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的翻译作品小学(彼得罗夫的巴金作品翻译)

巴金的翻译作品小学(彼得罗夫的巴金作品翻译)(1)

在众多的巴金翻译家中,彼得罗夫的翻译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他是第一个将巴金代表作《家》翻译成俄文,也是第一位为巴金创作写出专论的人。他高超的翻译水平得到俄罗斯汉学界的公认,可以说,他的第一流汉学家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是这部不朽译著奠定的。彼得罗夫长期潜心汉文学与中国历史研究,多次到中国访学和随作家代表团到中国访问,尤其是与巴金的长期亲密无间的友谊,使他加深了对中国习俗文化的了解,在与巴金的交流中,得到中国大作家的真传,尤其是巴金将诸多创作经历与感受无保留讲述给这位苏联挚友,确保了彼得罗夫的巴金翻译与研究的质量,使得他成为一名卓越的苏联汉学家。毋庸置疑,苏联巴金作品翻译大家当首推彼得罗夫。

彼得罗夫成为俄罗斯最成功的巴金翻译家,首要因素得益于巴金本人的指点和帮助。1956年彼得罗夫翻译的《家》在国家文艺出版社出版后,有个别段落一直让这位翻译家感到不甚满意,与巴金有了书信交往后,他便多次向巴金请教最佳翻译方案,不止一次详细求教《家》的若干段落中的语言难点,请巴金讲述小说的创作背景和经历,巴金总是耐心地一一作答。

巴金的翻译作品小学(彼得罗夫的巴金作品翻译)(2)

彼得罗夫翻译《家》的第38章末尾处一副对联的下联感觉很吃力,也不满意,遂求教巴金,巴金随即给彼得罗夫去信予以解答,但因当时还不知道彼得罗夫的准确地址,不敢冒昧将信发出,巴金只好把信寄到莫斯科国家文艺出版社东方部姓凌的同志那里,遗憾的是彼得罗夫并没有收到,于是巴金于1957年1月18日再次去信,重又解释小说中写到的一副对联的下联,即:“家人一同哭,永絮怜才,焚须增痛,料得心萦幼儿,未获百般顾复,待完职任累高堂”,巴金将其处理成散文句式的白话文,如下:“我们全家的人都同声哭你。我可惜你的才华,想到你我兄妹间的友爱,更使我悲痛。我料想你一定舍不得离开你年幼的儿子,你自己不能够好好地照料他,只得麻烦你丈夫的母亲来代替你照顾孩子了”。巴金特地注明,“永絮”指晋才谢道韫的故事。“焚须”指唐李勣给生病的姊姊煮粥烧掉胡须的故事。“高堂”一般指父母,有时特别指母亲,并说明文中的“你”是指瑞珏,而“我”则指瑞珏的哥哥。巴金一边感谢彼得罗夫为翻译他的小说花费许多功夫,同时为增加彼得罗夫对作品的感觉,寄过两张剪报。报上有孙道临扮演的觉新、张瑞芳扮演的瑞珏、黄宗英扮演的梅表姐、王丹凤扮演的鸣凤、张平扮演的觉慧,还有魏鹤龄扮演的高老太爷。得益于巴金的耐心帮助,这段文言文的难点得以化解,一段艰涩难懂的文言文变成了晓畅直白的白话文,而且个别可能会给彼得罗夫继续造成费解的词句也得到了巴金的解释,从而确保了使得彼得罗夫高度准确地传达了原文,不仅是文字,更重要的是内在气韵:

Все родственники плачут,жалеют талант,жгут волосы,усиливая боль; рассчитывают на прощение и горюют онoворожденном,еще не приняли траур,когда кончат дела,побеспокоят ваш высокий дом.

巴金的翻译作品小学(彼得罗夫的巴金作品翻译)(3)

原文:“输了吗?”觉慧问道。“嗯,”剑云含糊地应了一声,就把头调开了。“多少”觉慧追问一句。

译文:—Проиграл ?—спросил Цзюэхой. По одному виду Цзяньюняон догадался об этом.—Да, —невнятно пробормотал Цзяньюнь,словно не желая,чтобы его расспрашивали, и отвернулся.— Сколько ?— Цзюехой хотел непременно все выспросить и как будто нарочно ставил Цзяньюня в затруднительное положение.

我们认为,彼得罗夫这里翻译得非常出彩。彼得罗夫没有拘囿于字数的对等,而是不停地利用加字法,把字面之外之意,亦即隐性信息不露行迹地“找回来”,极大地增强了读者与他一同吃透原文的可能性。“По одному виду Цзяньюня он догадался обэтом”(看样子他就已经猜出了这件事情),如果光一个“赢了吗”,俄罗斯读者有可能感到突兀,最妙的是当在“剑云含糊地应了一声”和“就把头调开了”中加上了一句“словно не желая,чтобы егорасспрашивали”,似乎是出于难为情,而不想让别人打破砂锅问到底,以文中作注方式把原文没有点出来的“剑云此时不耐烦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心事的心理”完全做了补足,也写出了剑云此时此刻的不快和窘迫。这些心理状态与反应中国读者是不难理解的,但是俄罗斯读者则未必。

在这里我们看到,翻译的过程始于源语,终于目的语读者,而作为语言中介者的彼得罗夫,竟然能忠实而完备地把源语文本的隐性信息传递给目的语读者,堪为彼得罗夫的精彩译笔。再者,觉慧当然明白剑云的心情,但是他故意不放过调侃剑云的机会,因为他讨厌总不是自觉自愿陪着跟他过不去的老一代人在一块打麻将。“追问”(выспросить)两个字表明觉慧不满意于剑云的行为,并明白剑云为什么“把头调开”和不愿意让觉慧“追问”的意思。但是俄罗斯读者并不具备中国特色极浓的智力格局和文化论据,为了避免交际阻塞,彼得罗夫运用加字法将隐藏在原文背后的意思“刨”了出来展示给俄语读者,既解决了狭义上下文问题,又兼顾了宏观上下文。

加字法构成了彼得罗夫翻译巴金《家》的最常见手法,也是隐性信息传递的最佳援手。我们随手拈来一段,即可看出。如作品一开头:

风刮得很紧,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左右两边墙脚各有一条白色的路,好像给中间满是水泥的石板路镶了两道宽边。

译文:Дул низкий ветер. Снежные хлопья,похожие наклочья ваты,беспомощно кружились в воздухе и бесцельно опускались на землю. У стен по обеим сторонам улицы намело сугробы,и они двумя широкими белыми полосами окаймляли грязную дорогу;...

彼得罗夫翻译得非常传神,字字紧扣,但同时为了表现雪花飘落的单调寂寥,翻译家比原文多加进了“беспомощно”,为俄文读者增加了他们所习惯的语义表达。虽从文字眼上与原文有了距离,却补足了原文的隐性信息和未尽之意。

由此看出,翻译远不是简单的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的文字转换,它同样属于一种创造性劳动。为此,不仅需要最大限度地传达出原文所含信息,同时还要忠实体现原作者的风格、手法、意图,以及作品审美意义和文化内涵等等。

巴金的翻译作品小学(彼得罗夫的巴金作品翻译)(4)

通读译文,彼得罗夫基本上做到了这一点。

首先,彼得罗夫大胆而又自信地删去原文中被视为必须而对译文读者却可有可无的信息,同时并不影响译文读者对作家意图的理解并以此深化他所理解的《家》。

原文:是的,他也曾作过才子佳人的好梦,他心目中也曾有过一个中意的姑娘,就是那个能够了解他、安慰他的钱家表妹。

译文是: Цзюесинь,как многие одаренные юноши, часто видел красные сны. В сердце у него тоже была девушка,которая нравилась ему — двою родная сестра,умевшая понять его и утешить.

回译过来是这样的:

觉新就像许多有才华的青年一样,经常做着美梦,在他的心中也有一位姑娘,就是能够理解他安慰他的表姐。

我们发现,在这个不大的片段里,巴金把着重点放在觉新爱“能够理解他给他安慰的梅表姐”上,这是他的美梦,但是彼得罗夫并没有把“才子佳人”译出来,而且句式上也没能忠实传达原文的式样(он так же фантастически мечтал о любви как талантливой юношии красивой девушки),也没有翻译出“钱家”这个字样,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已经充分传达出他想和读者一起分享的信息。尽管我们可以分步解析文中的才子佳人,在这篇小说的上下文里,其实指的是他和梅表姐的幸福婚姻,“才子”就是觉新,“佳人”就是梅表姐。但在这里若有过多用笔,译者就得对译文读者做出很多解释,非但不能让读者尽快接受源语信息,而且会分散目的与读者的注意力,冲淡其审美感受。巴金本人在这里也只是对读者强调觉新有一个美梦,他爱梅表姐。彼得罗夫故意避开梅表姐的姓,即“钱”,因为他清楚梅表姐的姓在这里不具备任何特别意义。因为在下文里他会根据原作者的交代和意图,不断直接或间接给出的是“梅”名,而非“钱”姓。总之,彼得罗夫在这里给出了最好的译案,是基于对小说内容的充分理解和对中文文化意图的揭示上的。

另外,应该指出的是,《家》是一部充满激情的小说,在这里作者爱憎分明,为谁高兴,为谁痛苦,在这里一清二楚。在翻译过程中,彼得罗夫圆熟老道地传递原文这种情感。

原文:“你快说!什么事?”觉慧惊慌地问。张惠如的呼吸稍微平顺了一点,但是他依旧激动地说话,声音因为愤怒和着急在发颤:“我们给丘八打了!……”

译文是:— Что случилось ?— Цзюэхой не на шутку взволновался.Чжан Хойжу,немного отдышавшись,возбужденно заговорил. Голос его дрожал от возмущения и тревоги:— Сегодня нас избила солдатня...»

“丘八”本是对士兵的蔑称。为了表达张慧茹对公然作恶于大学生的士兵们的愤怒与不满,巴金没有用“士兵”,而是用丘八。

在这里,彼得罗夫非常理解人物与作者的情感,也跟原作者一样,没有翻译成士兵,而是译成丘八。这样译者传达的不仅仅是原文信息内容,而且是借助于选词择义传达作者的情绪与情感。

而且,小说《家》生动传神地展现了辉煌的中国文化。熟谙翻译技巧的彼得罗夫善于精确传达文化内涵,极大可能地接近目的语读者的接受心理,接近俄罗斯民族的文化特质。

原文:但是……近年来,祖父偶尔也跟唱小旦的戏子往来,还有过一次祖父和四叔把一个出名的小旦叫到家里来化妆照相……

译文: Однако и сейчас дед имел связь со знаменитой актрисой на амплуа сяодань, однажды дед вместе с четвертым дядей привели ее домой,наряжали и фотографировали.

“往来”的俄语表达,彼得罗夫没有用中立意义的表达“иметьдело”,而是用“иметь связь”,隐含着二者有一种暧昧关系(интимная связь),仅一个词的运用,使得两种文本达到了“形神”上的不隔。彼得罗夫在这里用拼音法翻译小旦这个词,并以作注形式向译文读者作解释,这是作者的高明之处。作者没有必要再把“小旦”这个词单独再作详解,因为势必关涉到一大堆中国戏剧知识,如“生”“旦”“净”“末”“丑”。“小旦”一词之前已经有了身份的大致解释,本身已经是一种中国文化内涵的揭示,对于外国读者来说已经达到了信息通畅,而避去了繁冗的刨根。

再者,文学方面一方面要求译者保留原作的民族色彩,同时要展现出译者的创意与创新;既要尊重原作的民族文化传统,又要让译文读者读懂,同时抓住主要环节,而尽可能略去可有可无的细枝末节。

原文:他醒悟似地欢呼起来:“二哥,我看懂了!”觉民惊讶地看他一眼,问道:“什么事情?你这样高兴!”

译文:— Цзюеминь! Теперь я понял!— В чем дело ? Почему ты так радуешься ?— удивленно уставился на него брат.

中国的辈分称谓明确,不像俄罗斯那样直接称名,尤其对年长于自己的,一般不直呼其名,更不要带上姓。但是俄罗斯人却不是这样,为了让俄罗斯读者习惯于阅读,译者按照俄罗斯习惯改成了直呼其名,这固然迎合了译读者,却没能顾及保留原文的生活习俗。但高明的译者在一开始的时候已经对这种区别做了交代,使得他能放心自如地按照俄罗斯的习俗来处理以顾全译读者的阅读心理。这是非常聪明理智的处理。在上文中已经出现了的“兄弟”(брат),便是对源语读者和目的语读者都做的巧妙兼顾,这一点十分难得。

再看另一段。原文:

“你总是这样不爱收拾,屡次这样说你,你总不听。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觉民抱怨道,但是他的脸上仍然还带着笑容。

译文:...никогда не признаешь порядка. Сколько раз я внушалэто тебе, а ты не слушаешься. Верно говорят: горы легче передать, чем характер, — ворчал Цзюэминь, но без всякого раздражения.

中国成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意思是,改变一个人的本质比移走一片江山还要难。“江山”的直义是山,但转译还可以作为政权,而本性并不是只指人的性格,更多时候指人的本质。这里译者的分寸拿捏是恰如其分的,与特定的上下文和人物心境是形神兼备的,较好地传递出了年轻人的生气勃勃与温和。最后的“без всякого раздражения”(没有一丝的气恼),而不是死抠文字眼地排列出:“他的脸上仍然还带着笑容”,体现出译者彼得罗夫高超的语言水平和机智的翻译处理。

《家》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在当代中国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无论在中国还是在国外都广为流传。为了翻译好这一国际文学名著,必须对原作者思想特征、行文构思与艺术风格有较好的把握,而且要对20 世纪20年代的中国成都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有很好的了解。彼得罗夫得益于过硬的汉学功底,非常熟悉中国历史与文化,准确理解了作者的构思,这一切确保了他的《家》的翻译成功。读彼得罗夫翻译的《家》,我们发现他的译文具备很多优点,值得我们学习,而即便出现极个别误差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丘特切夫说过,“语言一经表达就会出错”,任何一个民族语言的有限和无限都会造成语言表达的力不从心。

纵观巴金作品在俄罗斯的翻译,彼得罗夫、索罗金等一批汉学大家竭诚努力,为俄罗斯读者提供了丰硕而精美的巴金作品译本。

节选自:《中国现代文学作家在俄罗斯》

书号:ISBN 978-7-301-29203-7

王立业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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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北大外文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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