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海上世界(今日之海上世界)

未来海上世界(今日之海上世界)(1)

未来海上世界(今日之海上世界)(2)

最初的“海上世界”,是一艘叫做明华轮的邮轮;如今谈起“海上世界”,指的多半是位于蛇口总建筑面积逾百万平方米、年接待量达3600万人次的国际滨海文化体验中心。无论如何,对深圳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来自海上的“世界”。

我的父亲曾是摄影师,我的母亲喜欢拍照,所以我的家里有许多过了塑的老照片。从小我爱反复翻看,大部分照片里我没经历过的场景就这么印在了脑海中。

以至于我第一次来到蛇口海上世界街区,望着那艘已经有了年岁的巨轮时,记忆已经自动搜索出了相应的老照片——还十分年轻的母亲歪歪地戴着一顶小檐边的白色太阳帽,一手叉着腰,一手揽着还十分年轻的父亲的腰,父亲将手搭在母亲的肩上,笑容腼腆。他们身后,有一艘气派的白色邮轮,顶上正中挂着“海上世界”的招牌。

我知道当年他们新婚蜜月旅行曾从海南来过广东,但却是第一次,让他们的回忆照进了我的当下。

因为疫情关系,原本计划中秋来深圳的父母不得不推迟行程,一直想带他们故地重游的我有些郁闷。我刷着微博,偶然看到即将开通的地铁12号线海上世界站“剧透图”,突然心中一动,不如我自己先去踩踩点吧。

名字

如今人们谈起“海上世界”,谈论的早已不只是一艘船。但是在1985年,当我父母坐着大巴车从当时的市中心罗湖来到蛇口时,辽阔的海天映衬下,只有那艘巨大的轮船震撼人心。

船高9层,长168米,宽21米,它有过3个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令人惊叹的历史。

1962年,它出生时叫“安塞维利亚(ANCEEVILLA)号”,由时任法国总统戴高乐剪彩下水作为其专用豪华邮轮,用于法国马赛-摩纳哥-加那利群岛-达喀尔航线。

1973年,它入了中国籍,改名为“明华”,而后投入中国至坦桑尼亚航线,曾在1979年载着时任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中日友协会长廖承志率团访问日本,成为中日友好使船。

1983年,它从海上驶来,立上了深圳改革开放的潮头。“海上世界”是它的新名字。

蛇口“开山第一炮”响彻神州,工业区的建设如火如荼。那时,每天慕名前来考察、访问的投资者逾万人。而与之不匹配的是落后的生活设施——整个蛇口宾馆的床位加起来只有600个左右,又没有娱乐场所,很多外商白天来蛇口,晚上就去香港了。

有人提议,“有没有环球旅游的旧船?可以住又可以玩!”这一想法得到了袁庚的支持。于是,已经退役的明华轮被工业区买下。

但是这么大的一艘轮船如何停靠在深圳呢?我从深圳报业集团资料库里找到了1983年11月28日深圳特区报的报道:“把勉强驶入又窄又浅的蛇口五湾的这艘万吨客轮,拖绞到六湾浅滩就位,无异于 ‘陆地行舟’。承担这项艰巨工程的广州救捞局救捞队,在佛山疏浚公司与蛇口港监的大力协作下,先挖出三十米宽、近三米深的航道,然后由工作驳船趁每日海水高潮时刻,把‘明华’轮逐米往上拖绞,平均日进二十多米。经过五十多天的奋战,终于把‘明华’轮拖到六湾码头。把万吨客轮拖绞上滩,并改作旅游专用的‘海上世界’,这在我国还是首次。”

“海上世界”第一任总经理王潮梁,是蛇口打破僵化的用人机制,改革开放后国内第一位“招聘干部”。彼时的王潮梁45岁,经常拿着50元的工资去上海出差,路过国际饭店时,看见酒店门童穿着雪白笔挺的法式西装,特别气派,同行的没一个人敢靠近。就是这么一个自嘲“高级酒店大门都没进过,像样的饭也没吃过一顿”的人却要管理酒店,他虽然深感压力,却也迎难而上。

改造装修是第一步,袁庚原本想得很简单:船上有很多现成的装置可以自行运作,只要接上水电很快就能开业。实际上远没有这么简单,“好比我的飞机飘浮在空气中,船是漂在水面上的。按照我们的工程标准,它们的受力点都需要均匀分布。”学航空设计专业的王潮梁“反驳”了袁庚的说法,一度气得袁庚想把他撤职,不过最后袁庚还是把王潮梁的话听进去了。

通水电、油漆粉刷、周边绿化,同时还要处理船员善后问题、招聘新员工、制定管理制度……紧张的时候王潮梁甚至几天几夜住在船上不回家。终于,从轮船“坐滩”到局部开业,只用了一个月左右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不只是挂在嘴上的口号,更是王潮梁和同事们的行动准则。

未来海上世界(今日之海上世界)(3)

传奇

“我一直对自己有信心,无论做什么事。就算没干过,我也能干好,只要你给我时间。”这句富有特区精神“敢为天下先”的话,贯穿了王潮梁的整个人生。

今天,在王潮梁家客厅墙上,依然悬挂着1984年邓小平同志参观“海上世界”时的照片。画面最左边那个穿西装的“小伙”就是王潮梁。这面墙上还有一幅邓小平同志的油画像,是王潮梁80岁那年突然想画油画,跑到南山书城买来颜料,“自学成才”的作品之一。

“海上世界”这个新名字的传奇,就从邓小平写下那珍贵一笔开始。

也许因为那段往事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也许是这些年来翻来覆去聊得滚瓜烂熟,已经84岁的王潮梁几乎清楚地记得当年的每一个细节。

1984年1月23日晚上,袁庚上船检查工作,单独向王潮梁交待:作好重大接待任务准备。25日袁庚再来检查时,王潮梁才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是邓小平。汇报完工作,王潮梁问:“能不能请首长给我们题个字?”袁庚明确回答:“不行,这次首长是休假,不说话,不题词,只听,只看。”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你就随机应变吧。”

开完会是晚上11点,商店早已关门,王潮梁急忙找同事借来文房四宝,备在龙凤餐厅主桌旁的写字台上。

26日10时许,邓小平同志在“海上世界”全体员工热情有礼的掌声中缓步登上船。在听完汇报后,邓小平同志一行进入餐厅用餐,其间他喝了3杯茅台酒,看起来兴致很高。王潮梁预感有戏,便向副总经理赵艳华示意,后者上前说,“请首长给我们题个词。”邓小平欣然答应,老人家拿起笔,问:“写什么?”在场的人都望向王潮梁,他本能地就喊出了“海上世界”。邓小平一挥而就——“海上世界”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眼看着老人家停了笔,王潮梁又说,“请首长签名,不签名不值钱。”邓小平笑了笑,又写下“邓小平题 一九八四年一月廿六日”。

自此,这一天被定为“海上世界”开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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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邓小平同志参观“海上世界”,与员工们合照,王潮梁就站在老人的身后。

当时,“海上世界”的招牌早已委托香港的设计公司制作,王潮梁马上致电要求改用题词重新设计。后来不放心,王潮梁又亲自赶到香港,一进门,就看见来自德国的设计师趴在地上忙活——没有放大机,他既不会写汉字也不会书法,只能用密集的格子来区分不同笔画间的长短距离。 “不行,我来。”王潮梁拉开设计师,凭借自己以前做过绘画展板的经验,直接上手临摹。最后“海上世界”第一个招牌采用的是他画的底稿。

在任职155天后,王潮梁被调到其他岗位,离开了“海上世界”。离任不久后的一个夜晚,他悄悄独自重返。“‘海上世界’的招牌是亮灯的,可以闪光的,所以离开以后……”王潮梁回忆着,突然说不出话来,他的嘴唇止不住地发颤,眼泪慢慢湿润了整个眼眶,几经哽咽后,他别过脸去。

我能想象那个夜晚,“海上世界”的招牌与头顶的星星遥相呼应,海风将王潮梁的衣服吹得鼓起,他凝视着轮船,就像是一场告别。

未来海上世界(今日之海上世界)(5)

王潮梁家中客厅墙上一直悬挂着1984年邓小平同志参观“海上世界”时的老照片。

上岸

当年,我的父母在深圳遇到过一位差不多年龄的女孩。那时深圳还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凭借“三来一补”的模式,吸引了许多外资来此建厂。那个女孩就是第一代“打工妹”。“她说自己每个月工资有上百块,我们那时不到五十块,羡慕死了。”母亲记不起那个女孩的名字,倒是将人家的收入记得很清楚。

也就是那个女孩,向我的父母推荐了“海上世界”。作为中国第一座海上游乐中心,仅1984年“海上世界”就接待了游客300多万人次。那时候流传着一句话:“没有到过‘海上世界’,就等于没来过深圳。”

我的父母来到“海上世界”前,看到大巴车来来往往,一拨又一拨游客兴奋地登船,一片喧闹繁华的景象。虽然也渴望上去开开眼界,但是考虑到囊中羞涩,他们只是在船前拍完照片就离开了。

正因为他们没有上过船,所以他们不知道“海上世界”有一个从国外引入、十分前卫的迪斯科舞厅,在国内都属于最早一批。

在对“海上世界”原有的交谊舞厅进行改造时,王潮梁请来的装修公司直摇头,“你这个舞厅现在不行了,落伍了。”王潮梁百思不得其解,追问怎么就不行了。对方告诉他,现在大家都跳迪斯科,舞厅要4个400瓦的喇叭放音乐,声音大得直把人弹起来根本坐不住。就这样,王潮梁边了解这个新名词,边跟装修公司砍价,从早到晚,从60万港币的迪斯科舞厅装修方案砍到了19万港币。

“香港有个兰桂坊,是外国人最喜欢去的地方。深圳蛇口有个‘海上世界’,也是外国人最喜欢去的地方。”王潮梁说,“海上世界”一开始就是想打造能吸引国际游客的休闲娱乐中心。

离开“海上世界”后,王潮梁依然牵挂着它。他知道,后来的“海上世界”周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商场、餐厅、酒吧,人们的娱乐活动范围已经从船上扩展到陆地上。

1998年,因为设施老化、经营不善等原因,“海上世界”曾暂停营业,直到2000年迎来了第二次改造。如果说第一次改造让它从海上来到了海滩上,那这次改造就是让它跟着人们“上岸”了。变身后的邮轮不仅焕然一新,还与船前的下沉广场融为一体,形成具有国际特色、集合多种商业业态的综合景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2007年,一场特大暴雨从天而降,一股股从大南山上冲下的洪流夹带着泥沙涌入海上世界,霎时,污泥及沙石堵塞了地下排水沟渠,积水淹没了下沉广场,造成严重经济损失,整个片区一度陷入低迷。第三次改造很快到来,2010年,深圳经济特区建立30周年前夕,作为启动特区下一个30年建设的5大领域60个项目之一,海上世界城市综合体建设由此拉开序幕。

如今,海上世界指代的是包括汇港一期二期购物中心、蛇口希尔顿南海酒店、文化艺术中心、招商局广场、双玺花园等在内,总建筑面积逾100万平方米、年接待量达3600万人次的国际滨海文化体验中心。

为了区分,人们又开始唤那艘邮轮曾经的名字——明华轮。它依然停在原处,由于填海建设的面积不断扩大,它已经彻底离开了大海,成为一艘陆上之舟,成为海上世界的核心景观。

起航

9月20日的中午,告别王潮梁老人后,我前往海上世界。在当年父母留影的位置拍了一张“剧透图”发给母亲,她居然问我,“这是哪里?”我对比两张照片,发现除了船不在海上,因为周边建筑的部分遮挡,现在已经看不见邮轮的全身,加上船身改造外观与当年略有不同,怪不得她没认出来。

这些年,深圳致力于构建普惠性、高质量、可持续的城市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规划建设“新时代十大文化设施”,提升改造“十大特色文化街区”,形成相互呼应的城市文化群落。

2018年深圳启动“十大特色文化街区”建设后,重新起航的海上世界凭借丰富的山海资源优势、深刻的改革开放历史文化印记、独特场景及特色文化活动的呈现,在2021年年初获授牌首批“深圳特色文化街区”。

唐毅差不多从那时起担任深圳海上世界副总经理。与王潮梁老人聊完过去,我自然还希望从他口中了解海上世界的今天与未来。

“未来海上世界将启动进一步的升级改造,打造更加国际化、更具特色的滨海综合体。”唐毅说,近两年海上世界结合片区自然资源、人文艺术及国际化特色,通过商户引入、文化活动打造等,繁荣了“夜游”“夜娱”“夜食”“夜购”“夜宿”等相关夜间消费主题,今年海上世界所在的蛇口创意文化带还成功入选了第二批国家级夜间文化和旅游消费集聚区。

唐毅向我推荐了音乐喷泉,除了星期一,每晚有3场精彩的“水舞秀”。他还介绍了海上世界的特色餐饮和酒吧,有不少跟海上世界一起成长的老店。

我去了他推荐的海燕餐厅,楼梯墙上挂着许多餐厅以前的老照片,听说已经开了30多年,老板曾是明华轮的第一批员工。餐厅二楼露台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明华轮整个船身。邮轮周边有一大片水池,营造出船在水中的意境。音乐喷泉就设置于此。

突然明华轮发出悠长的汽笛声,低头看看时间,6点整。餐厅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每天晚上这个时间明华轮都会鸣笛,就像起航一样。此时,船上的招牌和彩灯已经亮起,甲板上依稀能见服务员在餐桌间穿行做着营业准备。这一声,是宣告海上世界的夜生活开始了。

夜幕降临,海上世界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乏各色面孔。虽然还恢复不到疫情前最热闹的模样,但是这样的烟火气总是让人感到心安。

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一名等待音乐喷泉的普通食客。晚上7点半,“水舞秀”准时上演。音乐、灯光、水柱的交融变化如梦似幻,仿佛岁月悠长,沧海桑田,而明华轮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如同永恒不变的精神坐标。

我想,等有机会带父母故地重游,也不必非要执着于弥补当年的遗憾,登上明华轮,在这里看它也挺好。我们脚下,就是海上世界。

未来海上世界(今日之海上世界)(6)

1985年,本文作者的父母在“海上世界”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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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晶报APP

统筹 | 李岷

作者 | 林菲

制图 | 勾特

编辑 | 李慧芳 邹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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