说能不能演个戏,就这么来的。好多北京唱歌的孩子都找过我,但我没用。”

叶京喜欢用新人演员,“用腕儿的话,第一是用不起,第二是跟他赔不起时间”。十多年后再看他拍的剧,当年的新人都成了腕儿,时间见证了成长也见证了无常——有人因戏结缘又最终分道扬镳,如陈羽凡、白百何;有人耕耘多年终成大名,如咏梅;也有人人生未半提前离场,如傅彪、班赞。

叶京的每部作品都跟自身经历有关,“全有关系,没关系我根本不会去写。”叶京说,《梦开始的地方》是为了怀念父母那一代家庭的氛围,还带着一种炫耀;《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拍的是他们那代人改革开放前的生活,“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开始无所适从了,迷茫了”;《记得少年那首歌》有随父母被下放到宜宾的经历;另一部未映的《原来我们如此陌生》,则是对自己这代人的反思和总结。两部剧都在北京取景。叶京说,《梦开始的地方》开场两拨大院子弟在什刹海茬冰,“演宋京生的丁志诚和演宋建军的张涵予原本就滑得非常好,茬冰直接可以拍,其他人哪敢啊?”现在回过头去看,叶京觉得《梦开始的地方》很多演员滑冰水平不达标,“惨不忍睹”,没演出他心目中的茬冰。

自身经历以外的题材,叶京表示也能写,但得分个轻重缓急。“连我那点事儿都写不尽道不完,哪有时间去写别人呢。我特怕再过几年记性不好,想不起来了。”他承认自己的作品有强烈的自传色彩。“完全可以说是自传。”叶京说,他的想法和王朔不谋而合:“他(王朔)一直说,特别想写一部我们那个年代的《红楼梦》。我呢,是利用影视作品,完成我们那个年代的《红楼梦》。”

从上个世纪90年代起,王朔、叶京、冯小刚等一批从北京部队大院成长起来的文学、影视创作者,被认为是“京圈”(北京文艺圈)的代表。但在叶京看来,他们这批大院子弟与真正的老北京,始终隔着一道墙,“我们对北京的故乡和身份认同感更弱。父母并不是北京人,是外来的,是从天南海北被汇集到北京‘坐江山’来的。我们跟老北京有一种隔阂,就是墙里墙外的文化隔阂,我们在墙里头,他们在墙外面。”叶京他们当年认同的身份是什么呢?他用了一个词形容“胸大无脑”。心胸特大,恨不得要去解放全世界、全人类,觉得自己背负着这样一个时代使命,但又容易冲动,动不动就热血沸腾。”

在他看来,大院能够有所谓的引领文化,是因为“享受到各种优越。很多西方的流行文化,我们肯定是最早一批看到的。一般老百姓哪看得到啊?又哪里吃得起老莫、新侨饭店,甚至谁敢去吃西餐啊?”一道墙隔开了大院子弟和真正的老北京。

叶京的父亲当年被赶出北京,全家下放到四川宜宾,他才算见到了墙外的世界。“那是四川省会成都啊!我父亲带着我进饭馆,叫花子在旁边围一圈……”而另一边呢,他家虽然倒霉了,父亲还有五粮液特供喝、红塔山云烟抽。

改革开放,叶京也南下广州经过商,甚至跟王朔在北京开过川菜馆。但他觉得这都只是玩闹,从来不是正经做生意。“你们别以为我做生意特正经,我做生意的过程用北京话说就是‘瞎折腾’。”叶京说,他们这批大院子弟,活得没有那么严谨,也不会给自己规划人生。“我跟王朔,我们这一代人属于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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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开始的地方》《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都以上世纪70年代的北京为背景,一群部队大院子弟在时代的激流中相遇相爱,满怀梦想的青春遭遇坚硬的现实,美好与丑陋,都和盘托出。剧中很多角色,都能在叶京和他朋友身上找到对应;很多情节,也是他们真实的经历,打架、茬冰、拍婆子……“王朔不是也进过东风市场派出所嘛,都进过。《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也有这情节,都是真事儿。”

新京报记者 杨莲洁 张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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