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力就是愿力内在的驱动力(树在人在精神就在)
来源:【嘉兴日报-嘉兴在线】
如今依然郁郁葱葱的大树 摄影 沈诤
大树弄,是老底子“碗大桐乡城”的一个历史见证。大树弄以东不过百米,原来就是桐乡城外了。
小时候,我家住在鱼行街医药公司宿舍,小学就读于梧桐公社小学。初始的时候学校位于北港河北岸,从家里步行,过汇龙桥去学校,大树弄是必经之地。后来学校搬到河南“更楼头”,也就是现在鱼行街东段金信铭楼那里,校名也临时改成了“五七小学”。这以后,只要上学,就会经过大树弄最南端,可以说与大树弄正好“擦肩而过”。大树弄很短,虽说经过的时候其实望得到那棵大树,但我这人向来规矩,不会像都德《最后一课》里的小弗朗士那样,上学前会游荡一阵子,到大树前顽皮淘气一番,最后忘记了上学时间。不然,小学五年我也不可能拿到9个学期的“三好学生”奖状。这所小学在我们最后一届毕业生离校后,便消失于桐乡版图。
我去外婆家自然也要经过大树弄。我的外婆那时候住在北港河以北木行外,相当于现在滨河广场以东的北港花园,那时候算是梧桐镇最东段。梧桐镇和平解放那年,我母亲才6岁。部队就是从城东进入桐乡县城,到达时已近傍晚。当时我外婆生病躺在床上,我母亲一个人在街上玩,见到当兵的队伍过来,赶紧跑进家门。一个解放军快步跟来,摸着我母亲的头说:“小姑娘,不用怕。”然后跟我外婆说,要借个锅子烧饭。饭马上烧好,解放军叔叔盛出热气腾腾的第一碗饭端到我外婆床前,还放下了几块铜板。而战士们吃完饭之后,就全体合衣在外婆家门前的屋檐下睡下,没有惊动任何一户人家。我母亲每次说起这个她亲身经历的故事时总是泪流满面,而我每次听到母亲忆苦思甜教育的这堂课,泪水也止不住往下掉。
大树弄自然因大树而得名。而说起这棵大树,必定要说到倪鸿明这个人。倪鸿明出生于十九世纪末,年轻时在北港街东信昌商行(老板姓朱)学生意。东信昌商行一直从事烟片、蚕茧、粮食等多种经营,烟片和蚕茧产品还远销大城市甚至国外,可谓富甲一方。倪鸿明踏实能干,深得朱老板赏识。倪鸿明的子女们被母亲杨兰珍千叮咛万嘱咐,做人要善良、宽容、低调,得让人时且让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起那棵大树,倪鸿明的外孙女施建新记忆犹新。外婆曾告诉她,这棵树在外婆小时候就已经长成,估计应该是朱老板住时早已植下。这样说来,这棵树至少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就已经存在,树龄少说也有150年。童年时,施建新只要清晨打开门,就能看到大树枝繁叶茂,听到喜鹊喳喳地欢叫。每年春天,树都会开粉红色的花朵,她就摘下许多,用线穿成花环戴在脖子上。“这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情景。”而倪鸿明的孙子倪卫强同样是伴随着这棵大树成长起来的,大人们说,每年都看着他和树一块嗖嗖地往上长。每天他都会在树底下玩,还看到胆大的邻家小伙伴爬到树上去掏鸟窝。直到有一天,一个淘气的小伙伴从树上摔下来,头上还摔了个窟窿,鲜血直流。自此之后,奶奶就特别留心,再也不让小孩子爬上树去。
上世纪九十年代,因为庆丰路改造,倪家搬出大树弄,大树弄也就成了落笔在“志”里的文字。再以后,在大树周围,有人种了不少香樟树,遮天蔽日,挡住了这棵大树的采光,也偷去了不少养分,使得这棵树好几年竟开不了花。树逐渐枯萎,像人上了年纪一样日渐消瘦,最后只剩下一张枯树皮。施建新和倪卫强每次经过这里,都心疼得不行,常常打电话、传口信,希望政府挽救它。果然,后来几年,他们发现树的北段终于又开始慢慢冒出新芽,然后每到花季,又噼里啪啦开出满树的花朵来。如今,古树茂密旺盛依然。施建新说:“每次路过这里,我们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看到满树繁华,总要忍不住拍几张照,传给家人。仿佛这棵树就是我们家人,是我们全家人的依靠。”
和绝大多数桐乡人一样,多年来我一直在询问,它究竟是一棵什么树。虽然众说纷纭,但众口一词的是,它不是梧桐树。最早有人告诉我,说是枥树。可遍查百度,只查到“普陀山鹅耳枥树”这一说,还说世界上只此一棵,想必大树弄这棵大树没有如此名贵。有一次电台采访几位文化老人,有一位说这是一棵“小叶梧桐”。其实小叶梧桐就是法国梧桐的俗称,但它明明不是梧桐树啊!不过又一想,我一下子释然。持有这种说法的人,更多的是寄托着桐乡人的梧桐情结。梧桐自古就有“嘉木”之说,凤凰非梧桐不栖,梧桐木是制作古琴的首选,而梧桐镇和桐乡市皆因梧桐树而得名,桐乡人一直以来因拥有这样的宝树而自豪。如今,梧桐大街、鱼行街还保存着数十棵粗壮的梧桐树,近年来城市多处又加种了不少。每当夏季,在绿叶成荫的路上走过,桐乡人都能体会到一种凉爽惬意的独特享受。
倪卫强告诉我,这是一棵梓树。他说这棵树之前一直贴着他们家的东墙往上走,天长日久,树就深深地嵌入了墙内。施建新也印证了这个说法。据说当时因为要造围墙,嫌大树碍路,就琢磨着锯掉它。没想到,锯木工锯过三次,每回锯的时候肚子都痛得不行,最后只好作罢。现在,三道锯痕还清晰可辨。这以后,倪家便打消了锯掉大树的念头,让它与这堵墙同生共长。小时候我每次经过,总觉得很奇怪,墙和树怎么可以连成一体呢。谁都知道,青草遇到石头,总是巧妙地避开坚硬,绕道而行。虽说水滴可以穿石,却是牺牲了多少水的生命用千百年才换来的。有时候遇到做人不开窍的,我们还总会说上几句劝慰的话,不要硬碰硬,硬扛总不是办法,更不是长久之策。这样想来,墙的善良是有道理的。与其生硬地和树对着干,不如相互宽容,深深刻入肌肤,相互依存,不分你我,彼此才可以永续百年、千年。
梓树还有别名叫水桐、臭梧桐,说起来似乎与梧桐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人说是楸树,与梓树非常像。但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树弄随着城市更新不复存在,而曾经与它朝夕相处的人家也都搬到别处,过上安安静静的生活,唯有这棵大树依然矗立在那里,郁郁葱葱,茁壮挺拔,散发着老树迷人的花香。
是啊,只要树在、人在,精神就在。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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