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冈红叶大哭(红叶失望了对爸妈失望了)
红叶拉着行李箱跨进家门之时,她妈正半仰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间断性地咳嗽着,她爸呢,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与床紧挨的桌子前,一手提着暖水瓶,一手在桌子上乱摸着,像似在寻找水杯。屋子里乱成一片:沙发垫横立着;一只剩饭碗在茶几当中正摆着,碗上横放着一双饭后还未曾清洗的筷子,碗的旁边放着两个接近变质的烂香蕉,及一个香蕉皮;桌子上,乱堆着衣服、卫生纸、牙缸、水杯,还有两本旧杂志;地板上,果皮和纸屑更是扔得满地尽是。
“我回来了。”红叶一脸沮丧,说道。
“我娃——终于——回来了!”红叶妈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叶子回来了,你妈整天念叨你呢!”红叶爸转过身子,面露喜色地说道。
与这家餐厅相邻的是家水果店,看着光鲜透亮、琳琅满目的时令水果尽显眼前,红叶不禁生出买下一些的想法。她想买下送给妈妈的主治大夫和主管护师,好让他们在给妈妈的治疗过程中尽心一些。红叶买了两份水果,返身又踅回了医院。
红叶 回到病房,恰碰见嫂子翠莲领着萌萌站在她妈床边。萌萌看见姑姑提着两袋子水果,以为是给自己买的,嚷着就要吃。红叶解释说是准备送给大夫和护士的。萌萌撅起了小嘴巴,说姑姑小气,不疼爱自己。翠莲说道:
“谁说你姑小气,你姑待人可大方了,可都是对外人大方。”
红叶有些恼火,但还是将火气强压在心底,没有发泄,掏出五十元钱递给翠莲说道:
“嫂子,这五十元你拿去给萌萌买些吃的,住院费五千元我已缴了,妈是老病复发,病情也基本稳定着呢,我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累得要命,就先回家了,妈这里就由你和我哥先经管着,有啥事给我打电话。”
红叶说完这些,提着水果头也不回走出了病房。
二
在中国西部,秦岭北麓,有一个名叫红山的山区小县,这里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山石、土层以酱红色而闻名、独称,这也是红山县名的来由。在红山县城关镇,有个永新村,距县城不足十里,它就是红叶可亲可爱的家乡。
十一年前,十五岁的红叶就在红山县城关中学读初三,和她一块在这个学校读初三的还有同村的女孩红娟和红霞,理所当然,她们仨也就成了最为要好的朋友。对女孩子们而言,十五岁正是喜欢做梦,喜欢幻想的年纪。三个女孩一块上学,一块放学,一块彼此倾诉着她们内心的小秘密,编织着她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在后来的中考中,红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全县唯一的一所高中——红山中学,红叶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红霞呢,更是考得一塌糊涂,距分数线相差甚远。当三个女孩再次相聚之时,彼此间已缺少了往日的欢欣和笑语。
“红叶、红霞,报补习班吧!好好努力一把,明年我们再次在高中校园里相聚。”红娟说。
“我成绩太差了,即使补习一年明年也没多大希望。我爸早对我说了,考不上回家戳牛屁股,待年龄混大了找个婆家嫁人。”红霞说。
“红叶,你只差三分,就报名补习吧,否则太遗憾了!”红娟说。
“红叶,你报名吧,我支持你!不要像我一样破罐子破摔。”红霞说。
“我——我——我当然想补习,但又怕我爸妈不同意。”红叶脸色通红,嗫喏道。
晚上,红叶吞吞吐吐地向爸妈提出了报补习班一事。
“爸——妈——我今年考试只差了三分,想报补习班。”红叶说。
“报啥补习班?你妈长年患气管炎,药不离口,你哥又读高中,钱花得没边尽,咱家的牛正好没人放,你还是回家放牛得了。”红叶爸说。
“可我哥前年也没考上高中,不是补习了一年,去年才考上的吗?为什么你们让我哥补习不让我补习?”红叶说。
“叶子,你就听你爸话吧!你和你哥不能比,你哥是男娃,是咱全家未来的顶梁柱,读高中可以跳农门,考干部,而你是女娃,早晚要嫁人,是即将泼出去的水,读高中没用。”红叶妈说。
“爸,妈,我不放牛,我要上学,我要上学,呜呜呜.....”红叶哭了。
可哭归哭,最终红叶还是没能报上补习班,回到村子和红霞一起戳起了牛屁股,当起了放牛娃。
三年后,红叶的哥哥红生高三毕业,又复读了一年高四,参加高考以旧落榜,最后自感考大学无望,灰溜溜地回到了村子。红生回家之后,红叶先在县城一家饭馆干了两个月服务员,后通过县人社局劳务输出,招工进苏州的一家无线电厂上班。
那天,红叶和其他几位劳务输出人员拿着人社局的介绍信,坐红山县城通往省城的班车,到站后又直达火车站,开始了她人生历程中的打工之行。临行之时,红叶爸、红叶妈、红生、红娟、红霞,在县城汽车站为红叶送行。
红叶妈抹着眼泪说: “叶子呀,走这么远,也不知啥时才能回来,妈舍不得你呀!”
红叶爸说:“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寸步难,家里又不缺你吃的、穿的,偏偏要跑出去受罪,不听老人言,吃亏在将来呀!”
红生说:“妹呀,外面世界再好,那都是别人的,哪有呆在家里舒坦,要是哪天混不下去了,就赶紧回来,哥专程去车站接你。”
红娟说:“红叶,看着你背着行囊,跨上了打工之行,我好生羡慕,今年我高考落榜了,心情特别不好,本也打算和你一起报名去苏州打工,可我爸、我妈不同意,硬让我复习,那就让我再复习一年,碰碰运气,假若考不上了,便去苏州投奔你,到时你可要收留我呦!”
红霞说:“红叶,你好伟大好让我崇拜呦!小小年纪便要独创江湖,我打死也没这个胆和能耐,我只愿呆在咱红山,每天手拿皮鞭,紧随于牛羊身后,耳听百鸟鸣啭,徜徉于山水之间,待有朝一日钟爱我的白马王子到来,将我娶走,我们好和和睦睦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红叶眼眶湿润了,说:“爸、妈、哥、红娟、红霞,谢谢你们前来为我送行,我很高兴,也舍不得离你们而去,但人各有志,我红叶也有自己的人生梦想和未来打算,爸妈养育我十八年,红山的水我也喝了十八载,不论我将来走到何地,请相信,我都是咱红山县的人,你们今天所来的各位也都是我红叶最为可亲的亲人和朋友。”
红叶说完这迈着大步,跨进了车厢,班车启动了,渐行渐远,熟悉的县城落于脑后,滚烫的泪水流落于红叶的两颊。
“咣当,咣当.....” 列车经过一天一夜地长途行驶终于到达了苏州车站。红叶他们一行刚走出车站大门,早有无线电厂的工作人员举着牌子在站外等候迎接。面对着高耸的楼林,宽阔的街道,疾行的车辆,如织的人流,耳听着似懂非懂的吴语,红叶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份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苏州,我来了!苏州,我爱你!
乘坐厂里一辆半新不旧的中巴车,半小时后红叶来到了她所工作的苏州利民无线电厂。在一名笑容可掬的大姐带领下,红叶被带到了职工生活区,打开一间职工宿舍,大姐说:
“里面的二号床正好没人,你就住二号吧!听说你要来,被褥、碗筷、脸盆等厂里所配备的生活用品,小李、小张她们上午已为你领过了,你就尽管用吧!她们上早班,再有半个小时就下了,都是年轻人,住在一块也说得来,待她们下班后带着你先熟悉熟悉厂里环境,另外对你说一下,咱们厂里中午实行的是面餐制度,上午、下午刷卡,待一会小李下班后,让她带你去后勤处凭招工合同和身份证办张饭卡,办卡不要钱,充多充少由你定,待月底从工资里扣,一般女工一月有一百多元就够了。”
大姐说完这些,诡秘地朝红叶一笑,飘然消失于楼道中。红叶提着行李走进了宿舍。宿舍面积不大,最多有十五六个平米,支了三张架子床,每张床头各对应三个铁皮小衣柜,和床一样对应标有1、2、3、4、5、6,六个柜号。二号床刚好是下铺,被褥、枕头、枕巾都是新的,柜子分为上中下三层,打开二号柜子,上层为衣柜,中层为抽屉,抽屉里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瓷碗、一双竹筷、一个刷牙缸,下层为鞋柜,柜子上面放着一个新塑料脸盆。红叶把行李放在床边,坐在属于自己的二号床上,笑了,她感到很温馨,也很满意。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红叶在利民无线电厂上班已经三月了。三个月来,她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且喜欢上了这里,虽然每月只有四天假,每上一个班的时间都在近十个小时左右。这十个小时内,除过中间半小时的吃饭停歇,她全部都是在机器前紧张而忙碌地工作着,有时一个班下来,她的腿都站麻了,也站肿了。可当一月过后看着自己的工资卡上猛然多出叁仟伍佰元现金,她的内心又会感到莫名的喜悦。发第一个月工资,她便给家里寄去两千元,这让远在老家的红叶爸激动不已,在电话中连连夸赞女儿是好样的,没白养,同时说,红叶妈的气管炎又犯了,离不开药,一停药便咳嗽得厉害。红叶自豪地告诉爸爸,她现在长大了,能挣下钱了,妈妈的病尽管看就对了,以后每月她都会给家里寄两千元钱的。面对女儿的许诺,红叶爸更是特别兴奋和激动。
红叶的宿舍里面,共住有六个女孩,六个女孩和红叶关系相处得都还不错,但关系最好的还是要算李娟和张萍了。她俩和红叶一样都是来自偏远的西部山区,都没读过多少书,是早红叶半年来民无线电厂打工的。李娟是四川人,十九岁,比红叶长一岁。张萍是贵州人,刚满十八岁,比红叶还小半岁。
红叶是秋季开学的季节来苏州打工的,三个月过后,时间已到了年末的隆冬季节,虽然这里的冬天远没有家乡那么寒冷,也没有落雪,可萧萧的寒风吹打在人的脸上也不觉使人感觉到一股刺寒。这时,红叶便特别怀念家里的火炕和火炉。寒冷的冬季里,空旷的田野,寂静的小村庄,洁白的雪花簌簌地在院子里落下,屋子里炉火燃得正旺,炉子上的热水壶正吱吱地冒着热气,一家人围坐在火炕上品着茶、拉着家常、看着电视,这又是多么温馨而惬意的呀!年关到了,红叶想家了!这想家的不止红叶一个人,还有她最为要好的朋友李娟和张萍。
从厂里传来消息,今年厂里生产任务重,工作量大,凡春节期间不回家的员工,当月工资按平时的二倍发,这么说来春节期间若继续上班,她当月便能领到柒仟元工资,这的确是个诱人的消息,李丽和张萍都不回家了,说,来这里打工不就是为了挣钱吗!只要挣下钱,不管何时回家都一样,既体面又风光,而手里没钱,即使回家过个年,也感觉不到多大乐趣。她俩问红叶啥想法,红叶最后决定,也不回去了,但要给爸爸、妈妈、哥哥,三人各买一件新衣服寄回去。三个女孩乐得手拉着手跳了起来。
也就是这一年,红叶站在机器旁,耳听着窗外啪啪的爆竹声,度过了一个难忘的除夕之夜,当然,下班后,她也吃到了热气腾腾的年夜饭,吃到了年糕,吃到了饺子,还受到了厂领导地慰问。
三
平静的日子像流水一样欢快流淌,时间眨眼便过去了三年。三年过去了,红叶已经二十一岁了,出落成一个文静秀气、端庄成熟的大姑娘了。三年来,红叶总共回了两趟家。第一趟回家是来苏州后的第二年暑假,老同学红娟打来电话说自己考上了师范学院,要找昔日的同学聚一聚,庆祝一番,希望红叶作为昔日的闺蜜和校友,赏个脸到时一定参加。不知为什么,听到红娟考上大学的消息,红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之有些伤感。想起小时后自己和红娟、红霞三人一起长大玩耍,一起报名上学,一起度过了最为难忘的三年初中生活。后来,红娟顺利地考上了高中,自己因三分之差而名落孙山。按当时政策,当年考不上高中的学生可以复读参加来年的中考,当时她多么希望重新走进校园参加复读呀!可作为一家之主的爸爸却决然拒绝了,打碎了她继续求学的梦想。后来,她在家里放了三年牛,又在县城饭馆当了两个月服务员,最后招工来到苏州利民无线电厂。虽然从目前现状来说,她还算过得可以,可不只为什么,她的内心总还是有些不甘。她常常想,假若家里提供给她复读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用功学习,考上高中,在来年的高考中一年考不上大学两年考,两年考不上三年考,直到她考上大学或自感考大学无望为止。然而绝情的爸爸却把她这个希望给剥夺了,这让她在后来的人生道路中连“无望”的机会也没有了,为此,她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不甘心呀!特别是听到昔日的同学红娟考上大学之后。
红叶准时回到老家参加了红娟的庆祝宴。为了这次回家之行,她特意花三百元买了条连衣裙,二百元买了双高跟鞋。而这一身行头猛然出现在红娟和众多同学面前之时,大家无不发出啧啧地赞叹声:人靠衣装马靠鞍,不愧是南方大都市回来的主,光彩照人呀!深山里飞出了金凤凰,红叶同学,一年不见,去南方发达了!......一时间众多同学的目光和话题一下全围绕到红叶身上,相对红娟的金榜题名和东道主身份,真还有点喧宾夺主之感。
红叶就是这么淡淡的笑着,举杯和大家一一打着招呼,当同学们问她干什么工作时,她只说三个字:在工厂。这含糊的回答使大家对她既敬仰又羡慕,红霞噘着嘴说:
“红叶,要不是我谈下了对象,真想随你去苏州,看一下外面的花花世界。”
“那这次就让红叶带着你走呗!”一位同学说道。
“苏州那么远,我真有点舍不得我对象。”红霞把头一拧,满脸害羞地说道。
“看来我们的红霞同学还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呀!佩服!佩服!哈哈哈.......”众同学一下子哄堂大笑,羞得红霞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
红霞确实谈下了对象,是个在县城搞装修的小木匠,一月前刚定的婚,这一点确是走在了所有同学的前列。红娟对今天庆祝宴的气氛很满意,她连连向众位同学敬着酒和饮料,劝大家吃好、喝好,在未来的日子里多联系。红娟待人接物的娴熟和练达,使红叶感到,红娟变了,变得成熟了,也世故了,同时她想到了自己,想到身边的这一系列同学,一年多未见,大家都变了,变得生疏了,变得没有过去那么可亲了,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第二趟回家是来苏州的第三年春节,具体来说也就是半年前。那时,红叶爸在电话中告诉红叶,她哥红生订婚了,让她今年春节务必回来,和大家一起过个团圆年。红叶请了一个月年休假,说要回家探亲、过春节,因为红叶自进厂以来,一连两个春节都是在厂里度过的,领导很快就批准了。
踏上回家的征程,红叶心里特别的愉悦和激动,自上次回家,距今又是一年半了。一年半了,家里一切都好吗?妈妈的气管炎好些了吗?哥哥所找的新嫂嫂是什么模样呢?虽然她每月准时向家里寄去两千元钱,可为什么爸爸总说家里钱不够用,让她回来商量个对策。那就快点回去吧!回去了看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里,红叶确实有点归心似箭的感觉,因为她确实想家了。
红叶于腊月二十三傍晚踏进了家门。腊月而二十三,是祭灶神的日子,当地风俗又称过小年,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就有了过年的气息。
“爸、妈、我回来了!我哥呢?我新嫂子呢?我想见他们。”红叶一踏进院子,便兴奋得大声叫到。
“叶子回来了,妈想你!爸也想你!”屋子里走出热泪盈盈的红叶妈,红叶爸。
“妹你可回来了,爸妈这几天天天都在盼你呢!”红生也走出了屋子。
“妈,我也想你!”红叶一下子扑了过去,紧紧地搂住她妈的脖子,激动地说道。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走进屋子,红叶爸乐得笑不拢嘴,围着红叶问她这一年多来在苏州的情况,红叶妈赶紧去了厨房,说要为红叶做最好吃的饭菜犒劳她,红生呢,也是把红叶跟前跟后,显得特别高兴。面对全家人这种浓浓的关爱之情,红叶特别感动,是啊,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情感能比亲情更浓烈更让人感动呢?
隆冬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刚吃过晚饭,天已经尽黑了,全家人围坐在火炕上看着电视,拉着家常。红叶爸先问了红叶在苏州的工作状况,问她活累不累,工资待遇咋样。红叶都一一如实相告,说活倒不累,就是工作时间长,工资也能按时发放,每月连加班下来可以领到三千五到四千元。红叶爸连连点头。红叶问她未来的嫂子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红叶妈说是后村人,名叫翠莲,人挺精干,模样也俊,就是娘家彩礼要得太高:10万。话说到此,全家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红叶说: “彩礼咋能这么高,咋不给哥多打问几家,比较一下。”
红叶爸说:“叶子呀,这是你这几年不在家,不了解咱县娶个媳妇的行情,十万元相比而言都是小数字了,还有十二三万的,离县城远些,条件比咱还落后的地方十四五万,十五六万多的是。”
红叶说:“那咋办呀,十万元,咱家可拿不出这么多钱?”
红叶爸说:“拿不出也得拿,难道叫你哥打光棍不成?”
这时红生插了一句,说:“红叶,有件事你不明白,今天就挑明对你说吧!爸妈这次回来就是让你定亲的,咱村李秃子的小子李建明相中你了,愿出彩礼十二万,咱爸妈都答应了,单等你这次回来定亲。”
“啊!”红叶大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这李秃子是永新村有名的霸道之人,平时欺老凌弱,名声一直不太好,所生养两女一男,两个女儿脾气温和,待人也挺有礼数,现已出嫁,就是这儿子李建明吊儿郎当、不学无术,仅读了个小学毕业,和红生同岁,现赋闲在家。
片刻之后,红叶说: “哥,你莫不是开玩笑吧!咱爸怎能把我说给李建民呢,他可是咱村有名的二流子。”
红叶爸说: “事是真事,不过你没有回来,也就没有定下,单等你回来一句话呢!”
红叶说:“那你们啥意思?”
红叶妈说:“我和你爸都没意见,你嫁到咱村,离家里近,我们也能照应上你。李秃子家虽说名声不太好,可他家里有钱呀!嫁了两个女子少说也捞了个二十多万,建明这娃虽说有些懒散,可毕竟是个孩子嘛!待你嫁过去后就管住他,带他去苏州打工,也不是件坏事。”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总之一句话我不会在红山县找对象的。”红叶厉声说道。
“真是女大不由爹呀!”红叶爸摇着头喃喃地说道。
在以后的几天里,红叶爸妈陆续向红叶说及相亲一事,但都被红叶坚决地拒绝了。红叶爸说:“叶子,爸都是为你好,你咋就听不进去,不明白这个理呢?”
红叶说:“为我好,为我好当初咋不让我上学?”
红叶妈说:“叶子,你要理解咱家当初的处境,你哥当时上高中,家里实在拿不出富裕钱供你呀!”
红叶说:“不是供不起,是重男轻女,是想拿我的婚事为你儿换媳妇,对吧?”
红叶爸说: “可咱们山里都是这么做的呀!有什么错吗?”
“爸、妈,我爱你们,但你们太让我失望,也太可怜了!同时我恨自己,恨自己命运不济,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呜呜呜.........”红叶哭了。
“年”过得很冷清,几乎每天都在争吵中度过的。正月初八,红叶背起行囊,拉起行李箱,说:“爸,妈,女儿走了!”
红叶妈说:“你不是请了一月假吗,不是说过了十五再走吗?”
红叶爸说:“那让我和你妈把你送到车站吧?”
红叶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汽车站,临上车时,红叶回头望了一眼满含热泪的爸妈,说:“爸,妈,你们回去吧,多保重!此后女儿还会每月定时给你们寄两千元的,只是以后家里没事,女儿再也不想回来了!”
红叶爸和红叶妈含着热泪,异口同声地说:“叶子呀,爸妈想你呀!”
四
红叶走了,回到了她所工作的苏州利民无线电厂。这里虽然辛苦,一个班下来常常需要十个乃至十一二个小时,虽然很苦也很累,但她感到这样很充实,家她再也不愿去想了,妈妈的病,哥定媳妇所欠下的一屁股债她都不想管了,她每月只是准时在工资发后给家里寄去两千元钱,就连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家里这么简单的举动都舍弃了。她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和厂里的姐妹们一起逛街、购物、吃大排档,一起玩耍、嬉闹,一起诉说着彼此的心事和哀愁。这样的生活是快乐的,也是匆匆地,是风轻云淡的,也是让红叶留恋难忘的,匆匆太匆匆,留恋又难忘,如此这般,转眼又过去了四年,红叶二十五岁了。四年来,隔三差五,红叶也会接到爸妈从家里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爸妈向她絮絮叨叨地向红叶诉说着家乡的变迁、鲜事。红娟师范毕业了,在城关镇中心小学做起了教师。红霞结婚了,婚后的生活不太和睦,两口子经常打架、闹仗,在村子里搞得沸沸扬扬。红生和翠莲也结婚了,不过还欠三万多元外债。爸妈问红叶手中是否宽绰,能否给家里多寄些钱,好尽快还清那压在头顶的外债。红叶在电话中说:“爸、妈,人都说女儿是父母心中的贴身小棉袄,可我作为你们的小棉袄,咋活得这么累,这么苦呢?我感觉我不是你们的小棉袄,是摇钱树,摇一下就掉一沓钱,摇一下就掉一沓钱,可这摇也要慢慢摇呀!摇得太猛了,把树摇死了以后怕再也落不下一毛钱了。我出门打工都快七年了,风雨无阻,每月都准时给家里寄两千元钱,细细算来,也将近有二十万了吧!二十万,那可都是女儿在外受苦受累的血汗钱呀!你们明白吗?”红叶爸妈在电话那端说:“叶子,爸妈想你呀!”红叶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在当月给家里寄钱时还是多寄了三千,可这三千元还是她用半年的时间才积攒下来的。
一天,红叶上班期间突然晕倒在机器旁边,众姐妹赶紧将她扶起送到医院。在医院,苏醒过来的红叶被诊断为营养不良、贫血,诱发间断性晕厥,需住院进行治疗。为此,厂工会派了一名姓吴的干事专门负责红叶的治疗事项。吴干事名叫吴天昊,二十八岁,很阳光,也很热情,嘴角边一直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是早几年轻工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吴天昊为红叶办完了住院手续,便拉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照料红叶打点滴。吴天昊说:
“需要什么就尽管开口,譬如倒水、拿毛巾等。”
红叶说:“太谢谢你了,我害的有不是啥大病,这些事自己能干,就不麻烦你了。”
吴天昊说:“可你是病人呀,病人就应当让人侍候,得到此待遇。”
面对 吴天昊悉心地照顾,红叶心中升起一股隐隐的感激,也荡起一股丝丝的甜。
住院的第一天,吴天昊和红叶也没有做过多地交谈,打完点滴,说了些注意的事项便回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医生还没查完房,吴天昊便快乐地站在了红叶的床头。
红叶问道:“吃过饭了吗?”
吴天昊答道:“吃过了,”接着又反问红叶道:“你呢?”
“我也吃过了。”红叶说。
医生查完房,便有护士进来依次为病人输液。待红叶输上了液体,吴天昊便又拉了张凳子坐在了红叶的床头前。今天的吴天昊比昨天活泛多了,他问红叶是哪里人,多大了,哪一年进的厂。红叶都一一回答。他们彼此谈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吴天昊是湖南常德的,五年前大学毕业,一直在工会做组织工作。他们很谈得来,彼此间都有点相识恨晚的感觉,也感觉总有说不完的话,以至于液体完了而忘了按呼叫器,这也多亏邻床病人提醒,才未造成大错。第三天,吴天昊给红叶送来了一束鲜花,这让红叶甚是感动。她问吴天昊,为何要如此对她这般好。吴天昊说,其实他在厂里早就注意起了红叶,且偷偷地喜欢上了她,只是欠缺缘分不知道姓名,更没有勇气表白。这次红叶生病真是天赐良机,给他能和红叶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且感到相识相知,从而表达出自己对红叶的爱慕之言。吴天昊说得很动情也很富有诗意,他猛然一把拉住了红叶那只没有扎针的右手。红叶满面羞红,想挣脱意识却一时得不到控制,最终默默地低下了头。
红叶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的红叶还没有真正谈过一场恋爱。虽然上中学时,她也有过自己心怡的男同学,但这仅仅只是心灵间一个小小的波动而已,最终也没有表白,只能算作暗恋。毕业了,她便每天帮助爸爸干农活,顶着烈日,割着牛草,跟在牛屁股后面,任由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落下,这期间根本就没有想过恋爱这回事。来苏州利民无线电厂后,厂里女多男少,稍有优秀的未婚男性早被同行姐妹瓜分殆尽,剩下那些歪瓜裂枣的,不是家里太穷,这辈子在苏州根本买不起房子,便是长相猥琐,令人惨不忍睹。红叶这么长时间一直单着,不就是想找一位像吴天昊这样既有学识又不乏长相的男孩吗?
一周后,红叶康复出院,吴天昊以男朋友的身份亲自将红叶接回厂子。从此,吴天昊一有空闲便会来找红叶,他们频频地约会,和这个世上所有热恋的男女一样,互相倾诉着甜言蜜语,讲述着他们彼此间心灵中的小秘密、小故事。
一天,红叶下班刚走出车间,有一同事对她说:“红叶,有个女人找你,怒气冲冲,像是专门来找事的。”
红叶大为纳闷,她一个打工妹,平时谨慎做事,和蔼待人,从没得罪过谁呀!红叶刚走到院子中间,便见一柳眉倒竖的女人挡在路中间。
“你是红叶吧?”女人问红叶。
“对,我是红叶,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红叶说。
“我是吴天昊的妻子,请你以后离我丈夫远点,不要再勾引他,否则便是‘小三’,破坏别人家庭,明白吗?”女人说完这些,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红叶惊呆了,如五雷轰顶,她看到了院子里的许多同事,以及缩在人群当中,一直不敢抬头的吴天昊。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屈辱和悲愤之情顿时涌上心头,跑到吴天昊面前,狠狠地骂了句:“骗子,流氓!”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宿舍。
红叶失恋了,具体而言,她还算不上失恋,只能算作遭人欺骗。一月之后,她便从这场情感纠葛中解脱出来。她再次想到了家,想到了爸妈,想到了哥哥,以及未曾谋面的嫂子翠莲,还有已长到三岁还没见过她面的侄儿萌萌。她决定再回家一趟。
这年春节之际,红叶第三次回到了自己家中。家还是昔日的那个家,房子照旧,家具照旧,区别只是爸爸比过去苍老了许多,妈妈的病情更趋严重,不停地咳嗽。从爸爸口中得知,哥哥红生婚后便另批宅基地盖了新房和他们单过,平时没啥事也不多大来往。红叶这几年虽然不停地往家里寄钱,可全花在哥哥结婚和盖房子及妈妈看病上面,家里现在不但没有丝毫积蓄还欠有一万多元外债。看着爸爸苍老的面容,以及妈妈因长期患病而显得羸弱的身躯,红叶有些心酸,过去对他们心存的怨恨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叶带着礼物专程去了趟哥哥红生的新家。红生新盖的房子为三间大房,外带两间小灶房,砖混结构,窗明几净,和爸妈所住的老旧土房形成了鲜明地对比。他现在在县水泥厂当电工,每月工资两千多元。嫂子翠莲在家专门带孩子。红生夫妇对妹妹红叶地归来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嘘寒问暖,问东问西,诉说着五年来的相思离别之情。当红叶问红生为什么要和爸妈分家时,红生说,两代人观念差异太大,生活在一起矛盾太多,便分开了。红叶觉得这是哥哥在狡辩,明显是不愿赡养老人而说的推脱之词,有些生气,说:
“哥,爸妈为了供你上学而剥夺了我上学的机会,为了你的婚事,为了你盖新房,花掉了我辛辛苦苦打工所赚下的近二十万元钱,到现在还欠有外债,没想到老来却得不到你的赡养——不管他们。”
“谁说我不管他们?我不管他们这几年我一直守候在他们身边,倒是你外出打工七八年了,回家看过他们几次?”红生对妹妹地质问极为地不满,反问红叶道。
“我不回家,那是因为我在外辛辛苦苦赚钱维持这个家,为给妈挣看病买药的钱,为给你挣娶媳妇的钱,为给你们一家三口挣盖新房的钱。”红叶激动地说道。
“你们别吵了,亲兄妹二人四五年没见面,一见面却凑在一起吵架,还不叫村里人笑话。”这时,红叶爸也赶到了红生家,见自己一双儿女高一声低一声地吵架,大声呵斥道。
“爸,这就是最为心疼,娇生惯养的宝贝疙瘩。”红叶指着红生对她爸说道。
“红叶,别吵了,再吵回你苏州去,永远别再回来了——”两行老泪猛然涌出红叶爸的眼眶,顺着脸颊滚落而下,他仰起了头,用略带嘶哑的声音悲怆地喊道。
面对此情此景,红叶和红生都不觉默默地低下了头。
红叶失望了,对爸妈失望了,对整个家庭失望了,对她生活周围所有的一切人都失望了。爸妈对哥哥的偏爱是根深蒂固的,不论她做任何辩解和努力也都无济于事,而自己相对于这个家,总像似上辈子欠了他们无底洞的债,她在拼却全力地偿还,可总是无法还清。
春节过后,红叶没有容爸妈的再度唠叨,又一次踏上南下苏州的打工征程。谁料半年后,哥哥竟打来电话,说妈妈病得厉害,需住院治疗,让她务必回来一趟。
尾声
红叶将两份水果,一份提到医办室,送给正在忙碌书写病历的大夫,另一半提到护士站,送给正准备去病房给病人换药的护士,并说了些礼节性的话,希望他们能对自己的妈妈关照些,重视她的病情。大夫和护士都点头应允,说救死扶伤是医务人员的天职,他们一定会悉心治疗,使病人早日解除病痛、康复出院。做完这些,红叶便漫步走出了医院,来到街道。
五月的红山县城绿意盎然、气温适中,尽显着这座北方山区小城的惬意与安然。红叶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目视着稀稀拉拉、来来往往的行人,回想着自己人生旅途中的一件件往事:想起了红娟,想起了红霞,想起了自己在城关中学上学的情景,想起了自己早些年辍学在家,放牛割草的情景,想起了自己一次次告别家乡去苏州打工的情景,想起自己在苏州利民无线电厂机器旁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的情景,当然她也想起了她的爸爸、妈妈、哥哥以及在苏州相识的众多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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