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武英雄讲述了什么精神（25年来从未被超越）

武打功夫片作为中国首创的动作类型片，受到不少观众的喜爱，尤其当《时代》周刊将李小龙评选为“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一百人”时，功夫片更是成为中国文化的重要标签，不少经典IP也滚滚而来——叶问、霍元甲、陈真等，越来越成为人们百看不厌、导演翻拍不倦的题材，而成龙、甄子丹、李连杰等动作影星被人们熟知也归于观众对功夫的喜爱，甚至连喜剧之王周星驰都从不掩饰自己对李小龙的崇拜。

而随着中国武打片的成熟，它已经不仅仅是动作上的爽利和好看，更具备剧情上的逻辑严谨，甚至在艺术性、趣味性、思想性上对功夫片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挑战。在过往功夫动作片里，有一部商业功夫片，却完全满足上述的标准，堪称功夫电影的五星级教科书——这就是李连杰主演的《精武英雄》。

一、关于武术精神的理解：它深刻而富于哲学思辨

李连杰在《精武英雄》中饰演男一号陈真，在整个电影中，李连杰一共有五场打斗，其中有三场经典决斗。这五场画面堪称动作片的经典教科书。

第一场是陈真在日本教室里用分筋错骨、擒拿手打等招数，把和黑龙会的混混们打得落花流水，从而也认识了黑龙会会长船越文夫，得知了师父霍元甲的死讯。

第二场是虹口道场踢馆，这场戏主要是陈真使用的霍家拳和芥川龙一使用传统日本功夫空手道之间的对决。陈真先是轻松打败了围攻他的日本武士们，又后发制人打败了馆主，从而推测出师父不可能死于芥川龙一之手。这场打斗非常真实，现在很多电影或电视剧的动作戏都经不起推敲，群战中总是喜欢翻来覆去打反派，过程拖泥带水，以此来显示主角的厉害，而在本片中，陈真的动作戏非常说服性很强，动作精妙简洁，击打伤害层层递进，令人信服。

第三场是陈真和霍廷恩的决斗，这场戏是中西结合的拳法和传统的中国武术之间的较量。整个打斗中，观众明白陈真了内心的犹豫不忍，最后看到他用现代搏击术以及外国先进招数赢得了对方，也印证了回国后的陈真不再是因循守旧的武术家，呼应他之前的武术传播理念，对武术的本质理解以及现代性的训练方法。

第四场堪称本片巅峰，最经典的打斗场面，即在霍元甲坟墓前陈真和船越文夫的切磋。这场戏实在是太好看了，开始是两个人幽默又友好地调笑，轻松地斗心法、斗拳理，但一开打便反应迅捷，招数漂亮，扎实有力，惊艳到无与伦比。仓田保昭戏外就是高手，加上李连杰扎实的基础，劲爆又畅快。船越文夫开始用的是类似于空手道的武艺，后来受到陈真启发，迅速变换现代搏击，聪明悟性和天赋不分上下。而两个人蒙眼打斗的设计，其实是出于一种惺惺相惜的技术性交流，而不是出于仇恨。善意是人类人性中的美好，它也是人类进步的美妙背景。这两个人注重实战，但又不纠缠于输赢和生死，相互弥补，充分体现了“精武”的精神所在。最后船越文夫说：“要击倒对方，最好的方式是手枪。练武的目的，是把体能上升到极限。要达到这境界，就要了解天地众生。”他的观点让陈真恍然大悟，这句更是成为本片中最经典的台词，把武术上升到了哲学思辨的高度，一下子提升了本片关于武术思考的不俗境界。

第五场是陈真和杀人机器藤田刚的生死之战。武术的本质是力量和速度的比拼，在这点上，藤田刚毫无破绽，而且体格也占据优势，所以陈真面对这样的“机器人”是被动的。但武术高手的要领在于随机应变，这也是实战的精髓，所以这场戏精彩的地方是，陈真关于武术思维方式的多变性，他不拘泥于对方的强，而是在防守情况下找到对手的弱从而获胜，这也是之前和船越文夫切磋的过程中他获得的实战经验，以弱对强，而沉得住气，积小胜终成大胜，也是中国武术的精髓。

这五场戏看似只是功夫的打斗，但武术是有人格的，所以武戏背后是不同力量的碰撞、冲突与融合，是新旧武术理念的碰撞，是军国主义和爱国主义的冲突，是实战和现代性等进步思想的融合。

二、剧情、人物和历史的复杂性

《精武英雄》作为一部成功的商业片，它是富于趣味性的。剧情细腻又逻辑严谨，而对于人物的刻画，也并不脸谱，它是尊重历史的复杂性的一部电影。在刚出场的时候，船越文夫的羞愧，陈真的真挚克制，光子的单纯善良，让这个电影浮现出人性高贵又优雅的一面。当陈真面对山田光子的提问：你就这么恨日本人吗？陈真回答，我不知道。光子，生长在这个时代，你我都无法选择，请保重。这一幕深深感动了我，台词凸显了人物对于感情和家国迷茫又矛盾的痛苦心理，却没有粗暴而狭隘地得出恨日本人的结论。

本片中，日本人并不一定都是坏的，而中国人也有懦弱的，在日本的大街上，针对日本正在实行的军国主义，有民众抗议，而在中国有着陈腐的观念和狡黠的背叛，甚至法庭上山田光子和中国民众的谎言，人性中的高贵和纯洁却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在观众面前。

陈真回国在霍元甲的灵堂上看到其他武馆来比武，这种“尚武”精神背后，有着非常粗暴的胜负之心，且缺乏教养，而芥川龙一却因为不齿日本人的卑劣手段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怡红院的小红以及霍廷恩的转变，也显示出人性复杂又可爱的一面。全片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没有苦大仇深，也没有压抑黑暗，而是展现出时代的细腻与平实。

三、对于狭隘又极端的爱国情绪和种族主义的反思

1994年的电影《精武英雄》居然能有国民性和种族主义的反思，是本片一大亮点，也算是功夫片的一股清流。在当今动不动就抵制XX的21世纪，让手撕日本小鬼子的影视作品为之汗颜。当然，我们也是拍过不少好看的功夫片，但鲜有从思想深度上表达过此类价值观的叙事。最近两年优秀的功夫片电影《叶问》，也只是谈论历史背景下，表达中国人的武艺成就，故事剧情无非民族仇恨，而对待文化和中外交融，几乎没有思考。而最近最好的爱国动作片《战狼》，全程只顾着体现吴京怎么把外国人打得落花流水，而利益第一的雇佣兵反派为什么不要钱非要争一个莫名其妙的胜负，电影是根本不在意这种逻辑是否成立的。它披着反恐的外衣，把解气变成了《战狼》的重点，这也是一般动作片的拍摄手法，迎合一般观众的观影感受。

《战狼2》剧照

另外，《精武英雄》关于爱国主义的正面讨论，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是从两个日本人——船越文夫和戴眼镜的日本领事下棋时候的对话引出。他们讨论中国大国苏醒的必要条件，是工业和科技化的进步，他们也爱自己的国家，并从历史的角度反对狂热的军国主义侵略行为，这与日本右翼大肆鞑伐的主流不同，重新审视了爱国的意义，即它与侵略中国南辕北辙。在这部影片中，保留着文化艺术上的克制之心和思想性上的深刻，它丝毫没有煽动民族情绪，反而是以一种理性又客观的态度去面对这段历史。

我们已经在多元化的社会文化中走了很久，世界已经习惯了和平之中发展进步的历史观。可随着最近一些年涌现出粗暴的民粹主义风气，使得狭隘的民族主义再显风头，比如美国总统特朗普痛斥“全球主义”宣扬“民族主义”，这种开历史倒车的观念，居然比不上1994年这部影片的格局。

中国导演何平曾称功夫片“是华人对世界电影的最大贡献”，我们这么优秀的类型片，在世界电影文化史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如果思想内核依然是陈腐的、过时的、狭隘的，这种电影只会走向衰落。观众感到欣慰的是，现在回过头来，依然有如此经典的国产影片时时刻刻警醒自己的审美，也不失为一种幸运。