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纪实京城奇案380名妇女(尘封档案系列156.京城十案之三)

大案纪实京城奇案380名妇女(尘封档案系列156.京城十案之三)(1)

尹和宋,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以我的接触和了解来说,尹是个喜静厌动到极点的家伙。能坐着,这个人绝不站着,能开车,这个人绝不走路。

尹个子高,高得跟竹竿似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一副秀郎眼镜配着白皙的皮肤,五十岁的人看着好像只有三十几岁。背个照相机走到北京的胡同里拍那些门墩儿和狮子,是他的一大爱好。

跟尹在科学院大院儿里溜达,哨兵绝不会问他要证件,因为尹怎么看都比萨更和这儿协调。

这样一个人,你说他是大学教授,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他偏偏是个警察!

警察不是这个样儿的,应该是什么样儿的呢?

要说,我的印象得象老宋那样的才对:这位曾单刀赴会,从某个“自爆勇士”手里抢下十七公斤炸药,保住了一座居民楼的老刑警队长,给你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台放错了地方的永动机。

和这个精力充沛,没有一分钟安生的家伙一块儿吃饭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此人兴奋起来动作极多,动作极大,堪称拳打脚踢。:可又偏偏尺度掌握极好,一掌拍在你肩头,分寸正在表示亲近而不过火,一拳捣在你胸前,强度刚好萨的排骨还能受住,走在人群里手舞足蹈,一双大手忽分忽合,不断作出挥拳,劈掌等种种手势,总在离人家脑袋,手包,冰激淋半寸左右龙卷风一样划过,可绝不会和周围任何人发生身体接触……

加上总是带着一支远远落后于时代的大号五四手枪,老宋相当接近于我心目中的典型警察形象。

可尹呢?他偏偏也是个警察,而且还是个干了三十年的外勤警,优秀的刑警。

萨的描述是否夸张?丝毫没有,如果你见到这位不抽烟,不喝酒,从没打过老婆骂过孩子的模范丈夫,感触只会比我的描述更真实。

偏偏,老宋还表示对尹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原因有三。

第一,都是出外勤的,大太阳底下人都会显得老气些,唯独尹是越晒越白,看着自己紫棠色的皮肤,老宋百思不得其解,看来人和人的体质真可以很不一样;

第二,老宋认为尹的活儿,危险性比他大。老宋是破案,有案子就追,虽然抓捕的对象多穷凶极恶,但毕竟可以预先准备,知道对方底细安排人员。你抓人,我掩护,他预备,谋定而后动。尹呢?人称北京火车站的“门神小尹”,以抓逃和破获突发案件著称(这“小尹”被一直叫到退休,没办法,谁叫他长相一成不变不见老呢?没敢问,估计尹对这个外号很气闷)。他遇到的所有案犯都无法预料,早上出门,他根本不能猜到自己今天碰上的是个砸了刑警队外逃的强奸犯,还是个杀人行凶团伙,有可能你向某个人问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引来的就是持刀暴起,所以,尹经常得演出一个人对八个的危险节目。可经尹的手抓捕的恶性案犯足有近千人,以至某越狱案件中,为首的老犯宁可徒步穿越内蒙古也不肯坐火车走北京站,就因为那儿被视作鬼门关。而这人还有个毛病,对这份危险的工作乐此不疲(我曾在尹的日记里看到他大发感慨:又到过年春运啦,这日子实在无聊得很……和我们很多人所猜测的不同,春运期间虽然小偷小摸不少,有资格的犯罪分子却多半偃旗息鼓,尹这段时间清闲得很,以至发出了“无聊得很”的说法)。这份危险万分的工作让他干出了瘾,你说他是不是让人佩服?

第三,老宋说尹的运气太好,此人手里抓的亡命徒不计其数,可连一次象样的伤也没负过(据尹自己承认,最重的一次伤是盘查某个可疑车辆的时候,案犯的哥哥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出其不意用车牌子从背后猛砍过来,尹的反应快,一躲,伤了左耳朵……),这严重影响了尹的前途。因为没受过重伤,他最高的荣誉是公安部二级英模:没办法,别看尹是部里上上下下都相当欣赏的一员大将(这不是瞎说,看尹和强卫的合影,基本是近乎熊抱),他也只能得个二级英模。不是成绩不够,公安部的一级英模有不成文的硬指标,获得这个称号,不牺牲,也要重伤致残,真给尹破个例,他会成为我国第一个完整的公安部一级英模。

那天是在东来顺,吃饭。

吃饭的就仨人,老宋,尹,还有萨,服务员看来认识老宋,上了菜老想在旁边呆着:老宋这人特有亲和力,而且妙语如珠。那天,老宋侃的是陈水扁,聊得眉飞色舞,分析要打起来陈水扁能怎么跑头头是道,如何化妆,如何手术,如何躲在阿里山种蘑菇避风,合理而且实用,假如被那边的某个国策顾问听去一定大有裨益,就是怎么看怎么不是在谈“中华民国总统”,而是在谈某个流窜犯。这种分析匪夷所思又天下罕见,有趣得紧,难怪服务员不愿意走。

不过,我当时的思想在开小差。

为什么呢?

因为我在比较尹和老宋,这两个人在北京警界要照三国志的游戏设置都得是武力八十以上的大将,还是多年的老朋友,可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一样。

老宋激情四射,精力过剩,坐卧不宁,说起话来全身肌肉没有一块儿老实,不时迸出两句擦边球的脏话,顾盼神飞,两眼放光,所谓“宋队长盯人三天不睡,回来一睡三天”,看来并非谣言。而尹呢?你看他坐在那儿,全身肌肉没一块儿肯动的,仿佛熬夜赶设计刚睡醒的工程师,惬意自如,放松得很,只有眼镜后面俩眼不一样,眯缝起来东看西看,似乎东来顺的顾客每一个都很有趣。

尹跟别人吃饭常常是一上来就表态:你们聊阿,我这人就这毛病,懒。

真懒,尹巡逻连枪都很少带,大约是嫌那玩意儿累赘,他对自己的脑子十分自负,八八年十二月十七日破获王刚四人盗窃集团之后,他曾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公安工作本身就是一门综合艺术……破案本身就是一种艺术的完善……关键要有一个聪明的大脑……让对手舒舒服服,乖乖的进到你的网里来”(不过老尹第二天的日记马上写道:“不要认为光是艺术,就象把老虎引进笼子,随时有危险性。”这人还满理智)

老尹的自负是有道理的。

盛夏的一天,有个人从北京站前一走就让尹盯上了,他是这样形容此人的:“身体强壮面色黝黑,服装崭新纽扣都扣着,顺着脸流汗还戴一顶太阳帽。”

老尹说了:他真不怕热阿。

虽然这样说,他得承认,这家伙还真有点儿小聪明。

于是,老尹就上去询问了。老尹这人长相文质彬彬,而且问起话来温文尔雅:开始我以为他这是注意形象,后来才明白这不是主要原因,用老宋说法:这人扮猪吃老虎阿。很多被他抓的犯人都是最初被他这副模样骗住,等明白过味儿来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老尹的盘问同样文明礼貌,大致内容如下。

问:您从哪儿来。

答:新疆。

问:家在新疆么?

答:不是,在辽宁(口音是符合的)

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答:老婆孩子。

问:去新疆干嘛?

答:打工。

问:怎么不带老婆一块儿去?

答:不愿意她吃苦。

问:一个月挣多少?

答:七百。

得,可以带回去了,肯定有问题。

审问之后证实,此人是十几天前从砂石场劳改农场越狱,准备去新疆避风的抢劫犯孙XX。

上面那段话我在老尹的日记里看了,就不明白里面有何破绽,老尹一解释,才明白这里面有让老虎钻的套子呢。

至于究竟破绽在何处,老萨卖个关子,后面说,大家有兴趣也可以琢磨琢磨,这就是个逻辑问题,并不涉及太多专业的刑侦技术。

老宋和尹不一样,他走哪儿枪都带着,而且是一支大号,过时的五四式手枪……

我走神,老宋几乎马上就发觉了,问我想什么呢。

对周围变化的敏感,大约是这些干了几十年刑侦的“老鸟”们的本能。事实上,老宋的外型和他的内心有着相当的不同,和北京警界的其他人物接触,提起此人,无一例外的评价竟然是:小诸葛。

老宋破的案子,几乎都以斗智开始,以斗勇收尾,其间的推理过程,有些颇可与波洛或者柯南这类文学作品相比。

但是未免有些邪门,有拿一支大号老式手枪满街走的小诸葛么?

还真就是这样,包括老宋干嘛偏偏带这支五四手枪,都有他独特的逻辑在里面。

五四式手枪分解,是我国1954年定型生产的7.62毫米军警两用手枪,设计仿照苏联托卡列夫手枪,到了今天从性能上说问题多多:后座力大,尺寸大,噪声大,远距离上射击准确性差……

然而,老宋说,这些,未必是缺点。我要的就是它尺寸大,噪音大,笨重,理由呢?警察用枪最主要的作用是什么呢?

老宋说:威慑。

枪大,噪音大,才有威慑效果呢。你要拿一支六四或者九五式枪,对着他罪犯可能都不怕你,因为你不开枪,他感觉不到威胁,很可能继续拒捕或逃跑。而如果开枪将其击毙或者击伤呢?那是最后的手段,好的警察轻易不会干。

罪犯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也可能罪不致死,也可能将来还能做好人呢,一枪下去,就全完了。

说的有理阿。另外,据我了解要真用六四式,轻便是轻便了,开枪都不一定有用。南疆和越南争夺老山的时候,有个侦察兵曾经和越南特工狭路相逢,狭路相逢就肉搏上了,搂抱扭打中中国兵眼明手快抽出腰间的六四式顶着越南特工就开了火,当……

越南兵一晃,接着挥刀刺来,中国兵闪开,顶着又一枪,当……

越南兵又一晃,照样挥刀刺来,中国兵又躲,又“当”……

下来中国侦察兵哭笑不得:眼看着那小子的接应就上来了,我顶着他砰砰的打,这枪就是……打不死人!

老宋是常常开枪的,这一点他承认,不过他的子弹十有八九射向天空。

那也叫威慑,眼看老宋手持一杆大枪指东打西的“狰狞”形象,耳听老五四震耳的枪声,闻着刺鼻的硝烟味道,案犯当场吓瘫的决非少数。

省了警方的麻烦,也省了案犯的麻烦:跑不跑的琢磨那么多,损伤脑细胞啊。

有朋友说了,你上面说的那个和老尹对话的孙XX,到底出了什么破绽呢?

其实是破绽百出。那么大热天的捂着帽子还衣服扣倍儿严,就是极大的问题:您又不是解放军,这么好的军风纪给谁看呢?按老尹说法,这正说明了此人的狡猾:劳改农场都是剃光头的,刚跑出来十天也就长了半寸,依然太醒目。或因为逞强斗狠或因为对旧日威风的幻灭,甚至只是因为要打发无聊,劳改犯人多半都有纹身,孙XX也不例外。此人是和六扇门打过交道的,担心这两样特征导致自己露馅,所以衣服帽子捂了个严实。

他就没想到这样做让自己的形象很反常:反常即妖。

而他后面的那段话也有他的想法,比如,说家里有老婆孩子,是为了让对方放心些,要换一句:“老子我六亲不靠!”那就是给自己找事儿呢:现在什么社会阿,那么容易六亲不靠的?打工挣七百块钱呢,他的想法是听民工说过差不多的数儿,不离谱。新疆?因为一直琢磨去新疆呢,要问起来不至于讲得驴唇不对马嘴(身上没票,反正不能证明他哪儿来哪儿去),至于说打工不带媳妇的原因么,可以表现一下自己有人情味儿争取个好感。

这么说好像他理都让他给占了。

其实这段对话干脆就是在一步步坚定老尹对他的怀疑:辽宁经济比新疆发达,从辽宁到新疆打工,本身就不太正常。而一个月挣700块吧,要是个光棍也许问题不大,有老婆孩子,还为了七百块从辽宁跑新疆打工,就不正常了,赔上路费这个数儿根本不足以吸引一个人撇家舍子跑那么远。最后老尹还敲实一下,问问他带没带家口,如果带了也说的过去:一家子一块儿出门打工,夫妻都挣钱,一个花,一个攒,比较合理。结果他说怕老婆吃苦一个人去的:一个人扔下老婆孩子跑新疆挣七百块一个月,有这么疼老婆的么?

还有一些其它的蛛丝马迹:此人说的话简洁而略带文气,不似单纯的体力劳动者,而应该有一定文化:这也是和他自称去新疆打工挣七百块不太相符的。而此人黝黑的面孔,发达的肌肉,又显示他最近曾经从事过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什么人有文化还要从事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呢?老尹想到了,至少有一种人,有文化的劳改犯啊!劳改农场每天干活那都是有土方量的,那个劳动量打工根本不能比。还有,他那身暂新的衣服也符合逃犯的规律,出逃的劳改犯,原来那身衣服肯定是不敢穿的,还有为了除晦气往往一有机会就里外换一身新。而普通人家换新装绝少这样彻底……

一个可疑之处可能是巧合,很多条可疑之处都汇聚到一个人身上,又不是拍电影,哪有这样巧的事儿?

事实证明老尹的推测完全正确。

整天在这种环境里,人都会变得敏感些。所以我刚一走神,老宋就问我:怎么了?想什么呢?

萨就把观察他们俩的想法说了,老宋嘿嘿的乐,末了说你不了解他。

你看他跟衣裳架子似的,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就敢抓四个杀人犯,那帮孙子腿上都别着刀呢。

我问老尹:有这么回事儿么?

老尹这才回过头来看看,咧咧嘴意思是笑一下。这人的习惯,不说话就算默认了。

这才发现敢情老尹一笑还有俩酒窝呢。

后来才发现古人说所谓“人不可貌相”是至理名言,就这戴眼镜一笑俩酒窝跟大学教授似的衣裳架子,动起手来比西门庆还狠。这比喻有点儿不当,对不住阿老尹,可对比水浒的描述事实如此,西门庆收拾武大郎还要踢一脚踩一脚呢,你老尹出手从来只一招,人就躺下了。可不是比西门庆厉害?

忘了是许和尚还是叶帅说过,要警惕戴眼镜的……

老尹自己说那不是武术,实用的格斗技巧而已,跟解剖学关系更大。他的特点无非是第一出手要极快,第二是下手要极狠罢了。

一个抓四个?我说,看看老尹,不能不佩服:文的武的这人怎么什么都能来两下阿,他还有毛病没有?

怎么没有?老宋横了一眼。一看要窝里斗,老尹坐不住了,赶紧起来连连作揖,得,得,不用你说,我有流氓习气,我有流氓习气……

看着两位说相声似的,老萨忍不住乐,就口问了老宋一句:尹一人能抓四个,您呢?

这就有点儿挑动群众斗群众,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了。您想啊,老尹主要的功夫是盘查,抓捕是您老宋的正行阿,他要一人能抓四个,您不来十个八个说得过去么?

实际这是老萨外行的地方,盘查遇到的案子是不可预测的,老尹才有一个抓四个的机会;抓捕是计划性行动,对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都要做预案,所以您看电视里面的抓捕纪实都是几个按一个,要哪位老大安排出让老宋一个抓八个的场面来,这位老大也就该改行了。

我哪懂这个呢?我还巴不得撺掇老宋跟老尹当场比划一下呢:只要别拿咱当靶子就成。

老宋根本就不上当,一乐,用手比划了个六。

您一个抓六个?

不是,仨片警,俩刑警,加上我,从四楼打到一楼,六个抓不住一个……

萨瞠目结舌,老宋的功夫多少有点儿耳闻的,十七公斤炸药案里边,老宋以谈判为名单刀赴会,突然出手放倒嫌疑人。那小子身高一米九零,体重八十多公斤,壮得活象黑铁塔,让老宋吃得死死的,格斗了半天手里拿着打火机愣就是没有能把火儿打着的机会。这一个能打老宋他们六个的,得是何等人物阿?

江洋大盗?

不是。

恐怖分子?

不是。

芙蓉JJ?

不……

萨没法猜了。

老宋说:就是一知识分子。隐约的,竟然觉得老宋的嘴角有一丝忧伤。

看着萨难以置信的样子,老宋误会了,说你是不是觉得知识分子就不犯罪了?告诉你,你宋哥手里抓的知识分子多了去了。

真的?我问,能举个例子么?

当然可以了,我抓的第一个知识分子……好了,我给你说说案情吧。

那是八十年代后期一个中午,突然接到报案,称某居民家丢失一台东芝全制式录像机。

要搁今天,都看DVD了,录像机扔大街上都没人要丢了还用报案么?八十年代可不一样,一台进口的全制式录像机价值数千元,等同于一家人家的全部积蓄,特别是这种N制P制国内国外全能看的玩意儿,你有钱也没地方买去阿。兄弟为了挣外快,八八年在北京师范大学包揽诉讼:不对,包放录像的时候,那么大的学校,这种机子也不过两台而已。

所以,当时能拥有这么个玩意儿,在北京是相当拔份的事情。

不过这家失主可是一点也不拔份,一对老夫妇带个上小学的孙女儿,录像机是儿女在国外工作寄来的,刚开箱一个多月,那些杂七杂八的功能统统不会用。那天早晨,小孙女儿上学,老两口出门卖菜的时候录像机还在呢,一个钟头以后回来,门锁的好好的,录像机就没了。

窗没开门没坏,没丢任何其他东西,没有翻动痕迹,没有外人的指纹。

内贼。警察一看就这么琢磨。

问题是老两口总不能偷自己吧,八十年代的孩子单纯,那小女孩儿天真烂漫,没有和什么有劣迹的人来往,当时也确实在学校,还是个班长。

那谁会是贼呢?

邻居?邻居根本不知道他们家有这个宝贝。

亲戚?老两口说最近一次有亲戚来也是半年前了。

朋友?老两口社会关系极为简单,也是好久没有朋友来过了。

更让警察们挠头的是,这老两口偏偏还是安全意识很强的人,家里钥匙就三把,老头老太小女孩儿,小孩儿的同学来找从来不让进家,查水表电表都在门外,而老头老太平时生活也很有规律,只有早上这一个钟头会出门买菜,其它时间家里都有人。

这还会丢东西,邪了。

案子惊动了老宋,下来看看吧。

老宋找老两口聊了聊,除了证实前面的调查没有什么收获。看现场,现场什么特别的也没有:期望案犯这时候掉个钥匙手绢什么的不说是天方夜谭,也跟天上掉馅饼概率差不多。这家是里外套间,录像机在里间电视下面的柜子里,要说有贼“白闯”进来,大约第一眼看到的也应该是那电视机而不是这个黑不溜秋的玩艺阿。

可老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琢磨了半天,他在仔细看笔录,觉得一个地方有些古怪,他问第一个发现失窃的老太太:您回来的时候,那里间和外间之间的门,是关着的?老太太很肯定地说,对啊,我记得清清楚楚,推开门一看,录像机没了。

老宋若有所悟,忽然明白了那里不对劲儿,问道:你们那录像机的盒子呢?扔了吗?

没有啊,原来放在柜顶上的……咦,谁给拿去了?

哦,老宋吁了口气。

这一个月你们家到底有谁来过?老宋问老两口:请你们仔细回忆一下,肯定有人,就从你们觉得越没有嫌疑,越不可能偷东西的人想起。

谁来过还最没嫌疑呢?老两口迷惘半晌,最后老太太想起来一个人:那老师来家访算不算呢?

说着很不自信,大概琢磨呢:要照这个,查户口的警察算不算呢?

什么时候来家访的?

大概半个月以前吧。

进里屋了吗?

进了,就这个茶几上聊天的……不会吧,很斯文的一个小伙子,对孩子很好,还特别有礼貌。也就聊了五六分钟吧。

老宋说你们查查这老师的资料。

一查吓一跳:崇文区模范教师,教学好,人缘好,修养好,勤于助人,早来晚走。

老宋说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象。

为什么?老宋说从那两个细节感觉的,一个是案发时套间中间的门是关着的,当时家里没人。老太太记得老两口出去买菜的时候,中间门是敞着的,那么谁关的门呢?

只能是案犯。

案犯关门干吗?没有任何好处,老宋的判断是,这是个有教养的人,随手关门成习惯了。而这贼偷录像机还不厌其烦地把包装盒也带走,又说明他做事条理分明。

这可都是好品质啊。

没错,老宋也这样认为,但是,有好品质的人也难免一步走错,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从随手关门,条理分明,能够认识到录像机的价值(识货),并判断出包装盒和录像机属于一套,而且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作案预谋性强等等来看,他判断此人应该具有较高教育程度,换句话说,这案子是知识分子干的。——事后证明此人对指纹在破案中的作用比较了解,因此是戴手套作案的,这在当时初次作案的人中比较罕见。

而老两口描述的这位家访老师,无疑具备以上所描述的多种特征。所以,越说他怎么有礼貌,有知识,越让人觉得有嫌疑。

别的知识分子怎么没嫌疑?废话,人家没来过这儿阿。

于是,老宋他们就奔了这所小学,和这位老师当面碰了碰。这名正言顺,了解了解孩子在学校的表现么,有没有和什么坏孩子来往啦,平时说过什么容易引人注意的话啦,这样,接近了嫌疑人,可就算怀疑得不对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一聊,察言观色,交锋就已经开始。

其实,这之前,老宋他们还遇到两个麻烦。

第一个麻烦是失主家三口人都否认曾经借过钥匙给别人,可种种迹象都表明案犯是从门进来的,他没钥匙又不撬锁怎么进?难道是茅山上的道士下来作案?那好像就该归赵朴初赵真人而不是我们警察管了吧。

第二个麻烦是老两口说得明白,跟没跟X老师说我们每天早晨出去买菜的事儿?没有没有,人家家访的时候,聊的都是孩子的学习,我们跟人家说这个干吗?

是啊,谁没事儿跟家访的老师汇报自己的生活规律呢?人家又不是记起居注的。

可这俩麻烦不解决,案子没法往下走,怀疑谁都是瞎怀疑。

老宋的办法就是聊,天南地北的中间加上几个正经问题,他的目的是让对方放松下来,这找线索跟找东西似的,越使劲儿找越找不着,你不找了,可能反而抽冷子一下想起来。

连老宋都没有想到运气这样好,两个线索居然都是在那小姑娘身上找到的。

和小姑娘说着说着又聊到家门钥匙这件事儿,借给过别人没有?

没有!小姑娘回答得非常干脆,不过,说完又犹豫了一下,好像有点儿发愣的样子。

有门,这孩子闹不好有什么事儿没说:小朋友再想想,再想想……

嗯,借我们班教室的钥匙算不算?

那当然不算了。老宋有点儿失望

小姑娘:可是……

老宋:可是什么?

小姑娘慢条斯理地说:可是我的家门钥匙和教室钥匙当时是拴在一块儿的阿。

老宋:等等,你说什么?谁跟你借过这个?

原来,小姑娘是他们班的班长,按照学校的做法,班长都掌管着自己班教室的钥匙,小姑娘怕丢,就和家门钥匙拴一块儿挂脖子上了。当然有时候小班长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及时去开门,就会把钥匙借给别人。

老宋:那么,有借钥匙的人知道另一把钥匙是你们家的么?

小姑娘:我当然要跟他们说啦,这是我们家的家门钥匙,你们别弄丢阿。

老宋:你不是说没把家里钥匙借出过么?

小姑娘:当然没有借过啦,我借的是教室的钥匙么!叔叔你怎么这么笨呢?

老宋:……—%¥#··!!

还好,小姑娘列出来借过钥匙的人里面,那位模范教师赫然在列,说明老宋他们的推测又可能成立。

那么,两位老人每天早上去买菜的习惯呢?

你爷爷奶奶每天早上出门买菜这件事儿,跟别人说过没有?

没有!小姑娘回答得非常干脆,不过,说完又犹豫了一下,好像有点儿发愣的样子。

有门,这孩子闹不好又是有什么事儿没说吧:那小朋友再想想,再想想……

嗯,我不说大家会不会知道?

那当然不会知道啦。老宋有点儿失望

小姑娘:可是……

老宋:可是什么?

小姑娘慢条斯理地说:可是我在作文里面写过啊。

老宋:等等,你说什么?在作文里面写过?

原来,小姑娘在写作文的时候写了《我的爷爷奶奶》,里面写了老头老太太每天早上去早市买菜,又便宜又好,路上还能散步锻炼这些事,还被评为范文过。

老宋:那么,有人问过你作文里面写的内容么?

小姑娘:当然有啦,老师就问过我写的是不是真实的事情,作文只能写真的事情,不能瞎编。我说当然是真的啦。

老宋:这么说你把这件事告诉全班了?

小姑娘:当然没有啦,我从来没告诉过他们,我写的是作文!叔叔你怎么老是这么笨呢?

老宋:……—%¥#··!!

还好,那位模范教师正是教他们班语文的。

而与那位教师的初步交谈,显示此人心理状态很好,回答问题从容不迫,对警察们的工作很配合。老宋于是询问起小姑娘那几天的行踪来,冷不丁问一句:27号那天,她参加早操了吗?

参加了,我记得看见队列里有她。

第一节课呢,她有没有上课?

那不是我的课,不清楚。

哦,那天您第一节有课么?您当时在学校么?

没有,我的教案忘带了,我骑车回了趟家去取。

……

谈过之后,老宋他们基本已经可以认定这位模范教师有问题了。原因是那个小姑娘家失窃,但当时并没有公布是哪一天发生的事情,而这位教师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其他各天的行踪都说得比较模糊,唯有发案的27日,一天的每一分钟他几乎都能记起自己当时在干什么!

而且,他在案发时的行踪,无人可以证明。

不过,推断归推断,依靠这个抓人不行,怎样能够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呢?其中一条线索引起了老宋的注意。传达室的老工人证实,此人当天早上曾骑着车离开学校,很快返回,时间不超过30分钟。那么,这之间真的象他说的回家取教案了吗?

老宋看看地图,告诉身边的几个警察:明天,早操开始的时候,你们几个从学校骑到他家,用最快速度再赶回来。

那您呢?

你们别管。说着老宋也推出一辆自行车来。

第二天,老宋也是早操从学校出发,目标,却换了那老夫妇所在的地址,到了地方,歇了六七分钟(估算的作案时间),掉头往回,到达学校一看表:整整三十分钟。

半天,那几个警察才陆续回来,最快的也要四十多分钟。

你们怎么这样慢?老宋板了面孔。

没办法队长,上班高峰,到处都是人,根本骑不快阿。

就是他!我说么,看这距离我就觉得他半个小时打来回不够阿。老宋嘿嘿一乐,颇为得意,得意之外又有点儿困惑,这个漏洞很蹊跷,这位天天骑车上班下班,怎么对回趟家要多长时间算不清呢?难道因为他是教语文的?

事后才明白,这名为人师表的窃犯之所以犯了这样大一个错误,和教语文数学没关系,却和他是模范教师大有关系。

之所以说出现这个漏洞和作案者曾是模范教师有关,因为他所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回家取教案,是根据自己上下班的经验计算的。不幸的是他工作很认真,每天的习惯早来晚走,都是路上行人不多,车辆也不多的时候,而学生上早操的时间,正是上班的高峰期,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同样的时间就不够他跑一个来回了。

而且,根据向校方其他人员了解情况,此人这之前还有两三次早操期间不在学校的情况,都是在半个月之内。

他干吗去了?老宋说,不用问啊,踩点儿去了!

他得证明那小姑娘作文里写的老两口生活规律并非虚构才行,否则假如这小姑娘有赵本山的潜质,堂堂一个老师让自己学生忽悠了岂不冤枉?

下一次找这位老师谈话的时候,挑早操的时候,找借口请他带着回家一趟,回来的时候冷不丁问一句:X老师,上次您好像说27号回过一次家吧,照咱们这个速度,恐怕赶不及吧?

刷,汗就下来了。

还有,这之前两次,22号,25号,您早晨上哪儿去了?

这就编不出来了。

案子破了,说来很是令人唏嘘,这位老师其实就是个一念之差。他刚交了个女朋友,小伙子很是爱惜。有过这样的情况,费了心思给女朋友借来两盘经典大片的录像带,找遍了朋友家的录像机却放不出来。中国的录像机电视机都是P制,而美国录像的制式是N制,当然放不出来了。这怪谁呢?

--本文转载自《逐木鸟》“尘封档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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