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弘（付秀宏楝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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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茸茸湿楝花

暮春时节，各种植物已从鹅黄走向葳蕤的深绿，而苦楝树却刚刚捧出一球球粉紫色的楝花，显得格外别致。苦楝花开得晚，等桃花、梨花、杏花和柑橘花都开过了，才会慢悠悠开出自己的淡淡小花。“始梅花，终楝花”，苦楝花在二十四番花信风中排在了最后，楝花开过，斑斓的春天便行将结束。

门前桃李都飞尽，饯春时节楝花丛。暮春与初夏时节，楝树枝头生满嫩绿的叶，一簇簇花朵点缀其间，一缕缕温热的气息兀自散发而来。楝花盛开时，花蕊嫩黄突出，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空气中氤氲着淡雅的香味，是那样醉人心脾。看，那紫白色的细小楝花，在紫蓝之中略带乳白，花序如葡萄般光彩夺目；习习晚风中，到处都弥漫着令人迷惘的楝花香。

历代文人墨客对楝花褒奖有加。唐代诗人温庭筠《苦楝花》：“院里莺歌歇，墙头蝶舞孤。天香薰羽葆，宫紫晕流苏。晻暧迷青琐，氤氲向画图。只应春惜别，留与博山炉。”宋代王安石《钟山晚步》有云：“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槿篱竹屋江村路，时见宜城卖酒家。”王安石还曾写过“桑条索漠楝花繁，风敛余香暗度垣”的诗句。明代诗人杨基的楝花诗，因具甜腻的南国风情，更为脍炙人口：“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

苦楝灰褐的树干，稀疏的枝桠，奇数羽状复叶，再加上并不起眼的紫色碎花，好像没什么稀奇之处。但是，浅绿、紫粉和橘黄交织在一起，白中泛紫的五片花瓣，紧围着圆柱状淡黄色的花蕊次第开放，境界就大不相同了。尤其是圆锥花序上着生大量蓝紫小花，深紫的雄蕊合生成管状，位于花朵正中央，犹如一盏微型的灯台，令人百看不厌。

楝花绽到极盛之时，一嘟噜一嘟噜的，仿佛团团紫云悠然飘下。微风骤起，花儿伴着绿叶翩翩起舞，散发出阵阵醉人的芳菲。若夜间有风雨袭来，地上则落满一层楝花，好一片香气缭绕。难怪席慕蓉这样写楝花：“你几乎不能相信，一棵苦楝能够开得这样疯狂，而同时又是这般温柔。”

苦楝花的花语是温暖的笑容，她简直就是母亲平凡、伟大与素雅的最佳写意画卷了。因花开之时，馨香淡淡，生长情态像似母亲带着笑容望向远方，所以用其代表对生活的希望也非常贴切。紫色花朵在枝叶间若隐若现，远远看去像弥散的雾气。花儿点缀在如同小铃铛的花蕊周围蓬松散去，尤似天星错落有致，在枝叶间逞尽了风华。这种面对生活始终保持乐观心态、传递正能量的品质更为令人赞叹。

苦楝，其花、叶、果、根、皮均可入药。因其与“苦练”“苦恋”同音，“苦不堪言”几乎成为代名词。面对苦寒境遇，苦楝浑身长满了思想和意志。小时候，我常站在苦楝树下，一心盼望苦楝开花。花开了，很细嫩柔软，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倾洒下来。楝花擎在半空中，我的小手够不着，只能静静仰头观赏。苦楝花开，让我幼小的心灵感受到浴苦尤暖的赤诚。看久了，就懂得一些人生道理：人在生活中学会吃苦，就能像苦楝一样独立自主。

苦楝树因其性苦，并不为大家所看重。但正是这浸透苦汁的生命，却孕育出了清香的淡紫花朵，花叶俱美。苦楝花娴静含蓄，不妖不丽，纤弱而淡雅，自有朴素清新、温婉脱俗之美。喜欢楝花的人，不仅挚爱“小雨轻风落楝花”的意境，而且痴迷楝花从枝头落下、打着旋儿漫漫飞舞、像在向大树倾诉不舍情谊的笃定，又仿若在离去前吐出最后一缕芳魂。

苦楝树是古老而普通的乔木，耐严寒、耐烟尘，抗干旱、抗病虫，还能在盐渍地上茁壮生长。材质缜密，是做犁架、水车叶农具和家倶木箱的上好材料。古人曾有“前樟后楝”之谓，缘由是居家屋后种上苦楝树，可祛除蚊虫的侵扰。夏天天气燠热，楝树浓荫如幄，成为最好的遮阳伞。树冠楝花衍生出密密麻麻的电文，犹如美丽诗章挥洒在枝头。孩童在树下摇摇树身，便会下上一小阵儿楝花雨。

苦楝花，味苦性寒，清热祛湿，杀虫止痒。因苦楝树通身上下散发着苦气，很多树木不能与其为伍。苦楝果与苦楝花一样，虽外形美观，不能直接食用，却是难得的好药材，当小孩子被虫子咬了，把苦楝果捣碎，便可止痒、消肿、止痛。真没想到，如此味苦性寒的苦楝子，竟是鸟雀们喜爱的上佳食物。因有了鸟雀的啄食，苦楝子的果核便随着鸟雀散落四方。春天，苦楝的新苗常常迎着春风和春雨成长。

时光从苦楝花到苦楝果一点点演化，楝花不断把烂漫记忆献给夏阳，淡紫的身姿犹如传神的水粉画，描画出紫色的浪漫抑或馨香梦幻。生如楝花盛放，那紫光是否照进了诗人的梦里？卧听风吹骤雨，轻吟一句“簌簌清香细”，那梦一样的紫是否充盈着楝果的记忆？秋天，当楝花化为一枚枚楝果，一簇簇坠在树梢，翠绿油光，似玛瑙般耀眼，如葡萄般惹人垂涎。

秋尽一身轻，寒来千树薄。冬日，苦楝细密的叶子纷纷落下，一树秃枝挂着无数金黄的苦楝果子，沐浴在冬阳里，直到太阳晒干苦楝子的水分。苦楝树冠之上，串串楝果挂在枝头摇曳生姿，是那般亲切可人。寒风吹彻，苦楝果在树上相互碰撞而咕噜噜微响，像极了黄灿灿的铜铃，在空中传来窸窸窣窣的悦耳之声；又像串串闪烁的灯盏，点灯传灯，千灯万盏。

楝树总是依偎在古街尽头、老屋身后，或是矗立在道旁田侧，一串串金黄的楝果在风中继续摇曳着，仿若等待着知音的到来。回想繁盛的苦楝花，再反观澄澈的苦楝果，每个挚爱楝树的人——心里都会变得温暖、舒适和宁静起来。苦楝花，让人大彻大悟，令心中的春天一直温暖，使人生的燥热永远清凉，真是品味良多。

作者简介：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北京《绝妙小小说》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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