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的谢谢你 本家的戏
那些年,村里的人很少外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听老人讲古,偶尔观赏有限的几场下村电影,已无更多的娱乐。
离村四十多公里的地方,也有个百多户人家的村子叫俞坊,属城郊乡社下村管辖。因为同姓俞的缘故,村里的人称他们为本家。
本家村里有个业余戏班。
平时,他们耕田种地;农闲或正月,他们出村演戏。
刚进腊月,村里理事的叔公放出话来:正月初六,本家会到村中演戏,连演几天。
口口相传。
消息,传遍了百里方圆。本家的戏,成了大家殷殷的期盼。
终于,盼来了正月初六。村中的戏院里就要开始演戏了。
“咚呛,咚呛,咚咚呛,咚呛,咚呛,咚咚呛……”急促的锣鼓声,一阵高过一阵。
“快滴!”“快滴!”
打手电的、点松枝的、举马灯的,急冲冲地,一股脑儿往村中的戏院赶。
“等伴!”“等伴!”
几个喝得半醉半不醉的,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着。尽管有几分醉意,仍眷恋着台上的戏。
戏院里,灯火通明。
长凳、短凳、条凳,一条挨着一条;高椅、矮椅、腾椅,一把连着一把;卖甘庶的、售气球的、挑货郎担的,已来多时;老的、少的,本村的、各村的,早已人头攒动。
台上,红红的两块大幕布,还没拉开。“咚咚呛,咚咚呛,咚咚咚咚呛……”喧天的锣鼓声,把人们多日的渴念撩拨起来了。
“开演啰!开演啰!”有人开始大声催促着。
红红的大幕布,拉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一位装扮俊俏的“古代小姐”,往台下瞅了瞅。很快,大幕布又合上了。
我们这帮顽童,再也按捺不住了。不约而同地,绕过侧门,奔向戏台后面的屋檐下。屋檐下的那堵土墙上,左右两边高高地嵌着两扇窗,正对戏台。几个伙伴,疾步向前,使劲往高高的窗户上蹿,伸起的两只小手,试图抓住窗户的木栅栏。一遍,二遍,三遍,还是够不着。
“叠罗汉!叠罗汉!”不知谁带头说了一句。
话刚脱出口,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已半蹲着马步,个高的那个顺势踩着他们的肩膀,二人合力将他往上举,往上举。
“看到了!看到了!矮叔公‘师’了个大髻子……”站在肩膀上的伙伴,双手使劲地抓住窗户木栅栏,两眼不停地往里窥探(其实,看到的是幕后的“化妆间”,台前和幕后,中间还隔着一块大大的背景布),口里不断“崩”出窥见的情景,掩饰不了心中的欢喜。
“该我了!该我了!”没轮到的,嘟嘟囔囔。只得在戏台前和戏台后屋檐下,来回穿梭着。性急的几位,气得直跺脚。
“开始啰!”“开始啰!”
记不清是谁第一个把开演的消息带到屋檐下。一伙顽童,争先恐后地,挤回戏院。
台上,红红的大幕布已拉开。一位婀婀娜娜、扮相靓丽的小姐移着金莲碎步,一移一步,一步一移,顾盼传神,双手舞着长长的袖子,“伊呀……伊呀……伊伊呀呀……”边舞边唱。我们这帮顽童,也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感觉那声音煞是好听;我们感兴趣的是那张灿若桃花的脸,还有戴在头上的满头珠子,灯光映照下,一闪一闪,牵动我们的目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伴随密集的鼓点声,两只袖子越舞越快,越舞越快,整个人都旋转起来了,那满头的珠子,时而上时而下,时而左时而右,时而前时而后,忽闪忽闪,时隐时现,令人眼花缭乱。仿佛身处仙境,眼前翩翩起舞的,分明是云阶月地里的美貌仙子……
“好!”“好!”“好!”
台下,人们大声喝彩着。
一片喝彩声中,小姐踩着碎步缓缓地开始往幕后退去。
“不敢走!”“不敢走!”台下的人,还恋恋不舍小姐的千娇百媚、婉转唱腔。
片刻,幕后走出几个人。其中,有一个长胡子的老头。慢腾腾地,来回踱着方步,一会儿摸摸胡子,一会儿抖抖袖子,一会儿扶扶帽子,“……额鹅额……额鹅额……额鹅额鹅额……”边踱边唱。我们这帮顽童听不懂他“额”的是什么,坠入“云里雾里”。身边的大人好像着了魔,啧啧称赞。几个戏迷,坐在板凳上跟着唱了起来,有板有眼。
“这老头要唱到何时?”
“矮叔公怎么还不出来呢?”
"不好看!不好看!”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
“我们买甘庶去”有人提议。
啃完手中一小截甘庶,转了二圈,台上的长胡子依然还在“额鹅额鹅额”地唱。
“讨厌的长胡子……”有人开始骂了。
“矮叔公怎么还不出来呢……”耐着性子看的人,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戏台。
过了一会儿,长胡子终于踱回幕后了。
随即,台上传来了一阵“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的锣声,柔和洪亮,余音悠长。
“矮叔公出来了!”眼尖的小仨仔大声喊道。
这时,锣声已停。
只见台上的那个人:矮矮的个子(只比我们小孩高出半个头),两颊通红,头上包块花罗帕,‘师’了个大髻子,髻子上插朵大红花,身穿一套镶着黄边的粉红色绣花大襟衫裤,脚蹬一双绣花鞋,左手拿一块绿手帕,右手翘着‘兰花指’,一步三扭,时不时地挤眉弄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台下,男女老少持续不断地哄堂大笑。
台上,矮叔公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扭劲,那块绿手帕一会儿在左手,一会儿在右手,一会儿在唇边,三扭一步,一步三扭,边扭边用本地方言说说唱唱:
“单只仔,小神仙,杀只鸭子自家腌,病起来‘呦’皇天……”
“秤要砣,公要婆,离不开我这个大媒婆……”
“东村有个单只,西村有个女客……不要‘吓’,不要‘吓’……只要我媒婆一出山,保证他们成对又成双……”
……
“好!”“好!一一好!”“好!一一好!一一好!”
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
村中的戏院,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
本家的戏,伴随我们度过美好的童年,是我们记忆中一道永不褪色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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