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值得看的当代作家(这位90后作家的长篇处女作)
在中国,每年正式出版的小说有近万部之多,能同时受到媒体、评论界以及读者关注的往往寥寥。《苔》就是这样一部,它虽是长篇处女作,作者周恺,90后作家,名声也不显,但自2019年5月出版以来,“口碑”却在读者中不胫而走,以致到了年底成为读书界现象级的作品。
有人拿它对比《白鹿原》《繁花》,也有人拿它对比民国李劼人的作品,但更多的人在惊叹于作者的年轻与作品展现的宏大、厚重之间的不协调,作者好像直接就跳过了一个作家普遍要经历的成长期,一出手就是老辣的作品。用阿乙的话说,这是一个大师的青年时代。
《苔》以晚清乐山为背景,整合了大量的地方史料,创造了众多性格各异的人物,是一部“巨构”。它不讨巧,不媚俗,不追求时髦的小说技法与题材,甚至有点难读,你很难仅仅去浏览一下,它需要你花时间去慢读,因为如诗人于坚所说的,这是“一本向方言、故乡,向那些旧世界并非传奇的故事致敬的小说”。
它是对缓慢的古典世界的一次再现,或许正因此,《苔》才能脱颖而出……今天,让我们一起细致欣赏这部佳作吧。
《苔》周恺 著
2019年5月
中信出版集团/楚尘文化
京东网上商城
第三届做書奖年度文学图书
少年任气,提三寸短笔,写百年“地方志”,其野心可见;落笔后勤勤恳恳,以三十八万字辟一方天地;书中众生如群星陨落,此乃悲悯使然。笔下兼具侠气与匠心,未来可期。
封面新闻2019年名人堂•年度十大作者
周恺用超常的耐心和见识,在历史的烟尘中,用长篇小说《苔》“还原”再现了一个家族故事,展示了一位年轻人对历史、时代、命运的深邃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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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恺表现出了惊人的资料整合与叙事能力,借助历史与方言的支撑,小说有着与作者年龄不相称的老辣与厚重,展示了青年写作的又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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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的评奖过程中,有多位评委提名周恺所著《苔》,对于这部作品的意义,有的评委甚至把这部作品等同于陈忠实的《白鹿原》。
2019年单向街书店文学奖年度青年作家提名奖
今天的作家太明白怎样写出好看的小说,在小径交叉的花园里选择最容易最临近的那一条,陷入个人想象与感受的沼泽地,而新入场的周恺走了一条全然不同的路。他的长篇处女作《苔》勇敢地离开了狭义的个人,而是把他们再次放到大的环境和空间中去。他采用方言写作,依托家乡乐山地方志,书写被晚清洪流遗忘的人物群像,以理性的技艺和微观视角,再现了历史中的地方社会,为人的故事锚定了一个更宏观的框架。在小说不断收缩领地的当下,他在多数同行已经放弃的土地上重新开垦,对“小说要完”的说法提出了坚定反题。
周恺近照
《苔》精彩节选
周 恺
山上的日子是平静的,若非偶尔念起嘉定城还有两个同伙,念起巧圣祠还埋得有铜钱,刘太清和五个石匠恐怕都已忘记犯下的事情,仿若他们将永远过着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
十多天后的一个傍晚,留在嘉定城巡风的石匠找来了。刘太清正巧同女娃子在劈柴,见到他们,便跟女娃子说,他要去商量事情,让女娃子莫跟到他。他带着他们去找另五个石匠,巡风的两人说,捕快已经从巧圣祠撤走,他们到竹林地看过,铜钱还在那儿。不过,近几日,城门口兵勇查得紧,官府已经描出了刘太清的画像。八人合议了一宿,决定由没有露过脸的两人以及在嘉定城巡风的两人,佯装成菜贩子,去把那些铜钱挑回来。
翌日,天未亮,那四人便出发,先到白庙场买了四双箩兜,装起洋芋,又一人买了顶草帽子,盖在脑壳上。赶在落更前,他们进了城门,再到无人处,将洋芋倾一半到河沟头,挑起剩下的一半,去了水井冲的护国寺,要了柴房的四张铺。到半夜,四人爬起来,从侧门往巧圣祠的竹林地去,两人徒手挖铜钱,两人各站一头放哨。箩兜底下垫一层洋芋,中间放铜钱,铜钱使备好的土布包好,面上再覆一层洋芋,走动的时候,就不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装好后,四人继续回去睡到五更,然后挑起箩兜,从护国寺正门出去,走到虾蟆口,等城门一开,混在众多的商贩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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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清本是想跟到一路去,可别的石匠不准,说官府已经晓得他的模样了,他若跟到去,只会平添风险。那四人出发后,刘太清就坐立不安的,下午,他担起水,跟女娃子到山脚洇地,一面洇,一面望到山路。那四人哪会这么快就回来,这会儿,恐怕都还没有走拢嘉定城。他是放不下心,他总觉得他们要出岔子,他怕他们在城门口就遭拦下来,怕捕快从巧圣祠撤走,只是为了引他们上钩。若那四人被逮到了,得不得供出他们躲在官帽山,兵勇得不得按起过来?
女娃子说:“太清,你莫再浇了,菜都遭你洇死完了。”
刘太清丢了粪勺,找块石头坐到起。
女娃子问:“昨天来的两人是哪个?”
刘太清说:“石匠。”
女娃子问:“他们今早走了?”
刘太清说:“你莫问那么多。”
女娃子小声说了一句:“我晓得他们去了嘉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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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清侧过头盯到她。
女娃子翻弄地上的石子,说:“我还晓得他们去搞啥子。”
刘太清吓一跳,赶忙说:“你可乱讲不得。”
“我不得跟别个说。”女娃子望到他说,“我还以为那两个生人是来引你们走的。”
刘太清说:“我们不得走。”刘太清猜到,昨天她定是在洞口偷听到了,又说一道:“你莫对别个讲,要砍脑壳的。”
女娃子说:“打死我也不得说。”沉默一阵,“太清,你娘没有给你说过媳妇子?”
刘太清这时才放松了些,笑起来说:“还小嘞,再说,哪有女子肯嫁给我们石匠。”
女娃子有些急,说:“天下女子那么多,你咋个晓得没的?”脸上突然起了一团红,“我是说,女子的心思,你们猜不透的。”可愈解释,愈慌乱。
刘太清低声哼:“东边下雨西边晴,子规只歇大树林。鲭鱼吃的是铜河水,妹儿么只爱富家弟。”
女娃子说:“瞎唱。”
刘太清问她:“哎,你婆婆咋个没有给你剃度?”
女娃子说:“本来说,今年四月初八剃的,我不肯。”
刘太清问:“你不肯当尼姑?”
女娃子说:“不甘心在这山上待一辈子。”
刘太清不开腔。
女娃子嘴一撇,说:“可不做尼姑,我还做得来啥子?”
刘太清说:“吃佛家饭好,体面,又受菩萨护佑。”
女娃子的眼泪水顺到脸蛋儿流。
刘太清见到,赶忙说:“女娃子,我打胡乱说的,你莫哭。”
女娃子站起来,默默地朝山上走,刘太清挑起担子,跟着。
这天夜里,刘太清没有睡觉,他爬到高处坐着,时不时站起来,朝山下望一眼,望一眼山下,又望一眼观音庵,望一眼老尼姑她们睡的那口洞。他想,女娃子这时候是不是也睡不着?身上一层层冒着细汗,哎呀,女娃子那副要哭要哭的样儿,真是揪得他心窝子痛。偶有一两声獾子叫,个女娃子呀,你咋个不肯把话说透嘞,可他不是也不敢把话说透么?清风吹来,山上的树林子在响,他欢喜女娃子,他晓得,女娃子也必必是欢喜他的,这便是石匠所唱的情爱哟,这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爱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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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个石匠从嘉定城出来,没有走白庙场,而是坐船到杨家,在杨家场买了粮油酒菜,再过麦子坳,沿鸭口山山回官帽山。这条路要比走白庙多费点船钱,也要更快当点,到山脚下时,天还没有黑,刘太清与另三个石匠正等着他们。两个石匠先将洋芋和粮油、酒菜挑上山,其余的人抽出六十吊钱,再把大头使土布包起,埋到了对面的山坡上,插上树丫子作记号。
将铜钱埋到了泥巴头,刘太清的心才算落了地,这几箩兜铜钱够他们过一阵阔绰日子了,至于花完了咋个办,刘太清想不到那么远。他们好几日没有沾过油荤,这会儿,只想大吃大喝一顿。他叫上刘谭氏,同石匠们一起,走到帽儿顶,将白宰鸡、油烫鸭、卤蹄花和几坛子烧酒摆出来,点起一团篝火,围到坐。石匠们个个都脱成了光膀子,抱起坛子,大口喝,烧酒顺到嘴角,流到胸膛,流过黑黝黝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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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石匠说:“打一个碌碡,连石料一起,才挣三百文,只怕把嘉定城的碌碡都打完,还挣毬不到恁呃多钱。”
一个石匠说:“日他的娘,那鲁班会会首,可年年都有恁多钱儿收。”
一个石匠吼:“该杀。”
一个石匠说:“除了鲁班会,还有卖匹头的三黄会,裁衣裳的轩辕会,打铁的老君会,卖膏药的药王会……”
一个石匠说:“数不尽哟。”
一个石匠吼:“都该杀。”
刘谭氏说:“吃酒。”
一个石匠说:“晚上老子就挨到这酒坛子睡。
一个石匠说:“噫,像条毬,要挨就挨到钱串子睡。”
一个石匠说:“噫,像条毬,要挨就挨到牛儿他娘睡。”
一个石匠说:“呔,烂眉日眼物,你就配挨到老尼姑睡。”
刘谭氏说:“吃酒。”
一个石匠说:“牛儿,牛儿,你讲句公道话,你娘想挨到哪个睡。”
刘太清站起来说:“痒戳獾子屄去,莫拿我娘过嘴瘾。”
刘谭氏喊:“吃酒。”
一个石匠说:“晚上老子就挨到这酒坛子睡。
一个石匠说:“噫,像条毬,要挨就挨到钱串子睡。”
一个石匠说:“噫,像条毬,要挨就挨到牛儿他娘睡。”
一个石匠说:“呔,烂眉日眼物,你就配挨到老尼姑睡。”
刘谭氏说:“吃酒。”
一个石匠说:“牛儿,牛儿,你讲句公道话,你娘想挨到哪个睡。”
刘太清站起来说:“ 痒戳獾子屄去,莫拿我娘过嘴瘾。”
刘谭氏喊:“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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