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劏房爷孙(劏房里的内地妈妈和她的香港儿子)
傍晚时分,深水埗街道两旁高丛的旧式楼宇遮挡了一天中最后的阳光,商铺酒楼提前亮起了闪烁的霓虹灯,在人流如织的骑楼和蓝色的天空之间,拥挤着数不清的劏房。
那里面隐藏着许许多多五味杂陈的人生故事。他们与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一起,编织着多元的香港。
△7月7日,人来人往的深水埗街头。深水埗位于香港九龙半岛的西北部,整条街道的建筑保留着上世纪60年代的样貌,从上世纪中叶至今,这里不断地涌入各类人群。如今,这里餐馆云集,电子商城遍布大街小巷,区内业主经营着唐楼、劏房、笼屋等各式物业。这里是香港人员最复杂,最具烟火气的地方。
△黄凤租住在深水埗一处唐楼的劏房里。唐楼是香港上世纪中后期兴建的中西结合式样的建筑,经过多年风吹日晒和反复私搭改建,现在大多已经破烂不堪。“劏”有分割之意,就是将唐楼里的一户分割成多个不足10平米的小隔间。
劏房里的生活
黄凤从热闹的街道拐进了一个逼仄的门洞,她家的楼门入口藏在一家日式餐厅和一家鞋店之间。
街上古早味店铺播放的粤语歌曲渐渐远去,楼梯间滋滋作响的整流器声接过了黄凤爬楼梯的呼吸节拍,漆黑狭窄的楼梯拐角处堆放着各层住户的生活垃圾,老鼠有时会在楼层垃圾堆里窜来窜去。为了不吓到孩子,她坚持每天从她们居住的九楼劏房把垃圾拿到深水埗地铁站附近的垃圾箱投放。
△黄凤绕过楼道里堆放的垃圾下楼。
△改造后的劏房,每个租户都有独立的水电表。
黄凤和儿子租住在这栋楼的顶层。夏天日晒后,屋内闷热难忍,到了雨天,屋里还时常会漏水。空调窗机在黏糊糊的空气中拼命地工作,室内还要再开两个电风扇来降温,她们早已习惯了空调和室外人车混杂的噪音。
△黄凤坐在狭小的劏房里等待儿子放学回家。为了省钱,床和冰箱都是她和朋友自己搬上来的,洗衣机则是接受香港电台对社区贫困家庭的采访后,好心观众送的。这些家当就几乎塞满了整个屋子,她和儿子的生活物品被堆放在高高的壁橱里。
△黄凤在厨房收拾碗筷。厨房和洗手间被一个竹帘门分割开,每个空间只能容纳一人。洗手间里挂着便携式镜子。
△因为家里没有衣橱,黄凤和儿子的衣服被挂在房屋的各个角落。
△狭小的厨房里,黄凤儿子养的小乌龟被安置在一个很大的塑料盆里,电饭煲上盖着一块用来遮灰的手帕。
房间进门便是卧室,摆放完基本家具和家电后,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这个总共不到10平米的劏房,每月租金3200港元(约2900元人民币),这已经是房东给出的最低价。由于黄凤是持探亲签注陪儿子在香港读书的,所以不能在这里就业,全靠有香港户籍的儿子每个月4620港元(约4100元人民币)的政府综合援助支付这笔费用。除去水电费和吃饭等基本开销,他们几乎没有结余。
△黄凤家门口的走廊过道里摆放着福利社送的买菜拖车。
黄凤九岁的儿子说,因为他们住的唐楼里没有网络,房东提供的WIFI又经常登不上,所以他常常拿着手机站在便利店门口蹭网写作业。他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去社区中心,因为那里有iPad可以用,在家里只能用手机做作业。
△黄凤儿子在狭小的空间里学习。
△黄凤儿子贴在书架上的励志警言。
△家中冰箱上贴有双语拼音板。
△黄凤每天都会检查儿子的作业。她说,孩子的数学和语文还可以,就是英语有点跟不上。为了辅导孩子,她也会去社区中心学习免费的英语课程。
△虽然黄凤在大部分场合都会写繁体字,但在孩子的成绩单上,黄凤还是用简体字签名,因为签名要和她港澳通行证上的名字保持一致。
△黄凤儿子开玩笑说,妈妈有点跟不上他学习进度,马上就不能辅导他了。儿子几乎是黄凤所有快乐的来源。
在港陪读,生活拮据
虽然黄凤一个人带孩子,但是她不是单亲家庭,也没有离婚,只是已经多年联系不到那个有香港户籍的丈夫了。因为期间还经历了各种波折,黄凤没能顺利拿到用以换取香港身份证的单程证。
搬到这之前,黄凤和儿子寄宿在深水埗的姐姐家。姐姐是早年间移居香港的,当初也是她劝黄凤带孩子来港上学。因为儿子是香港户籍,黄凤在汕尾老家的生活又比较困难,负担不起内地私立学校的费用,而且香港教育资源紧缺,需要在幼儿园时期提前“站位”,才能续上之后的公立学校。
△冰箱上贴有黄凤和儿子刚到香港时的合影。
为了贴补家用,黄凤还曾冒险做过“水客”(代购)。她跟园方商量,把孩子安排在上午班上课,这样下午她就可以带儿子过罗湖海关给内地买家带货。但这毕竟不合规定,所以她每次只敢带一点奶粉和洗浴用品。有一回,黄凤被海关查到,扣留通行证到深夜,不得不放弃代购物品去赶回港的末班地铁。后来,带货通关越来越难,加上孩子要上幼儿园高班,她就不再做了。
△由于儿子夜里睡觉经常出汗,黄凤去市场花103港元(约90元人民币)买了一块排骨给儿子煲玉米排骨汤。这是她搬到这里一年多来,第二次煲汤。
△黄凤儿子大口喝着妈妈煲的汤。
△黄凤儿子边玩游戏边和妈妈聊天。
2015年,政府对深水埗地区的儿童进行身体检查,黄凤的儿子被查出血铅超标。同时,黄凤又在医疗机构的全面检查中得知儿子患有多动症,需要每日吃药治疗。后来,在慈善机构的帮助下,黄凤儿子得到了一定医疗援助。
△放学后,好动的黄凤儿子在天台上骑自行车,不小心摔倒了。
△黄凤儿子调皮地从门缝里探出脑袋,家里墙上到处是他的卡通贴纸。
△黄凤儿子展示自己捉到的蚂蚁。
△黄凤为玩耍回来的孩子擦汗。
现在,黄凤每天早上把孩子送到学校后,会去社区参加一些活动。那里有专门为类似她这样的人群开设的辅导课程,也有专门帮助贫困家庭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的社工。
机构帮扶,社工援助
新家园协会九龙西服务处的助理执行干事、注册社工陈慧灵女士说,他们协会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助弱势群体,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使其适应生活、融入社会。
△社工陈慧灵帮意外摔倒的黄凤儿子擦拭伤口。
7月7日,为了帮助黄凤家度过疫情,陈慧灵给他们又送来了些儿童口罩。她还带了些自己的蛋糕券给黄凤儿子。早年间随父母移居香港的陈慧灵对黄凤和她儿子的生活感同身受。
△陈慧灵给黄凤家送来儿童口罩,并嘱咐他们注意防范疫情。
△陈慧灵送蛋糕券给黄凤儿子。
△黄凤整理着给儿子积攒的口罩。
△黄凤从邮箱里取出政府部门定期寄来的口罩。
陈慧灵所服务的九龙西服务处会员中,仅深水埗地区,就有2000户左右与黄凤母子类似境遇的单亲家庭,服务处会联系企业安排就业、组织集体旅行、进行语言培训及辅导孩子学习等,帮他们慢慢适应香港生活。
期待用双手改善生活
黄凤的姐姐劝她提出单向离婚申请,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生活,但她不敢轻易迈出这一步。香港的法律规定,随子女移居香港的申请人需要同时符合子女年满18周岁和申请人年满60周岁等多个条件,才能成为香港居民。如果离婚,她不知道将如何挨过未来十几年漂泊的日子。
让黄凤有一点安慰的是,九龙西服务处的社工已经跟她约好时间,帮她跟政府部门联系,反映她的特殊情况。黄凤说,她年轻时曾就读于广州的一所医护学校,如果能获得在香港合法工作的机会,她相信自己可以用双手改善和儿子的生活。
△黄凤走出阴暗破旧的楼道。
7月7日傍晚,黄凤送走了前来探访的社工陈慧灵。
她站在霓虹闪烁的街边,楼宇之间露出一片晚霞。
注:黄凤为化名。
摄影并文 新京报特派香港报道组
编辑 陈婉婷 校对 李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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