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被拐卖的女孩子都逃不掉(为什么被拐卖的女孩子基本都跑不掉)
我们可以发现,被拐卖往往意味着这个女孩子受到了的人大都很可能遭受到了家庭暴力。而曾受到家暴很侵害可能正是她们无法离开的原因之一。
有的读者可能会问:这些被拐卖的女孩可能没有被买家打骂,为什么还是说她们遭受了家庭暴力?
事实上,家庭暴力并不是局限在身体暴力的层面,还包括性暴力、情绪暴力、经济暴力、心理暴力等,比如也可以归为家庭暴力的范围。就具体表现形式而言,家庭暴力可以包括肢体虐待、强行发生性行为、恐吓、胁迫、操纵、经济控制、羞辱、监视、孤立、胁迫、责备等。
我们常常很难理解为什么受虐者很难离开一段虐待关系。有的人甚至在决定离开之后又选择回去。有很多人甚至因此指责受虐者,认为他们是因为喜欢被虐待才选择留在这样一段充满痛苦的关系里。事实上,“离开”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1. 现实条件不允许他们离开施暴者
受害者不离开很多时候是因为现实的原因。他们可能经济依赖于施虐者,缺少社会资源等等。其他文化或者宗教的原因也可能会迫使受害者留在虐待关系中,例如很多家庭可能并不接受受害者回到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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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受害者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侵害
受害者在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受到暴力侵害。随着每一次暴力现象的出现,受虐者都很可能被施虐者认为是“始作俑者”。施虐者可能会无穷尽的对受虐者进行指责:“都是因为你没洗干净地板;你没做好晚饭;你让我在他人面前丢脸”等等。在暴力发生之后,施虐者甚至还会指责受虐者“都是因为你才让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做出这种行为”。
当施虐者不断地指责受害者时,受害者很可能会产生不自信或者低自尊的感受。他们甚至会相信施虐者是对的,自己应该被如此对待。同时,受害者可能会发展出一些应对压力的机制,例如否认遭受虐待等。这样的机制可能会暂时让受害者心里好受一点。但是,在长期的虐待中,受害者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心理创伤,例如抑郁、焦虑或创伤后应激障碍。
3. 有的人因为爱而不愿离开
很多时候,受害者是可以感受到来自施虐者的爱的,并且希望能够保持他们的家庭。受害者在关系的最开始往往不会展现出虐待行为。受害者可能会希望伴侣还能回到之前的那个Ta。很多受害者的期待都是想对方停止暴力,而非结束关系。
因此,受害者很难相信暴力行为(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一定会再一次出现。即便是受过相关的高等教育、乃至有心理相关知识的人,也有可能会成为受害者。无论读过多少数据,他们依然存有侥幸心理,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是例外——“Ta一定会痛改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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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有些人会恐惧更多的受害
对更大范围的受害者来说,“恐惧更多的受害”也是常见的无法离开施虐者的原因。施虐者可能会威胁受害者,如果离开就要去伤害对方的的父母、离开就公开对方的私密照等。出于担心自己的家人受到影响或自己的名誉受到损害等原因,有些受害者不得不放弃离开施虐者的计划。
郜艳敏(她也是电影《盲山》的原型)是一位河南女子,18岁时,她在石家庄火车站被人贩子骗走了,从此就落入了人间地狱。
她先后被人贩子倒了三次手,先被两个女的转给三个男的,又被三个男的转给两个男的,天天被他们糟蹋。她想过呼救,但她内心打过许多问号:真的会有人救我吗?如果他们救不了我,人贩子会不会打死我呢?那就更糟糕了。
最后,她被两个男的转给了河北曲阳县下岸村的买主。这位买主,就是郜艳敏后来的公公。
郜艳敏公公买她的钱只有2600元,而人贩子的开价是2700元。郜艳敏拿出50块钱,给公公跪下,希望他快点带自己走,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再留在人贩子手中了。
郜艳敏的公公没要,他也觉得郜艳敏可怜。下岸村来了一辆三轮车,把郜艳敏接走了。
首先我想说的是,被拐卖的女孩子不是都跑不掉,好多是可以跑掉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去采访的时候,郜艳敏告诉我,下岸村的外地媳妇有四十多个,现在几乎走了一半,村里光没娘的孩子就有七、八个。有的是出去打工挣钱了,有的一去不回。郜艳敏的二嫂就是买来的,也跑掉了。
但郜艳敏没能跑掉。她刚来的时候,家里人不让郜艳敏随便出门。她第一次跑,不是因为自己被拐来的,想跑,而是因为丈夫打她,她受不了,就跑了,结果被丈夫追上,又打了她一顿,把她抓回去了。
郜艳敏自杀过三次,第一次是当年五月份来的时候,她穿着秋衣,跳了水。第二次吃的安眠药,第三次吃的老鼠药。她觉得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死了算了。但是三次自杀,她都被抢救回来了,所以,郜艳敏也就认命了。
家乡的人知道郜艳敏的遭遇,都劝她的父母想开些,说事情不会总那么糟糕。郜艳敏的父母躺在炕上,整天不动。他们一天福也没享过,父母不同意郜艳敏出来,觉得女孩子出去不方便,但郜艳敏还是出来了,还是被拐走了。
郜艳敏的叔叔跟她说,如果不是你个性强,非要出来打工,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后来,郜艳敏被拐卖后,第一次回到家里,问父母,我能不能不回河北了?父母亲人们在一起商量。他们说,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来决定。因为是你一辈子的事,无论你走哪条路,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希望你首先考虑考虑公公婆婆他们一家人,如果你不回去,他们就人财两空了。
郜艳敏说,我可以还他的钱。父母说,不是钱的问题,他们也是农民,不容易,买你的钱,都是向别人一分一分地借的。
另外,郜艳敏也有顾虑:自己被人贩子糟蹋了,自己的第一次没有给丈夫,出去也觉得丢人。郜艳敏也有这种老思想。
郜艳敏的河南老家,跟下岸村一样穷,父母特老实,光会种地。另外,在他们这个地方,结过婚的女子,想再找对象就难了。所以,虽然她回老家抱有很大的希望,不想再回丈夫家了,但是,后来她又跟我说:“人都得讲良心。公公婆婆对我很好,如果离开他们,我良心上也过不去。我不后悔,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后悔有什么用?后悔也不能挽回这一切。”
为什么下岸村这么穷,还有这么多的外来媳妇呢?为什么下岸村这么闭塞,买媳妇的消息还这么灵通呢?郜艳敏告诉我:不是村里人出去打听的,都是人贩子找来的,人贩子知道哪个村最穷,娶不起媳妇,只能买。
我去采访的时候,村里还没有一个初中毕业生。有几个正在念初中的。郜艳敏觉得,没有文化就没有出路,只能像他们的祖辈一样放羊,他们觉得自己干什么都干不成,所以就什么也不干。
刚到下岸村时,郜艳敏不相信任何人,不去串门,也不跟任何人讲话,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因为村里外地人多,去串门会串出事来,如果外地媳妇跑了一个,会连累别人。如果郜艳敏跟谁走得近,她跑了,郜艳敏就会有麻烦。
因为郜艳敏受伤害时,最先是两个女人骗了郜艳敏,所以,郜艳敏也不相信女人。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郜艳敏是村校唯一的老师。她跟孩子们是谁也离不开谁。她说自己要尽最大的能力帮助村里人。郜艳敏也想提醒出门在外的女孩,在外面要多加小心,三思而后行。
附:
尴尬的榜样:郜艳敏,被拐来的教师
本刊记者 石破 发自河北曲阳
12年前被拐卖到河北曲阳县下岸村的姑娘郜艳敏,后来成了这个山村小学唯一的女教师,赢得了当地村民的尊敬和孩子们的喜爱,如今她却陷入与12年前相似的孤独、恐惧和茫然中。
“就像一条飘在河心里的船”
“我现在总是感到莫明其妙的压力,有时候想退缩了。我想不通这是谁的错?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好?”郜艳敏跟记者说。
站在下岸村小学教室门口的郜艳敏,比记者想象中更瘦小,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比她的学生高不了多少。你会很容易想到,12年前,当她被三个壮硕、持刀的人贩子胁持住时,是怎样地无力挣脱。
直到现在,莫名的胁持力量仍很强地束缚着郜艳敏,她也一直在奋力挣扎。
从今年5月至今,已经有20多家媒体的记者采访过了郜艳敏。每一次受访,她就要重新回忆、讲述一遍那令自己屈辱和痛苦终身的经历:被骗走,被强暴,被拐卖……看到她痛楚不堪的神情,记者主动提出转换话题,但郜艳敏抽泣着说:“……没事,你问吧。”
对此地买卖媳妇的历史感到不愉快的,绝不止是郜艳敏一个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面对这段真实而丑陋的历史。此外,郜艳敏和下岸村小学所映照出的当地教育资源投入严重不足,更是忌讳为外界所知的。
3年前,曲阳县教育系统曾在全国名噪一时,因为该县出了一名“百万巨贪”——教育局局长郝成学。郝成学上任教育局长1年半,家里的存款就增加了100多万元。2003年6月,郝成学腐败的劣迹东窗事发,检察人员从郝家共搜出1000多瓶酒,包括五粮液、茅台及各类洋酒;搜出61张存折共206万元的存款以及11万元现金;他家的地下室堆满了大米、食用油等,许多早已过期变质,足足可以装满两卡车……
据河北媒体近期报道:“郝成学落马三年来,曲阳没有专职教育局长,一直由一名副县长兼任。据说是这个岗位‘太热’,许多人‘想’,但人选不好选,只能先空着。于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形:这位副县长不仅主管教育,还分管文化、体育、广播、旅游等多项政府工作,精力分散;教育局一位书记负责全面,而又有一名副局长主管人事……”
曲阳县一些老教育工作者告诉本刊记者,郜艳敏的事迹被媒体报道后,县上一些人很恼怒,说她给曲阳教育系统找了许多麻烦,他们宁愿让孩子们走10里路去山外上学,也不愿让郜老师再干了。
今年5月30日《燕赵都市报》报道:因该报此前所报道的郜艳敏当代课教师的经历,以及适龄孩子辍学问题、教育投入不足问题,暴露了当地教育管理部门的种种漏洞,曲阳县有关方面为包“家丑”,竟决定取消下岸村教学点,不再聘请郜艳敏当老师。消息由该报披露后,上百名读者致电报社,对曲阳教育局这一做法表示不满。舆论压力之下,曲阳教育局有关领导重新表示:尊重现实,下岸教学点暂不取消,郜艳敏老师继续留任。
然而,相关的警报并未完全解除。12年前,郜艳敏初到下岸村时,因为怕这买来的媳妇跑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婆家人的监视。12年后,郜艳敏受到了另外一种监视,同样令她动弹不得。
下岸村村民们告诉记者,今年7月10日暑假前,县、镇干部在下岸村站岗40多天,阻挡前来采访郜艳敏的媒体记者。这期间,除了去山外邮局取包裹,郜艳敏也不能随便离开下岸村。9月份暑假结束开学后,辉灵中心小学向下岸村教学点派来一位女教师,她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发现记者来访,马上向镇里报告。
今年11月21日,记者去下岸村小学采访郜艳敏,很快被当地人发现了,几个自称是“乡干部”、后又称是县委宣传部的人把郜艳敏截回家去,把记者“先兵后礼”地驱离。
在本刊记者到达下岸村之前,已先后有中央电视台《半边天》节目、凤凰卫视《冷暖人生》节目的摄制组采访受阻而回。镇上有人让郜艳敏“发自内心地”对《半边天》节目组说:“我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不愿意接受采访。”凤凰卫视记者的拍摄资料被当地某部门人员强行洗去,《半边天》摄制组希望带郜艳敏去北京做节目,但镇领导对下岸村支书下了死命令:“如果《半边天》带走了郜艳敏,就撤你的职,开除你的党籍!”
11月21日晚,站在下岸村郜艳敏家的门外,记者听到郜艳敏激动地质问将她截回的不明身份的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自从郜艳敏的事迹被国内多家媒体报道后,有许多人给郜艳敏及下岸村小学捐款、捐物。一些指名捐给郜艳敏的钱,她也送给更贫困的学生了。但有人担心郜艳敏会“贪污”这些钱物,今年6月份,镇政府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在媒体上公布了电话、通信地址等,全面接收外界捐赠。
一位美籍华人给郜艳敏寄来了250美元,信上告诉郜艳敏“这笔钱是给你的,你可根据自己的感觉去使用”。
这笔钱由镇里的书记、村里的书记和郜艳敏三方共同从银行取出后,直接放进了镇慈善基金会里。下岸村村委希望将这笔钱用来给村里修路,但他们跟镇里协商不好,取不出来。
“我不能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内心充满了茫然。我就像一条飘在河心里的船,不知道该往哪里靠岸?”郜艳敏跟记者说。
“好歹有一点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12年前的悲惨遭遇,对郜艳敏的身心都是一场强烈的刺激。
那年的农历五月初一,准备回河南老家收麦的18岁的郜艳敏,在石家庄火车站被两名以“找工作”为借口的女人骗走,之后,在短短四天里被倒了三次手:先被两个女的倒给三个男的,又被三个男的倒给两个男的,最后又被这两个男的卖到了曲阳县下岸村。期间,她遭到奸污,每天经历着不堪忍受的折磨。以至于当最后的买主——她未来的公公——捏着2600元借来的钱出现时,郜艳敏扑出来,跪在老人面前,央求他快点将自己买走。
“我觉得我是个失败者。因为第一步就走错了:出来打工,结果被骗到山里卖掉了。我的命运,就这样握到了人贩子的手里。”郜艳敏跟记者说。“我到下岸村十几年,生活一直没有大的改善。这个村子,我来时就是这样的,现在还是这样。有时候我想,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呀?我给自己打过许多问号,都没有找到正确的答案……”
但是,一个在尚不能把握自己命运的年龄,即被人粗暴、恶劣地剥夺了这项权利的女孩,十多年来却从未停止过改变命运的努力。
“一般的人都会认命,我不会,只能抗争。我被拐卖到这儿后,跑过一次,我丈夫追上我,打了我一顿,把我抓回去了。我自杀过三次,第一次是刚来不久,穿着秋衣跳了水,第二次吃的安眠药,第三次吃的老鼠药。”大约这段经历已讲了很多遍,郜艳敏讲起来很流畅,讲到吃安眠药和老鼠药时,还忍不住笑起来。
“我觉得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死了算了……在医院昏睡了两天,医生给我灌肠,回到家里后,又睡了几天。”郜艳敏轻轻叹气。“死而复生后,我就想,是不是我活着还有一点意义,否则,为什么老天不收我?”
自杀的念头不是那么轻易能打消的。2005年10月1日,郜艳敏的母亲郁郁而终。她去世一周年的那天晚上,郜艳敏在下岸村村口给母亲烧纸。“当我特别困难的时候,夜里做梦都会想到母亲,仿佛她在呼唤我去做伴。那时我就感到特别绝望,想追随母亲而去。”
刚到下岸村时,郜艳敏不相信任何人。她不去串门,也不跟任何人讲话,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因为我受伤害时,最先是两个女人骗了我,所以,我也不相信女人了。”
记者问:“你想过那两个女人贩子骗过你以后,还会再去骗别的女孩子吗?想到过她们是否会受到法律的惩罚吗?”
郜艳敏迟疑了一下,回答:“我没想过她俩的命运……我相信老天不会总让她们这么幸运的。”
她也不知道当地政府是否组织过打击人贩子的行动。“自从进了山,十几年我都很少出去过,我能上哪里去呀?我就像傻子一样,与外界一点也接触不到,什么都不知道。”
得知女儿被拐卖到河北山村做媳妇后,郜艳敏的父母就躺在炕上,整天不动。一年后,郜艳敏获准和丈夫一起回到家里。她问父母:“我能不能不回去了?”她抱着很大的希望,不想走了,但她等来的是父母艰难的回答。
“父母说,这是你一辈子的事,无论你走哪条路,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希望你首先考虑、考虑公公婆婆他们一家人,如果你不回去,他们就人财两空了。我说,我们可以还他的钱。父母说,不是钱的问题,他们也是农民,不容易,买你的钱,都是向别人借的。另外,在咱们这个地方,结过婚的女子,再想找个好对象就难了……”
经过一番内心挣扎,郜艳敏告别了躺在炕上流泪的父母,跟着丈夫又回到了曲阳县的深山沟里。
记者问郜艳敏:“你对当初的这个选择后悔吗?”
郜艳敏回答:“人都得讲良心……我现在不后悔。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后悔有什么用?后悔也不能挽回这一切。”
郜艳敏并不讳言她与比她大6岁、小学三年级即辍学的丈夫“缺乏感情,没有一点共同语言”,但她又说:“我为什么会留下来?是公公、婆婆的善良打动了我。他们对我很好,如果离开他们,我良心上也过不去。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懦弱——我是不忍心伤害我身边的每一个人。自从来到她家,我一直努力做个好媳妇,没想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像别的媳妇,不是跑,就是闹。”
从大山包围的下岸村到外面公路,只有短短的六、七里。就这六、七里地的阻隔,郜艳敏12年都没有走出来。
另一件富于象征意义的事件是,如今曲阳县其他地方都实现了公路“村村通”,唯有下岸村的山路依然坑坑洼洼。
“今年7月,凤凰卫视让我去北京做节目。搁在去年,我还不敢一个人出远门。我一路走,一路给自己壮胆,但还是害怕……一出门,我就想起不愉快的事了。我特别不愿意去石家庄火车站,一去那里,就想起那两个女的,头就像要爆炸似的,我拼命让自己冷静,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郜艳敏难以抑止地哭出声来。
被两个女人拐卖,只是郜艳敏一连串人生苦难的导火索,这种苦难至今仍在持续:她的母亲因为女儿失踪哭瞎了双眼,很快又得了胰腺癌,不治而终。她的父亲得了胃病、脑血栓、骨殖增生和老年痴呆症,不得不离开老家,去在郑州打工的弟弟处养病。如今她的老家,只剩下90高龄的奶奶和一个残疾的大伯相依为命。她的弟弟到了结婚年龄,还连一间房子都没有。她公公患有关节炎,脑血栓也说犯就犯,今年已经送医院抢救了两次。她的婆婆每到冬天就气管炎发作,躺到炕上下不来,家里洗衣、做饭等全是她的事。她的丈夫弟兄四个,老大一家搬走了,买来的二嫂逃掉后,二哥破罐破摔,如今犯了重罪,正在等待法院判决,只留下一个9岁的儿子,跟着爷爷奶奶和她这个婶婶生活。她的丈夫排行老三,体弱多病,如今在山西打工。他的四弟因娶不上媳妇,“嫁”到外地做了上门女婿,轻易也不回一趟家。
郜艳敏自己还拖着两个年幼的儿女。在记者赴曲阳县采访期间,她6岁的儿子得了水痘,输液几天不见效,儿子怕扎针,不想再输液了,不料牙龈也发炎,上嘴唇都“胖”了,每天晚上都要哭醒好几次。
“有时我想,为什么我这么小,要让我担这么大的担子?真不想再担了!可是不担又怎么办?只有坚持。”郜艳敏跟记者说。
郜艳敏的婆婆跟她说:“老三,你要走了,这个家就全完了!我们也知道你难,有时候真的可怜你,担子太大了……”
郜艳敏跟公公、婆婆说:“爸,妈,你们放心。你媳妇来了这么多年,你们应该了解我,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当教师,就像换了一个人
400多口人的下岸村,光从外地买来的媳妇就有三、四十个。这些外地媳妇对待命运的态度可大概分为两种:一、跑掉;二、不跑。
至今为止,下岸村的外地媳妇已经跑掉了一半,包括郜艳敏的二嫂,村里光没娘的孩子就有七、八个。
每次看到别的媳妇跑掉,郜艳敏的心情都很复杂。
“她们走了,留下来孩子怎么办?……但我想她们也都有难言之隐,反正当初都是被迫来的——如果不是被迫,谁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她们在这里丢下孩子,去别处寻找自己的幸福,也有情可原。另外,我觉得那些留下来的媳妇,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之处。”
但郜艳敏做出的是第三种选择:她留下来,当了老师。她要在这个改变了自己大半生命运的地方,来改变当地人的命运。
记者在下岸村采访时,遇到一位可爱的牧羊女小芳。小芳今年14岁,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在家放羊。她有三个哥哥,大哥和二哥都是小学毕业,只有三哥正念着初中。
下岸村的学龄儿童一共有50多个,其中十几个都辍了学,在家放羊,只有几个刚上初中。1994年被拐卖到这里时,郜艳敏就是下岸村文化程度最高的人,12年过去了,这位初中毕业生还是全村文化程度最高的人。
小芳的大哥,如今跟郜艳敏的丈夫一起在山西采石场打工,因为弄伤了脚,回家休息了。“像我们这种没文化的人,只能出苦力。”小芳的大哥蹲在自家空荡荡的新房前,苦恼地跟记者说。
刚到下岸村时,郜艳敏被婆家人限制活动自由,几乎是文盲的丈夫替她去办身份证,把“郜艳敏”弄成了“高彦敏”,三个字错了两个,给郜艳敏如今的生活带来许多不便。
郜艳敏当老师,是从七年前开始的。当时,下岸村小学要合并到辉灵中心小学,孩子们上学要翻山越岭。大点的孩子尚可做到,一、二年级的学生只好全部辍学。
这种情况下,辉岭中心小学决定在下岸村设一个教学点,校长马民家多次找到本村唯一的初中毕业生郜艳敏,恳请她出任教师。
“其他的老师都有乡里发工资,他们是公办教师,我不属于公办老师,也不属于民办老师,连代课老师都不属于,我是临时的。”郜艳敏笑对记者说。
这一“临时”就“临时”了七年多。郜艳敏一人教着下岸村教学点两个年级的十几名学生。除了语文、算术、自然等正常课程外,郜艳敏还给孩子们开办了音乐课,教他们唱歌;开办了美术课,教他们画画。几年来,在附近几个与下岸村相似的教学点中,下岸村的学生成绩都在中上等。
郜艳敏的工资是每月200元。开始每月一发,后来两月一发,从2004年开始,变成了一年一发。2005年秋天,郜艳敏的母亲患胰腺癌住院,她向学校提出把工资开出来,催了几次都没开,只好借钱回去了。等到母亲病逝,郜艳敏从老家回来后一个月,工资才发下来。
2006年9月,新学期开学,上一年的工资应该发了,但到记者采访时为止,郜艳敏还没拿到这年的工资。她去中心小学询问,学校领导说:“镇上没钱,有钱就给你发工资了。”
刚开始,下岸村的教学点在村外一间石头垒的黑屋子里,四面透风。冬天来了,郜艳敏就把孩子们叫到自家炕上上课。每到课间休息,她还要去村外担水给孩子们喝。去年,下岸村教学点得到外界资助,装修了六间新教室,这里成了整个下岸村最豪华的场所。
“童年时,我是个乐观的小女孩。”郜艳敏跟记者说,“自从受了那场刺激之后,就快乐不起来了,觉得没法见人,开心的时间太少了——只有跟孩子在一起,才会开心。我喜欢孩子们,我给他们带来希望,他们也给我带来希望。他们让我想到自己的童年。”
除了给自己的15名学生上课外,郜艳敏还开办了扫盲班,用礼拜天时间给村里的辍学孩子上课。郜艳敏和下岸村小学出名后,各界热心人的救助纷至沓来,郜艳敏把这些热心人统统称作“爱心人士”。她希望“爱心人士”们能结对帮助下岸村的失学儿童,让他们继续把书念下去。
村里的老党员跟郜艳敏说:“如果我们村的人都像你一样,村里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所以,一定要介绍她入党。2005年,郜艳敏写了入党申请书,现在已经是预备党员了。
“但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批准我正式入党?”郜艳敏担忧地说。
去年“六一”儿童节,在曲阳县农民摄影家刘向阳的帮助下,郜艳敏和下岸村小学的孩子们来到北京,观看了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
郜艳敏高兴极了,在火车上又说又笑,像个孩子。从北京回家后,她就给老家的父亲打电话,说她到过北京了,看到天安门了,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了!
此后,郜艳敏就像变了一个人,爱说了,开朗了,在她内心深处缠绕了12年的恐惧渐渐消散了,她说觉得自己活着也有意义了。
“现在我的信心更大了。”郜艳敏说,“虽然社会上也有坏人,但是好人更多。把自己封闭起来是不对的,要勇敢地面对现实!”
在跟记者交谈中,郜艳敏提到最多的两个字是:“文化。”
“除了我,村里还没有一个初中毕业生。我觉得没有文化就没有出路,只能像他们的祖辈一样,放羊。”
郜艳敏说,她要尽最大的能力帮助村里人,“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一天,就要帮他们。当然,仅靠我一个人是不够的。”
但她的婆婆跟她说:“老三,如果你还像现在这样,你干任何事,人家都不会帮你。”
郜艳敏沉默了。她跟记者说:“这个地方封闭、保守,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东奔西跑,就更难了。我在下岸村小学默默干了六、七年,是为了什么?现在不但不被认可,反而压力更大了。”
她接着说:“老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想跟孩子们在一起,只要不开除我就好。如果等个一年半载,等媒体不太关注了,再开除我,我就只好离开我心爱的讲台了……”
来源:悟空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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