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智寻宠(傻灰你在哪里坐标杭州)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见习记者 刘俏言
傻灰走丢的那天是4月1号,愚人节。饼子觉得这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傻灰是她散养的猫,之前也走丢过几次,都自己跑回来了。饼子决定等它回家,原本住在三楼的她在一楼工作室打了一晚地铺,希望能等到傻灰回来。
可是,从那晚开始,她就再也没见过傻灰。
第二天白天,查监控,到处贴寻猫启事。饼子突然想起,自己前两天关注了一个专业的寻宠团队,他们在微博上发了很多成功找到丢失猫咪的案例,她毫不犹豫添加了张展飞的微信,诉求很简单:“找不到就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
一场专业的寻猫之旅就此展开。
张展飞开着他的二手车来到饼子所在的杭州丁桥某小区。14个小时,期待一次次落空,烟盒里的烟肉眼可见地被消耗。
张展飞说,做这一行要随时做好找不到的准备,但只要尽力就好。
是的,他的工作是:职业寻宠人。
第一个小时
“情况很复杂,可能要在这边待上两天”
见到张展飞的时候,寻猫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他的脚步很轻,但步伐很大,走得极快,专门往小区绿化的角落里钻,稍微一走神就不见踪影。
“先提前说好,这个猫情况很复杂,不一定能找得到。”他说。
作为一个从业近三年的寻宠“侦探”,张展飞算得上经验充足,他的朋友圈几乎每天都会发一两条成功寻猫的案例,有些是线上指导,有些是他本人带队出勤。
最远去过吉林长春,帮一个女孩找到了被人抱走的,已经丢了三天的柯基,最常去的就是江浙沪,其中杭州的客户数量最多,几乎每隔一周,就要从上海跑来杭州一趟。
到小区的第一步,先让队员跟着饼子去查监控,查看小区环境,了解猫咪性格。傻灰是一只9岁,胆子极小的猫咪,平时被散养。张展飞判断,它的活动范围不可能超过这个小区,“一般这个性格的猫,都不会离家太远,躲一个地方就不出来了。”他说。
向邻居打听了一下,有人说下午在地下车库的台阶口看到了它。
张展飞就在这里放了一个笼子和一个罐头,希望傻灰饿的时候能自己出来找食吃。他判断,傻灰应该是顺着台阶跑到了地下车库的某个角落里,于是顺着台阶下去,用手电筒照遍了角角落落。
铁门后的缝,杂物堆积的空隙,车库的拐角,这些是猫咪最喜欢去的地方。找猫毛,看爪印,张展飞每每找到一撮灰色的猫毛,就会发视频到群里让饼子核对。
他在地下车库转了不下五遍,期间甚至在一间杂物室里找到了一只死猫——他说这种情况太正常了,流浪猫没人照顾也就能活三到五年,他们在小区里找猫的时候,经常会看到猫的尸体。
时间一点点流逝。
由于小区的地势复杂,遮挡物多,监控基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寄托于他人肉寻找,张展飞开始有些焦虑。
这里的车库大部分只有车进车出的时候才开门,平时都是关着的状态。他担心傻灰趁着某个车主开车出去的一瞬间溜进了车库里,结果车库门锁了它出不来。“这是一种糟糕的情况,因为没人知道车主什么时候会回来,但猫一般都饿不死,至少10天之内饿不死。”他说。
还有一种更糟糕的情况,张展飞考虑到了,但没敢跟饼子说出口。“像这种到了年龄的猫,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都会离开主人,自己选一个地方默默死掉,不打扰任何人。”
第四个小时
“猫主人还在看监控呢,我怎么能休息呢?”
做这一行,张展飞觉得最重要的不是经验,是勤劳。
宠物侦探这个行业老早存在,但火起来也就近两年。张展飞觉得并没有什么共性的找猫经验可以分享,“有些人在这个行业五六年,但一年也就能找到几只猫。”说到底,还是要看是否用心,是不是真的把时间花在了找猫上。
“找没找到猫都是一个价钱。”张展飞说,这是行业的普遍标准,因为付出的劳动是等值的。因此有些找猫团队说是彻夜寻找,但其实是躲在车里睡大觉。“这种团队都做不长的,因为一旦成功率低了,就接不到单子了,所以我巴不得能有个人跟着我,省的别人不信任我。”他补充,每个团队收费标准不同。“我这里是1800元到4000元不等,或者更多,具体要看寻找的时间和难度,然后远距离的需要报销机票。”
看似范围只在一个小区,但找猫的活动量巨大,张展飞的脚步从来没停下,踩在泥地里找洞,爬到满是灰的玻璃上看管道口,就算是重复在地下车库里走,也是一项消耗量巨大的体力劳动。这个过程并不像想象中的有趣,更多是在无望中枯燥又机械地反复寻找。“有一次也是一家媒体采访我,跟着我找猫,那哥们不到三小时就开始反复说,哥,求求了,你可快点把这猫给找到吧。”张展飞笑笑。
(车库里的猫爪痕迹)
找猫和找小孩不同,并不存在什么黄金救援时间,只要丢猫不超过一个月,其实都没事。
张展飞曾经找到过一只躲在别人家厕所里的猫,就靠喝厕所水过了22天,见到它的时候已经饿瘦了一大圈,但幸运的是还活着。甚至有时候,越快找到猫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往往找到的是猫的尸体。
“楼道里走一圈,发现没有猫脚印,就会在心里做好一些准备了。”张展飞回忆,他见过太多因为没有封窗而导致猫咪跳楼的悲伤故事。他记得曾经帮一个创业公司的CEO找猫,那是一个冬天,猫的鼻血已经凝固了——它从办公室三楼跳下去摔死了。还有一次在舟山,找猫的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也就十几分钟,在现场楼道勘察一圈之后,他在楼下的草坪里找到了已经发硬的猫的尸体,他只能在电话里告诉猫主人:“小猫咪已经回到喵星快乐生活了,你可以理解吧。”
说着,张展飞又点起了一根烟,但始终没有停下找傻灰的脚步,在完完整整地转了第四遍小区的绿化带和车库之后,他拒绝了记者的休息邀约,“猫主人还在看监控呢,我怎么能休息呢?”果然,他有了新发现——一家刚刚开门的快递工作室。在他们的车库里堆满了快递盒子,张展飞跑到屋内和人沟通:“我家猫丢了,能在你快递盒子这边翻翻找找吗?”虽然征得了同意,但是店主一直在催促他:“不可能在我们这里,你不用翻了。”
无奈,张展飞只能简单翻看之后退出了地下室,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另眼看待,就在刚刚,他还因为敲水管被大爷呵斥。因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还经常拿着手电筒照来照去,他甚至还被人当成过小偷,扬言要打他,即便最后猫主人出来解释,对方也一直在骂他。
第六个小时
“说是关于猫的事,其实还是关于人的”
饼子是一家创业做cos服的老板,和几个姐妹合开了一家工作室,一楼二楼工作,三楼睡觉。傻灰是她养的时间最久的猫,整整9年。
“我是去厦门旅行的时候遇见的灰灰,那时候我一眼看到了它,觉得好有缘分哦,这就是我的本命猫,我就把它抱走了。”饼子回忆,那时候她带着灰灰坐火车回的南昌,算是“违规操作”,后来她又来杭州创业,灰灰就跟着她来了杭州。
饼子喜欢叫灰灰傻灰,因为它总是“傻傻的,做什么都很迟钝”。傻灰胆子又小又傲娇,饼子也觉得,它肯定是跑到车库里了,于是跟着张展飞团队的另一个人,一遍一遍地叫着傻灰的名字,“我昨天打地铺等了它一夜,希望能赶快找到它吧。”饼子的脸色有些憔悴,也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门口还没来得及收的地铺床垫)
天气逐渐转黑,张展飞终于熬不住了,和饼子打声招呼后打算去吃个便饭。他说,饼子属于是好沟通的那一类主人,他遇到过太多父母或是长辈把子女的猫弄丢,这时候子女就会呵斥长辈,甚至对着长辈大发脾气。每每看到这一幕,张展飞的情绪就会有些复杂,虽然他自己也养猫,但是他仍旧不能理解这种情绪的发泄到底有什么意义。
入行三年,他倒是觉得自己的客户愈发“老龄化”了,以前是独居的青年、或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愿意花钱找猫的居多,现在越来越多的老人也愿意花大价钱请他找猫了,他将此解释为:“大家的观念越来越开放了。”他找到的猫中,土猫占多数,品种猫反而少些。他觉得这是人和宠物之间割舍不断的情感。“所以,不管猫高低贵贱,大家都愿意花钱去找。”
愿意花钱是一回事,张展飞接不接单是另一回事。
在回程的路上,他接到了一单“领养猫走失”的求助。他明确表示,如果猫咪是被人领养的,即便是原主人愿意出钱寻找,他也不接。因为他见过太多申请领养猫后,因为种种原因把猫遗弃的案例。他曾经接到过一单,原主人是专门收养流浪猫的,得知领养人丢猫了之后找他帮忙,他看了一圈楼道就确定了没有猫咪出走的痕迹。逼问之下,领养猫的那个小姑娘才承认,是她把猫遗弃了。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我把猫找回来了,它也会被二次遗弃的。”张展飞说。
回到小区,张展飞发现最开始放笼子的地方,猫粮被吃掉了大半。“这边是有个洞的,我记得。”饼子告诉张展飞,他赶忙跑到笼子边的小区栅栏下,果然有一个大洞,他在那里发现了大量灰色的毛,沿着毛的方向找,张展飞锁定了一面空墙,下面有一个巨大的缝隙。
躺在地上,把头伸到空墙下,张展飞用手电费力地照里面的管道,突然他大吼一声:“找到了!傻灰找到了!就在墙里!”一激动,他不小心扭到了脖子,饼子连忙上去察看,原来傻灰并没有往地下去,而是沿着空墙里的管道爬了上去,卡在了里面出不来了。
戏剧性的是,白天我们曾无数次经过这个地方,这里是我们找猫的起点,结果兜兜转转,傻灰就在我们身边,但谁也想象不到,它被困在了一面墙里。
夜晚,物业和装修队都下班了,饼子只能先和空墙主人沟通,能不能把墙敲掉,她在墙下放了傻灰最爱吃的罐头,希望能引傻灰下来。但是墙内空间狭小,她又怕傻灰卡住,只能等待天亮,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第十四个小时,饼子叫来了装修队,砸开了墙,张展飞把傻灰从墙里拎了出来。没过多久,饼子把傻灰躺在地上的照片拍下来发到了群里——躺在阳台上晒太阳,该吃吃该喝喝,一般猫能心大成这样吗?
照片里,肉乎乎的傻灰眯起眼睛,舒适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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