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画眉第六章(画眉鸟第十四十五章)

第十四章 恩将仇报

  带着花香的微风吹在他身上,平姑娘还不时向他回眸一笑,他心里实在愉快极了,也得意极了。

  楚留香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的人,现在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然后,他就可以带着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和黑珍珠四个人去帮楚留香的忙,以他们六个人之力,还怕不能将这‘拥翠山庄’闹个天翻地覆?“到了那时,那老臭虫还能不佩服我么?”

  胡铁花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一颗心都但要飞上了天。

  他目光移到平姑娘那浑圆的,丰满的,被薄绸裤子紧绷的臀部,又不禁偷偷的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那时,我一定要在上面轻轻扭一把,这多情的大丫头还不立刻就会扑到我怀里来。”

  他不但心里痒痒的,手上也在发痿,已走过些什么地方,已走到那里,他根本就连瞧都没有瞧一眼。

  忽然姑娘道:“到了,你还往前走干什么?”

  胡铁花这才回过神来,陪笑道:“就在这里么?”

  平姑娘道:“嗯!就在这屋子里。”

  只见珠低垂,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不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过来,也不知是花香,还是人香?平姑娘“噗嗤”一笑,道:“你还发什么呆,快将食盒交给我吧!”

  她一只手去接胡铁花提着的食匣,一只手却搭上了胡铁花肩头,悄悄道:“今天晚上来找我,知道么?”

  胡铁花心里虽欢喜,却又不禁觉得有些惋惜,因为他已不得不辜负这多情姑娘的好意了。

  他正想说两句婉转的话之后再动手,谁知……

  谁知这多情的平姑娘竟先动手了。

  她的手忽然自胡铁花的肩头滑下去,一连点了他左臂四处穴道,他的右手还提着那食匣,连动都不能动。

  等他甩开这食盒时,右腕的脉门也被扣住。

  只听平姑娘悠然道:“多情的小伙子,你虽对我不错,我却不能不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

  她反手一掌,将胡铁花打倒,还在胡铁花屁股上捏了一把--胡铁花简直连肚子都快气破了。

  此时他非但再也笑不出来,简直连哭都哭不出。

  平姑娘拍了拍手,道:“来人呀!”

  屋子伫立刻走出了几个青衣垂髫的童子平姑娘道:“这这抬进去,用牛筋困上,再去回禀少庄主夫人,就说她要我留意寻找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

  青衣童子躬身道:“是。”

  平姑娘道:“还有,叫张管家到马房去,将马脸王三先打五十板子,再送到黄管家那里,给他一个欺上通敌之罪。”

  胡铁花满嘴都是苦水,忍不住道:“你………你难道早已知道我是谁了?”

  平姑娘嫣然一笑,道:“鼎鼎大名的胡铁花胡大侠,还有谁不知道?”

  胡铁花道:“但你………”

  平姑娘道:“少庄主夫人算准了你要来找那四位姑娘,所、就要我留意你,我想,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你也许就会从“吃饭”这线索上着手,因为除此之外,你实在没有什么别的线索。”她又笑了笑,按着道:“若非如此,我怎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这也许是因为天下的男人总有这种毛病,总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将女人骗过了,却不知女人要骗男人,实在比男人骗女人容易得多。”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明明早已懂得这道理为什么还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

  楚留香以手指捏着剑尖,以剑柄攻击。

  剑尖是握不住的,非但难以把握,也使不上力,以剑柄来攻击,自然更还不及剑尖便捷锋利。

  

帝王画眉第六章(画眉鸟第十四十五章)(1)

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人会用这种姿势来握剑,除非他意存轻侮,根本未将对手放在眼里。

  但现在,楚留香所面对的却是无可比拟的可怕对手,而且剑阵发动后还不到盏茶功夫,他已屡经险招,有两次对手的剑锋简直就是贴着他的肋骨榛过去的。他竟还是保持这笨拙的握剑姿势不变。

  他这是为了什么呢?谁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别人虽然明知楚留香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但谁都没有去仔细思索他的用意,更没有去问。

  因为现在既不是用心思索的时候,也不是用嘴问的时候。

  现在是用剑的时候。

  剑光的流动如紫虹闪电,剑式的变化更是瞬息万子,这其间根本就不容人有思索的机会。

  每个人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全都已贯注在手中的一柄剑上,每个人的心与创已合而为一体。那六柄长短不一,形式各异的剑,已化为一柄,六个人的精、气、神、力,也都已溶为一体。

  剑网已编织得更密,已渐渐开始收缩,楚留香就是这网中的鱼--他又一次落入网中。

  这一次,他业已无路可走。

  远远望去,只见剑气千幻,如十彩宝幢,森严的剑气使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忽然变为寒冬。

  柳无眉的面色也一直在变幻不停,直到现在,她才露出一丝微笑,因为她已看出楚留香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这剑阵了。

  这剑阵的威力实是无望不摧,无懈可击。

  甚至连那垂死的老人目中,都已露出了激动之色,这逼人的剑气,似已激发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丝活力。

  他的平常在颤抖着的、枯瘦的手指,不住的伸屈,他似乎也想奋身而起,重握剑柄,投身于战役之中。

  他似已不甘坐视。

  这时剑网收缩得更紧,楚留香身上的衣服都被剑气撕得粉碎,他几乎已完没有回手之力。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垂髫童子,沿着墙角悄悄走了进来,在柳无眉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柳无眉现在知道,胡铁花也已落入网中了。

  于是她笑得更愉快,在彩霞般流动不息的剑光中,它的笑容看来是那么残酷,却又是那么美丽。

  就在这时,流动的剑气忽然凝练,满天剑气已凝练为六道飞虹,交错着向楚留香剪下。

  剑阵的威力,已先将楚留香逼入死角。

  这一剑剌出时,楚留香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无论用什么身法闪避,都难免要被刺穿胸膛。

  普天之下,实已绝无一人能将这六柄剑全都躲开的。

  突然间,只听“呛”的一声龙吟。

  然后,剑气飞虹竟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李玉函和那五个黑衣老人的身子,竟像是忽然在空气中凝结住了。

  柳无眉脸上的笑容也凝结住了。

  她发现楚留香的身形已欺人了李玉函胁下,左掌按在李玉函的胸膛上,右手却捏住了他的手腕。

  楚留香掌中的剑已不在,他竟以李玉函掌中的剑,架住了那清瞿颀长的黑衣老人掌中的剑。

  第二个枯瘦矮小的黑衣老人左右双手中,竟各握着一柄剑--楚留香的剑也不知怎地,竟到了这老人手里。

  这剑阵的每一个变化,每一招出手,都经过极精密的计算,六柄剑配合得正是滴水不偏,天衣无缝。

  扁少了一柄剑,这剑阵便有了漏洞,甚至根本不能发动,若多了一柄剑,也成了多余的蛇足。

  此刻,这剑阵中正已多了一柄剑,于是其余三柄剑的去势,就全都被这柄多余的剑拦阻。

  他们这一剑既已被拦阻,第二剑就再也不能发出,因为楚留香的手掌,已拍上了李玉函的要害。

  为了李玉函的安全,他们连动都不能动。

  柳无眉掌心不觉已沁出了冷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忽然向那枯瘦矮小的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二十年前便已久仰凌老前辈“出手双绝,鸳鸯神剑”独步天下,不想今日竟能和凌老前辈共处一堂,实是不胜荣宠之至。”

  那黑衣老人“哼”了一声,道:“你莫非早已认出了我?”

  楚留香微笑道:“在下方才见到五位前辈时,只不过认出了一个人来,但却并非是凌老前辈。”

  那黑衣老人道:“是谁?”

  楚留香目光转向那手持木剑的黑衣人,道:“在下那时只认出这位前辈必是”玉剑“萧石萧大侠。”他含笑按着道:“萧氏玉剑,乃武林中独一无二的名剑,萧大侠也是江湖中屈指可数的名剑客,萧大侠,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也唯恐在下自兵刃上看出萧大侠的身份来历,是以才削木篇剑,避人眼目。”

  “玉剑”萧石默然半晌,徐徐掀开覆面黑巾,道:“不错,我正是萧石,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便已该知道我和观鱼老人的交情,别的话我也不必说了。”

  只见他面如冠王,日如期星,鬓发虽已花白,眉梢眼角也有了些皱纹,但依稀犹可想见当年之手采,只不过中年以后已发福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就因为在下深知五位和李老庄主的交情,是以方才在下便也已猜到,五位中必有一位是和李老前辈有郎舅之亲的“双剑无敌镇关东”凌飞阁老前辈,只不过一时间认不出是那一位而已。”

  凌飞阁道:“你是什么时间认出我来的?”

  楚留香道:“前辈出手数招之后,在下便已认出来了。”

  凌飞阁道:“我用的并非本门剑法,你却是从那点看出来的?”

  楚留香道:“前辈用的虽非本门剑法,却仍有踪迹可寻,只因前辈一向惯用鸳鸯双剑,骤然使用单剑,便难免有些不惯。”他一笑接道:“无论是什么人,他数十年来根深蒂固的习惯,一时之间是万万无法完全改过来的,前辈的左手虽也捏着剑诀,但一到紧张时,手掌就紧紧握起,好像握着一柄看不见的无形之剑似的。”

  凌飞阁也沉默了半晌,道:“你一直用手捏着剑尖,莫非早已准备要将剑柄塞入我手里?”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错,在下知道若将剑柄递到凌老前辈手边,前辈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接过去,只因前辈这时已将所有精神全都贯注掌中剑上,封别的事就难免有所疏忽,所以这时前辈就难免要被“习惯”所支配。”

  这道理正如一个吸烟的人,若是下定决心成了烟,但等到他神经紧张,全神贯注在某一件事时,手边又恰巧有烟,他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将香烟拿起来了,只因这时他的行动已由“下意识”所支配。

  楚留香那时自然还不懂得什么“下意识”,他只知道“习惯成自然”,这道理总是不错的。

  凌飞阁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实不相瞒,我接过这柄剑后,还不知道这柄剑是怎会到我手中的。”

  楚留香道:“但前辈想必也知道,这剑阵既少不得一柄剑,也多不得一柄剑,否则阵法的推动,就立刻有了阻截。”

  凌飞阁似乎心情沉重,连话都不愿说了。

  楚留香按着道:“剑阵的推动有了阻截,阵式就立刻有了破绽,但以前辈们的功力,在一瞬间就可以将这破绽弥补过来。”

  那颀长老人道:“所以你就乘这一瞬间,先制住了李世兄,要我们投鼠忌器,不能再出手。”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在下此举,实是情非得已,在下并无丝毫伤害李兄之意。”

  柳无眉忽然冲过去,大声道:“那么你为何不放了他?”

  楚留香道:“在下若放了他,各位是否也肯放了我呢?”

  柳无眉咬了咬牙,道:“只要你不伤害他,我就答应你………”

  李玉函一直垂着头黯然无语,此刻忽然大喝道:“你也绝不能答应任何事,你难道忘了………”

  柳无眉跺了跺脚,道:“我并没有忘记,可是你………,我又怎么能让他伤了你?”

  李玉函嗄声道:“我没关系,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放他走的。”

  柳无眉目中竟但要流下泪来,凄然道:“我知道你为了我不惜………”

  她话未完,李玉函忽然狂吼一声,头撞向楚留香的胸膛,双足也连环踢出,直取楚留香的下腹。

  这一来连凌飞阁的脸色都变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楚留香的掌力一吐,李玉函的腑脏心肺就立刻要被震碎。

  只听“砰砰”几响,李玉函踉跄后退,掌中剑脱手飞出,但他的身形却并没有倒下。

  楚留香反而被他一脚踢倒。

  

帝王画眉第六章(画眉鸟第十四十五章)(2)

在那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楚留香竟没有使用掌上的买力,在自己的性命已将不保的时候,他竟还是不肯伤别人的性命。

  李玉函踉跄后退,楚留香身子倒下,一道剑光直飞而出………也就在这时,柳无眉身形已飞掠而起。

  她身形如流星追月,反手抄住了那柄自李玉函掌中飞出来的剑,剑光回旋,运人带剑向楚留香刺了下去。

  楚留香不忍伤人,但自己却被踢得不轻,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却有一粒粒冷汗在往外冒。

  他眼见柳无眉这一剑刺来,竟也无法闪避,眼见柳无眉这一剑就要将他活活钉死在地上。

  突然“呛”的一声,声如龙吟,火星四溅。

  凌飞阁等五人掌中的六柄剑光同时挥出,交织成一片剑网,竟将柳无眉这一剑凌空托住了。

  柳无眉被震得凌空翻了个身,才落到地上,一只手虽已被震得发麻,但还是紧握着剑不放,颤声道:“前………前辈们为何要救他?”

  萧石厉声道:“他不忍伤你夫婿性命,才会被踢倒,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来杀他,虎丘李家的子弟,怎能做如此不仁不义的事?”

  柳无眉垂下了头,似乎也说不出话来了。

  李玉函却忽然跪了下来,垂首道:“他掌下留情,晚辈自也知道,这不杀之恩,晚辈更不敢忘记,无论要晚辈如何报答,晚辈都在所不辞。”

  萧石“哼”了一声,道:“这才像话,我辈武侠中人,讲究的就是恩怨分明。”

  李玉函道:“他对晚辈的恩情,晚辈固然要报答,但今日晚辈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走的。”

  萧石叱道:“这是什么话?”

  李玉函头重得更低,道:“只因他对晚辈的恩情无论多么厚,总也不如父思深重,晚辈今日若念私情放了他,家父只怕便要抱憾终生了,孝义二字既难两全,晚辈只有以孝道为先,前辈们总不能要晚辈做个不孝的人吧?”

  萧石默然良久,目光缓缓转向李观鱼。

  只见这老人一张苍白麻木的脸,此刻竟已涨红,嘴角的肌肉也已开始发抖,那双空虚的眼睛里,更充满了悲愤之色,竟似乎有一种神秘的火炬,将他已快冷透了的生命又燃烧了起来。

  萧石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四转,道:“各位的意见如何?”

  凌飞阁等四人像是也觉得很为难,竟没有一个人回答他这句话,李玉函用眼角瞟了他们,又道:“晚辈也知道以前辈们的身份威望,是绝不肯乘人之危,取人性命的,但以前辈们和家父的交情,总也不至于眼看着他如此痛苦吧?”他抬起头来,缓缓按着道:“家父自从七年前苦练剑气时,不慎走火入魔,这七年来实是生不如死,前辈们又怎忍心………”

  萧石忽然大喝一声,道:“你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此刻我们就算杀了楚留香,对你父亲又能有什么好处?”

  李玉函道:“晚辈也不知家父是为了什么事定要取此人的性命,只知道父命不可违,前辈们若还未忘记家父昔日对前辈们的………”

  萧石又打断了它的话,大声道:“你用不着提醒我,李观鱼昔日的确对我不错,我就算能对不起天下的人,也不能对不起他。”

  他嘴里说着话,已将掌中的剑撤了回去,道:“我的心意已决,不知道你们怎们说?”

  那颀长老人叹息了一声,道:“石老既然如此,老朽更无话可说。”

  凌飞阁道:“我与观鱼兄不但是至交,还是至亲,我的处境实在比各位更难说话,所以………所以………”

  他霍然转过身,道:“今日无论各位是杀了这楚留香,还是放了他,我只有不闻不问,各位最好就只当我不在这里吧!”

  现在,已有四柄剑撤了回去。

  那看来最平凡的黑衣人已沉默了许久,此刻才沉声道:“我的意思和飞老一样。”

  这人似乎不喜欢说话,只说了几个字,就也转过身去。

  于是剩下来的就只有那高大老人的一柄剑了,他虽然紧紧握着剑柄,但剑尖却似已在颤抖。

  萧石皱眉道:“我知道李观鱼和你的交情最深,你为何不说话?”

  那黑衣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道:“观鱼兄不但与我交情深厚,而且还对我有救命之恩,若只为我一个人的关系,叫我亲手杀了楚留香都没关系,只可惜………”

  萧石道:“只可惜什么?”

  黑衣老人:“石老总该知道,此刻我一言一行,都足以影响武当山上上下下数千弟子,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他语声竟

  颤抖起来,显见心里充满了矛盾痛苦。

  萧石却厉声道:“原来你是在顾忌你武当大护法的身份,但若非李观鱼救你,你能活到现在么?你为何不能为了他辞去这护法之位?”

  这黑衣老人赫然竟是武当山当今第一护法铁山道长,楚留香不禁暗中叹了口气,只听萧石又道:“老实告诉你,今日我报了李观鱼之恩后,我也觉得无法再管束号令玉剑门下了,也只有从此退隐深山,你若肯来做我的伙伴,我倒欢迎得很。”

  铁山道长胸膛起伏,汗珠已淌落在衣袖上。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我看道长也不必再为难了,不如也和这几位大侠们一样,也拿我来做人情吧!所谓“江湖道义”,本来就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你今天杀了我,别人非但不会说你不仁不义,反而会说你是个恩怨分明,如恩必报的大丈夫,今日你若放了我,以后反而无法做人了。”

  铁山道长跺了跺脚,忽然举起左掌,反手一掌向自己右肩上切了下去,只听“卡嚓”一声,骨骼如折竹。

第十五章 死亡滋味

  萧石失声道:“你这是为了什么?”

  铁山道长踉跄后退,嘶声惨笑道:“你们都瞧见了,楚留香,你也瞧着,我并非不愿阻挡他们杀人,我实在已是无力阻挡了。”

  柳无眉亦是脸无血色,竟以已被骇呆。

  铁山道长嘶声道:“你现在为何还不杀了他?你还等什么?”

  柳无眉也拜倒在地--和李玉函两人同时拜道:“多谢前辈,前辈们的大恩,弟子没齿不忘。”

  楚留香轻轻叹息了一声,苦笑道:“有铁山道长这样的人如此对我,可见“江湖道义”这匹字并非全是骗人的,我总算死得不冤了,只不过我还是不懂,你们为何一定要杀我,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绝不肯告诉我的,看来我只有做个糊涂鬼了。”

  柳无眉的剑锋终于刺入了他的胸膛。

  楚留香已能感觉到剑锋刺入他的血肉,奇怪的是,到了这时,他反而不觉得恐惧,甚至连痛苦都感觉不到。

  他只觉剑锋冷得像冰一样。

  也不知为了什么,在这一刹那间,他神思竟忽然飘到了远方,飘到遥远的北国,那一片冰天雪地里。

  他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和胡铁花一齐在那可爱的雪推上打着滚,胡铁花悄悄将一块冰塞进他的脖子。

  冰雪直流下他的胸膛,那感觉就和现在一样。

  别人要拿冰塞入你脖子时,你会觉得很害怕,但等到冰雪已流在你的身上,你反而会觉得有一种残酷的愉快之感,彷佛得到了一种解脱,因为你所害怕的事,终于已经过去了。

  只因人们所真正惧怕的,通常都不是事物的本身,而只不过是他对那件事的想像而已。

  人们畏惧死亡,也只是因为没有人了解死之神秘,所以才会对“死亡”这件事生出许多可怕的想像。

  现在,死亡已到了楚留香眼前。

  在这多姿多彩,充满了传奇性的一生中,他已不知有多少次曾经面对死亡,但却从来没有丧失过自信。

  只有这一次,他自己已完全无能为力了,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绝不可能再有任何人会来救他。

  他只觉自己从来也没有距离死亡这么近,甚至已近得他能看透死亡之神秘,使他觉得“死”这件事,也不过如此而已,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觉得那些怕死的人不但很可怜,也实在很可笑。

  此刻他唯一的希望,只是希望胡铁花已带着苏蓉蓉她们逃走了--他若知道胡铁花现在也已落人了别人的掌握中,那么他临死前的心情就不会有如此平静。

  在这一刹那间,他竟想起了许多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想起这么多事来。

  他觉得那冰冷的剑锋,还停留在他胸膛上。

  剑峰竟似已停顿。

  于是他忍不住要去看柳无眉最后一眼。

  他发觉柳无眉竟也在瞪着他,她那苍白而美丽的跟上,竟彷佛带着种凄凉和惋惜之意。

  只听李玉函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楚兄,我们实在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你,希望你原谅我。”

  楚留香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杀人的人,居然要被杀的人原谅他,楚留香只觉他这句话实在说得很妙。

  柳无眉竟也幽幽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并不想杀你的,这实在是件不得已的事。”她又叹息了一声,起了眼睛。

  楚留香知道她一闭起眼睛,剑锋就要刺下来了。

  谁知就在这时,只听“哗啦啦”一片响动,似乎有个茶几翻倒,儿上的茶盏全都跌得粉碎。

  按着,竟有一人嗄声道:“住………住手。”

  此时此刻,楚留香实在想不到会有人来救他。

  他更连做梦也想不到救他的这人是谁。

  这是间很精致的屋子,碧妙窗上,花影浮动,紫罗帐子,香气氤氲,彷佛是间少女的闺房。

  但在胡铁花眼中,这只不过是间牢房而已。

  平姑娘不停在屋子里走动着,她那纤细的腰肢,扭动得仍是那么美,那丰满的胴体,似乎已快将薄薄的绸衫涨破,甚至连内衣的花纹都可以看得出来,有这么样一个少女在面前走来走去,实在是男人的眼福。

  但现在胡铁花却一点也不觉得愉快了,他本来想在这丰满的胴体上捏一把,现在却只想在她脸上打一拳。

  重重打一拳,最好将她牙齿都打掉,叫她再也不能说谎骗人,只可惜现在他已被困得像是只粽子。

  他只觉平姑娘越扭越厉害,扭得他眼睛发花,忍不住大声道:“你屁股上长了痔疮么?为什么不能坐下来?”

  平姑娘竟真的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

  胡铁花倒未想到她如此听话,怔了半晌,大声又道:“我又不是你老子,你为什么这样听话?”

  平姑娘非但还是不生气,反而嫣然一笑,道:“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已经快死了,所以火气才这么大,其实你根本用不着发脾气,因为我们根本不会杀你。”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不杀我,为何不放了我?”

  平姑娘道:“只要那位楚留香一死,我们立刻就放了你。”

  胡铁花皱了皱眉,平姑娘已微笑接道:“非但要放了你,就连那四位姑娘,也会一齐放了的,所以你现在最好求老天让楚留香快些死,他死得越早,对你们越好。”

  胡铁花冷笑道:“如此说来,我只怕要留在这里吃你们一辈子了。”

  平姑娘道:“哦?”

  胡铁花瞪着她,人孔道:“告诉好,楚留香是永远死不了的,现在你赶紧将我放下,算你聪明,否则等他来了,嘿嘿………”

  平姑娘吃吃笑道:“哎约:我好害怕呀:你只要一吓我,我就怕死了。”

  胡铁花也龇牙一笑,道:“你现在当然不怕,但等他来的时候………”

  突听门外一人轻轻唤道:“平姑娘。”

  平姑娘道:“进来………你已去回禀少庄主夫人了么?少夫人说了什么?”

  进来的正是那青衣垂髫童子,躬身道:“少庄主夫人只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平姑娘瞟了胡铁花一眼,又问道:“你可见到了那位楚香帅?”

  那青衣童子笑了笑,道:“见到了,他果然是个很体面的男人,至少比这一位好看多了,也聪明多了。”

  胡铁花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小孩子懂得个屁。”

  

帝王画眉第六章(画眉鸟第十四十五章)(3)

平姑娘大笑道:“就因为小孩子不懂事,所以他们说的才是真话。”

  那青衣童子忽又笑道:“我常听别人说这位楚香帅如何如何了不起,依我看来,他除了长得比别人好看一些外,别的也稀松平常得很,我方才刚走进去没多久,他就被少庄主踢了一脚,躺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了。”

  胡铁花怒道:“你只怕是活见了鬼。”

  那青衣童子笑嘻嘻道:“你若认为我在骗人,莫要相信就是。”

  胡铁花咬着牙呆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虽然不相信,你说来听听也没关系,反正我正闲得无聊。”

  那童子笑道:“你闲得无聊,我却忙得很,还没功夫说给你听哩!”他嘴里说着话,竟已转身扬长而去。

  胡铁花又急又气,连脖子都粗了,却也无法可施。

  谁知过了半晌,那童子忽又探头进来,望着他笑:“你若真的想知道你那朋友怎么样了,我倒有个法子。”

  胡铁花脱口道:“什么法子?”

  那童子悠然道:“你若肯送点东西给我,我心里一高兴,说不定就会说给你听了。”

  胡铁花道:“你要我送你什么?”

  那童子眼珠子一转,道:“别的我也不要,我只要你身上那个银匣子。”

  胡铁花冷笑道:“柳无眉果然没有忘记此物,她如何不自己来拿?”

  那童子道:“少奶奶何必亲自出马,就算我,现在莫说只要你这样东西,我就算想要你衣服裤子全都剥下来,你也只有乾瞪眼。”

  胡铁花的眼睛果然瞪得比鸡蛋远大,怒道:“你……你敢。”

  那童子笑道:“我又有什么不敢,只不过我们李家的人,一向很有规矩,绝不肯随便要人家东西,除非你心甘情愿要送给我。”

  平姑娘嫣然一笑,道:“你放心,胡大侠一向最慷慨不过,绝不会舍不得这样东西的,何况,他嘴里虽不说,心里却已急得要命,你若还不肯说出那位楚香帅现在的情况,他说不定真会被你活活急死了。”

  胡铁花虽然火冒三丈,但他确实急着想知道楚留香的消息,这消息纵然不可靠,总也比没有消息的好。他只有暗中叹了口气,嘴里却大声道:“不错,胡大爷一向大方得很,你若要,就拿去吧!”

  那童子立刻从他身上掏出了那暴雨梨花钉,笑道:“这是你心甘情愿要送给我的,我可没有强迫你,对不对?”

  胡铁花喃喃道:“这就叫三十岁老娘倒绷核儿,算我活该倒霉。”

  那童子笑道:“你还算倒霉么?和你那朋友一比,你简直走了大运。”

  胡铁花急急道:“他………他究竟怎么样了?”

  那童子道:“他被少庄主一脚踢倒后,少奶奶立刻窜过去一剑剌出,那位鼎鼎大名的楚香帅,竟连闪避都不能闪避。”

  胡铁花纵然不相信,听到这里,也不禁失声惊呼出来,那童子却笑了笑,缓缓按着又道:“但那五位前辈却认为少奶奶不该杀他,竟一齐出手挡住了少奶奶的剑………”

  听到这里,胡铁花又不觉长长松了口气,道:“看来那五人果然不失为名家风范。”

  那童子道:“你此刻已相信我说的不假么?”

  胡铁花还未说话,平姑娘已笑道:“他当然相信了,因为一个人对于好消息,总是比较容易相信的。”

  那童子道:“如此说来,我再说下去,他只怕连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了。”

  平姑娘眨了眨眼,道:“哦?”

  那童子道:“只因我现在再说下去,就没有一句是好消息了。”

  胡铁花嗄声道:“难道………难道那五人又改变了主意?”

  那童子道:“他们五人虽有些假道学,但究竟不是老糊涂,还分得出事情的轻重,少庄主对他们晓以大义后,他们五人终于一个个都撤了手。”

  胡铁花虽然想不信他的话,却又不能不信,忍不住道:“后来呢?”

  那童子道:“后来我就走了。”

  胡铁花大叫起来,通:“你走了?你为何要走?”

  那童子笑了笑,道:“因为我最怕看到死人,我看到少奶奶的剑已刺入他的胸膛,就立刻悄悄溜了出来,这是坏消息,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你迟早总有相信的时候,我也根本不必说谎话来吓你。”

  胡铁花只觉全身都发了麻,满头大汗,如雨而落。

  那童子笑道:“只不过我走了之后,也许会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去救他,我早已听说过楚留香的朋友不少,是么?”

  胡铁花大声道:“当然会有人去救他的,当然会有人去救他的,当然………”他将这句话一连说了好几遍,只因他怕连自己都不会相信,所以就多说几遍,来加强信心。

  怎奈他说了七八遍后,自己还是无法相信。

  那童子悠然道:“你想,有什么人会来救他呢?”

  胡铁花道:“救他的人多得很,简直太多了。”

  那童子道:“哦!你且说两个来听听。”

  胡铁花道:“譬如说,譬如说,中原一点红,“万里独行”戴老前辈,少林南宗掌门天峰大师,还有我们的老朋友姬冰雁,哈哈!你总该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

  他虽然拚命在自己安慰自己,但也知道这些人绝不可能会忽然赶来的,何况他们就算来了,也未必能救得了楚留香。

  那童子眼珠子又一转道:“不错,我好像看到来了位老和尚,好像就是天峰大师。”

  胡铁花大喜道:“你真的瞧见了么?”

  那童子道:“嗯!可是我后来仔细一看,才知道那不是个和尚,只不过是个秃子而已。”

  胡铁花简直快气疯了,也快急疯了。

  那童子笑嘻嘻道:“你莫生气,我也不是存心想气你,只不过你既然喜欢自己骗自己,我也只好帮你的忙来骗骗你了。”

  胡铁花大吼道:“你认为很得意么,告诉你,你们若真杀了楚留香,不出半个月,这拥翠山庄就要被人夷为平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听屋子里响起了一片“格郎格郎”的声音,听来彷佛是铁器敲打。

  仔细再一听,这声音竟似自地下面传上来的。

  那童子望着平姑娘笑道:“莫非是那只母老虎又在发威了么?”

  平姑娘叹了口气,道:“她这是在叫人,我若不下去,她就要一直敲个不停,直到把人都吵死为止。”那童子笑道:“你给她点颜色看,她就会乖乖的听话了”平姑娘道:“我早就想给她们看了,少奶奶却偏偏要我客气气的对她们,幸好现在那姓楚的已完了,我总算也可以脱离苦海了。”

  胡铁花眼睛又瞪了起来,大声道:“你说的可是苏姑娘她们?”

  平姑娘眼波流动,忽然笑道:“你不是想瞧瞧她们么?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我看你和那只母老虎倒买可以算是天生的一对。”

  她将墙上挂着的昼轴一扳,昼就卷了起来,露出条地道,走下几级石阶,就是间装着铁栅的地室。

  胡铁花一到了下面,就瞧见三只乌龟。

  这三只乌龟是用大笔浓墨画在迎面的墙上的,最大的一只,竟昼得比圆桌子还大些。

  最妙的是,这乌龟头上还有胡子。

  另外两只就画得比较小些,旁边分别写着:“李观鱼肖像、李玉函肖像,柳无眉肖像。岭南宋甜儿戏墨。中原李红袖题字。”这幅大中堂旁边,还有副“对联”“儿子是衰仔,老子是衰公。媳妇是衰婆,一门三衰人。”

  胡铁花此刻若不是心事重重,只怕早已看得笑出声来。然后,他才瞧见四人。

  四个都是年轻漂亮的绝色美人。

  胡铁花最先看到的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淡褐色的瓜子脸上,配着双又灵活、又俏皮的大眼睛。

  此刻她上用一个铜脸盆在铁栅上敲个不停。

  她旁边的一个穿着件烈火般的鲜红衣裳,皮肤却自得像是白玉,又嫩得像是可以吹弹得破。

  另外约两个人,却在那边下棋,这边虽然已吵翻了天,那边却像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

  左面的一人又温柔,又文静,松松的发髻,清澈的眼波,看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人已不食人间烟火。

  右面的一人如春天的桃花,却冷如冬天的坚冰,惨白的脸上,有一双如海水般深邃的眼睛。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总算见到她们了,只可惜已经太迟了些。”

  那位大辫子的少女见到平姑娘,就大笑道:“衰女,你条腿断佐乜也?点解到东家至落来。”

  平姑娘微笑道:“我不是衰女,你的话我也听不懂。”

  那少女大笑道:“你不懂?你不懂点知我叫你做衰女?”她脸上的表情定子变万化,丰富得很,明明还在笑着,忽然间就板起了脸,厉声道:“我问你,你们家的主人都死光了么?点解到现在还不来跟我们说话。”

  她说的“官话”中虽夹着一两句广东腔,平姑娘总算能听懂了,可是她还未说话,那红衣少女忽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胡………胡………你是不是姓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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