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桐乡的古镇叫什么（桐乡话里的屯）

文 | 郁震宏

我叫郁震宏，名字里带一个“宏”字，所以喜欢谈点“红学”。但《红楼梦》的红，与郁震宏的宏，尽管读音一样，毕竟是两个字，所以，我谈的都是假“红学”，闫红谈的才是真“红学”（《她力量》，闫红著）。

下面，就谈一点假红学，有关语言。

《红楼梦》为什么会流行全国？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红学家会有一万种答案，但他们往往忘了，语言才是第一个要重视的原因。没有语言，亦便没有文学，这是一个常识。

我们知道，清朝的首都在北京，那时的官方语言就是北京话，《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是北京人，他用北京话写作，占了先天的优势，这是《红楼梦》流行全国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这也是曹雪芹的运气！

从民国的国语运动到后来的推广普通话，都在客观上推动了《红楼梦》的流行，反之，像《海上花列传》这样用苏州话写作的小说，因为受到语言的限制，影响越来越小。这一点，清末的广东人黄遵宪已经感觉到了，他鼓励子弟多读《红楼梦》，为什么？因为可以学官话，相当于《普通话入门》。

可以试想，如果《红楼梦》是用桐乡土话写成的，即使内容一模一样，也不可能“红”到现在这样的地步，除非清朝的首都在大麻，或者乌镇！

当然，《红楼梦》里也有不少吴方言，有些还活在桐乡土话里，北京话里反而不用了。下面就举一个例子，《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里，就这样一段话（可以直接跳过，看引文最后一句）：

话说宝玉回至房中洗手，因与袭人商议：“晚间吃酒，大家取乐，不可拘泥。如今吃什么好，早说给他们备办去。”

袭人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共是二两；芳官、碧痕、小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银子，我们八个人单替你过生日。”

宝玉听了，喜得忙说：“他们是那里的钱，不该叫他们出才是。”

晴雯道：“他们没钱，难道我们是有钱的！这原是各人的心。哪怕他偷的呢，只管领他们的情就是了。”

宝玉听了，说：“你说的是。”

袭人道：“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邨你，你再过不去。”

我们注意看最后一句，其中的“邨”字，即是挤兑、讽刺的意思，俗写作“村”。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邨（cun）你，你再过不去。也即是你非得人家挤兑你几句才好受，犯贱！

桐乡土话里，这个词现在还常用，但因为桐乡土话保留了大量古音，所以，表示挤兑、讽刺的“邨”，不读“cun”，而读“屯”，这就是“邨”（村）的古音。就像东北人说的“屯”，其实就是“村”，也是古音的读法。

为了方便起见，这里索性把“邨”（村）写作“屯”，那么，袭人说的那句“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邨你，你再过不去”，用桐乡土话翻译，也就是：你吉个人，咸板要被人家屯几声才好过。

桐乡话里的“屯”，就是《红楼梦》里的“邨”（村），这是保存了古音的读法，直通孔子！

因此，桐乡话里常把喜欢挤兑人的人，称为“屯头”、“屯头鬼”、“屯卵”。把挤兑人称为“屯七屯八”、“屯头屯脑”。

邨，为什么有挤兑的意思？

这是一个有趣的训诂学问题。其实，邨，本没有挤兑人的意思，挤兑人的意思，是从“屯”字引申而来的。

屯，本义是草木出土困难的样子，所以《易经》的屯卦，表示的就是“刚柔始交而难生”，出土困难，引申为广义的困难、为难，因此，用语言为难人、挤兑人，也叫做“屯”。

知道了这个道理，我们回头再看《红楼梦》里袭人的那句话，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邨你，你再过不去。其中的“邨”，严格来说，应该写作“屯”，这个词，至今还活在桐乡土话里，尤其是范厂长，最擅长的就是屯卵，而不是做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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