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的神仙眷侣（雪山下的神仙眷侣）

11月8、9日起，一大波北京秋拍即将来袭，大象在这两天见缝插针，去探访了一些南方拍卖，继昨天我们探访了广州华艺国际的库房后，今天我们马不停蹄转战台北，去看看以佛像作为特色的门德扬拍卖。门德扬应该算是一家拍卖业的新军，但每每都会有一些十分亮眼的经典造像出现，大象第一次关注到这家公司还是在去年的秋拍，一尊扎那巴扎尔的财神，堪称是近几年市场上最出色的蒙古风格造像之一了。

2015年台湾门德扬秋拍一尊财神像（高35厘米）以合人民币1100万元成交

这次的门德扬秋拍，最吸引大象的，是一件尼泊尔的印度教造像，大象很多时候欣赏一尊造像，基本上是看第一眼看到的“颜值”的，而不太会一上来就关注它的宗教含义和历史背景。

这尊造像最吸引大象的，便是这对神仙眷侣带有人世间真挚情感的含情脉脉，宁静而美好，让人看后有一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感动和共鸣，甚至于忘记了，他们是属于神话世界中的天神了。

由于术业有专攻，大象之前涉及到的印度教知识和印度教造像的领域并不多， 今天的这篇推送，大象特别请教了个人十分欣赏的佛教艺术研究者马逸风先生，并请他提供了大量的资料素材。马逸风先生尽管还很年轻，但对于佛像领域的专业素养之扎实，研究之深入，资料储备之充足，绝对的专业级水准了。

因陀罗投掷雷电，尼泊尔12世纪，鲁宾博物馆

马逸风：因陀罗信仰起源于上古印度“吠陀”时代，古书《梨俱吠陀》用了相当大的篇幅赞颂这位神祇。在这个时代，因陀罗不仅是强大的“雷电之神”、战神，更掌管着三十三天诸神居所，被视作“诸神之主”。但随着婆罗门教的兴起，因陀罗的地位被梵天、毗湿奴、湿婆三位主神所取代。所以，在今天印度境内的印度教寺庙内，几乎见不到将因陀罗形象供奉在重要位置的情形。而且，在婆罗门教经典中，因陀罗甚至常常成为三大主神的打击对象，这大概是婆罗门教为了突出自身地位的结果。也是蛮有趣的一个现象。

大象：婆罗门教（Brahmanism）是印度古代宗教，后来慢慢的演变成了今天我们所说的印度教。婆罗门教大约成形于公元前的七世纪左右，而其历史，大约可以往前追溯到公元前2000年的吠陀教，也就是马逸风先生所提到的上古印度“吠陀”时代。所以说，印度教的历史，要比佛教更加的悠久。在古代印度很长一段时期，都是印度教和佛教并存的，而随着12世纪末，印度东北部的帕拉王朝被穆斯林侵略者捣毁，佛教在印度几成绝响。如今，80%以上的印度人信奉的是印度教。

马逸风：因陀罗的图像学特征是非常显著的，不论是上古吠陀时代还是在婆罗门教、印度教中，因陀罗都被描绘为“手持雷杵（金刚杵）、骑座白象”的俊美王子形象。此外，其额间有一只横向的第三眼，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特征，使得他的形象很容易就与其他神祇区分开来。

大象注：请特别注意，因陀罗额间的第三眼是横向的，佛教造像中也有不少在额头有第三眼的形象，但基本都是竖向的，这是重要的区别。

明 永乐 宫廷 帝释天 国内私人收藏

马逸风：当因陀罗被佛教所吸收后，也叫做“帝释天”，其形象、其身份、职责以及神格都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通常情况下，“帝释天”之名只用于佛教系统内。其作为“二十诸天”之一，也常常出现在佛教经典之中，例如佛陀传记中的“忉利天降说法”一则，帝释天为世尊化现金色阶梯、手撑华盖的故事，大家也都是耳熟能详的。

大象：因陀罗被佛教吸收后，成为了二十诸天中的第二位天主，才有了“帝释天”这个名字，大象之前曾经为朋友们介绍过金庸著名武侠小说《天龙八部》的佛教含义，“帝释天”便是天龙八部中的“天”，在佛教中，帝释天有着丰富的七情六欲，并经常和阿修罗发生争斗，因此，在《天龙八部》中，帝释天对应的角色是大侠乔峰，而阿修罗对应的，便是阴谋家慕容复了。而大象在这里还要强调的是，我们在门德扬所看到的这尊15世纪尼泊尔的造像，是属于印度教的造像，而非因陀罗被佛教吸收后的造像。其产地，来自于佛陀的诞生地——尼泊尔。

因陀罗像 7-8世纪 李查维时期

帕坦博物馆藏

尼泊尔 因陀罗立像 公元741年 李查维时期

所罗门家族收藏

马逸风：长久以来，尼泊尔保持着印度教与佛教并存的状况，直到今天也是如此。但在尼泊尔，情况与印度有着比较大的差异，很显然，因陀罗信仰在尼泊尔受到了更多的重视和发扬。著名学者帕尔博士在其早年的著作中便提到了这个观点。从文物学的角度来看，存世的尼泊尔铜制因陀罗像上启李查维时期，下至马拉王朝晚期，几乎涵盖了整个尼泊尔金属造像艺术史。

尼泊尔迦毗罗卫城王宫遗址

大象：我们都知道，古印度是佛教的发源地，而尼泊尔却是佛祖释迦牟尼的诞生地（迦毗罗卫的蓝毗尼，今尼泊尔南部提罗拉科附近的洛明达）！2000年来，尼泊尔一直处于印度教和佛教共生的状态下。

尼泊尔的金铜佛造像大约可以追溯到公元4世纪的李查维王朝初期。李查维王朝是尼泊尔第一个有明文记录王朝，一支印度人所建立的王朝，主要信奉印度教，但也扶持佛教。中国高僧法显曾在405年去迎毗罗卫瞻仰佛陀出生地，并将所见记录在《佛国记》中。

13世纪开始，马拉人在尼泊尔渐渐崛起，1328年，阿迪特亚·马拉占领加德满都谷地，开启了马拉王朝的全盛时期。13到15世纪，称得上是尼泊尔的“文艺复兴”时期。这一时期的马拉王朝所留存的尼泊尔佛造像，代表着这个雪山古国古代文化的最璀璨篇章。

马拉王朝的历代君主都信奉印度教，但也十分宽容的扶持佛教，而到了十二世纪末，穆斯林大举入侵印度，大量的印度教和佛教信徒逃到了尼泊尔，这里成为了庇护他们的天堂。源于印度的两大宗教文明，在尼泊尔的马拉王朝得到了延续，并诞生了在今天都足以让全人类骄傲的璀璨艺术。

尼泊尔 因陀罗像 13世纪 马拉王朝时期

诺顿西蒙博物馆藏

尼泊尔 因陀罗像 13世纪 马拉王朝时期

洛克菲勒三世藏

尼泊尔 因陀罗像 13世纪 马拉王朝时期

2014年北京保利秋拍 1311万元成交

马逸风：当马拉王朝在加德满都河谷兴起时，更是涌现出一批精美绝伦的大师级作品，例如诺顿西蒙博物馆收藏的13世纪因陀罗像、洛克菲勒三世收藏的13世纪因陀罗像、以及北京保利曾经拍卖的一尊13世纪因陀罗像，都是这个时代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佳作。这些作品也直接证明了因陀罗在该地区所受到的推崇。

北京阜城门内大街路上的大圣寿万安寺白塔

纽瓦尔人阿尼哥建造

大象：马拉王朝的“文艺复兴”的主要功臣并非马拉人，而是以世代以建筑和手工业为主的蒙古人种纽瓦尔人。纽瓦尔人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加德满都谷地，精明能干，擅长经商，精通建筑、雕刻、绘画与金属工艺。我们如今所见的马拉王朝的精美造像，便几乎都出自于纽瓦尔人工匠之手。到了元代，纽瓦尔艺术大师阿尼哥（1244-1306）更是受到了忽必烈的器重，留下了众多珍贵的遗迹。

历史上，佛教和印度教在纽瓦尔人中同时都有流传，14世纪，马拉王朝著名的国王贾耶斯提蒂.马拉（1382-1422）极力推广印度教，同时也在纽瓦尔人中推行印度教的种姓制度。

1768年，位于信奉印度教的廓尔喀人一举攻克了加德满都，辉煌一时马拉王朝就此灭亡。经过了近代英国的殖民入侵，重新独立后的尼泊尔，将印度教奉为国教。

因此，在历史上，马拉王朝的文明堪称尼泊尔历史上不可复制的经典。

大象：因陀罗的妻子叫做因陀罗尼（Indrani），又称舍脂（Saci），在古书《梨俱吠陀》中的相关描述甚少，但在后期的史诗当中，则被描写为阿修罗王补卢摩的女儿。因陀罗将诅咒祂的补卢摩杀死后，夺取其女舍脂为妻。当然，这也只是后来才有的传说了。忽略这些传说，大象眼前所见的，是一位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神了。

尼泊尔 13世纪湿婆与帕尔瓦蒂

鲁宾博物馆藏

马逸风：这种主神与其眷属造像是印度教艺术中非常典型的表现形式，例如这件鲁宾博物馆藏的13世纪初的湿婆与帕尔瓦蒂造像，他们相互依偎、四目相望，呈现给信徒的是一种含情脉脉、温暖和谐的感受。

尼泊尔11-12世纪湿婆与帕尔瓦蒂合体铜像

洛杉矶郡立博物馆藏

马逸风：另外，在印度教造像中还有另外一种更加奇特的表现形式，我们一般将这种造像称为“合体像”，例如洛杉矶郡立博物馆的这尊尼泊尔11-12世纪湿婆与帕尔瓦蒂合体铜像，两位神祇合二为一。但必须要强调的是，这种合体像与密教中呈现“双运”姿态的本尊神属于两个不同的宗教体系，他们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这次门德扬秋拍上还有一件印度教主神毗湿奴和吉祥天女的合体铜像，也属刚才马逸风先生提到的这种印度教造像中奇特的表现方式。（19cm高，估价约合2-2.2万元人民币）

大象：在一些博物馆馆藏中，一般多见湿婆神与其妻子帕尔瓦蒂的雕像，而以因陀罗与其妻子因陀罗尼为主题的造像十分罕见。知名的喜马拉雅艺术学者Jeff Watt，也是以收藏喜马拉雅艺术而闻名的鲁宾博物馆的创馆策展人与重要学者（1997 - 2007），在雪莉与唐诺鲁宾基金会所发起的虚拟博物馆“喜玛拉雅艺术资源（Himalayan Art Resources）”网站上，罗列了全球各大博物馆与搜藏家藏品中的杰出作品，此件作品即是所选出的六件杰出因陀罗造像中之一，而这六尊造像中，这对雪山神仙眷侣的双人像，又是唯一的一尊，其余的均是因陀罗的单人像。其余的五尊，有一尊来自于著名美国大行安思远先生的旧藏，另4尊分别为西藏大昭寺、美国洛杉矶县立博物馆，以及鲁宾博物馆所藏。因此，门德扬这尊堪称是市场流通所能见到的因陀罗造像中，极其优秀和难得的一件。

14-15世纪 因陀罗像 19cm高

2015年纽约佳士得安思远旧藏专场 38.9万美元成交

马逸风：我个人的看法，这次在台湾门德扬拍卖的这尊造像是典型的加德满都15世纪作品，造像的面部塑造一改早期的庄重，变得柔美而娇媚；另外，造像也更加重视装饰效果，把对肌体的塑造放到了相对次要的位置。这些都是马拉王朝中晚期造像所具备的特征。这件作品，秉承了纽瓦尔艺术的一些优秀传统，优雅、华丽，精神饱满，是件非常优秀的创作。造像原本通体鎏金，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状态，是长久历经“普迦仪式”的结果，坊间传说的“尼泊尔造像铜质过密、挂不住金”的说法并不严谨。

Rossi & Rossi2012年展览资料

大象：这件因陀罗造像的流传也十分值得一提，它曾经于1970年代，由时任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东方艺术部主任的知名华裔收藏家周方（Fong Chow）先生所收藏。1971年，该件作品出借大都会博物馆，并于周方先生亲自策划的《Arts from the Rooftop of Asia：Tibet，Nepal，Kashmir》特展中展出。此件作品最后由欧洲收藏家所收藏，后又经欧洲著名古董大行Rossi & Rossi经手，最终辗转出现在了宝岛台湾的拍卖会上。

大象最后还想说一下个人的观点，在目前的古代造像市场上，每一尊的造像背后的历史背景和宗教含义迥异，在中国买家的心目中，因为传统的文化影响，大概佛教造像是最容易被人们所接受的，印度教诸神距离我们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遥远了。

但是我们收藏一件造像，最重要的仍然当然应该就是其艺术性本身，以及这件造像是否能够打动您的心灵。真正杰出的艺术，一定是跨越种族、文化、宗教之间的隔阂，而让全人类共同欣赏的，这才是大象今天愿意花费如此多的笔墨，来介绍这件印度教造像的最重要原因。

一对雪山脚下的神仙眷侣，他们在一起了500多年，永恒而又美好，这样的艺术，感动您了吗？

14世纪 因陀罗与因陀罗尼像

高19cm

估价：NTD 　28,000,000-38,000,000

（约合RMB5,600,000-7,600,000）

喜玛拉雅艺术资源网（Himalayan Art Resources）著录

来源

1.1971年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东方艺术部主任周方先生藏

2.1988年欧洲私人收藏

3.Rossi & Rossi Gallery藏

展览

1.1971年大都会博物馆「Arts from the Rooftop of Asia：Tibet，Nepal，Kashmir」

2.2012年典雅艺博Rossi＆Rossi展出

梵心圣域—— 门德扬2016 秋季喜马拉雅佛教艺术专场

预展时间：2016年11月7日-19日

拍卖时间：2016年11月20日

预展拍卖地点：门德扬艺术空间（台北市内湖区阳光街321巷60号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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