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德者福气多：有禄者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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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月录》载，洪州廉使问马祖道一禅师：“吃酒肉即是？不吃即是？”酒肉是吃呢，还是不吃呢？马祖答：“若吃是中丞禄，不吃是中丞福。”吃是你的“禄”；不吃，则是你的“福”。这个回答，堪称金句。

不要以为这只是说戒律——酒肉，乃是世间一切受用的譬喻；吃与不吃，则是入内与出外的象征。马祖根本是要告诉我们，对世间的一切享受，居之是禄，舍之才是福。太多人都不明白，都说“福禄”，福和禄却是不一样的，禄是禄，福是福。以此观之，世间多数人，都是只有禄，没有福；只知求禄，而不知修福。

福与禄的关系，一是福只在禄外，而永不在禄上。所以世间把能得种种享受称作有福，是错的，这只是有禄。福是内在的东西，而与外在无关。世人不得解脱自在，根本的一点就是不明这内在与外在，是可以并行不悖的，而不一定非要纠缠一体。因为纠缠一体，人们所以才皆沉浮于禄之得失，而全遮蔽了真正的福地。也正因为这不是一回事、可以相并行，所以有的人大富大贵，却过得痛苦，这就是有禄无福；有的人或许贫穷，而能知足常乐，虽无禄却是有福。

更完全来说，此正如命运，我曾写过，命与运也是两回事，有人命好运不好，有人运好命不好，有人命运皆好，有人命运皆不好。转换下，也是有人有福无禄，有人有禄无福，有人有福有禄，有人无福无禄。两相对照之，即命是福，运是禄，修福即修命，求禄即求运。不同的是，命由天定不可改，福在自修必无疑。且无论如何，如命是根本，福亦是根本。

譬如人在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繁华世间讨生活、享快活，多也罢少也罢，难也罢易也罢，所得只能叫禄；暂离世间，寄身山水田园之间，或一方自我天地之内，得一份宁静悠远轻盈，这才叫福。譬如一家人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纵然争得了，也只是禄；懂得相让而不失和睦，这才叫福。譬如人为了追求事业成功而忽略了家庭妻儿，纵然成功也只是禄；如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懂得舍弃些追逐、把握些平衡，多照应陪伴些身边人，这才是福。注意到福与禄是两个字，再将其对应于生活，其实很容易理解，只是太少人曾去注意。因为很少注意而未曾明白，所以太多人舍福求禄、本末倒置、颠倒梦想，甚至一生执迷不悟。这一辈子，便纵然再位高权重、财大气粗，也既浅薄，又不值。

福在禄外，这是出世法的意蕴，福禄即是性相、体用。上面举的世间法例子，其中关窍也正在个“离”，离世间、离名利而归本心、真乐，这正是出世法的真谛，而并不是逃离世间。六祖所谓“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陶渊明所谓“心远地自偏”，唐人李涉那首有名的《题鹤林寺僧舍》，更说尽其中的关系意味：“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福禄之入内出外，也正本乎一个离，即离即福，一念离则一念福，念念离则念念福。彻离之彻悟，即是天大无尽之福，沩山灵祐禅师所以说“老僧一打坐，能消万两金”，云门文偃禅师所以说“日日是好日”。总之，世间只有大贵，世外方有大福。大贵常有，而大福不常有。正如世间皇帝宰相常有，出世成佛者，则从来不常有。

福与禄的关系，二是是禄在福里，而不是福在禄上。这则是世间法的意蕴，是与世间交互时所显现的东西。交互时的机关，便是“驾驭力”和“潜力”。譬如有人忽中大奖，从此放纵糜烂而毁掉一生，这种事并不鲜见，多少富二代也同样如是，这便是没有对富贵的驾驭力。富贵是需要驾驭力的，这点太多人不明白。而此即俗话所谓的“无福消受”——禄，是要靠福来消受的。此处之福，等同于格局、心量、修为。所谓“饭碗”，你有多大的碗，才能吃多大的饭；碗大不大，则根本在其容量，这个就是福，亦即潜力。物理学里有个“真空”概念，所谓真空只是能量的基态，真空中可以激发出无尽的能量。福之于禄，亦复如是。

古圣先贤一再教人修身立德，道理便在这里，《中庸》所以说“大德者必得其名，必得其寿，必得其禄”。愚人迷人，便必要怀疑个德与财有什么关系，甚至干脆就以为不相关。你非要搞清楚，那就请看孔子的话：“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只是中间还有个时运机会问题，只是人家根本在意的不是这个。《大学》里还有句话：“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所言便正是众生百态，所施便正是当头棒喝。

交互时的模式，则是积福才能福泽浩大绵长。所谓禄，只是福之所泽，不论是泽于生前，还是泽于身后；不论是泽于一己，还是泽及子孙。此即易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回应着孟子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上面说容量，容量再大也终是有限的，活水之源才能流之不竭，所以需要不断地积，也需要小心地惜。古人所以重家风，家风越好越稳固的家族，往往也才越繁荣、久长。俗话所谓“惜福”，所惜其实是禄，但这份惜心却真正是福，惜心之下却真正是在积福。有这个惜心，整个人都会不一样，这即是福人的状态。反之，不知惜福者，无此惜心者，何须五世而斩，一世、半世、四分之一世甚至倏忽之间，便定斩无疑了。

有一次，虚云老和尚与弟子吃稀饭，弟子吃到又苦又涩的红薯皮，就拣出来放在桌边上，老和尚看到后默不作声，待吃完后却一声不响地捡起来都吃掉了。又有一次，江西宗教事务处张处长到山上探望老和尚，老和尚请他吃午饭，张处长掉了好几粒米在地上，老和尚看见了也不说话，等吃完饭后也捡起来吃下去了。印光大师吃粥饭，吃完后先用舌头舔碗直到舔干净为止，然后用开水注入碗中，涤荡余汁以漱口，然后咽下。这些行迹，当弟子不忍时，他们呵斥的话都是“好大的福气”！当自述理由时，他们也都说自己“福气薄”。虚云老和尚有句话说：“修慧必须明理，修福莫如惜福。”说的才是其中的道理。

在传统吉祥寓意里，葫芦寓意福禄。神仙传说里，仙人也常带葫芦。所以天上地下，玄机都只在这葫芦里。

只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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