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最后田小娥被谁杀死(被公公杀死的田小娥到底做错了什么)
《白鹿原》电影剧照
《白鹿原》里有名有姓的女子不多,但是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有特定的意义。吴仙草代表封建传统女性,白灵代表新时代的知识女性,高玉凤代表儒家思想中的正面女性,而田小娥,她是独特的存在,即使把她放进现在的环境里,她的热烈和奔放也同样显得那么离经叛道、惊世骇俗,更遑论在那个封建男权思想背景下的关中农村。
传统儒家思想是以男性为主导的思想体系,对女性的德行要求主要是依附于男性的价值观念。“三纲五常”奠定了“夫为妻纲”,“三从四德”规范约束了女性的行为准则。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而对妇容、妇言、妇德、妇功的要求,无一不是迎合父权制度下对女性贞操名节的要求。
《白鹿原》电视剧照
田小娥形象的产生
陈忠实曾说过,在他构思《白鹿原》的时候,田小娥是第一个在脑海中被创造出来的角色。那时候他为了酝酿写作《白鹿原》,亲自到蓝田县城去查阅县志,县志真实而又系统地记载了一个县的历史。从一个侧面也说明陈忠实的严谨性是《白鹿原》这本宏篇巨作成功的基础。
当陈忠实翻阅线装的残破皱褶的县志时,像是沿着一条幽深的墓穴走向远古,而三大本《贞妇烈女卷》透过时光的尘埃静静地面对着他时,陈忠实感觉似乎从那个墓穴进入一个空远无边、碑石林立的大坟场。
第一本书里记载了一大批有名有姓的贞节烈妇,列在第一位的妇女不过也就寥寥数行描写,至卷尾最后一名贞妇只有短短一行字!第二本和第三本已经简化到没有任何词句描写,只记着张氏、王氏、李氏之类的代号,出生居所也无从查考,整整两大本密密麻麻没有标点也不分章节的代号,冷冰冰地挤在书页上,像那些女人活着时一样不为人知且索然无味。
陈忠实想到从县志被编撰,对它有兴趣的查阅者,无外乎是想了解历史、地理和经济方面,又会有谁会对这些只记录着节妇姓氏代号的书去耐心翻阅呢?
“我突然对那些无以数计的代号委屈起来,她们用自己活泼泼的肉体生命(可以肯定其中有不少身段曲线脸蛋肤色都很标致的漂亮女人),坚守着一个‘贞’字,终其一生而在县志上争取到三厘米的位置,去没有什么人有耐心读响她们的名字,这是几重悲哀?”
作家敏锐和丰富的情感,让陈忠实在叹息中捕捉到一丝灵感,电光火石之中,他的眼前就幻化出一个女人来,这个女人就是田小娥。这些寂然的灵魂嵌在那一个个干枯的代号里,陈忠实一页页地揭过去,一行行一个个代号地读下去,在目光注视的抚摸之下,一具具鲜活的生命在字里行间舞蹈,他内心充满了悲悯,为那些从如花似玉的盛年萎缩成皱褶抹布一样的女性,她们只有一次的生命是怎样煎熬到溘然长逝的?
田小娥的诞生,注入了陈忠实对这群可怜的女性群体的怜悯,也赋予她天生的反抗精神。读者在理解田小娥时,不应该拘泥于她放荡行为的本身,而是她天性里出自于本能的对自我意识的追寻。她不是某某氏,她就是田小娥。
田小娥与黑娃
田小娥的自我反抗
田小娥短暂的一生经历过四个男人。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她在不断地进行本能的抗争,一方面她又不得不妥协于世俗,她是一个在传统女性和新女性间过渡的摸索者,又因为她不属于二者的任何一方而最终无法挣脱出宿命的桎梏。
① 嫁给老举人
田小娥穷酸的秀才老父亲为了利益将她卖给了老举人做妾,她像一个物品一般被买卖,一个十七八岁并未受到过多少教育的女子,无力跳脱出时代的约束和掣肘,这段婚姻里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爱和尊重。老举人将她买来作为“延年益寿”的泡枣容器,老举人的原配妻子将她作为低贱的劳动力使唤,田小娥的美丽、青春和对于爱情的向往,日复一日地消耗在这一潭死水毫无未来的婚姻里,像废墟上娇艳盛放的花朵无人欣赏暗自颓然。而她的愤怒和不甘亦在心里燃烧着火苗,势想引燃这束缚她的藩篱。
② 遇到黑娃
黑娃的出现成为田小娥的希望。田小娥其实性格非常单纯,她未曾考虑过黑娃的贫苦出生,也没想过引诱黑娃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黑娃年轻而充满活力,对田小娥来说,她未曾经历过情窦初开,少女的情怀过早地被扼杀在沉闷的婚姻里。凭着本能的情欲,田小娥用她的美丽和风情诱惑到了黑娃热烈的回应。对于黑娃来说,田小娥可能只算他的性启蒙者,而对于田小娥,她是把整颗心和身体都交付给了黑娃。
所以当老举人发现他们偷情后,打发黑娃离开, 田小娥扛下了所有面临的惩罚和羞辱。当黑娃放心不下辗转寻到田小娥家时,看到被休赶回娘家的田小娥煎熬的憔悴不堪。田秀才弃之不及地将田小娥送给了黑娃,她再次像一个物品一样被扔了出去,只不过这一回田小娥甘心情愿。她跟着一无所有的黑娃回到了白鹿村,深情地说:“只要有你,我吃糠咽菜都情愿。”
然而世俗礼法容不下一个女人想安家过日子的小小心愿,因为这段感情的初衷,就违背了礼法。以白嘉轩为代表的宗法守护者,断绝了田小娥进宗祠的愿景,白鹿村容不下她的幸福,她只得跟黑娃在村外的一口破窑洞里安下家来。他们也曾度过一段美好的家庭生活,黑娃外出揽工赚钱,她在家养猪养鸡伺弄家务。夫唱妇随的日子让田小娥感受到她自己争取来的生活的幸福感。
这短暂的幸福感随着黑娃参加农协运动落败逃跑后戛然而止。黑娃一走了之,留下她独自面对族长白嘉轩的惩罚,那些黑娃曾经得罪过的村民,将所有的愤怒全都迁怒到田小娥身上,她被打的伤痕累累,生存的压力和活下去的渴望,让她找到了黑娃的本家叔叔鹿子霖寻求帮助。
田小娥与鹿子霖
③ 投靠鹿子霖
鹿子霖作为一个投机取巧在官场混迹的精明人,对于主动找上门来的田小娥,他早别有居心地存了非份之想。田小娥刚开始的目的是为了让鹿子霖帮助黑娃推翻罪名,好叫黑娃能够回家再安心生活。黑娃离开后,她本就遭人唾弃的身份和周围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的骚扰,将她推置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鹿子霖适时地抛出他的庇佑和权势,半胁迫半诱惑地让田小娥屈从了他。
而鹿子霖为了掩盖自己和田小娥的关系,设计将一个单身汉做为替罪羊,将其和田小娥送上了祠堂接受族规的鞭笞。田小娥的善良和单纯之外在于,她明知道是鹿子霖的主导使她受到毒打和伤害,却在鹿子霖细心帮她上药时又感念他的好。鹿子霖趁机将田小娥内心的恨意引导到白嘉轩身上去,唆使田小娥勾引白嘉轩的长子、同时也是族长继承人的白孝文,以解心头之恨。
田小娥在意识到白孝文是个无辜受害者后,她内心的良善和正义感驱使她通过自己的方式羞辱了鹿子霖,尽管她的反抗只是将一泡尿撒到鹿子霖的脸上,却是她身为一个底层的弱者,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反抗。
④ 引诱白孝文
田小娥对于白孝文感情的初衷,是为了报复自己在宗祠所受到的两次鞭打惩戒。当进一步的接触后,田小娥逐渐发现白孝文身上值得令她敬佩的部分。一直到白嘉轩发现白孝文和田小娥的私情,白孝文都没能突破内心的道德防线,真正意义上和田小娥在一起。
白嘉轩公开对白孝文在祠堂的审判,最终让白孝文彻底放弃了内心的挣扎,和田小娥走到了一起。田小娥和白孝文之间的感情,其实是最接近爱情的。田小娥也是在白孝文这里,感受到被宠爱的感觉。当她把第一个烟泡装进烟枪送到白孝文手上时,她的本意是表达满心的关爱和欢喜,田小娥的可爱之处在于她的天真,这样的天真给了她敢于释放自我的勇气。她的可怜之处也在于她的天真,天真到带着无知甚至有些愚蠢。
她亲手捏的一个个烟泡把她和白孝文的爱情燃烧成青烟化为乌有。这青烟的背后,是白孝文本来拥有的土地,房产,还有原配妻子饥饿下的死亡。这是一份罂粟一般美丽却危险的爱情。最终白孝文一无所有,拖着饿到浮肿的双腿离开了田小娥出去乞讨。
“你走了我咋办?”就像当初黑娃走时一样,田小娥惶乱地问出这句话。
至始至终,田小娥还是个需要依靠的女人。尽管她大胆、热烈、敢爱敢恨,但她并没有完全从传统女性的定位里挣脱出来,这不是她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时代和环境的囿限。
田小娥与白孝文
田小娥的死亡
田小娥生在一个迂腐的秀才门弟,父亲对她的教育无非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她的成长环境以及过早地被卖给老举人作小老婆,使她的认知和格局被局限在方寸之间。她自身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完全是出于一种内在的本能,一种天然的反叛精神。
田小娥无疑是一个当时的社会结构下最为弱势的群体。身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犹其还是一个美貌惊人的女人,背负着各种为人所有不齿的骂名,承受着封建礼教对她的批判,被孤立、被排斥,被垂涎,人们将她同寡廉鲜耻划上等号,所以漠视她所受到的骚扰,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所承受的不公正的对待是咎由自取。
正如黑娃的父亲鹿三第一次见到田小娥:“黑娃引着一个罕见的漂亮女人回到白鹿村,鹿三一下子惊呆了。鹿三从第一眼瞧见儿媳妇就疑云四起……”假如田小娥不是过份美丽,只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那么她极有可能会和黑娃像普通夫妻那样在白鹿村生活下去,往后的人生相夫教子、男耕女织。
田小娥的美貌把她一次次推向事非的旋涡,以至于一个在生活里极其忠厚老实的鹿三,会带着行使正义的责任感对她痛下杀手。鹿三对这个曾经的“儿媳妇”只有深深的厌恶和反感。因为她“引诱”了自己的儿子黑娃,使他不能在自己的期望之下做一个老老实实的长工。因为她“引诱”了东家白嘉轩的儿子白孝文,使一个曾经年轻有为思想纯正的族长继承人变得堕落苟且,最后沦落到衣不蔽体毫无自尊地流浪乞食。
这些不满在鹿三的心头积怨已久,真正刺激到他的关键,是当他看到蜷缩在土壕里饿的奄奄一息等待被野狗啃咬的白孝文,那种落魄和曾经的光鲜割裂开强烈的对比冲击,让他在心里做下为了正义而除去田小娥这个祸害的决定。
田小娥在被鹿三的梭镖刺中的霎那,惊诧凄怆地叫了一声:大呀……她再也没想到,这个被自己一直视作公公而尊重的男人,会憎恨她到如此地步,她来白鹿村一心一意只想过上最普通不过的生活,贞洁却成了她人生永远擦拭不掉的污迹,甚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结语
我一直在想,田小娥的存在为什么为引起别人的愤怒和慌乱?乱世中她唯一的武器和谋生工具就是自己这一副美好的皮囊,她用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用以获得资助和庇佑,用以表达自己的委屈和愤怒,用以和爱她的人自我放纵,至始至终,她侵害到了谁的利益?
一如白孝文在没有接触到田小娥前,他是一个在传统教育下长成的最正直成功的典型形象:沉着稳重、行为有守,克已复礼。这一切都是构建在十多年的教养之上,却在面对田小娥的美色时轻而易举地崩塌,这无疑是对礼教最大的挑衅和嘲讽!
即然白孝文所接受的教育没有问题,白孝文的成长过程也没有问题,那问题的根源自然要算到田小娥身上,因为她过于美丽风情,所以她散发的女性魅力就一定是邪恶的。毕竟追溯问题的根源要否定的东西太多,简单地归因到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身上,是最容易推卸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所以像白嘉轩和鹿三这样的道德礼教的守护者们,才会将田小娥的女性魅力视作洪水猛兽,避之而不及。他们一再强调黑娃和白孝文是被“引诱”,黑娃和白孝文作为两个成年男性,他们有自己成熟的思想和认知,情欲本就是存在于他们的内心,“引”和“诱”不过是让原本就存在的欲望浮现到表面。传统封建思想所奉守的严恪的道德戒律,令他们不敢去直视自己的欲望,并引以为羞耻去压制欲望。
在白孝文们没有面对“引诱”前,他们是最忠实的卫道者,这层虚伪的表象之下,有着一切人性的弱点和欲求。田小娥的出现,就是在提醒卫道者们的脆弱和心虚,所以她的存在,犹如一面照见人性的镜子,照见很多人想掩藏的阴暗面。黑娃的反叛和白孝文的堕落,从根本上来说,无关乎田小娥,是他们本身就存在的性格特质。
知耻而后生的白孝文可以“学好为人”,改邪归正一心向学的黑娃可以从头再来。当初被家族驱逐出去的二人得以风光荣归故里、重返宗祠。但是田小娥没有这样的机会,从她在老举人家里对黑娃媚然一笑开始,她就被打上了“坏女人”的烙印,终其一生乃至死亡后都无法抹去。
她死后所引发的瘟疫颇具魔幻主义,生前所承受的屈辱在死后却得以控诉,这不啻是一种理想化的无可奈何。在田小娥死后多次提到的白色飞蛾,一如她的名字“小娥”,她并没能够化茧成蝶,成为美好的象征。她像这只白色的蛾子一般,匆匆于人世,践行了她对美好生活飞蛾扑火般惨烈的向往。
田小娥这种对于自由的追求更多是一种混沌中的自我取悦,不具备普世意义上积极的价值,然而这种对最基本的自我取悦都如此艰难,小娥的悲剧之处在此,读者的悲悯之处亦在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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