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解析第一百三十九讲（包藏祸心小国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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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541年，楚国令尹子围到访郑国。除公事之外，此行他还有私事要办——迎娶郑国大夫公孙段家的女儿为妻。公子围此行的副手叫伍举——大名鼎鼎的伍子胥的祖父。

就在公子围一行抵达郑国，准备进城入住新郑时，却被郑国人挡在了城外。古时诸侯大夫出行都带有军队，郑国人担心楚人使诈，借入城之机趁势发难，搞不好顺手就将郑国灭了，因此将他们挡在城外。郑国派行人子羽（行人是官名，主宾客迎送之事）前去衔接，让楚国人在城外暂时安顿。

楚人于是暂时驻扎在新郑城外，开始按部就班安排婚礼事宜，直至进入最后环节——亲迎，就是上门迎亲。于礼，迎亲者应在女方祖庙内接受新妇，楚人顺势提出全部人马入城。郑国执政大夫子产对楚人的提议深表疑虑，仍旧担心楚人借机发难，于是再派子羽前去婉拒。

子羽对楚人说："敝国城小，不足以容纳如此众多的来宾，因此希望能在郊外完成婚礼。"公子围派大宰伯州犁应对，伯州犁对子羽说："承蒙贵国国君恩惠，许以丰氏（公孙段受赐为丰氏）之女为我大夫围为妻。我大夫围摆下案几，祷告于庄王、共王之庙，然后前来迎亲。如果贵国安排我们在野外接受新妇，岂不是弃贵国国君恩惠于荒野？且将我大夫围不作卿大夫看待？果真如此，还令我大夫围欺蒙他的先祖，他又以何面目居楚国卿大夫之首？请您认真考虑此事。"

子羽说："小国无罪，但如果因为依附大国而不设防备则反倒是罪。小国依附大国本是为了获得安定，而大国却包藏祸心，伺机图谋小国。小国一旦失去保护，诸侯将因此怨恨大国并将违抗大国命令，楚国统领诸侯的意志将壅塞不行。若楚国能安靖小国，郑国的城邑就是楚国的宾馆，客人尽可来去自由，又岂会爱惜丰氏的祖庙而不让贵宾进入呢？"

子羽以"包藏祸心"直揭楚人欲借婚姻之机侵犯郑国的意图，楚大夫伍举知道郑人早有准备，于是放弃图谋，请求垂櫜而入。"櫜"音"高"，是收藏盔甲和弓箭的口袋。所谓垂櫜就是将装兵器的袋子垂放于外，表示未携带兵器，郑国这才同意让楚国人空手入城以顺利完成迎亲之礼。

公子围接上新妇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国，一行人转赴东郛（郑国属地）参加诸侯盟会去了。包括晋、楚、齐、宋、鲁、郑、陈、蔡、卫、许、曹等十余个诸侯国的执政大夫齐聚东郛，重温五年前弭兵会盟议题。

公子围在这次会上出尽了风头。先是为防止晋国领衔歃血仪式（上次盟会由楚国领衔），他提出这次咱们就不歃血了，只把盟约副本（正本在上次盟会时埋入歃血坑中）拿来宣读一遍即可。晋国正卿赵武懒得纠缠，答应了他。除了力压晋国，公子围在会场上还在天下诸侯面前摆出十足的楚王派头。他身着国君等级的服饰，配以国君等级的护卫，惹得各国大夫言论纷纷。鲁国大夫叔孙穆子说："楚公子真有派头啊，完全像个君主嘛！"郑国大夫子皮说："还配有双护卫啊。"蔡国大夫子家出言相讽道："这有什么稀奇，人家在国内就住上了楚王的蒲宫（楚王离宫），用的也是这种规格的护卫。"楚大夫伯州犁见状赶紧出面掩盖说："我家公子此行经过楚王批准，装备也都是向楚王借的。"郑国外交官挥（挥是人名）完全不认可伯州犁的说词，他接过话头说："只恐怕有借无还啊。"意思是公子围迟早篡位。伯州犁被怼，心下恼怒，也出言相讥道："你还是先担忧自家问题，少操别人家心吧。"

此前郑国执政大夫伯有在内乱中被杀，伯州犁遂有此言。宋国大夫向戌老成持重，说："大国颁布命令，小国恭敬执行，宋国明白这层道理，如此而已，不会管别人家闲事。"晋大夫乐王鲋则引用《诗经·小雅》中"小旻"一首的末章来表明晋国态度，其诗云："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意在大家应谨慎处事，不宜公开讥评他国他人。

至于公子围是否听到以及在意各国大夫们的议论，《左传》并没有提及。不过，当年冬天，正当公子围准备再次出访郑国时，楚王郏敖突发疾病，他派副手伍举接替自己出访，自己返回郢都，以探病为由进入王宫，将郏敖勒死，然后又杀了郏敖的两个儿子"幕"及"平夏"。郏敖的势力死的死、逃的逃，公子围顺利篡位，是为楚灵王。

前546年由宋国斡旋主持的那次弭兵会盟是春秋时期最重要的一次和平会议，为长达百年的晋楚争霸划上了一个虽不完美但非常有效的句号。自那次会盟之后，中原大地进入难得的40余年和平期。这段时期的政治局势悄然发生了两个重大转变：一是晋、齐、鲁、郑等多数中原诸侯国的政权相继落入世袭卿大夫手中，君权虚置；二是僻处东南、断发纹身的吴国逐渐强大并开始与楚国纠缠不休，后期越国也开始现身国际舞台并参与逐鹿中原。伴随这两大趋势，春秋大幕也开始徐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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